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俄罗斯、德国特约记者 汪嘉波 青木 本报记者 赵觉珵 李萌 ●水六 柳玉鹏
2011年年底爆发的十多万人参加的集会,让俄罗斯反对派的声势盛极一时,但之后其活动支离破碎。如果没有3月26日这场全俄多地集会抗议,很多人几乎忘记在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还有这么一批跟他对着干的人。这几年,俄反对派的当家“明星”要么处境困难,要么逃亡国外,而“网红”纳瓦利内却逆势而行。这次源于纳瓦利内团队发布的俄总理涉贪腐纪录片的游行,被俄官方评定为“挑衅”“破坏国家安定”,他本人却赚足关注度,并成为反对派阵营的头号人物。这场集会也让西方媒体兴奋,纷纷称纳瓦利内为普京的“头号对手”,但在现实政治中他根本没有做“对手”的分量,普京在俄罗斯威望和支持率之高,是连欧美国家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反腐基金会”背后的影子
“这一指控是编造的,对他来说,这并非首次。纳瓦利内是个犯人。”针对俄知名博主、反对派人士纳瓦利内制作并发布有关总理梅德韦杰夫涉腐的纪录片,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如是说。
律师出身的纳瓦利内因网络反腐走红,他从2008年起打出反腐旗帜,他的“反腐基金会”专职调查和揭露俄高层存在的腐败问题。他爆料过资深议员佩赫京在美国拥有的房产,披露过俄罗斯铁路公司总裁亚库宁的巨额资产。2015年,“反腐基金会”先后发布俄防长绍伊古与总检察长柴卡涉腐的报告和纪录片。
虽然“反腐基金会”发布的这些纪录片通常不会被俄主流媒体报道,但西方媒体的关注度却很大。与此同时,“反腐基金会”进行此类调查的幕后因素受到关注。俄共主席久加诺夫就针对此次有关梅德韦杰夫的纪录片说:“这一材料可能是在中情局帮助下制作的,因为只有那些水平极高的社会心理学家和文学人士才能制作出这样的影片。”
“反腐基金会”是纳瓦利内于2011年成立的。基金会宣称,他们通过网络等途径募集资金,但拒绝匿名捐款,只接受公开捐款。这些资金主要用于吸引律师和专家寻找在俄国家机构中存在的腐败行为,同时为志愿者提供保障。2013年基金会共筹集资金2300万卢布(1元人民币约合8卢布),2014年基金会预算资金每月为300万卢布。基金会主要捐助者是俄罗斯国内的大公司,此前基金会一直公布主要捐款者,但后来应捐款者要求不再公布。
“今日俄罗斯”网站德语版27日披露称,“反腐基金会”得到捐赠资助,包括来自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NED)的资助。NED的钱也来自美国联邦预算,同时有来自90多个国家1000多个“民主促进组织”的捐赠。俄罗斯ipolk网站去年10月对“反腐基金会”的资金来源进行过探究,称该基金会的活动需要大量资金支持,而美国、英国和欧盟可以向其提供资金,并通过美国国际开发署和国家民主基金会为其提供资助。
俄罗斯不少媒体认为,纳瓦利内与美国有关系。俄国家新闻网27日称,莫斯科特维尔法院当天判处纳瓦利内15天拘留,于是美国当着全世界对俄罗斯发出警告。美国务院反应之强烈好像国务卿被逮捕一样。美国的反应在预料之中,美国一直资助俄反对派,想让俄罗斯出现比乌克兰更糟的局势。
去年1月,英国广播公司(BBC)播放了一部“普京的秘密财产”专题片,直接指控普京“贪腐”。“俄罗斯瞭望”网28日称,这次纳瓦利内编造出“梅德韦杰夫秘密财产”纪录片,是BBC影片的翻版,未来还可能出现外长拉夫罗夫等高官的影片。有关梅德韦杰夫腐败的影片有可能出自西方之手。
中国人民大学—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宪举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西方对纳瓦利内的支持主要在媒体舆论方面,资金方面的支持目前还没有证据。如果被发现有资金资助,后果将会很严重。
反对派为何难成气候
“如果说2011—2012年那个冬天的集会上,纳瓦利内仅仅是众多反对派名人之一,这次的游行示威则奠定了他今日无可争辩的领袖地位。5年前的那些组织者,很多人的政治巅峰已过,包括2015年被暗杀的前副总理涅姆佐夫”,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28日写道。
在俄罗斯,除了俄共、公正俄罗斯党等在议会占有席位的体制内反对派,体制外反对派大致分为新老两个阶层,前者以纳瓦利内为代表,后者则多为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前官员或遭普京整饬的寡头,其中许多人已经移民国外或退出政坛。近些年来,随着普京声望日高,俄反对派的势力在减弱。2015年涅姆佐夫在红场附近遇刺后,反对派领导人陷入青黄不接的窘境,发展乏力。
