汤雄
一
有关台胞回到祖国大陆的故事,虽说情深意长,但几乎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要么是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的大富翁,要么是大财阀,他们怀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回到大陆,不是一掷千金就是慷慨解囊,在故乡投资捐款。
其实,归国的港澳台胞中,也有阮囊羞涩的穷光蛋,半山乡半山村的胥大伯就是这其中一个。
胥大伯是来自台湾高雄市的退伍兵,年前落叶归根回到故乡,已是年逾九旬的老人了。
一个退伍兵,能有多少退伍金?何况胥大伯是不顾台湾当局的阻拦,假借旅游之名回到故乡的。所以,回乡没几个月,他随身携带的那点钞票就都已用光了。
好在胥大伯还有一手制作风筝的好手艺,于是,他就忙里偷闲地制作了好多风筝、风车等等小玩意,一早一晚拿到街头巷尾摆个摊,以此来换点生活费。
村委会见胥大伯在故乡无依无靠,也没有什么正经的经济来源,于是就报请市县两级有关部门,把胥大伯送进了村办敬老院,想让他在那里颐养天年。
按理说,敬老院是政府的福利部门,胥大伯住在那里应该很幸福,可是,偏偏这个台湾来的退伍老兵生性不安分,有事没事地给当地政府找麻烦、添乱子。这不,不甘寂寞的胥大伯又生出事来。
这天,乡政府举办了一场归国侨胞迎春茶话会,会上,胥大伯竟语出惊人,说出的一番话把大家都惊呆了:
“我说各位长官,各位财东,在下想借今天这么一个场合,向在座的各位请教一个问题。我想问各位,知道我们半山乡半山村的这个‘半山名字的来历吗?”
在座的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都被胥大伯这个提问问住了,一时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
看到这一幕,胥大伯得意了,他摇头晃脑地笑道:“怎么样,都答不上来了吧?在下是半山乡半山村土生土长的土著,只不过我是六十多年前被抓壮丁去了台湾,到今天才得以落叶归根。所以,我是本地为数不多的权威之一了……”
一番大吹大擂后,胥大伯话头一转,切入正题,“有关我们半山乡的来历,主要是來自我们碧螺山上的那个半山亭。话说早在秦始皇年间……”
真是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胥大伯也不管在座的愿不愿意听,滔滔不绝地整整侃了半个多钟头,这才在会议主持人的一再暗示下刹住了车。
有关半山亭的传说是刹住了,可是,他又提出来一个更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胥大伯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来了个言归正传,他索性站起来,激动地冲在座的各位一抱拳,神情严肃地请求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头、有面、有钱、有权者,不知谁能在今年秋天之前,把这座代表着我们半山乡半山村悠久历史文化的半山亭给重建起来。倘若有谁能慷慨解囊,我姓胥的一定给他烧高香,磕响头!”
胥大伯话音刚落,在座的人就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台上台下窃窃私笑,议论纷纷,像煮沸的一锅粥。
胥大伯虽说年老耳背,但隐隐还是听到了来自人群中的讥讽与嘲笑。一句话,就是大家都不接受胥大伯的这个请求,谁也不愿意掏腰包、挖钱袋重建半山亭。
胥大伯很快从大家的表情中明白了,他孤独无助地站在那里,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情急中,胥大伯抱拳,一边向大家连连作揖,一边指天戳地诅咒发誓道:“各位,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甩急令牌了。一句话,只要谁能出资重建半山亭,我姓胥的就一定能还给他一棵摇钱树!”
