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
(太原学院中文系 山西 太原 030012)
古代女性的挣扎叙事:《南方有令秧》
王宏
(太原学院中文系 山西 太原 030012)
《南方有令秧》对于笛安来说,是一部转折之作、里程碑之作,有着非凡的意义,隐藏着笛安无数的心声。在一个刻意而为的文学世界里,笛安采用了“以贞写淫”“以淫写贞”的反讽手法,呈现了以一个“失贞”“少女”为首的女性群体与整个封建宗法制社会展开的你死我活的牌坊战。在这场殊死战争中,女性“神”“魔”共存的悲惨、男性被“阉割”的尴尬、士大夫文化的被改写都昭然若揭。
笛安;《南方有令秧》;刻意而为;牌坊战
自2003年《姐姐的丛林》走入文坛以来,笛安一直是青春文学的代表作家。随着《西决》《东霓》《南音》等一系列家族小说的问世,笛安逐渐步入她的文学转型期,尤其是荣获2015年茅盾文学奖提名的《南方有令秧》,更使笛安声誉大增。
《南方有令秧》缘于她的徽州旅行,后经过多方面的历史资料积累,笛安终于在2013年完成了这部颇具分量的小说,也实现了长久以来她想要创作历史小说的梦想。揭开历史的帷幕,直刺文本的内核,小说的刻意而为性昭然若揭,笛安的文学世界也悄然而现。
令秧作为小说的主人公,笛安似乎着意渲染她的“未长成”性。16岁时,正处于爱情懵懂年纪的她,抱着对海棠姐和表哥的爱情的羡慕和嫉妒,甚至向往,她嫁入了唐家。对于丈夫唐简,她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由于伦理观念的输入,使她与生俱来地想要依靠这个年龄足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可惜丈夫死得太早了,嫁入唐家不满一年的她,就成了寡妇。出于家族利益的考虑,她被唐氏宗族逼上了断头台。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是门婆子的同情,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从此,她开始跌入周围人为她编织的一个又一个圈套。尽管这些圈套是为了救她性命,但是她身不由己地犹如傀儡一般经历着别人为她设计的人生。为了从“假怀孕”的圈套中脱出,她跌入了失贞于丈夫儿子的泥潭;为了营造她守贞,为丈夫保守名节的“事实”,她跌入了为声名造势的“百孀宴”;为了堵住众人不是谣言的“谣言”,她不得不自残左臂……于是,一个夫死守节、坚贞清白的烈妇唐王氏凸现在公众面前。而嫁入唐家的这15年,她从来没有长大,从来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即便笛安后来为她安排了一场看似轰轰烈烈并为此甘愿付出生命代价的爱情,但读者更多感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少女飞蛾扑火般的自我毁灭。就这样,一个“少女”,一个“失贞”少女,一个在他人执导下的“失贞少女”,为了她根本不知道何物的“牌坊”,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的“贞节战”,这是怎样的悖论啊。笛安让她的主人公以一种特别荒诞的方式进行了一场荒诞的战争。
在这场荒唐的“牌坊”战中,唐家的女性很自然地结成了坚固的“女性阵营”,甚至还借助了异性谢舜珲的力量。先是素不相识的门婆子看着未长成人的令秧可怜,撒了弥天大谎,说她已有“喜脉”,使其捡回一条性命;后是唐简的姨太太蕙娘拿出自己的“体己钱”去堵大夫的嘴;再是管家娘子亲自出面说服令秧丈夫唐简的儿子唐炎与令秧行房事完成借种怀孕;还有贴身侍奉并全程参与其“乱伦”的连翘;为她断臂以示清白跑上跑下做准备的小如……唐家的女性,为了令秧的这场“牌坊战”,真可谓是众志成城。
