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酉英华》土司“史影”稽考

曾 超

（长江师范学院 学报编辑部，重庆 408100）

□中国土司文化研究

《二酉英华》土司“史影”稽考

曾 超

（长江师范学院 学报编辑部，重庆 408100）

《二酉英华》是清代冯世瀛所编辑的有关酉阳、秀山、彭水、黔江籍诗人所作诗歌的第一部总集。在该诗歌总集中，不少人用诗歌咏赞的凝练笔墨，描述了中国土司时代酉阳司的文治武功、社会生活，反映了中国土司时代酉阳司的史迹与史影。

《二酉英华》；酉阳司；史影；稽考

主持人语：诗可言志，表达诗人的心绪；诗可咏史，反映特定时代的历史烟云。中国土司制度历经数百年之演变，对中国社会影响甚大。很自然，土司时期的风物就成为诗家咏赞之对象。《二酉英华》乃渝东南地区第一部诗歌总集，其中不乏咏赞土司（时期、地区、风物）之作，运用“诗证史”的史学研究方法，就可充分把握其社会发展、变迁的“史影”。曾超教授的《〈二酉英华〉土司“史影”稽考》一文就依据《二酉英华》，借助“诗证史”对酉阳土司进行了系统、全面的“史影”勾稽，或许有助于深化对酉阳土司的研究。因地球的运动，难免会在特定的区域产生灾变。面对大自然的“惩罚”，人们该怎么办？值得深入思考与探究。代少强等的《清代贵州土司区地震灾害及其社会应对研究》一文就充分运用清代土司区的地震史料，从灾变史角度探究了当时官方和民间的积极应对和灾后重建问题。在中国历史上，西南地区土司林立，土司各世其权，互竟其利，为了“权、利、名”等自然会生发各种各样的关系。吴晓玲的《明代中后期酉阳土司与永顺土司关系研究》一文就对明代中后期酉阳、永顺二司之间的关系从正反两个方面进行了系统的清理，也许对我们正确处理民族地区问题不无启迪。

清人冯世瀛汇总编辑的《二酉英华》[1]一书，是今天渝东南民族地区第一部诗歌总集，24卷，共收录酉阳、秀山、彭水、黔江籍诗人59位作者2 972首诗歌，较为系统、全面地体现了民国以前该地域的诗歌状貌及其水平[2]。中国土司制度草创于宋，肇定于元，成熟于明，终结于清，对中国历史发展、社会治理、边地管理、统一多民族国家建构有着极为重大的影响。历史上，该地域属于土司区（酉阳、秀山、黔江部分地区）、监控土司区（黔江守御千户所）、土司周邻区（彭水），同时，该地域周边也是土司林立（永顺、保靖、思州、思南、唐崖等），很自然，土司制度及其影响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在该地域。及于诗歌领域，就是不少诗家运用诗笔以简练的语言描述了酉阳土司的治政、土司的文治武功与文韬武略、土司时期的社会生活等，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土司时代酉阳土司的“史影”。然而，长期以来，很少有人对之加以关注，故这里试加稽考，以期深化对《二酉英华》的诗歌研究、细化中国土司制度及其文化的研究。

一、《二酉英华》土司“史影”的作者

《二酉英华》一书的汇编者是冯世瀛（壶川）。酉阳黎洪邦在《序二》中赞之曰：“华篇幸得壶川辑，《二酉英华》誉三巴。八十高龄挑灯苦，味无味斋赏琵琶。同治壬申（1872年）付枣梨，无缘一睹枉叹嗟。”

