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伦理意蕴及其当代价值

2017-03-28 17:17苏斐然毛丽红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彝族民居传统

苏斐然,毛丽红

(1.楚雄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2.楚雄师范学院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伦理意蕴及其当代价值

苏斐然,毛丽红

(1.楚雄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2.楚雄师范学院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类型丰富,形态多样,是彝族传统建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蕴涵着深刻的彝族传统伦理思想,如天人相亲的生态伦理思想,人神共居的宗教信仰观念,和谐友善的人际关系原则,尊卑有序的人伦秩序意识,质朴务实的伦理审美精神等。作为千百年来延续下来的物质文化遗产,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及其蕴涵着的伦理思想,仍然具有深远时代价值,对于我们留住乡愁,树立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伦理观,弘扬节俭内敛的建筑文化具有借鉴价值。

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伦理意蕴;当代价值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彝族在几千年的繁衍和发展中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类型丰富,形态多样,反映了彝族长期的地域历史文化变迁和所栖身的自然环境条件,是彝族传统建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尤为重要的是,作为文化系统中的重要内容,彝族传统民居建筑文化不仅反映了彝族先民的生存智慧、生态观念,体现了彝族文化的精神内核,还蕴涵着深刻的彝族传统伦理思想,传达出了彝族对于人居问题的独特理解和领悟。

一、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种类

彝族是一个地域分布较广的民族,大分散、小聚居是彝族居住的主要特点,云南、四川、贵州、广西等省区均有众多彝族分布。在广大彝区,受自然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以及地区人文因素制约,不用地域形成了不同风格的民居建筑样式。村寨的聚落、住宅的地址、房间的分置、民居信仰和禁忌等,也都表现出不同的地域特征和审美取向。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等地,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主要有青棚、土掌房、垛木房、闪片房、茅草房、瓦房、“一颗印”等,四川大凉山和云南小凉山地区,则主要有杈杈房、瓦板房、木板房、木楞房、瓦房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以下几种:

土掌房:土掌房民居广泛存在于西南彝、哈尼、傣、藏民族中,以彝族、哈尼族地区最为集中,规模也较大。土掌房是最古老的彝族传统民居建筑,距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大多建筑在干旱少雨的山区和河谷地带,堪称民居建筑文化与建造技术发展史上的 “活化石”。可以说,土掌房是 “彝族最具代表性的传统民居建筑,是彝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彝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1]。土掌房以石为墙基,用土坯砌墙或用土筑墙,墙上架梁,由木梁承重,用土坯或夯土筑外墙,木板或土坯内隔墙。有的地方土墙部分承重,在梁和木楞下的墙顶加木卧梁,分散压力。梁上铺木板、木条或竹子,垫泥土拍打密实,或用土坯填平抹泥,形成平台房顶,不漏雨水,成为房顶晒场,一般可维持三、四十年不坏。经济较富裕者,其上再抹一层石灰,防雨效果更好。多为平房,部分为二层或三层。彝族土掌房多建于山坡之上,层层叠落,相互连通,远远看去甚为壮观。

垛木房:亦称为木楞房 (井干式),在滇西北小凉山一带,以及楚雄大姚、永仁等地彝族居住地区,森林密布,交通不便,建筑技术不发达,民居喜用简单木结构建房,充分利用当地丰富森林资源,用木头垒垛成墙,建成垛木房。一般来说,构筑垛木房时,彝族民众将青松、栗树等圆木两端砍成勒口,使圆木按房屋大小上下相扣,垒到房屋所需要的高度,再用结实的木叉把木排夹紧,让圆木垒垛成墙而成。屋顶多为土顶,一般是用劈开的木柴铺在楼楞上再糊上一层厚稀泥而成,具有较强稳定性和抗震性。垛木房是一种杆栏式建筑,结构全部是木材,构造简单,建盖方便,冬暖夏凉,但耗费的木量大。