“轰”的一下,在座的人们再也忍俊不禁,来了个哄堂大笑。
会议主持人担心胥大伯下不了场,连忙上前连扶带搀地把胥大伯架到了会议室外,赔着笑脸敷衍道:“胥大伯,您的心情我理解。只是,只是眼下各乡各村正大力发展地方经济,重建这个半山亭,谁也没有这份闲钱。再说了,大家都很忙的,谁又有这份闲心呀。所以,我劝您,还是把重建半山亭的事暂时放一放,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组织大家重建半山亭……”
“苦哇!”胥大伯听不进去主持人的好言相劝,不由一声长叹,掉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场,连宴会也不参加了。
二
按理说,胥大伯碰了这个钉子后,就该识时务,到此为止了。谁知这个胥大伯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过于迂腐,竟从此一头钻进了牛角尖,说什么也退不出来了。
那天座谈会后,他重操旧业,又搞起了卖风筝风车的小买卖。
有人问他:“胥大伯,你好端端的放着吃穿不愁的敬老院不享清福,还一天到晚鼓捣这三瓜不值的破纸片干什么?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胥大伯每每听到这里,总只回答人家一句话:“我要攒钱造半山亭呢。”
问者不解,再问:“胥大伯,那半山亭关你什么事?人家政府都没那份心思呢,你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瞎操个什么闲心呐!”
胥大伯一听这话就来了劲,他一本正经地望着对方回答道:“你不知道,这半山亭,是一棵摇钱树啊!”
十个问者听了,有五双保准哑然失笑,认定胥大伯这是在说笑话。
可是,越这样认为,胥大伯就越着急,他高喉大嗓地强调道:“我黄土都埋颈脖根了,能说这种笑话吗?我姓胥的还是一句话,谁能给我重建起半山亭,我就还谁一棵摇钱树!”
遗憾的是,胥大伯越是这样,大家越是认定胥大伯不是在说笑话,就是老糊涂了在说胡话。
于是,谁也不再接胥大伯的话了。
就这样,胥大伯从此整天倒腾那柱插满风筝风车的稻草把,整天在半山镇的大街小巷转悠,扯着他那苍老嘶哑的嗓门,叫卖着那些纸篾做成的纸片片。任谁劝他回到敬老院,都是往白墙壁上刷石灰水——白说(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夏天快要结束了。胥大伯仍在不停地叫卖着他的纸片片。那些前来投资开发半山的港澳台同胞们见了,都啼笑皆非;当地政府的大小官员们见了,哭笑不得。
有的说胥大伯实在是有福不会享,有的认为胥大伯这么做是丢了大家的脸。
总之一句话,胥大伯这样的想法,与正在开发建设中的这片热土和人们的思想实在是格格不入,他的形象与眼下的环境实在太不和谐了。
就这时,一个小伙子从天而降,出现在胥大伯的面前。
这小伙子与胥大伯一个姓,也姓胥,单名一个皓。
三
这天,胥大伯正顺着街筒子叫卖纸片片,胥皓忽然站在了胥大伯面前。几句寒暄过后,胥皓便单刀直入,打探胥大伯做这小买卖的目的。
胥大伯开门见山,把他不知向人们说了多少遍的话一下子端了出来。
胥皓听了,半天没吱声。他默默地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放到胥大伯手里,说:“大爷,从今天起,您所有的风筝风车,我都买下了。”
胥大伯吃了一惊:卖了半年多的风筝风车,还从没有人这样出手阔绰呢。他不由仔细地把胥皓端详了一番,然后问道:“小伙子,听口音你也是我们半山人吧,怎么我好像第一次见你呀?”
“回大爷话,只因过年后我就一直在外打工,今天才回家探亲。您老自然是第一次见到我了。”胥皓笑着答道。
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小伙子让胥大伯很有好感,于是,他的兴趣更浓了:“小本家,你买这么多的风筝风车干什么呀?”
胥皓快人快语地答道:“只为了想早日实现您老的夙愿——重建半山亭。”
“那可不行!”胥大伯叫了起来,连忙烫手似的把钱退还给胥皓。
胥皓大惑不解:“大爷,您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打工的所得,很有限。”胥大伯瞪大眼睛说。
胥皓笑了,反问道:“那么,大爷,您可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倾我所有资助您吗?”
这下轮到这位在海峡彼岸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老人不理解了。
“因为,重建半山亭,也是我晚辈的一个心愿呀!”胥皓激动地说道,“在外出打工的时候,我就暗下决心,等我攒够了钱,第一件事就是重建家乡这座半山亭!”