《二酉英华》一书24卷收录有59位作者的2 972首诗歌。其具体情况是：卷一田旦初（世醇，酉阳）100首；卷二田旦初108首；卷三冉石云（瑞岱，酉阳）134首；卷四蔡吉堂（世佑，酉阳）141首；卷五冉右之（崇文，酉阳）67首；卷六冉右之153首；卷七田砚秋（经畲，酉阳）185首；卷八熊升之（永俊，酉阳）105首；卷九周梦渔（卜熊，酉阳）145首；卷十冉梲蓭（正藻，酉阳）120首；卷十一曾乙垣（炜，号怡园，酉阳）121首；卷十二冉雨亭（崇煃，酉阳）47首、陈寅山（鑫，酉阳）69首；卷十三冯石渔（文愿，酉阳）172首；卷十四冉宓琴（崇治，酉阳）51首、履云（万松，方外，酉阳）68首；卷十五张晓村（延燨，秀山）50首、田怡斋（荆芳，秀山）62首；卷十六王凤池（绳祖，秀山）89首；卷十七陈小山（景星，黔江）138首；卷十八赵云颿（大煊，黔江）83首；卷十九陈午峰（昌智，彭水）52首、黄静亭（文中，彭水）23首；卷二十支芙田（承祜，彭水）57首、李佐卿（铭熙，彭水）49首；卷二十一冉天章（云，酉阳）1首、冉公表（仪，酉阳）3首、冉大生（天育，酉阳）5首、冉玉岑（奇镳，酉阳）10首、冉竹田（承涵，号芳林，酉阳）15首、冉海容（广鲤，酉阳）6首、冉地山（正维，酉阳）14首、陈立山（序礼，酉阳）14首、冉祝三（酉阳）5首、冯京庵（世熙，酉阳）15首、田继斋（序统，酉阳）6首、黄鹤林（宪章，酉阳）18首、冉崧维（正岳，酉阳）36首；卷二十二朱鹿岩（明易，酉阳）38首、吴亮亭（熙奎，酉阳）14首、易琴斋（光吉，酉阳）14首、赵小楼（郑烜，号晴岚，酉阳）62首、陈斗垣（元煦，酉阳）15首、邓鲁生（学曾，酉阳）8首；卷二十三冉石櫺（升堂，秀山）32首、陈子安（树勋，秀山）12首、陈竹卿（修业，秀山）33首、龚澍生（应霖，秀山）16首、葛纯斋（来滋，秀山）22首、向惕庵（志乾，秀山）14首；卷二十四陶地山（祖谦，黔江）32首、刘熙台（际春，黔江）21首、赵雨人（澍，黔江）22首、程雨帆（昌浏，黔江）5首、邓乔年（永松，彭水）6首、高卫泉（沛源，彭水）12首、黄璞山（昆玉，彭水）10首、曾佐之（世璜，彭水）29首。另有马继刚、黎洪邦的序。

在《二酉英华》这些诗家及其诗作中，有部分诗家及其诗作涉及到土司“史影”问题。仔细考察这些诗家和诗作，大体可分为4类。其一，部分诗家本身就是酉阳土司承袭人，他们的诗作本身就是描述土司时期的社会情貌。这种情况主要集中在《二酉英华》卷二十一，主要有明世袭酉阳宣抚使司宣抚使冉天章的《仙人洞》，明世袭酉阳宣抚使司宣抚使冉公表的《翠屏山》《寻春》《桃涧》；明世袭酉阳宣慰司宣慰使冉大生的《除夕》《从征辽左经阵亡处举酒酹之》《辽旋舟次广陵饮朱给谏宜苏宅时令弟文鼎孝廉将北上》《出山海关》《题沙市徐园古柳别刘司马应翰》；明世袭酉阳宣慰使冉玉岑的《王子柳城卜居太溪寄赠》《游宛在亭陈子元美偶话西湖旧迹感而有作》《竹庐》《宫词三首录一》（《昭君怨》）《晓起》《军中夜坐》《游二酉洞》《呈峡州文铁蓭先生》。其二，部分诗家系酉阳冉土司的后裔，有一些追忆之作。如冉海容的《官仓坝早行》《经先宣慰官署感赋》《经经历司旧署》；冉地山的《官山溪》《铜鼓潭与正山兄观先宣慰衙院及海阳遗迹凄然成句》《犵姥溪》；冉祝三的《大江里居民有祀大喇土司彭某者椎牛告洁其祀甚丰为五律以纪其事》等。其三，部分出身本地非冉姓诗家的咏赞史事。如熊升之的《铜鼓潭歌为故宣慰冉赋》《观孔夫人松鹤绣卷》等。其四，2014年，黎洪邦以诗歌形式所作的《序二》，有不少地方咏赞了酉阳土司的史事。

二、《二酉英华》的土司“史影”

在《二酉英华》中，有不少诗作借助诗歌的体裁，运用凝练的语言，通过诗赞描述了土司时期的社会情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酉阳土司时代的“史影”。借助这些“史影”，则可部分还原历史的本真。

