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正 良
国际话语权对国家软实力影响效用探赜*
陈 正 良
国际话语权不仅是一个国家在世界上“说话”的权利,而是体现在其言说话语的有效性和威力,本质上体现的是一国在国际社会权力结构中的地位影响力。国际话语权对一国软实力的积极影响效用体现在:利于促进一国民族文化传播,增进国际理解;利于把控议题设置,导引国际舆论;利于本国价值观念输出,扩大理念贡献;利于本国国际作用发挥,增强政治权力;利于国家形象塑造,增进魅力吸引;利于增进民族凝聚,提升国民信心。
国际话语权 国家软实力 全球共同价值观
作者陈正良,男,宁波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教授(宁波 315211)。
话语是一种被表述出来的语言,话语既是可以用来表达思想和描述事实的工具,更重要的它还可以用来建构事实,建构思想,甚至建构人的身份、国家的形象。同一个事实,在不同的话语者那里,通过内含不同价值倾向的话语来表达,其蕴涵就可能截然不同。这种用话语的表达、描述、建构而形成的影响力,就构成一种话语权,一种与硬性的强制力不同的软权力。从话语中发现其内在的权力本质,可溯源于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的“话语即权力”的著名论点。但话语权作为这样一种独特的权力表现形式,它能够以非暴力、非强制的话语方式产生独特的影响力,被人们普遍认识到,应时日尚浅。将这种话语权主体换成国家,就构成了国际话语权,同样可以构成一种以非暴力、非强制的方式影响改变他人他国思想、行为和国际关系运行的强大力量。而当今这个力量构成多元、矛盾错综交织、利益关系复杂的世界,则成为了各国运用和竞夺这种话语权的大平台。
正因为国际话语权具有这种独特的影响效用,所以从被发现其妙用的那一刻起,就被一些国家和集团组织予以了特殊的青睐,并充分运用于国际关系的政策实践中,成功地将对手的力量化解于无形,使其自觉不自觉地循着自己予以确定的方向和规则去改变,最终实现自己的目的。即使达不到最终目的,也可使对手“功力”消减、抵抗力和自信心丧失或面目可憎、形象尽毁。
当然,当前国际社会现实中所呈现的国际话语权,无论在形式与内容上、操作主体与运用渠道等方面已不再停留于原有的层次上。现实的国际话语权不仅是一个国家在世界上“说话”的权利,而是体现在其言说话语的有效性和威力(影响力), 其中内含了一国对国际议程的设置能力、政治操作能力、对国际舆论的主导控制能力与理念贡献能力,对国际事务或国际事件的定义、各种国际标准和游戏规则的制订上的影响能力,以及对国际事务的主导权、市场定价权与利益分配权等广泛范围的话语权力,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外交、传媒等各个领域,本质上体现的是一国在国际社会权力结构中的地位影响力。
对于一国的国际话语权与国家软实力的关系,国内外学者在近些年研究中已有一定程度的涉及。约瑟夫·奈认为:“在信息时代,软实力不仅依赖于文化和理念的普适性,还依赖于一国拥有的传播渠道,因为它能够对如何解释问题拥有影响力。”①[美]约瑟夫·奈:《硬权力与软权力》,门洪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53页。在此,奈实际上已涉及话语权的相关内容(文化和理念)和话语权实现的平台问题(传播渠道)。美国雪城大学教授南希·斯诺认为,衡量一国软实力有三个维度:一是该国文化和观念是否符合全球流行标准;二是该国是否有能力运用全球传播渠道影响新闻的报道框架;三是该国是否通过其国内和国际行为赢得公信力。他的观点也同样涉及这一问题。近年来,随着软实力研究的深入,人们对软实力的理解已不断突破奈当初的定义②约瑟夫·奈在1990年首次推出了“软实力”这一概念,此后他对这一概念进行了多次新的阐释,具体见其著作。,而赋予其更丰富的内涵,中外学界对于“软实力”内涵构成虽然至今仍然理解不一,但各种不同表述间的内涵本质一致,“软实力”大抵是指那些无形的实力要素与无法计量的精神力量。