“原来是这样呀!”胥大伯又惊又喜,“如此看来,我俩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为什么略同呢?”胥皓识文断字,难免要咬文嚼字,“应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才对呀。”
“不。”胥大伯聽了,缓缓摇了摇头,“也许,我们还没达到这个地步呢。”
“为什么?”
“先别问我为什么,这个问题要请你小本家回答。”说完这句话,胥大伯顿了顿,然后接着道,“你说,你重建半山亭的目的是什么?”
“只因为它是我们家乡历史悠久的文化象征,是我们半山乡所特有的标志。”
“还有呢?”
“还有,还有……还有它就是在一九六七年,被我父辈们作为‘四旧给毁掉的。”
“再有呢?”
“再有……”胥皓回答不出来了,他茫然地望着面前的这位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胥大伯望着胥皓一脸的窘迫相,忍不住放声大笑,“我说你呀。我说,在这重建半山亭的看法上,咱俩还只是英雄所见略同嘛!”
“那么,莫非大爷您还有另外别的什么目的?”胥皓忍不住问道。
“当然另有目的。”提到重建半山亭的目的,胥大伯凑到胥皓的耳边,神秘地说道:“因为它还是一棵摇钱树!”
小伙子先是一愣,接着不由哈哈放声大笑起来。他也认为胥大伯说的不过是句笑话,不由被对方逗乐了。
其实,读者心明如镜:摇钱树之说在此之前多次被提及,作为故事伏笔,绝非戏言!那么,各位耐心看下去便可知道谜底了。
四
尽管在重建半山亭的认识上有所不同,但这一老一小居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他俩在一起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直到胥皓搀扶着把胥大伯送回敬老院后,胥大伯还拉着他的手不放。
一对忘年交,这天直谈到深更半夜,直谈到电视台向各位观众道晚安后仍意犹未尽。
没几天,一个特大新闻迅速传遍了整个半山乡:那个台湾回来的胥大伯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已从县里接下了自费重建半山亭的任务。
根据胥大伯的回忆,很快,半山亭的图纸便由胥皓亲自执笔画出来了。一老一少倾其所有,居然凑齐了重建半山亭的经费。
立秋那天,碧螺山山腰的半山亭原址前,响起了一阵欢快的鞭炮声,重建半山亭的工程开工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且说中秋节那天,让胥大伯魂系梦绕了半个多世纪的半山亭,终于挺拔地耸立在碧螺山半腰上。打远处望去,这座普普通通的江南常见的歇凉亭,在蓝天碧水的衬托下,就像一只横空兀立的仙鹤,仰天作长啸状。
如愿以偿的胥大伯,在胥皓的搀扶下,老泪纵横,激动不已……
这一夜,胥大伯非要赖在胥皓家,与这个孙子辈住在一个房间,彻夜长谈,胥大伯再次向胥皓提及摇钱树。
“好孩子,我早就有愿在先,只要谁在我有生之年给我重建起半山亭,我就还他一棵摇钱树。现在,我要实现我的诺言了……”
胥皓以为这是老人的一句顺口玩笑,不以为奇:“大爷,天色不早,您该休息了。”
“不!”胥大伯激动得一骨碌翻身坐起来,黑暗中,他伸出枯枝般的双手,紧紧握住胥皓的手,“皓,我是当兵的出身,军中无戏言!这棵摇钱树,我只想把它送给你,也只有你,才配得到这棵摇钱树呀!”
“大爷您……”胥皓的手腕被老人握得生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分明看到了老人家双眸里的晶莹泪花。
“五六十年前,我还没被抓壮丁之前,我已是我们半山湖中有名的神鱼眼了……”
“神鱼眼!”不等老人把话说完,胥皓就像被电击似的从床上直跳起来,“原来,原来您老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鱼眼?小时候,我可是常听我爷爷奶奶说起的呀!”
“孩子,你听我往下说。”胥大伯抹了把眼泪,定了定神,“其实,人都是凡人,哪有什么神鱼眼,我之所以有这个神秘的外号,实际上全仗了我们祖上传下的那片秘密渔场呀!”