笛安曾说过,“对我来说,写作并不是生活的任何一部分,而是我对抗生活的方式。”[1]通过坚强的女性联盟,笛安表现了她对女性对历史的深层思考。在一个壁垒森严的封建宗法制社会,尽管明朝末期时局动荡,但几千年来深入民心的伦理道德观念在徽州,在这个盛产节妇烈女的徽州,并没有丝毫地动摇。所以,也就有了丈夫前脚刚死,后脚热孝在身的令秧被拉入唐家祠堂“逼死”的残忍之事。
“死?还是生?”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为了生存,女性们很自然地结成同盟来对抗这严酷的男权社会,以反抗他们惨绝人寰的非理性。于是,“政治强制性”借助于宗族力量,与人的自然生存本能、简单的人性关怀以及坚强的生命韧性等内容混杂的“民间文化绵长性”形成对峙。正是依助于此,唐家的女性们大无畏地走上了捍卫生命的战场。但她们不得不借助于招牌,借助于封建社会所给予她们的“生存夹缝”——为牌坊而生,灭掉七情六欲,看似活着实则死了的活着。
这也就不难理解,到了后期,令秧为什么会成为唐氏家族的招牌。可惜的是,经历了十多年非人的牌坊教育和烈妇炼狱般的生活,看似长大成人执掌门户的令秧,实际上在情感上根本没有长大。因为社会的摧残,她根本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正常的七情六欲。她没有爱,不会爱。所以,她推开了周围的很多人,包括女性阵营中的连翘、蕙娘,只留下可以称之为“精神导师”的谢舜珲。而且,她还惨忍地推开了救自己一命的亲生女儿溦姐儿,内心深处她总认为溦姐儿是自己的耻辱柱,是自己不贞的见证。甚至不惜将她推入比自己还悲惨的深渊——让女儿抱着早夭丈夫的灵牌嫁入夫家!因为就她现在的道德理念,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此,这个在情欲上没有长大的女人,在伦理上倒是让封建社会给煅造得炉火纯青,成为水火不浸的“理欲之人”,成为不折不扣的“牌坊代言人”。读着令秧的命运,总是会想到张爱玲笔下那个“母性缺失”的“曹七巧”。同样作为母亲,她们已经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正是她们的听之任之,甚至推波助澜,彻底毁掉了女儿的一生!
作为病态的女人,令秧同样还是一个“象征性的病态符号”。在做女儿时,她就有脚疾,大概因为缠脚的后遗症,令秧留下了“脚刺”的隐患。接着,为了保全自己贞妇的声名,她又自断左臂,成为左侧轻飘飘左右失衡的跛子。尽管相貌冰冷美丽、凛然不可侵犯,但四肢形体上的伤残,使这个痛苦挣扎于男权社会的女性富含象征意味。是谁造成了这个“失贞少女”的身心双重残疾?令秧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封建伦理道德,给这个“牌坊大战”的悲剧更增添了无穷的悲凉之气。
更加不幸的是,这个紧密的女性阵营是那样的不堪一击。首先,深幽豪门宅院的女性对男权世界的隔膜。就在令秧马上就要被逼死奔赴黄泉的时候,在家中忙作一团的蕙娘她们还将其想象成轻松的“断指”就可以了结。这个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女性阵营,要去对抗强大的坚不可摧的男性强权,犹如以卵击石。其次,这个女性阵营的维系基础不是纲领性的,而是情感性的。出于对令秧的同情,她们很自然地走到一起,携起手来。一旦找到自己的情感寄托,她们就会离开。比如连翘。再次,这个女性阵营的结盟是临时性的。她们没有长久的计划,只是权宜之计。等危机过去之后,就会鸟兽状溃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因为没有共同的思想基础,所以女性阵营中的“倒戈”现象时有发生。尤其是处于阵营中心的令秧,作为主体,首先倒向了女性最应该共同反对的男权标志物“牌坊”!