如对“软实力”作宽泛意义上的界定,可以将之理解为:它是一个国家的文化、价值观念、社会制度与发展模式、内外政策策略、综合形象等要素所产生的吸引力、同化力、说服力、规制力、引导力和综合影响力。其基本构成要素可以分为三个层次:一是文化、价值观、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吸引力、说服力;二是社会制度、生产生活方式以及发展模式等方面的同化力、规制力;三是一个国家的媒体传播、内外政策策略及总体形象在国际社会中所产生的引导力和综合影响力等。从此涵义中可以看出,软实力实际上内含了“国际话语权”的内容。在近些年国内相关问题的研究中,有一些学者就直接将“话语权”与国家软实力加以联系,认为“一个国家是否有话语权,是这个国家文化软实力强弱的反映”③张铭清:《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指标:话语权》,求是理论网,2012年8月14日。。“话语产生的权力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④郭可:《国际传播学导论》,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页。由此,国际话语权作为一国软实力的重要指标,已成为诸多研究者和该问题关注者的基本共识。而从事实的层面观察,作为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国际话语权,它有可能给一个国家带来良好的声誉和巨大的实际利益,没有话语权或丧失话语权,就可能使自身国家形象任由他人表述描摹,由此导致国家形象被抹黑、利益受损甚至危及国家安危。
国际话语权对一国的软实力的影响作用,既是广泛的、全方位的,同时并非一定是显见的、直接的,更多体现为一种持续、深远的“渐”化作用和间接的转化,从积极的意义上分析国际话语权对一国软实力的意义,其效用可以概括为如下一些方面:
(一)利于促进一国民族文化传播,增进国际理解
一个国家的国家话语权,反映了一国在国际社会语境中具备怎样的话语言说地位,在多方或双方的“话语”交流运动中是处于一种纯然被动、单向流入的地位,还是双向互动、能够向外有所输出和贡献影响。在当今世界,一个国家要确立在全球文化交流、交锋、交融日益加剧的文化全球化潮流中作为民族国家的话语权,决不仅是一种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是为了保证本国民族文化得以存续和获得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所要达到的目标决不应是仅仅想要实现分享话语霸权,而应是在致力保存民族文化的完整性和获得持续发展的培养基上,在传承民族文化优秀传统的同时,努力去激活民族传统文化中的活性因子,避免民族文化发展的断裂,避免遭受后殖民时代的文化同化,确保民族传统文化的精粹继续留存在当代世界文化百花园中,并积极参与建构全球价值系统和民族心理结构。
进入21世纪,人类作为命运共同体在其各方面都越来越充分地体现出来,尽管全球化的过程充满着同一化力量和民族国家之间的各种冲突,全球多元文化在愈益频繁的交流互动中交锋互融或此消彼长,但这也是全球价值逐渐选择、重新凝练的过程。文化全球化趋势下,各国都应在谨慎的前提下,既积极努力地维护好各自民族文化的优良个性特质,也应主动融入到人类共有共享的文明价值的共同构建中,“一个民族的最大光荣就是在全球价值的形成中增大自己的份额,全球化的未来将是全球价值形成并发挥主导作用的局面”①俞可平、黄卫平:《全球化悖论》,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第15页。。如果人类文明共同价值的形成仅仅是世界上某种单一文化的单向推广覆盖,从而取代其它多样化的文明,这恰恰不是全球化精神的体现而是对这一精神的悖逆。如何在全球化境遇下达到一国民族文化被传播理解和认同汲取,并同时努力去实现本国民族文化知识体系和价值体系的不断革新丰富,这也正是一国提升自身国际话语权的题中应有之义。