（一）酉阳司的国家认同

在元明清时期，西南地区土司林立，酉阳司即为其一。土司的显著特征在于“世”，即“世袭其官，世守其土，世管其民，世统其军，世延其绪。”[3]在这些“世”中，最为核心的就是世袭其官、世有其权。从权力运行的角度看，如何用权？如何用好权？用权为谁？这是最为重要的问题。从总体上看，在封建时代各地土司难免有用权谋私的情况，但从大处着眼，除个别极端如播州杨应龙之外，大多还是抚民忠君、勤于王事，体现出浓郁的国家认同观念[4]。即以酉阳司而言，殷勤王事，忠孝建堂、名家、修谱。冉守忠、冉守孝之得名即来源于宋高宗钦赐，酉阳冉氏不仅以此开基立业，而且忠孝传家，酉阳冉氏家谱即名之为忠孝谱。在中国古代社会，忠孝传家即在家尽孝，在国尽忠，移孝作忠，忠孝一体[5]。在酉阳司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历任司主可谓是尽职尽责、尽心抚民、尽忠朝廷。如冉守忠进入酉阳“谕以国恩，示以大义，皆感激悦服。”“督之耕稼，开垦荒僻，酉人安之。”[6]274明弘治六年（1493年），都匀苗为乱，冉舜臣以未有参加平乱为憾，慨然曰：“吾亦土司耳，为国效力何惧，不如永、保乎？”冉崇文评述说：“未奉调遣而自请行，然后知我先人之笃忠贞而报国家者至也。”[6]282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冉御龙随李化龙从征播州杨应龙之乱，“辞赏赉而归。归而巡视诸边，每与邻司相遇，则戒（诫）之曰：同一土司也。叛乱者自取灭亡，我辈之羞，亦我辈之戒（诫）也。”[6]288这些事实足见酉阳司的拳拳报国之心和强烈的国家认同意识。

酉阳司的国家认同意识，在《二酉英华》的诗家诗作中也得到了一定的呈现。这主要表现在熊升之的《铜鼓潭歌为故宣慰冉赋》、黎洪邦以诗歌形式所作的《序二》中。熊升之言：“思州自昔临边陲，平蛮崛起宣慰司。宣慰尼山五贤裔，手提一剑佐明时。几回鸟道驰征马，几次蛮烟拂战旗。尽瘁王家宁惜死，血腥洗尽黔河水。频看贼党断千头，未教官军遗一矢。亲捧舆图入帝都，请颁学校到边隅。镝锋销尽天颜笑，金紫联翩酬装谟。”黎洪邦更盛赞：“土司文韬武略，雪洞歌舞升平。开疆拓土尽命，平乱安邦亲征。”

（二）酉阳司的传承史

熊升之称：“思州自昔临边陲，平蛮崛起宣慰司。”此乃咏赞酉阳司的崛起。按：酉阳司的崛起乃肇因于宋代冉守忠平定金头和尚之乱（一作王辟之乱），据有酉阳之地。据《四川通志》[7]、同治《增修酉阳直隶州志》[8]等记载，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金头和尚倡乱西蜀，酉阳蛮群起相应，声势浩大，严重地威胁到宋庭在西南地区的政治安全和社会稳定。宋庭广招天下英豪平叛，冉守忠凭借家族和自身的优势，走到了历史的前台[9]。《酉阳州志》[10]载邵陆《冉氏族谱序》云：“酉阳冉氏，世袭土司，自建炎三年（1129年）始。时叛苗流劫思南、涪、渝等地，守忠率诸洞獠夷助剿有功，册为宣慰司，是为迁酉之始祖。”冉守忠据酉奠定了酉阳司的600余年基业。

在酉阳司的历史发展中，其秩官经历了酉阳知寨、知酉阳州、酉阳宣抚司、酉阳宣慰司的变化。从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冉守忠主政酉阳开基立业，到雍正十二年（1734年）末任司主冉元龄因事革职改土归流，历经宋元明清4朝，时更605载。其世系传承共23代28位司主，即1世冉守忠、2世冉文炳、3世冉世昌、4世冉胜宗、5世冉为义、6世冉贵迁、7世冉思通、8世冉万友、9世冉载朝、10世冉如彪、11世冉应仁、12世冉兴邦、13世冉琛、冉瑄、14世冉廷辅、15世冉云、16世冉舜臣、17世冉仪、18世冉元、19世冉维翰、冉维屏、20世冉御龙、冉跃龙、21世冉天麒、冉天育、22世冉奇镳、23世冉永沛、冉元龄[5]。因其如此，黎洪邦言：“六百年土司制，二十代土家兵。”