蒋韵在《隐秘盛开》中借汤显祖《牡丹亭》中杜丽娘“为情而死、为爱而生”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凄怆缠绵的“暗恋”故事。尽管在《南方有令秧》里,笛安讲述了一个无欲无爱的烈妇故事,但和母亲相同的是,她也选择了汤显祖来造势。在短暂的历史和漫长的现实之间,笛安有意识地渲染了以汤显祖、李贽所代表的“觉醒文化”背景,以加深令秧的悲剧深度。只是正如王瑞、毕文君所言,《南方有令秧》中的历史是“伪历史”。[2]万历十五年这段历史中的士大夫文化被架空,笛安是将一个具有现代性内核的故事放在了没有历史存在感的历史之中。
据袁德良先生所述,中国传统士大夫政治文化传统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自身的“两重性"”,即“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道高于势”与“曲学阿世”、“服膺儒教”与“外宽内忌”、“批判、高调”与“缄默、中庸”相辅相成,水乳交融。[3]到了明朝万历年间,社会时局动荡,商品经济兴起,“心学”思想盛行。士大夫们,或继续在庙堂之上,惨淡经营;或干脆脱离庙堂,在野讲学清议。因此,晚明士大夫文化中“觉民行道”与“得君行道”的上下行路线并存。作为那个时代的士大夫,谢舜珲选择了游离于制度之外,不仅远离庙堂,而且卖醉风月,是一个虽长期逗留于烟花场所,却不迷失于男女情欲的性情中人。出于对官场沉浮的“恐惧”,他安于“闲云野鹤”式的生活,因为他认为“天下不过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其余的普通男子,包括满朝文武,也都不过是“怨妇”。[4]
基于“中国古代的士大夫文化中有很多非常美好的东西,浪漫,悠远,以及情怀”[5]的认识,在小说文本中,谢舜珲作为晚明“士大夫文化”的集中体现者,笛安刻意将其塑造得美好高尚:女性阵营的同构者。
小说的主人公令秧不识字,是唐氏宗族中的权威人物十一公让她知道了这世界上有贞女有烈妇,有受皇帝嘉奖能给宗族带来精神荣耀和现实利益的“牌坊”。就在这扇开往中国封建传统伦理道德的窗口呼啦啦地充满血腥地被打开之后,是士大夫谢舜珲自愿充当了令秧的“牌坊启蒙者”,或者说“精神导师”。一开始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因为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非“共谋者”。但他选择了“站出”,主动承担了这场战争的引导和捍卫责任。正是他,在与令秧讨论“守贞”与“牌坊”的事情时,让令秧明白了血淋淋的事实——“说到底,能不能让朝廷知道这个女人,还是男人说了算的”。[6]从此,令秧开始将其奉为“神”,心甘情愿地向其讨教“牌坊战”的谋划、策略。谢舜珲也乐意把替令秧谋取牌坊当成事业来进行。是他把通往封建伦理的窗口开大开广,是他让令秧一步步坚定心志,也是他引领着令秧艰难地攀爬着贞女烈妇的坎坷路途。也正因为这样,使得谢舜珲如同令秧一样,显示了其存在的荒诞性。
明朝末期,李贽、汤显祖等人早已用“童心说”“性情说”,开启了民智。在文本中,作为精英阶层的谢舜珲与汤显祖还是好朋友,那就更应该把握“人之本性”这一铁之规律。但是,他却在无意官场的同时,费尽心机地经营着一个女人的牌坊事业,这多少有悖情理。是故意反抗?把封建时代作为寡妇的最高荣誉——牌坊,置于可笑的境地?(因为令秧当时已经不忠于死去的丈夫,违背了“一女不事二夫”的基本规则。)可为什么到了后期还要出“断臂自残”表明心志的馊主意?难道他不明白这会使一个无辜的女人更加不幸?……一连串的疑问问下去,会发现这个人物存在致命的问题:缺少足够的历史支撑。
更加值得玩味的是,随着情节的展开,在读者的阅读期待中,总以为谢舜珲会与令秧发生些男女情事,尤其是谢舜珲竟然会送令秧春宫图。但笛安却出人意料地安排了令秧与唐璞的情事。这“突转”的情节,是笛安故意为之,还是人物自身性格发展逻辑所致?细细梳理总觉蹊跷,似乎从一开始笛安就有意识地要把男性作为女性世界的附庸物。谢舜珲与唐璞一样,都是为了完成令秧可悲可泣的牌坊事业而来,只不过一个是“伦理导师”,一个是“性欲导师”。
根据克林斯·布鲁克斯在《反讽与反讽诗》中所言,“反讽,是承受语境的压力”,是“一种用修正来确定态度的方法”。[7]也就是说,反讽是文本中的词语受到语境的压力而意义发生扭曲,形成所言非所指的叙述效果。《南方有令秧》某种意义上也是一部典型的反讽小说。
唐家的这一群女性,表面上过着忠贞纯洁的生活,暗地里却各有各的“一把辛酸泪”。老夫人年轻时与管家偷情,儿子唐简回来后设计逼死了管家逼疯了老夫人;姨太太蕙娘在唐简死后蓄意勾引进入唐家复仇的管家之子侯武,使其成为自己的性欲对象;令秧为保全性命,在众人的安排下与丈夫的儿子唐炎发生了乱伦生下女儿唐溦儿;少奶奶兰馨竟然与自己丈夫的妹妹三姑娘发生同性恋,大白天滚在床上行云雨之事;奴仆连翘禁不起诱惑,与在唐家行医的罗大夫发生苟且之事,不得不嫁给他离开唐家……笛安有意借鉴《红楼梦》的笔墨,写出了唐家作为大家族从上到下的腐朽糜烂。只是因为老夫人的失德发疯,使她缺乏贾母的淫威,故而整个唐家陷入一片无章无序。在男权主义者眼中,这是一个“恶女人”充斥的世界。个个看似天使,实则魔鬼;看似圣女,实则荡妇。从这个意义上讲,《南方有令秧》作为一部反讽小说,既采用了“以贞写淫”的手法,呈现了在宗法制社会的男权压制下,女人们过着怎样悲惨的生活;又采用了“以淫写贞”的手法,表现了封建社会女性正常的生命本能受到了怎样的扭曲!