有学者指出:“由于人类所面临的全球性新问题层出不穷,需要更加丰富的价值观来引导和处理。”②甄言:《关于“普世价值”的几个认识问题》,《北京日报》2008年6月16日。要解决现实世界众多的难题,仅靠一国或数国之力显然是难以完全胜任。各国都须主动参与并向世界积极贡献本民族文化中的有益价值与智慧经验,从而为人类所面临的一系列共同问题的解决作出应尽能尽的贡献,促进全球共同治理。同时,借此改变长期以来高居一端的一些国家总是价值的输出国,而处于另一端的一些国家总是价值的接受国的单项价值流动的旧有格局,努力促进形成不同国家民族的人们既是人类多元价值的理解者、认同接受者,同时也是人类多元价值的创造者、传播者的“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和谐局面。但是,很遗憾的是,这种和谐局面于今看来,似乎还很遥远。当今国际现实显示的很大程度上仍然还如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在其《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所描述的那样:“每一个文明都把自己视为世界的中心,并把自己的历史当作人类历史主要的戏剧性场面来撰写。与其他文明相比较,西方文明可能更是如此。”③[美]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9年版,第41页。
亨廷顿作为一位西方学者,在此表现的还是过于“谦虚”了一点,西方文明不仅是“可能”如此,实际上已是表现出了“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霸道,其对中国文化的态度上便是如此。长期以来,由于中西方文化之间客观上存在的巨大差异,尤其是由于新中国成立后中国选择走上了一条与西方资本主义截然不同的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由此也形成了各自在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发展方向上的根本分歧和不同追求,许多西方国家人士看待中国本身就是带着深刻的偏见的,加之长期的文化隔阂和带有选择性甚至妖魔化宣传,由此造成中国文化普遍不被其接受。就中美之间矛盾冲突而言,其背后就有其深刻的文化渊源,美国的意识形态与基督新教密切相关,美国人日常表现出的强烈的上帝选民意识及天命意识,就源自其信仰的基督新教。当然,从本质上,这种对立主要还是源于意识形态之间的对立,特别是政治意识形态上的对立。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由于中国文化与西方基督教文明的各自异质禀赋,就极易导致直接降低中国话语被西方接受的程度。因此,有学者认为,中国必须具备相当的“话语还原能力”①李煜:《提升中国国际话语权面临的问题及对策》,《当代世界》,2010年第8期。,用世界共通的“普通话”式话语使中国文化在被西方扭曲性的宣传中还原其真相。同时,更重要的是坚持文化的主体性,坚定对自身民族文化的自信,并保持开放的态度。20世纪50年代,加拿大政治家莱斯特·皮尔逊曾向世人发出警告:人类正进入“一个不同文明必须学会和平交往中共同生活的时代,相互学习,研究彼此的历史理想、艺术和文化,丰富彼此的生活。否则,在这个拥挤不堪的窄小世界里,便会出现误解、紧张、冲突和灾难。”②转引自[美]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9年版,第372页。因此,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在这样的一个世界,无论是中国,还是其它国家,要构建公正合理的世界话语权秩序,要改变目前严重偏斜的话语权格局,就必须要加强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对话,强势文化应有对其它文化基本的尊重包容态度。对于弱势民族国家来讲,应努力争取获得应有的话语权,发出自己的声音,争取获得各种向世界交流传播本国文化、价值理念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国际社会更多的认识、理解和被接受,才不会导致分歧与隔阂的长期延续。