（三）酉阳司官署

土司衙署乃各地土司治政临民之地，实系各土司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之中心。酉阳司也不例外。“自守忠开辟以来，俱于感平官坝居住为治，至此始迁州治于忠孝坝。”[6]270可见酉阳司衙署的建立，最早是在冉守忠时期，即南宋建炎年间（1127-1130年），地点在感平官坝。嗣后，冉文炳、冉世昌、冉维义、冉贵迁、冉思通均在这里以知州身份发号司令，治政临民，主持酉阳州政。到冉思通时期，鉴于感平官坝“僻陋”“踔远”“不足控制蛮夷”的实际情况，乃度地忠孝坝，建置衙署[6]277。由此，忠孝坝遂成为酉阳司的第二府衙。到冉如彪时期，因权力之争导致上衙、下衙之分，即宣抚所居曰上衙，佥事所居曰下衙，皆在酉阳铜鼓潭。

土司衙署实乃建筑群落，除司政司民之外，还有其他各种建筑，如演武厅、流官经历司署、官仓等。然日月苍狗，岁月轮替，当年衙署，遂成后人冯吊之所，特别是让冉土司后人感慨系之。对于酉阳司衙署，冉海容有《经先宣慰官署感赋》，诗云：“带砺功名七百年，朅来事势变桑田。王侯第宅残阳外，钟鼎楼台暮雨边。父老尚能谈汗马，路人未解听啼鹃。伤心故国无穷憾，乔木阴阴岁月迁。”冉地山有《铜鼓潭与正山兄观先宣慰衙院及海阳遗迹凄然成句》，诗云：“满目蒹葭水一方，金门玉户总荒凉。丹炉有药朝云冷，铜鼓无声夜漏长。故国迁移乔木老，乱峰重叠野花香。剧怜王谢凋零后，燕子依然在画梁。”对于酉阳流官经历司，冉海容有《经经历司旧署（近为州吏目所居）》，诗云：“禾黍何堪老朔风，参军旧廨杳茫中。遗踪仿佛思簷马，往迹分明叹雪鸿。丝竹已难寻孔壁，笙歌先自罢秦宫。夕阳满目光阴异，愁看堂前射雕弓。”对于官仓，冉海容有《官仓坝早行》，诗云：“晓角动高城，晓星当户明。懵腾驱马去，腷膊听鸡鸣。官道一条直，客囊双舃轻。前途重凝虑，渐次进山行。”

（四）酉阳司儒学

黎洪邦在《序二》盛赞：“土司兴邦，汉学树帜。西宾鼻祖，陈忠睿智。”在这里，黎洪邦特别强调了中原汉学、儒学在酉阳土司地区的传播及其影响，而导致这种重大转变的就是酉阳司儒学的建立。

在宋元以前，中央王朝或地方政权虽然在渝东南地区亦曾有郡县之设立，但人文发展程度不高，历来被视为蛮荒之地，甚至成为朝廷官员流贬之地，如唐太宗太子李承乾、功臣长孙无忌流贬黔州（今重庆彭水），宋黄庭坚安置黔州。就是地处两江交汇的涪州，在古代也多为宗室、朝官的流放之地，如南齐涪陵王萧宝卷、北宋涪陵王赵廷美、黄庭坚涪州编管、程颐北岩点易等。至于更为僻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其人文发展的境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冉守忠进入酉阳，主宰酉地，虽然“谕以国恩”，但尚无兴学之举。南宋时代，战事频仍，大元帝国儒学地位低下，故兴学实乃难事。明初，重儒兴学，以文教化，特别是土司承袭的规定，终致酉阳司儒学的建立。据《明史》《明实录》《冉氏族谱》等记载，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冉兴邦承袭酉阳宣抚司宣抚使之职，朝贡于京师；永乐三年（1405年）复遣子冉瑄“入朝修贡”；次年，因“军功”褒奖“加秩”，可冉兴邦辞而不受，请求“建立学校如州县例”，明成祖“允奏”，酉阳司获准建立儒学，“颁学印一，设教授一，子弟入学者同汉州府县科举，并岁贡登仕。”冉兴邦“复遣部长龚俊等贡方物谢恩”[6]280。永乐六年（1408年）四川重庆府卫酉阳宣抚司儒学正式建立，以陈忠为西宾。