闪片房:闪片房主要分布于高寒冷凉的少数民族地区,是云南香格里拉藏族、大小凉山及乌蒙山高寒地区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形式。这是一种以 “闪片”木瓦为主要特征的民居,用闪片铺盖屋顶而成的房子即是闪片房。在香格里拉藏区,闪片主要用生长于海拔3500米以上的笔直的冷杉木劈制,在楚雄高寒山区,则主要采用当地广泛生长的松木制作。闪片房的屋墙主要有土墙、竹笆墙、垛木墙等。闪片的劈制,纯为手工,一般由彝族男子用斧头一片片劈下。闪片板面自然形成一条条木材纹路,利于日后盖于屋顶后雨水流下。闪片直接覆盖屋顶之上,交错搭接,为防止被风吹翻,闪片木瓦上再压上石头。为增强保温避雨的效果,闪片房一般在斜坡屋顶之间建一个夹层,填上茅草、泥土等。

瓦板房:瓦板房是大小凉山高寒山区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因屋面用木制瓦板覆盖而得名。住宅四壁有木与篱笆搭成的墙和土墙两种,上置栋梁,构成房架,双斜面人字形屋顶盖上长约六尺、宽七八寸的云杉木板,俗称“瓦板”,加横木压石固定。雨水顺杉木纹路而下,通光透气。木瓦板分上下两层即雌雄两层。盖好后用板条横搭瓦板上,置较重而稳的石块压在其上。每年雨季前轮翻一次木瓦板。木瓦板不用锯解,用特别的木材和专门的剖瓦刀剖开,这样就有自然的纹路,雨水可以顺此而流。

“一颗印”:“一颗印”民居分布在滇池之滨及其他滇中地区,是彝族、汉族、白族等民族喜爱的民居形式。“元明清三代,入滇的汉族移民越来越多,分布亦越来越广,汉式建筑遂成为云南建筑的主流样式。在民居建筑方面,传入云南的汉式建筑逐渐地方化和民族化,形成了彝族的 ‘一颗印’等建筑形式。”[2]典型的一颗印平面呈方形,瓦顶、土墙,由正房、厢房 (又称耳房)和倒座组成。正房三间,左右耳房各为两间,倒座进深八尺,俗称“三间四耳倒八尺”。正房前面再加上二米左右、不遮挡倒座里视线的围墙,形成一个围合空间,其平面布置紧凑,方方如印,故被称为“一颗印”。一颗印民居具有保暖、防风、防火、防盗等功能,便于彝族群众生产生活,是“彝族最为成熟、最有推广价值的建筑类型”。[3](P34)

此外,彝族传统民居建筑还有青棚、杈杈房、茅草房、合院民居等。不管形式如何,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对于彝族传统民族心理、伦理观念的反映总体一致,蕴涵着丰富的民族伦理思想。

二、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伦理意蕴

(一)天人相亲的生态伦理思想

对于人与自然基本关系的理解,构成了各民族的生态意识的核心内容。这种人与自然关系 (即天人关系)上的观念,影响并规定着各种文化包括建筑文化的基本内涵。“如果说西方建筑文化观念中的逻辑原点是天人相分,即人与自然的关系被看作是偏于对立的,相比而言,在中国,无论是主导汉民族建筑文化的古代传统哲学,还是中国各地的少数民族建筑文化,都表现出天人相亲的生态意识。”[4](P402)从彝族传统建筑文化看,在漫长的生存与发展中,形成了独特的生态智慧,体现为敬畏自然、崇拜自然的原始信仰、万物一体的平等意识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观念。

在村寨及民居选址方面,彝族奉行亲近自然、崇拜自然、与自然和谐一体的伦理意识,形成彝族 “有林、近水、向阳”彝族村寨选址三要素原则,使得彝族村寨 “一般多散居或接近河谷的向阳山坡聚族而居……高能望远并有水源和耕地以及水草牧场地区”。[5]如楚雄市紫溪山西南部山区的红墙村委会有十几个自然村,分布在两架起伏、跳跃的山梁上,民宅顺山势坐南朝北或坐西朝东,一律 “负阴朝阳”,村前有溪水,村北有风水林,山顶有神树,箐中有龙树,一派人与自然有机融合的景象。如彝族支系阿列人建房的选址标准为 “近水,有森林,土地,背风向阳,地气干燥而平缓。”[6](P264)彝族土掌房分布较为集中的红河水系地区,彝族居民一般会选择向阳、干爽、开阔的半山坡地段建设村寨,构筑房屋,形成背靠山林、远望河流的聚落景观。房屋依山势而建,由低到高,层层叠叠,四周梯田盘旋围绕可供耕种,村后山林可放牧、取柴、打猎。自然水系通过沟渠引入村寨中,以供村民饮用和灌溉。而彝族垛木房、闪片房等一般都位于森林茂密之地的山坡,讲求向阳、近水原则,对自然的亲近不言而喻。至于深受汉族儒家思想影响的 “一颗印”民居,注重风水的选址标准严格,其中也含有天人合一、天人相亲的合理追求。