(二)利于把控议题设置,导引国际舆论
国际话语权的竞夺,实际上也是对国际舆论主导权的一种竞夺。国际话语权被谁所掌控,谁就能在国际舆论战中先发制人,占据舆论高地,就能决定国际舆论的基本流向、流量,决定对各种国际事务、国际事件是非曲直的评判选择,并在评析、解说纷繁复杂的国际现象、国际事件,甚至在制定和解释各种国际游戏规则的复杂竞争中掌握主动权、获得主导权。
从冷战结束以来国际舆论的形势发展来看,世界多元思想文化的交流、交锋、交融从未有所中断,围绕价值观、发展道路、发展模式的争论一直时起时伏,文化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尖锐复杂,并未须臾消停,国际舆论竞争也更趋激烈。互联网迅猛发展所带来的信息传播技术、传播方式的巨变跃进,更是深刻地影响着国际舆论的形成机制和传播途径,国际舆论环境也因此更趋复杂。在这样的情势条件下,一国国际话语权的消长得失,必然对其外部舆论环境、氛围条件产生重要影响。
一国国际话语权很大程度上体现在一国的议题设置和把控能力。在一定时期内,通常人们所关注的议题总量必定是有限的。人们对哪些议题具有更多的兴趣与关注或轻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媒体舆论的引导影响。因此,要竞夺国际话语权,一个重要关键点就是尽力占据国际议题制高点,善于设置议题,将本国的各种战略利益巧妙地结合在各种不同的议题设置中,善于将各种议题赋予其程度各不相同的显著性。有人曾形象地将舆论喻为刮起来的“风”,占领议题设置的制高点,实际上就是“要控制‘风源’、影响‘风力’,并进而引导‘风向’”③胡孝汉:《占领制高点:对新形势下提高舆论引导能力的思考》,《中国记者》,2009年第9期。。其中,控制“风源”,即要做到善于设置议题,把握主导权;影响“风力”,即要做到善于从大局出发对各种议题的重要程度予以正确判断,并能予以适时、适度、适当的排序,从而合理把控对不同议题的舆论用力程度;引导“风向”,即要对于已经出现的各类热点议题,根据本国政策原则和国家利益考量,及时作出解析、提供权威信息,引导国际公众的判断。
因此,国际话语权的获得和增强,将总体上有利于导引国际舆论,形成有利于己的氛围。一个基本的事实是,拥有较强话语权的国家,其话语声音通常会较大地影响甚至左右国际社会对各类新闻事件的最初的认识印象,影响国际社会、各国民众对相关问题的基本判断和态度倾向。
由于当今世界各国客观上存在制度、文化、意识形态上的各种复杂差异,国际舆论战一直未曾有间断。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一国话语平台在事关本国利益的议题上、在重大国际问题上不缺位,施加主动的引导作为,这是竞夺国际话语权的题中之义,如此才能实现影响国际舆论,营造有利于己的国际舆论环境,更好地维护本国利益。
(三)利于本国价值观念输出,扩大理念贡献
当前人类所面临的各种全球性问题,必须依靠广泛的全球合作基础上的共同治理才能实现。而实现全球共同治理的基石无疑是需要确立起全球共同价值观,全球共同价值观攸关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重大问题。全球问题需要在全球对话、协商、合作的基础上,有效地确立起一系列适宜的全球治理制度、机制。因此,实现全球共同治理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一个寻求确立全球共同价值的过程。