冉兴邦创建酉阳司学，实乃“破天荒”之举。从此，酉阳人文蔚起，人才辈出。不仅如此，还开启了各地土司兴学之举，对土司地区科举、教育、人文事业的发展生发了重大的影响。冉崇文评价说：“酉僻陋在夷，且数千年，至是而始设学焉，此公之大德，酉人士又当数千户祝无忘者也。乃修贡尽职之诚，好学重文之雅。”

（五）酉阳司援辽

酉阳司冉氏是一个以武功起家、以军功驰名的家族，且男能披甲，女能主兵，故酉阳司的发展总与军事相伴而生、相伴而行。在酉阳司的军争中，平乱、御边、剿贼、抗倭、征辽等活动中均能见到酉阳土家健儿的身影。冉守忠平定金头和尚之乱、冉万有威震田安抚、冉御龙随征播州、白再香征战辽左等皆斑斑可考。

在酉阳司诸多的军旅斗争中，最让后人称道的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从征辽左抗击后金。冉跃龙以妻白再香为统帅，以弟冉见龙、冉人龙、子冉天育、冉天允及侄冉天彝、冉文光、冉文焕等为将军殷勤王事，效力王室，领兵御敌于辽阳。“壮士征战几人回”，冉见龙“战死”，冉文焕等战没，酉兵死者甚众[5]289。酉阳司土家兵捐躯为国，英烈千秋。因其如此，冉大生写下了不少从征辽左的反映军旅生涯的诗作。如《辽旋舟次广陵饮朱给谏宜苏宅时令弟文鼎孝廉将北上》，诗云：“戎马驱驱万里征，归舟偶次广陵城。二分明月还乡梦，两树荆花恋客情。谏议封章传北阙，孝廉家法重西京。燕然他日铭勋处，好倩磨崖笔阵横。”该诗反映了“疆场立功”的报国情。又如《出山海关》，诗云：“长城临海复依山，万马萧萧晓渡关。警报频闻休细问，男儿死国胜生还。”该诗体现了“壮士出征”的英雄气概。又如《从征辽左经阵亡处举酒酹之》，诗云：“日惨更风号，千兵血一刀。黄沙平地起，白骨比天高。国师生为律，健儿死亦豪。裹尸无马革，薄奠只村醪。”该诗描述了战争的“惨烈”情状。

从征辽左抗后金，冉跃龙、白再香殷殷的报国情、浓郁的国家观念更是让后人激动不已。黎洪邦盛赞：“白再香有帅才，平后金自请缨。”熊升之更是以浓浓重彩盛赞冉跃龙，为之作《铜鼓潭歌为故宣慰冉赋》长诗，将其与“马革裹尸”的马援相提并论。该诗诗云：“青山如画环江浦，石壁大字镌铜鼓。铜鼓有文世罕知，铜鼓为歌谁为补……回头演武旧疆场，雨静风恬日月光。威远将军新赐第，鲱鱼衣带灿还乡。功高不肯铸铜人，铜人涕泪化灰尘。位高不肯铸铜雀，铜雀笙歌苦零落。一从铜鼓铸江潭，千秋百代沧波涵。凛凛蛟龙为护守，沉沉鲸穴谁窥探。我闻建武廿四载，铜鼓之铭光鼎鼐。又闻诸葛赋南征，庐江铜鼓铿韶韺。两朝法物垂终古，余烈堂堂畴与伍。得此硕画堪为三，不朽勋名长酉土。祗今潭水流难去，似恋当年立功处。忠孝由来海岳昭，簪缨况复鸾凰翥。我来冯吊旧山河，断碣残碑感慨多。铜鼓迷茫不可见，铜驼几度空摩挲。”

（六）酉阳司民族民风

自古以来，渝东南即为少数民族地区。历史上，这里“八蛮”、巴人、濮人、冉家蛮、南客子、武陵蛮、五溪蛮、五水蛮、酉阳蛮、酉水蛮、苗蛮等少数民族的栖息地；而今，这里乃土家族、苗族等多民族共生、共存、共荣的“乐园”。

在《二酉英华》中就以咏赞地名的形式记载了仡佬族。冉地山就有《犵姥溪》一诗，诗云：“王治渐摩数百年，醇风沕穆改蛮烟。却闻犵狫居溪上，尚在思黔故土前。纵猎俗移中夏地，踏歌声断早秋天。山民解说先朝事，卷叶吹茄倍怅然。”