套用“阁楼里的疯女人”,老夫人可以称作唐家唯一一个清醒的疯子。年轻时的幽闭生活,使她偷情于管家。正当男欢女爱纵情享受之时,儿子唐简突兀归家,情爱戛然而止。被逼疯的老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年过半百的儿子可以娶三妻四妾,甚至迎娶了一个16岁的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而自己正常的生命本能都不能得到满足。对自身遭遇的愤慨,使她对儿子的恨意日渐浓厚。终于在一个喜庆节日故意推儿子摔落楼下,置其于死地。因为忍受过,所以才明白。她清楚地知道生活在唐家大院里的每个女人都是怎样艰难地过着“没有男性”的日子。因此,令秧一旦怀孕生子,她比任何人更知道“这孩子不是儿子唐简的”,“这孩子只能是与别的男人偷情得来”……“淫妇”“淫妇”那一声声声色俱厉的呵斥和辱骂,犹如刀剑般刺中了令秧的心事!令秧很清楚自己不是贞妇,不是烈女,也许正因为清楚自己的污浊,所以才更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孝顺”——尽管她憎恨老夫人,却偏偏每日去给老夫人请安。一方面为了向众人显示她恪守大家族的规章,另一方面也多少隐藏了她想要宣泄的生命本性。
正如鲁迅在翻译的日本学者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里所言,我们每个人都“有兽性和恶魔性的一面,但一起也有着神性的一面”[8]。越是压抑兽性的一面,它就会爆发得越厉害。明朝作为封建社会礼教盛行的一个历史时期,尽管有王阳明、李贽等人“心学”的提倡,但更多的是几千年来延续下来的“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等贞女烈妇之律。一个不识字的令秧都能被谢舜珲启蒙得甘愿为“牌坊”倾尽心力,更何况大门不出二不迈的大家闺秀们!所以,众人眼中的“淫妇”反倒是正常的人,众人眼中的“贞女”反倒有可能是病态的人。就像令秧,到底应该怎样给她归位,“烈妇”?“淫妇”?正是“以贞写淫”“以淫写贞”的反讽手法,道尽了“阁楼上这群疯女人”的悲惨境遇。
和众多女性作家一样,笛安关注女性命运要远远胜过对男性的关注。除了展现在封建宗法制压迫下,女性魔性与神性共存的特质之外,她还淋漓尽致地营造了一个“狂欢的女儿国”。这里的男性,不仅在身体上附庸于女性,而且在经济上和精神上都依赖女性支撑。
唐简的去世,使整个唐家主人阶层就更剩下唐炎一个男人。而唐炎性格孤僻,不谙世事,凡事只能依仗蕙娘;男仆层崭露头角的也就只有新管家侯武,可他早已拜倒在蕙娘的石榴裙下,后来干脆做了夫人令秧的忠实奴仆;唐氏宗族内部的十一公不足道,唐璞也不过是花天酒地,依赖祖产过活;游离于唐家之外的谢舜珲虽经济独立,但在精神上也或多或少地依赖于女性,依赖于风月场上女性的情感支撑,依赖于唐家以令秧为首的女性的敬仰和依赖。说句不太动听的话,男性在文本中呈现出“集体被阉割”的“去势”窘境。
尽管赵春秀学者在《迷惘中的回归——从笛安的“龙城”三部曲谈起》中主张,笛安“打破两性对峙的僵局……选择与男性站在同一方位,共同探讨人生境遇中的种种困境”[9]。但细细品味笛安在《南方有令秧》中对男性态度,还是可以看出截至目前,她还是偏爱女性,赋予女性更多的人格复杂性,而男性则要薄弱许多。文本中的男性不仅“缺席”,而且被“面谱化”“隐喻化”。
正如《告别天堂》《西决》《东霓》一样,令秧的父亲也呈现出“缺席”状态。对于女儿的喜好,作为父亲,他一概不知。尤其是当唐家提亲时他有意躲避,把责任全部推卸给令秧的哥哥,反而是嫂子窥破他父亲的心事,一语中的地道出他父亲对这门婚事的“赞同”。可以说,父亲责任的“缺席”,是令秧陷入火坑的第一步。唐简是给令秧套上“夫权”绳索的执行物;唐炎不过是“借种生子”的工具;蕙娘的情人侯武为复仇而来却最终选择沦为“性机器”;唐璞则是帮助令秧认识人世间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的道具……这一个个男性形象犹如牵线木偶,被笛安“男性世界也不过如此”的潜意识控制着,在女儿国急匆匆又慢悠悠地游走着。这样看来,笛安在塑造男性形象上,似乎一直未能突破“西决”围垒,她笔下的男性或多或少都浸染着“西决色彩”。他们在狂欢的女儿国里只是隐喻性的符号,单薄苍白,软弱无力。