在村寨和民居布局方面,彝族村寨及其民居都顺应环境和地形,利用地形的高差调整建筑空间布局,依山而建,灵活取势,布局自由灵活,不违背自然,以求天人一体共居,“房屋自由散置,有的依山顺势,屋叠而上;有的背山占崖,居高临下;有的绕弯淄脊,高低错落,完全顺应自然地形”[7],与当地地形、地势、水域形成一种相互依存的密切关系,尊重自然,附生自然,融入自然,天人相亲,生生不息。土掌房利用地形,层层退台,在坡地上通过屋顶连接,创造出大片平地,并且 “传统的土掌房一般不向高度发展,这样就造成了天井开阔的视野,有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觉。”[8]木楞房取材于茂密森林,充分利用木材的多样性、可塑性造出幢幢木屋;闪片房利用木材的自然纹路,结合手工劈制,形成天然瓦片排水;合院民居低矮的围墙与开放式院落,实现了人与自然的亲和互动。

在建筑材料的取用方面,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用料取之于所处自然环境之中,大量采用木、石、竹、土、草等作为构筑房屋的材料。比如,古朴的土掌房,是彝族先民在长期劳动与生活积累中创造的独具 “本土”特色的建筑产物。土掌房所用基础性建筑材料都是利用当地随手可得的物质,大大节约了建筑材料运输成本。并且,土掌房所用的建筑材料可以循环、重复使用,如泥土可以重回田地,作为土壤耕种庄稼,石头、木材也都可以有新的利用价值。垛木房、闪片房、瓦板房、茅草房等建筑材料主要是木料,取之于森林,富含自然的芬芳,实现了人与自然的深度融合。走进这类新房,杉木、松木的清香仿佛引人进入原始森林的狩猎木屋。

在善待自然方面,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体现了对土地等资源的合理利用意识。土掌房一般建于半山腰,不占用农田,一家紧紧连着另一家,且能通过把屋顶处理成平地,让山地建筑获得了尽量多的平地。“一颗印”建筑紧凑的结构使得占用土地面积少,体现了珍惜土地资源的思想。土掌房在热源调控上因地制宜,在墙体建设上使用本地黏土充填,外墙、屋顶厚实,达到自然调节温差的效果。

(二)人神共居的宗教信仰观念

长期以来,彝族存在浓厚的自然崇拜、鬼神崇拜、祖先崇拜等宗教信仰观念,在生产生活中形成了诸多禁忌现象。这些观念在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建盖、布置中得到全面反映。

在选址和建盖新房方面。由于彝族具有自然崇拜的深厚传统,对于山、石、树、水等充满敬畏,相信山有山神,树有树神、水有龙神、天有雷神,因此对森林、土地、水源等具有保护意思,不仅不敢随意开荒,还要在建新房之时请毕摩占卜作法、禳灾安基,择吉日动工。比如,“滇中南彝族传统建盖仪式包括择地基、开山伐木、破土动工、送木马、立架上梁、踩新房、贺新居、祭屋神地神等8个大大小小的仪式及程序。”[9]在这些仪式过程中,都伴有由主持 (祭)人或歌或诵的歌谣,显示了彝族自然崇拜特色的原始宗教在彝族建房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在房屋内部空间的安排、布置方面,彝族宗教信仰得到充分体现。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内部空间有着复杂的精神领域划分,对于 “天、地、神”的秩序有着严格要求。正房堂屋靠墙处是供奉天地祖宗牌位的地方,供桌上安放香炉及虎等图腾雕像;正中摆八仙桌,用于接人待客;中心左侧是长年不熄的火塘。彝族是一个崇拜火的民族,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中心设有火塘,位于宅中堂屋偏左的位置,既是饮食、取暖、照明、会客、议事的场所,也是宗教活动场所,成为人与神性特质的精神交流点。“火塘的上方为祖先的神灵所在,火塘左方的锅庄石代表青年男了,右方的锅庄石代表青年女子,两石分居两侧与上一方象征祖先神灵的锅庄石相对,寓有大家同是祖先后裔,子孙后代繁衍不息之意。”[10](P82)在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中,火塘生生不息,成为人们通往神灵的载体,由于火的存在,人们得以崇拜祖先神灵,实现了精神上的人神共居,心灵得以皈依。除了火塘外,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中的中柱也是人们现实生活和精神生活的中心点。云南古羌支系各民族具有中柱崇拜和祭祀的信仰,民居中的中柱被赋予了沟通神灵、护佑家族、降福赐吉等神秘功能,“起着划分祖先空问层次即神灵空间与人的现实空间层次的作用,同时又是沟通天地神人的途径和中介。”[11](P79)因此,彝族人往往把祖灵 “马都”安放于屋顶梁柱下与北墙之上的地方,赋予屋顶空间和梁柱神性内涵。此外,门在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中的意义也较为重要,既是开启人们日常作息,实现与外界沟通的端口,也是神灵进入宅院的通道,因此被赋予了神秘性。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房门往往要经过毕摩严格选定,建造过程中有诸多讲究,建成后使用中又有很多禁忌,如违反这些禁忌,就会冒犯门神,带来灾祸。