既然渝东南是少数民族地区，自然其风俗亦不同于他地，当然更不同于中土汉地。冉祝三的《大江里居民有祀大喇土司彭某者椎牛告洁其祀甚丰为五律以纪其事》就描述了大江里的“奇风异俗”，诗云：“大喇英灵古，乡民此信崇。提封蛮部还，祭典太牢丰。异迹巫难问，方言译未通。谁能谈往事，天宝白头翁。”

（七）酉阳司文学

酉阳司儒学的建立，不仅对汉文化传播有重大的贡献，更重要的是由之生发了土家文学。冉元就是冉氏土司文学的奠基人，他著有诗集，惜已散佚。今存《仙人洞》一诗，收录于《二酉英华》之中。诗云： “洞里神仙渺莫猜，登临此日费徘徊。四围碧树留残照，千载丹炉冷劫灰。花自无心开又落，云如有约去还来。烹泉煮石谁能耐，且漫题诗扫绿苔。”由于冉元在酉阳乃至整个土家族文学史上的特殊地位，故黎洪邦盛赞：“冉云题《仙人洞》，土家屈指大才卿。”

受到酉阳司儒学和冉元文学奠基的影响，酉阳土家族文学一步步发展起来。冉舜臣有《飞来山记》《留霞洞记》《大酉洞》等诗文。冉仪有《大酉洞》《桃涧》等诗。冉维屏有《大酉洞题名》。冉御龙有《大酉洞洞中八景》《游大酉洞题记》。冉天育有《詹詹言集》诗集，冉奇镳有《拥翠轩诗草》，等等。

（八）酉阳司文化互动

在中国古代，土司虽为“国中之国”，但土司乃朝廷命官，土司辖地乃中央王朝之属地，因之，土司总是与中央王朝保持着广泛的互动关系，比如承袭、贡赋、征调等。酉阳司也不例外。从前述酉阳冉兴邦兴学就可看出，酉阳司极为重视其与中央王朝的良性互动，体现出对中原汉文化的企慕。除前已述到的军征、兴学和周边土司的互动外，在《二酉英华》中，还有如下的文化交流与交往。

黎洪邦有“杨正经作帝师，朱由检学琴笙”的咏赞，按：杨正经，字怀玉，明代崇祯帝朱由检的琴师，酉阳人。崇祯赐有汉、唐古琴各 1台。明亡，流寓淮安，著有《西方思》《风木悲》。

黎洪邦又有“楠木朱砂贡品，故宫梁木有撑”的咏赞，这本是一种经济文化交流，但伴随的则是一种文化互动。

在酉阳，随着酉阳司儒学的兴起，人文蔚起，故不少酉阳文人学士与中原士子多有交往。如在冉奇镳主政酉阳司期间，就有不少中原士人流寓其间，不仅与酉阳士子咏赞酬唱，而且影响到酉阳的治政。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冉奇镳与文安之的酬唱。文安之，字铁蓭，“明季东阁学士，流寓于酉阳者数年。”时“将有沅州之行，小饯栖鹤蓭，蓭前修筑萧踈，怪石林立，公两留题诗壁上。”两诗原唱是：武陵旧路已非赊，秦晋光阴一缕霞。一水一山如着我，细栽桑柘胜栽花。/羽翰高骞道路赊，重来应识旧烟霞。客行有句怜苔藓，留待春深木笔花。冉奇镳不仅为之饯行栖鹤蓭，而且为之作有《呈峡州文铁蓭先生》，诗云：春游纵辔野情赊，送客啣杯对晚霞。灵石欲留东阁句，先教风雨洗苔花。

（九）酉阳司历史人物

在酉阳司的发展史上，亦曾有不少的“风流人物”。仅《二酉英华》所见的历史人物就有：

冉守忠，本名冉万要，宋高宗赐今名，封武略将军，授閤门宣赞舍人，知制御前兵马使，领酉阳知寨，为酉阳司始祖。熊升之《铜鼓潭歌为故宣慰冉赋》有诗咏赞云：“思州自昔临边陲，平蛮崛起宣慰司。”