既然男性孱弱,支撑整个家的重担也就只能交托于女性身上。
首先,蕙娘掌握着整个家的经济命脉。唐简的葬礼,虽说依仗了族里的帮忙,但大小繁杂事务的张罗,都有待于蕙娘紧锣密鼓的监督;三姑娘的出嫁,丰厚的妆奁,既要量力而行,又要不辱没祖先的脸面,蕙娘可谓是倾尽心力;姑爷家的遭难,又是这些女人们忙活着向谢家借了三百两银子才度过难关;唐炎的中举,既是家里的幸事,更是全族人的风光事,蕙娘早在月前就开始筹划准备……可以说,整个唐家的经济运作离不开蕙娘的运筹帷幄。
其次,令秧是整个唐家的精神支柱。令秧嫁入唐家后首先驯化了丈夫的贴身丫环云巧,使其变为自己的死党;然后,又慢慢感化了其他人,甚至包括想逼死自己的唐璞和行刑的门婆子;最后,竟然驯服了来唐家复仇的侯武。所依靠的,正是她的天真纯洁和执著无贪的人格魅力。当然,她所执念的“牌坊”,也确实给唐家带来了现实利益。比如三姑娘之所以能高攀知府家的公子,就缘于家中有这样值得万民敬仰的“烈妇”。而且,唐炎的前途之所以光明无量,也有赖于令秧的“烈妇”头衔这一双重保险。所以,在令秧自残左臂伤势未愈之时,“一盏茶的工夫,大家谈笑风生,男人们之间所的问题都解决了,当然,那时的令秧,还躺在卧房的病榻上。”[10]这是怎样的悲喜剧啊!
《南方有令秧》作为笛安的里程碑之作,因其刻意而为,造成了文本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部分情节的失真、人物的扁平、历史的假想、作者的主题先行等等,但瑕不掩瑜,这些缺憾并不影响文本的整体价值。反而,正是借助于这些瑕疵,使我们得以窥视作者的文学世界[11]。
[1]笛安.怀念小龙女[M].济南:明天出版社,2007:3.
[2]王瑞、毕文君.论笛安长篇新作《南方有令秧》[J].石家庄学院学报,2015,(9):52.
[3]袁德良.中国古代士大夫政治文化传统的两重性分析[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132-135.
[4]笛安.南方有令秧[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31.
[5]姜锐.乡愁,人类共同的情怀对话《文艺风赏》主编笛安[J].厦门航空.2011,(9):76.
[6]笛安.南方有令秧[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26.
[7]赵毅衡.新批评[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182-186.
[8]厨川白村著.苦闷的象征.鲁迅全集第13卷[M].鲁迅,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30.
[9]赵春秀.迷惘中的回归——从笛安的“龙城”三部曲谈起[J].文艺争鸣,2013,(1):129-130.
[10]笛安.南方有令秧[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73.
[11]欧卫军.当前文学价值观的反思[J].昌吉学院学报,2009,(6):48-51.
I206
A
1671-6469(2017)-02-0033-05
2016-01-06
王宏(1974-),女,山西翼城人,太原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