在寻求确立全球共同价值的过程中,人们可以看到的是,在西方的强势话语权下,原来他们所竭力推崇的价值观,许多已被披上了“全球性”、“普世性”外衣。需要指出的是,虽然西方给予他们所推崇的价值观体系以“普世性”的标签,然则这一价值观体系中的基本价值,诸如西方民主、自由、人权、平等等,并不具备先天的“普世性”的价值属性,并非一开始就是一种“共识”的产物。即便从其历史流变的过程来看,它们也只能说是西方文化自身演变导致的结果,而非世界多元文化体系冲突融合的最终结果,在今天西方话语体系中的民主、自由、人权、平等等,仍具有浓郁的“西方性”。对于当代世界全球治理而言,这一源于西方的价值体系,由于这些原因所导致的局限性,必然决定了它在普适性上会存在问题。也就是说,它难以轻易地自然就可取得与世界上其它同样素有渊源的多种文明体系之间形成天然的协调性与一致性。如果将其轻率付置实践,不仅未必能得到期望的结果,甚至或可能截然相反。因此,人们不能不认为当下所谓的“普世价值”具有鲜明的西方地域性和西方特性。对待这一具有鲜明西方色彩的所谓“普世价值”,在客观上应看到其具有某种历史的必然性、肯定其本身具有的历史价值和理论、实践价值的同时,还应看到其存在的不可避免的基础性缺陷。即:尽管世界多元文化价值观各具有其特色、先进性一面,但由于意识形态差异和现实政治等各种因素的作用,特别是基于国际话语权格局失衡的现实,许多民族国家的即便是先进的价值观都可能由于这一强弱失衡的话语权格局而难以成为全球治理的共同价值观。这一缺陷,必然形成在全球治理过程中,对各民族国家文化独特性的忽视,必然造成对处在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发展水平上的各个国家合理利益诉求上的轻慢,而这恰恰容易导致阻碍全球共同治理的共识的达成和合力的形成。
因此,面对需要全球多主体协同的当下全球治理,需要的是选择求同存异的策略,围绕着共同关心的问题,协调共处。在求“大同”基础上,保持多元价值观共存的“小异”是必然要求。这种共存并非必然带来彼此激烈的价值冲突,重要的是在“大同”的目标基础上,本着人类更根本长远的利益共同去努力寻求共识,如此则各种冲突就可以在一定程度或一定范围内避免。就中国而言,毫无异议,中国应该而且也能够为丰富人类的共同价值做出自己的独特贡献。在当今这个瞬息万变的多样化世界,自由、民主、人权等这些价值观显然已经不足以完全应对当前人类面临的越来越复杂多样的挑战。中国传统文化体系中的一些基本价值观念,诸如人本、仁爱、和谐、中庸、诚信、天人合一思想等等,是历经几千年变迁和社会实践而被证明有利于人类生存发展及社会进步所必需的精神财富,是一种“常理”,也是契合现代社会或所谓“后现代社会”的人们需要的基本价值观与社会生活基本规则。在当代国际交往现实中,中国大力倡导的“和平共处”、“和谐世界”、“合作共赢”更应成为人类社会的共同理想追求。此外“以人为本”、“公平正义”、“和谐社会”、“共同富裕”也都应当成为人类共同追求的价值。
从实践情况来看,在确立全球治理和凝练全球共同价值观的过程中,中国确实也并非无所作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的日益提升,已使中国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话语权,中国发展模式在国际上也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吸引力。加入WTO后,中国也越来越多地参与到了全球治理规则的制订中,在国际上也提供越来越多的公共产品,承担了越来越多的义务。中国的主张看法、中国的价值理念也在国际上发挥出日益增大的影响力。中国在国内治理发展方面提出的改革开放、建设全面小康社会、构建和谐社会、实现“中国梦”、建设和谐世界、以人为本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科学发展观、走和平发展道路等等,这些与时俱进的发展理念和价值主张,不仅在实践上推进了中国社会的发展进步,也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中国的新国际形象并影响着世界。中国在参与全球治理过程中,高举和平、发展、合作的旗帜,也越来越注意将本国的价值观渗透到国际事务的处理过程中,进行全球治理和国际新秩序构建的指导价值理念也越来越多地吸收了中国的价值观和主张。这些年来,中国提出的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国际新秩序观,坚持合作共赢、共同发展和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新经济发展观,奉行互信互利、平等协作、持久和平的新安全观,以及尊重文明多样性和发展模式多样化的新文明观等体现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各种观点主张,正越来越多地被注入全球治理体系的构建和共同价值观的凝练之中。