冉兴邦，冉应仁子，酉阳第十二世司主。冉兴邦兴学，其功至伟。黎洪邦有咏赞。

陈忠，江西德化人。明洪武（1368-1398年）进士，建文朝谏议大夫。朱棣“靖难”，隐居贵州铜仁，冉兴邦兴学，礼聘陈忠为西席教宾，更名冉承忠。黎洪邦咏赞云：“西宾鼻祖，陈忠睿智。”

冉舜臣，号西坡，别号寻乐子。曾在飞来峰修建“雪洞”，又名“蟾窟”，并作有《飞来山记》。黎洪邦有“土司文韬武略，雪洞歌舞升平”的咏赞。

冉云，字天章，酉阳第十五世司主。他是土家族历史上最早的诗人，其题《仙人洞》一诗乃最早之诗作。黎洪邦有咏赞。

冉跃龙，字上乾，号海门，酉阳第二十世司主。熊升之有《铜鼓潭歌为故宣慰冉赋》长诗咏赞。

白再香，冉跃龙夫人。曾代夫从征辽左，为著名女将军。同时，还署理酉阳司司政。黎洪邦有咏赞。

冉天育，字大生，酉阳第二十一世司主。他著有《詹詹言诗集》。同时，他明代酉阳诗人填词之首[10]。

孔夫人，冉天育夫人[11]。熊升之有《观孔夫人松鹤绣卷》，诗云：“碧池仙人下碧落，裁云绣月坐乡阁。懒作人间富贵花，独怜蓬岛松间鹤。松鹤由来孤且高，千年屹立水霜操。夫人意想出凡境，手把金针当彩豪。有松无鹤松少色，鹤摇缟翼矜修洁。有鹤无松不仙，松引虬枝弄奇谲。虬枝奇谲锁寒烟，缟翼修洁凝晴雪。晴雪寒烟满幅飞，一松一鹤长相依。凡人未敢来偪视，藏之锦笥生光辉。夫人子姓我东主，谓我旧姻堪共睹。鲛绡展处起秋涛，松欲化龙鹤欲舞。还图兀坐试哦诗，笔下阵阵走风雨。”

冉奇镳，字玉岑，酉阳酉阳第二十二世司主。著有《拥翠轩诗草》，与明季东阁大学士文安之有诗词唱和。

综上所述，虽然《二酉英华》虽然主旨不在记述酉阳土司时期的史事，也并非为了反映土司文化，但借助相关诗家的描述，则可追寻酉阳土司文化遗迹，探寻酉阳土司发展的“史影”。

[1][清]冯世瀛，辑；马继刚，主编.二酉英华[M].武汉：长江出版社，2014.

[2]袁娅琴.冯世瀛诗集《二酉英华》地域文化特征探析[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7（1）.

[3]曾超.酉阳司权力赋值研究[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6（5）.

[4]曾超.“杨保”名义演变考[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4（5）；曾超.李化龙平播纪功铭与国家认同内涵研究[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5（5）.

[5] 王子今.“忠孝”与“孝忠”：中国道德史的考察[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5（2）.

[6]四川黔江地区民族事务委员会.川东南少数民族史料辑[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5.

[7][清]常明修，[清]杨芳灿.四川通志[M].清嘉庆（1796-1820 年）本.

[8][清]王鳞飞，冯世瀛，等.增修酉阳直隶州志[M].成都：巴蜀书社，2009.

[9]曾超.冉守忠开创酉阳土司条件考察[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

[10]酉阳州志由酉阳自治县档案局.酉阳州志[M].成都：巴蜀书社，2010.

[11]陈梦昭.酉阳历代诗词选[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12]重庆酉阳冉氏族谱续修委员会.冉氏族谱[M].内部资料，2007.

[责任编辑：丹 兴]

K248.7

A

1674-3652（2017）03-0007-06

2017-04-25

国家社科基金“乌江流域民族间信任和谐与社会稳定发展研究”（12BMZ023）；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改土归流后武陵民族地区人口流动与社会治理研究”（14CMZ006）；长江师范学院“中国土司制度与土司文化研究创新团队”建设计划资助项目（2014XJTD04）；长江师范学院立项建设学科民族学2017年度特别委托研究项目“明清时期土司权力结构及其运行机制研究”（2017TSW01）。

曾超，男（土家族），重庆黔江人。博士，教授，硕士生导师。乌江流域社会经济文化研究中心、武陵山特色资源利用与开发中心、武陵山片区绿色发展协同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从事民族文化和区域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