老的反对派代表人物如卡西亚诺夫,曾在普京执政期间担任过总理,他在俄罗斯的影响力远不如纳瓦利内。尤科斯前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2013年移居瑞士,尽管时常批评普京,他在俄国内掀不起风浪。何况,俄司法机关指控他涉嫌谋杀,对其发出了国际通缉令。
“这两年,反对派处于被削弱的状态。”王宪举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近几年反对派动作比较大的是为涅姆佐夫举办追悼会,以及每年在他的祭日举行一些示威游行活动。除此之外,反对派没有太多明显动作。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学者冯玉军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俄官方出台各种法律法规,包括对外国非政府组织进行规范管理、修改游行示威法等,大大削弱了体制外反对派的活动能力。这种情况也说明反对派成不了气候。
据王宪举分析,俄反对派声势小还有一个原因是,俄罗斯“收回”克里米亚后,整个国家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被激发起来,甚至一些反对派也支持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行动。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对俄罗斯人而言仍是第一位的。
的确,乌克兰危机后,俄因西方制裁等因素陷入经济困境,民众的注意力转移到民生问题上,同时俄政府对外展示的强硬立场使得国内空前团结,反对派的活动和言论被进一步边缘化。
不过,从5年前的盛大集会,到这次的大游行,俄罗斯反对派称得上是蛰伏数年后爆发。中国社科院俄罗斯问题专家闻一说,这次的游行声势较大,涉及城市很多,参与的阶层比较复杂,从目前来看,俄反对派在一个新战略形势下,处于重新崛起重新整合的时期。
一个“网红”的政治能量
26日集会的一个现象让分析人士颇感意外。5年前参加过“沼泽广场”示威的“老兵”,上个月还是在莫斯科纪念涅姆佐夫的群体的主力,但这次集会让位给了青少年。这些年轻面孔大多出生于苏联解体后,一些人甚至是在普京2000年掌权后出生。尽管克里姆林宫发言人表示,有人付钱诱使这些青少年参与非法集会,也有评论称,这反映出纳瓦利内擅长利用社交媒体传递政治信息。
41岁的纳瓦利内被认为拥有两张“王牌”,一个是反腐,一个是社交媒体。利用民众痛恨腐败的心理,纳瓦利内通过当“反腐斗士”建立民望。而作为知名博主,他在社交媒体上拥有数十万粉丝,其中绝大多数是“千禧年”前后出生的学生。这些年轻人是俄罗斯第一批不看电视的“互联网一代”。
《环球时报》记者观察到,在俄罗斯,社会舆论对政府的决策影响很大。俄电视台、广播电台等主流媒体的时事谈话节目每天要对国家面临的重大问题进行辩论式探讨,亲官方智库与亲西方专家在俄发展道路、经济政策、外交战略选择等方面的争论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反对派在俄政坛是一个敏感话题,主流媒体平台大体上都不会去触碰它。
由于生存和发展空间受限,俄反对派只能依靠网络和社交媒体。所以,尽管纳瓦利内在西方名声大振,但在俄罗斯知道他的人没多少。他像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网络写手,与其说是一股政治势力的代表,不如说是网络上一个持不同政见者,一个永远跟政府唱对台戏的演讲者,一个与主流社会政治观点叫板的网络大咖。
这样一个网络大咖政治能量有多大?纳瓦利内的网络知名度很高,但在26日的集会之前,没有多少人相信或承认他可以被视作一名政治家。在网络之外的现实政治中,他是一个被忽视的存在。何况,即便此次游行看上去声势浩大,很多参加游行的青少年却并不是纳瓦利内的铁粉,不少人只是想寻求刺激。
有西方媒体称,此次集会规模远超预期,凸显俄腐败引起的民愤大于此前设想。但反腐更多是俄反对派的政治手段,目的在于媒体传播,激起的涟漪难以对普京构成威胁。正如俄《观点报》29日所称,虽然遭到反对派不断抹黑和经济困难,普京的支持率居高不下,“欧美国家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目前对于俄罗斯来说最紧要的问题是重振经济,找到经济发展的合适路径”,俄罗斯独联体国家研究所副所长扎里欣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表示,腐败现象对于俄罗斯而言一直都是严峻挑战,但俄政府已在着手打击腐败,近年来多名部长级的高官落马就是例证。
也许最值得留意的是网络时代政治生态的变化。全俄数十座城镇在同一时间爆发示威,证实网络中隐藏着一股巨大的政治力量,尽管俄政府和社会主流认为其中的反政府力量不应被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