(四)利于本国国际作用发挥,增强政治权力
“权力”的概念最先是被运用于国内政治中。马克斯·韦伯曾经对“权力”作过这样的定义:“权力是把一个人的意志强加在其他人的行为之上的能力。”①[德]马克斯·韦伯:《经济与社会》(上),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81页。他的这一定义基本上概括表达了人们对权力的最一般的看法观点。美国学者罗伯特·达尔在1957年曾提出过关于“权力”的另一著名的定义:“权力是A影响B在某些方面改变自己的行为或倾向的能力。”其中意味着,A与B之间,A的权力达到可以迫使B做某事的程度,而反过来B却不能这样做。而A对B行使权力时,通常可以有两种方式选择:一是强制性的压服的办法,此种权力运用形式可称之为“硬权力”;二是感召性的柔性引导办法,该种权力运用形式可相应称之为“软权力”。国际政治运作中,也充满着对权力的追求,这种权力同样包括硬权力和软权力。在国际关系中,一国运用军事、经济等物质力量,来迫使别国服从自己,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一种显示“硬权力”的表现。而通过本国社会制度、发展模式和文化价值观等,吸引他国自觉自愿地追随自己,就是一种“软权力”的表现。
在当代国际关系运行实践中,软权力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青睐,这种转变与时代的发展变迁密切相关,与人类社会文明整体发展水平的提高和国家社会民主化发展有关,与国际社会关系处置机制的日益健全成熟有关。约瑟夫·奈认为,冷战后国际政治的变化主要体现为“权力性质的变化”。回溯二战后四十余年的冷战史,人们清楚地可以看到,那一段时期,东西方阵营的对抗主要凭借着各自的“硬权力”,特别是倚重军事实力的作用。而在冷战后,随着两大阵营一方的解体,原有的军事对垒结束。国际社会愈益仰赖硬权力以外的其它权力资源:掌管国际体系运行、掌握国际规则存废、主导文化价值取向……如此即意味着,当今时代对国际关系的管理驾驭,更多地需要依靠运用发挥软权力的作用。
而当今国际社会在国际关系处置管理中软权力能发挥作用的范围,包括“制度性权力、认同性权力、同化性权力”①龚铁鹰:《论软权力的维度》,《世界经济与政治》,2007年第9期。三个方面。其中所谓的“制度性权力”,实质上就是要世界上其它国家自觉甘愿认同接受某一主导国家(或国家集团)所倡导国际秩序和各种具体的制度安排。基辛格曾发现:“几乎是某种自然定律,每一个世纪似乎总是会出现一个有实力、有意志且有知识与道德动力,企图根据其自身的价值观来塑造整个国际体系的国家。”从世界历史的事实看,确实也正是由于出现了这样的大国,由于其强势地位,常常就由其决定了国际制度的框架并主导着国际格局的走向。如果说基辛格所讲的曾经是一种历史的事实,那么在现代国际社会,我们并不希望这样的历史简单重演,依靠出现这样一个救星般的主导国,而希望借助于国际社会的民主机制一劳永逸地通过健全的制度建构解决国际体系的自我优化机制,显然这还只是一种期望。此中所谓的“认同性权力”,意指现实国际关系中的一个或少数几个主导国家,通过施加各种影响,使其他国家心甘情愿认同其主导国身份而拥有的权力。致使一个或少数国家能够获得这种认同性权力的两个最重要条件是:一是其要有远远超出其他国家的强大实力;二是其能给其他国家以各种现实的或可期的实际利益好处,从而使得他们甘愿自觉追随。第三种所谓“同化性权力”,则指的是主导国通过其文化价值观、社会制度的吸引力,从而引导他国自觉自愿追随自己。