在房屋神灵供奉方面,“彝族崇拜虎,虎是彝族的图腾,土掌房正房的横梁上经常置一个木制的虎,以表示驱鬼避邪”[12]。在滇中哀牢山彝族地区,有供奉 “涅罗摩”的习俗,每户的土掌房、垛木房中,都供有一幅由祭司绘制的祖先画像,形似母虎,彝族称为 “涅罗摩”,意为母虎祖先,起到安宅、祈福的作用。祖先崇拜在广大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中也到体现。彝族家中有安放祖先灵位的习俗,称为“马都”“马都”必须安放在堂屋的正中壁前,用酒祭之。

(三)和谐友善的人际关系原则

“同”观念是彝族先民源远流长的思想观念,在彝语中有群体的含义,意指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同心同德,凝心聚力。有学者研究认为,彝族土掌房是彝族先民 “同”观念的集中反映,因为土掌房的建筑特点在于 “建筑围合于一个封闭厚实的围墙体中”,因此是 “典型同模式平面布局建筑”[11](P59—60)。由于具有这样的思想渊源,彝族是一个奉行与人为善,讲求人与人和睦相处的民族,这在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中得到了体现。

土掌房建筑群间距很小,家家户户间连为一片,形成蜂巢状村寨,使得彝族人很少单独生活,往往群聚而居。土掌房群落浑然一体,没有单个的装饰,显示出整个村寨的和谐统一。土掌房屋顶露台之间全村贯通,整个村落都不闭门户,露台与露台之间放着梯子,方便相互往来。房顶是村里人的主要活动场所,逢年过节,村子里遇到婚嫁等重大事情,村民们在屋顶撒满青松毛,铺成松毛席,人们喝酒聊天,其乐融融。人们通过贯通的屋顶相互串门,孩子们在平整的房顶上一家跳到另一家,尽情地打闹玩耍。有时候,土掌房还成了村民们的露天电影院,县里的农村电影放映队在天然形成的阶梯上支上银幕。家家户户的村民抬着小凳上到屋顶,在夜晚的星空下嗑着瓜子,谈天说地,观看电影。可以说,土掌房看似封闭,实则内部是最为开放宜人的。

即使是垛木房、合院式住宅,也是开放和半开放的,垛木房民居没有任何围墙,对外敞开,人们可以自由出入;合院民居没有像北方四合院一样的高高院墙,多是半封闭的院落,不设任何维护构件直接对外敞开,只有屋舍本身所围合的院落空间和较矮的围墙,用来阻止家禽跑到院外,对于来访之人基本形不成阻碍,人们可以自由进出。这种具有对外开放性的院落空间充分显示了彝族聚落内部亲密、友好、和谐的社会关系。“在这样开放的聚落空间里生活,人们享受到了充分的自由和相互的尊重,自由、开放、和谐的生活氛围让每一个彝族聚落仿佛一个和睦的大家庭。”[13](P29—30)