于是,胥大伯向面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小晚辈,彻底打开了那封闭在他心底大半辈子的秘密。
五
原来,胥大伯出身于一个捕鱼世家,也不知从哪代人开始,居然给他们摸到了半山湖中鳊鱼活动的规律:鳊鱼喜聚群,性好静,每逢深秋鳊鱼汛期来到时,它们就成群结队地聚集在湖底乱石丛生、杂草牵连的地方,雌的蹲窝产籽,雄的巡逻四周。每年汛期不长,刚好是雌鳊鱼产籽的那么几天,一待产籽完成,它们就离开半山湖,游往另外气候暖和、水温适宜的河湖港汊中去了。
不过,尽管鳊鱼们喜欢群居群聚,而且不轻易改变栖身地,但在偌大一个三万多顷的半山湖中,想知道它们的栖身之所还是很难的。
所以,胥家祖上掌握了半山湖中鳊鱼群的活动规律后,就好比掌握了一个天然的鳊鱼库。从此,胥家发财了:人家望鱼兴叹,他们却能够手到擒来;别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偶尔捕到那么一网两网,他们犹如囊中取物,可以每天成千上万地往船舱里倒,每年打上近万斤鳊鱼已不是神话。
无奈,人们在大惑不解、心跳眼红之余,只好借“胥家有神鱼眼”的荒唐之说来安慰自己那种吃不上葡萄偏说葡萄酸的心情。
“那么,大爷您快告诉我,你们这个祖传秘诀吧!”听到这里,胥皓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握住胥大伯的双手。
“这个祖传秘诀,差点在我手中失传呀!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急着重建半山亭的原因啊!”说到这里,胥大伯不由欣慰地长叹了一口气。
“半山亭?”
“对,半山亭是我们打开湖底这片鳊鱼库的秘诀之一。”
“大爷,您就快说吧,快说说吧!”
“孩子,既然我俩有缘,你把你辛辛苦苦打了两年工挣来的血汗钱都用在了帮助我重建半山亭上,我能不向你说吗?只是……”说到这里,胥大伯欲言又止。
“大爷,您快要把我憋死了呀!”
“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我也答应。”
“我们胥家祖训,鳊鱼库的秘诀,传子不传女。我孤家寡人,膝下空空,无子可传。现在,时代在前进,我们这祖训也得改革改革了,我决定只传忠厚传统人,不传急功近利者。你小本家能做到吗?”
这回,小胥皓没说话,他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黑暗中,连胥大伯那双昏花的老眼也看清楚了,胥皓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一片泪光。
等胥皓平静下来,再向胥大伯追问打开鳊鱼库的秘诀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胥大伯说自己困了,需要打个盹,他让胥皓马上去准备渔船,等天一亮,他们就一起下湖,到了现场,他再解密。
胥皓应命而去。
六
当胥皓驾着一艘小渔船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大亮。
胥大伯顾不得闭目养神,和胥皓一起跳上渔船,出了港湾,直向天水一色的半山湖而去。
朦朦胧胧的晨曦中,万顷半山湖水就像一匹缀满珍珠的灰绸在风中拂动。
小渔船驶入那片山峰倒映的水域,左面影影绰绰像有无数匹骏马奔腾似的是碧螺山半岛,右面像贴着一幅若有若无的水墨画似的是西山小岛。然而,此时的胥皓毫无心情欣赏这大自然的美丽风景,他手下用力,一门心思把小渔船摇了个飞快,驶进了两山之间那片开阔的湖面上。
这时,一直蹲在船头吸烟的胥大伯忽然站了起来,激动地大叫了一声:“停!”然后他用手直指着正前方的碧螺山回头问道:“小本家,那边是什么地方?”
“碧螺山!”
“还有呢?”
“我们重建的半山亭!”
“再回头看,那边是什么地方?”
“是西山小岛!”
“岛顶是什么?”
“那棵百年老银杏树!”
“好眼力!”胥大伯忍不住夸赞了一声,“再看我们现在网船所在的位置在哪里?”