对软权力的构成作这样的划分并这不意味着三种软权力是截然分开、互不相关的,在国际关系的实践层面,三者实际上是互为关联的:运用“同化性权力”往往易于形成一种认同效应,而在认同的基础上运用认同性权力则较易于形成同盟关系,而在形成同盟的基础上则非常便于建立相关国际制度,从而得以行使制度性权力,因此这三者之间常常能获得一种循环效应。实际上,世界上一些大国常常也都是综合地运用这三种软权力,从而最大程度地实现其循环效益。不可否认,在现实的国际政治中,这三种权力,最终都与国家的硬权力密不可分。拥有强大的硬实力的国家,一般也往往容易获得软权力的发展提升,有能力主导和控制各种国际制度的安排,能够更容易获得其它国家对其主导性地位的认同,同时也更容易产生其在文化价值观与社会制度方面的吸引力。当然这些软权力都无法仅仅依靠硬实力就必然能够获得,更难以在短期内获得,而必须作出长期的培育和累积。从中可以看到的是,这种需要长期培育和累积的软权力的构成中,实际上内含了一国国际话语权的内容。
国际话语权对国家在国际社会中政治权力增强的作用,就体现在促进这些软权力的培育和累积的过程中。诸如通过对本国的文化、价值观、意识形态、体制特色、政策主张的有效传播,日益产生正面影响效应,由此转化为良好的国家形象,对他国的政策制定者和国民产生感召力,使他国认同、愿意效仿、追随;通过强有力的议程设置,主导全球舆论;通过占据话语高地的优势,确立各种价值标准、担当起道德裁判者的角色;影响和控制各种国际制度的立、改、废等等。当然,后发国家由于其已失去在国际制度建立上起主导作用的先机,因此,就很难像先发主导型国家那样,能够在制度性权力和认同性权力方面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更难以通过认同来主导建立国际同盟,其最主要的可能途径就是通过运用同化性权力来感召世界,从而增进并累积境外民众对本国的好感,由此逐步增强国家在国际社会的作用影响力。
(五)利于国家形象塑造,增进魅力吸引
国家形象是一国内外公众对该国自然、经济、政治、社会、科技、文化、历史、生态、国民、领袖等各方面状况以及发展态势的总体认识和评价,是一个国家自我认知以及国际社会对它的认知的综合。在全球化和信息化快速发展的当今时代,“国家形象”已成为国际社会国家间博弈的重要变量,构成国家利益、国家实力的重要组成。塑造良好国家形象,是关系到一个国家能否获得国际社会认同和欢迎,营造有利于国家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氛围和外部环境条件的重要战略任务。国家形象一旦在国内外公众中形成相对稳定的认知评价,它就会形成对该国有利或不利的国际国内舆论环境,产生一种强大的舆论影响力,从而对一国的未来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由于国家形象本身是一种建立在不同主体的特有的主观印象和认识基础之上的,它往往是掺和了理性认识和感性印象的一种交杂综合性产物,并非总是该国的国情实际的客观反映。公众在对一国进行的观察、感受中,由于各自的世界观、价值观、民族文化背景、历史传统、经历习惯等不同,也由于国家间关系的历史渊源、利益矛盾,不同主体对该国的认知、印象、评价会有差异。这种差异,除了公众自身主观因素作用之外,传媒在其中会起着特殊的作用。在一般情况下,绝大多数的国外公众对有关对象国的各类信息主要是通过各种传媒获得的,甚至有些就直接接受了所接触的媒体的评判结论。因此,一国在国际上的形象,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传媒在总体上是如何对该国进行报道和评价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国际媒体舆论在一定程度上就行使了国家形象塑造者、评判者的角色。而一国国际话语权的大小,很大程度上也体现在该国是否拥有足够影响国际公众的媒体舆论力量。从这一角度讲,增强国际话语权,建设具有影响国际舆情的媒体力量和高超的话语运用表达能力,就意味着掌握了国家形象塑造的主动权。一个国家如果不能主动表达自己,就必然被他人所表达,被他国所塑造甚至捏造、歪曲、丑化。当失真的国家形象一旦形成,便会形成一种强大惯性,之后要对之重新矫正、改变,即使付出巨大的努力和代价也未必就一定见效。当一国拥有了相当的国际话语权,必然有利于塑造符合本国实际、反映国家亮点和体现时代特点的良好国家形象,有利于提升国家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亲和力,同时也增进国家的对外魅力。