彝族注重邻里关系的和谐还体现在建造新房的考虑上。他们在建造房屋时极为重视处理好相邻建筑之间的关系,极力维护在风水、文化以及排水、交通等功能方面与邻居之间的融洽关系。相邻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之间为平行布置关系,忌讳两家堂屋的门相对,并在两家之间留出排水的空间。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两家往往会共用一堵外墙,地势较低土掌房的屋顶便是地势较高人家的晒台,一家与一家建筑之间没有明显边界。这样,往往使得整个村落连为一体,形成整体性的聚落,营造出了一个和谐的家园。

(四)尊卑有序的人伦秩序意识

“云南民族传统民居的住居行为体现了中国住宅文化中 ‘长幼有序,内外有别’的家庭制度和规范社会道德的伦理文化,而合院式建筑的对称结构更加体现了一种稳定的、长幼尊卑不可逾越的人间秩序。”[2]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对于人伦秩序较为强调,把天、地、人以及不同辈分、年龄、身份的人员进行分类安排,使得尊卑、长幼有序,内外有别的伦理秩序得到表达。

就土掌房而言,传统的彝族村寨大多因姓氏而组成自然村寨,同姓、同支、同家族相依,在村内的一列土掌房内居住。从土掌房的空间秩序、居住安排来看,都很符合儒家尊卑、长幼、亲疏、男女、内外不同的礼制秩序。传统的一幢完整的土掌房民居,大多建成“恒摩” (彝语,即大儿子、大儿媳的住房)、“恒嘎”(堂屋)、“念占” (厢房)、“大门”紧连的三排房子,类似汉族的四合院。这种结构样式和空间布局,“反映了彝族人的家庭结构和严格的伦理秩序”[14]。堂屋左侧靠里的房子归长子,靠外的归次子,右侧靠里的归三子,靠外的归四子。若有更多的儿子,还可以住耳房。如果还不够住,父母就要想办法建造新房。如果只有两个儿子,则左侧两间归长子,右侧两间归次子。如果客人留宿主人家,最尊贵的客人就住左侧靠里长子的卧室。由此可见,彝族人的尊卑长幼分得很清,不可颠倒和越次。

作为较多受到汉族儒家文化影响的建筑样式,“一颗印”民居强烈地表达出了儒家宗法制度的特征,即强调明晰的等级制。主房屋顶稍高,耳房屋顶低;长辈住主房,子女住耳房,从耳房到正房,需上几级台阶,建筑空间的主次关系得到清晰表达。可以说,“一颗印”民居的空间安排 “折射出了儒家宗法制度的特征,即强调明晰的等级制度。房屋的居住规则展现出的尊卑观念、主次秩序,严丝合缝地与建筑空间相契合,让人们意识到儒家传统文化中的人伦宗法才是社会生活中的主要内容。”[15]

(五)质朴务实的伦理审美精神

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经过长期发展形成了应对气候、环境的地域技术,是 “地域建筑学的精髓,是一种质朴、广义的生态设计。”[16]它们具有天然的质朴性,就像是从土地中生长出来的一样,与周边的自然融为一体,成为自然的一部分,自然而不做作,富有山野的质朴气质,看不出一点做作与生硬。

从民居建筑的取材看,土掌房墙壁及屋顶用料来自土地,是当地最为常见的泥土的加工物,青棚、垛木房、闪片房的建筑材料主体是山林中的树木,没有人工加工的痕迹,更没有工业化的影响,体现了原生态的朴实特性。由于选用的建筑材料都是周边环境中普遍存在的石头、粘土、木材等,与大地亲密地接触,使得建筑物看起来就像植物一样牢牢地扎根于山地之上。人们看着这些彝族建筑群,会觉得感动,它们就像自然之物,毫不掩饰和做作,给人以心灵的洗礼。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多采用天然材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彝族以天然为美的质朴民族文化认同。

从民居建筑的外观和装饰看,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体型憨厚实在,外观粗犷,总体风格不求细腻,但求大气。在入口、檐口有少量建筑装饰,不刻意虚饰。建筑材料就地取材,直接表露而不加修饰;这些材料使用时都保持了材料本身的质地、颜色、肌理,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基本没有什么装饰图案,颜色运用也较为单纯,基本上房子建完即可入住,没有装饰装修的过程,尽显材料朴实本色,可以直观看到材料的原貌。彝族合院民居的山墙处理很简单,往往只是架构的外露,仅在梁头置有木悬鱼、瓦片,防止梁头被雨水侵蚀。