“我们的船,正好和半山亭、银杏树在一条直线上。”
“对,三点成一直线。”胥大伯激动地振臂大叫起来,“小本家,我再考一考你的眼力,看你是不是我们渔家人的种。如果半山亭距我们三里路,银杏树距我们四里路的时候,我们要找的鳊鱼库,就在我们的船底下啦!这就是我要向你传授的所有的捕鱼秘诀!”
原来秘诀在这里!胥皓闻听此言,不由激动得浑身微微战栗了起来。
胥皓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眯起两眼,单手竖起大拇指,认真目测了一下前后方,然后停下小船。
胥大伯毕竟老了,胥皓就把胥大伯换到船尾摇橹,自己站到船头上,跟随着船身的移动,把一绺一绺的渔网放到半山湖里。
渔船一个圈圈转下来,船梢堆着的几十米长的围网已全部放入湖中,纲绳静静地浮在湖面,就像一只偌大的钢圈罩在水里,没见半点抖动。
就在这等待的几分钟里,时间像是停止了,空气像是凝固了,整个湖面上只听得见一老一少重重的呼吸声。
“砰!砰砰……”突然胥大伯像是疯了似的,猛地举起手中的竹篙,一篙接一篙抽打着湖水,一条条水花平地而起,一条比一条高。胥皓知道老人这是在赶鱼,他怎敢怠慢,连忙上前接过胥大伯手中的竹篙,以更猛烈的动作抽打湖面。
湖面上一时像是开了锅,浪花四溅,啸声一片。
这样闹腾了一刻钟模样,随着胥大伯一声“起网”,胥皓丢下竹篙,用力从水中扯起魚纲。一圈一圈又一圈的鱼纲扯出水面了,一片一片又一片的渔网离开水面了,可是……
可是遗憾的是,偌大的渔网都堆回船头了,渔网里除了几尾小鱼小虾外,连一条像样的大鳊鱼也没有。
一时间,湖面上的空气再次凝固了,四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可能,不可能的!”胥大伯的那双老花眼睁大了,他不无怀疑地瞪着开阔的湖面,打量着前后两个标志物,不由自言自语道,“难道看错方位了?难道测错距离了?”
然而,当胥大伯亲自披挂上阵,戴上老花眼镜亲自测量方位,再次下网后,回答他的仍是“失望”两个字!
胥大伯的老脸红了又白了,他不甘心失败,还要再来一遍……
然而,等待他们一老一少的仍是无情的失败。
中秋节后,正是鳊鱼群聚集半山湖的时候,是捕捞它们的最好时机,难道五十年时光的流逝,冲淡了胥大伯的记忆?就算是,那也不该把那两座小岛也冲得移位了呀!
胥皓实在不忍看到胥大伯的失望,趁胥大伯不备,一个猛子扎下了湖……
然而,当胥皓垂头丧气地爬上小渔船,当胥大伯一听小本家那句有气无力的“湖底下只是一片淤泥”时,胥大伯就像一条被抽去筋骨的橡皮鱼,整个瘫软在船上。
“苍天不长眼呀——”年逾九旬的胥大伯就像个孩子似的,双手死命地抠着船帮,撕心裂肺地狂号起来……
也许是五六十年的时光太无情,淘空了半山湖里成千上万条鳊鱼,又也许是五十年的急风巨浪太汹涌,冲走了半山湖底堆积的假山与杂草。所以,半山湖底发生了胥大伯意想不到的变化,他心心挂念、朝思暮想的鳊鱼群也永远消失了。
“我的聚宝盆,我的摇钱树呀——”胥大伯的嗓音嘶哑了,他的眼泪已哭干了。
这时,胥皓却异常平静地走上前,他轻轻地扶起了胥大伯:“大爷,别伤心,因为您已经给我留下了一棵真正的摇钱树,留下了一个真正的聚宝盆。”
“它、它们在哪里?”胥大伯绝望地抬起头,睁大昏花的双眼瞪着面前这个小本家。
“一棵在那里。”胥皓一指碧螺山上的那座半山亭,“还有一个在我这里呢。”胥皓指了指自己的心窝。
说这话时,胥皓脸上是微笑,眼中却一片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