(六)利于增进民族凝聚,提升国民信心
国际话语权不仅具有外部效用,同样也会在一个国家内部发挥出不可替代的作用。之所以如此,皆因一切外部的国际问题都可能会在国内社会有所投射。国际话语权的获得与增强,也不仅可以有力促进国家尊严的维护、保障在世界范围内国家利益的获得与增进,同时也大大有利于国内社会凝聚力的维系与增强,提振国民对国家的信心。
国民对国家的信心,既来自于对国家具有厚实强大的综合国力的信心,同样也来自于对国家在国际社会能否充分有效地运用自己的实力来影响世界的能力的信心。国家综合实力的增强,表征在国内,体现为国内政治的稳定、经济文化的繁荣、社会的发展与人民的幸福。表征在国际社会,则是国际地位的提高、影响国际事务能力的提高、国际作用的加强(包括国际话语权的提高),更能够赢得世界的尊重和认同,而这种尊重和认同,则必定能转化为一种对自身国家、民族的自豪感,从而激发增强民族的凝聚力,提振国民对国家的信心。当然,国际话语权的获得和提升本身需要国家和全体国民的凝心聚力,其本身就是全体国民共同参与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必然有利于促进这一凝聚力的增强。
总之,一个国家国际话语权大小直接影响和体现着国家“软实力”的强弱。如果一个国家未能拥有应有的国际话语权,必然致其在国际上少有能发声、被倾听的机会,其文化、价值理念、生活方式、发展状况、主张诉求就难以被外界客观全面了解,其各类政策行为也必然少有人理解认同,不仅难以对国际社会有大的正面影响,反而可能因为在一些问题上的独特性的坚持和自身引以为原则的坚守,不时面临外界对其内政、外交、文化、意识形态等的围攻堵截而左支右绌、不堪招架,国家形象塑造失去主动权,更谈不上具有“软实力”。如果一个国家拥有较大的国际话语权,那就意味着它可资利用的话语平台就越大,话语渠道就越畅通广泛,其拥有的国际社会话语对象就越多;就意味着它能对国际体系建构或改变所产生的影响就越大,它所表达的话语观点就能得到较大的反响、较多的认同支持,从而形成较正面的形象影响力、较强的对外吸引力;就意味着它对国际社会制度、规则改革创制的意见和建议就越能得到重视。由此,国家的各种利益也就更好地能从中得到实现并得以拓展。
实际上,考察国际社会的历史与现实,国际话语权不仅关乎一国的国际影响力、形象声誉、国家利益等,在严重的状况下,甚至关乎一个国家政权的生死安危,构成一个国家安全保障的重要组成部分。20世纪末期的东欧各国原共产党政权并未在持续近半个世纪的冷战对峙中被北约从外部攻破,前南斯拉夫联盟米洛舍维奇政权也没有被北约联军在长达87天的狂轰滥炸所摧毁,却都在西方国家铺天盖地的“专制、暴政”、“种族清洗”、“大屠杀”、“生活奢侈糜烂”等妖魔化宣传的话语喧嚣中接二连三陷入国家内乱直至政权垮台、国家分裂;中东的伊拉克萨达姆政权更是被美英等国罗织的并经西方庞大的舆论机器广为传播的“制造和藏匿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罪名而被武力推翻(虽然实际证明美国当初言之凿凿的罪证事后查无实据,但萨达姆政权则早已灰飞烟灭)。这些现实活生生的事实例证充分证明:对一个国家政权而言,国际话语权的得失非为小事,确为系于生死、关乎存亡,不可小觑。也正因如此,在当前国际话语权格局下,努力去获得与自身国家国际地位相称的应有的国际话语权,无疑应将其作为当今中国“软实力”发展战略中的一项重要任务。
责任编辑:凌 雁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软实力发展战略视阈下的中国国际话语权研究”(12BGJ004)、教育部一般项目“软实力视阈下的中国国际话语权提升研究”(10YJAZH011)和浙江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研究中心宁波大学基地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