彝族崇尚节俭,所建造民居注重实用,不作虚饰,空间简约、紧凑,不奢华浪费,反映了彝族质朴务实的伦理道德观念。彝族传统民居建筑也体现了节约资源的务实意识,土掌房占地小,以屋顶充当晾晒场地,室外不需要更多用于农事的场地,村寨内部房屋建筑密度高,仅留通道供人畜通行,大大节约了村落内公共空间。

三、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伦理思想及其当代价值

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在历史长河中既给彝族先民提供了身体和家族的护佑,保证了民族的延续和发展,也给彝族大众提供了精神滋养的园地。人们在各种民居建筑中得以生存、繁衍,追求精神上的人神共居,创造出了源远流长的建筑审美心理和伦理思想。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伦理思想,是一种根植于本土地域的独特文化资源,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世界文化多样性丰富具有可贵价值。随着社会的变迁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已经不适应人们的要求,越来越多地被现代建筑所取代,钢筋、混凝土、砖瓦、瓷砖、玻璃等在彝族当代民居中的使用日益普及。彝族传统民居建筑面临着极大冲击,其存续变得岌岌可危。但是,作为千百年来延续下来的物质文化遗产,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及其蕴涵着的伦理思想,仍然具有长远的时代价值。

首先,彝族传统民居建筑及其伦理思想对于我们留住乡愁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乡土建筑里埋藏着爱的记忆。这不是一个人自己的记忆,这是千千万万人共有的记忆;这不是记忆一个人自己的琐事,这是记忆我们整个民族的生活、生活中蕴涵的哲理和人文精神。”[17](P448—449)对于彝族人来说,土掌房等传统民居建筑已经成为民族的心灵图腾,刻在民族记忆的绳索中,是人们在飞速现代化过程中留住乡愁的精神慰藉。

其次,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伦理思想对于我们树立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伦理观具有重要意义。自工业社会以来,人类主张人类中心主义,对环境进行无尽索取,认为自然界不过是供人类经济发展的资源库。而21世纪以来日益深入人心的非人类中心主义则认为,人类中心主义导致了经济贪欲和生态扩张,是使人类陷入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彝族传统建筑的伦理思想中表达出的天人合一、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对于匡正现代人在自然面前的无知和狂妄无疑是一剂清凉剂。另外,彝族人神共居的宗教伦理思想,对于人们重新树立在自然面前的敬畏之心具有劝谕意义。

再次,彝族传统民居建筑的伦理思想对于我们弘扬节俭内敛的建筑文化具有借鉴价值。当前,现代建筑求新、求大、求高、求全成为潮流,使得现代城市成为摩天大楼比比皆是、钢筋水泥森林遍布的 “巨兽”。同时,现代建筑大量消耗资源,追求奢华,过度装修,造成严重浪费。“按平均计算,全世界15亿吨水泥可生产37.5亿m3混凝土,需要消耗大约45亿m3的砂、石资源,大约8亿m3的水,消耗电力111000亿KW/h……现在流行的某些别墅、庭院式的住房四面均装有大玻璃窗的房屋,室内有空调器、电动窗帘、电动百叶窗以及各种照明用具,这远远超出了人们正常生活的需要,消耗了大量自然资源。”[18](P203)彝族传统建筑的伦理思想提倡节俭、务实、质朴的理念以及住房建造上的量入为出、满足需要即可的内敛原则,对于人们重新思考建筑的本来功用,恢复初心,善待自然,消除浮躁空虚、贪大求洋的过度工业化、粗放式建筑潮流,营造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永续和谐相处的民族建筑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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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Moral Connotation of the Traditional Yi Domestic Architecture and Its 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

SU Feiran&MAO Lihong
(School of Marxism,Chuxiong Normal University,Chuxiong,675000,Yunnan Province;School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Chuxiong Normal University,675000,Yunnan Province)

The traditional Yi domestic buildings are varied both in category and shape.They represent an important integral part of the traditional Yi architecture,reflecting profound traditional Yi moral values,such as the basic ecological notion of man-heaven unity,the religious belief of man-god co-habitation,harmony of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the hierarchical awareness,and the practical moral aesthetic taste,to name just a few.Although such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dated back to a time immemorial,the traditional Yi domestic architecture and the moral values contained within are of great 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especially in promoting our drive to preserve the countryside,establish non-anthropocentrism in environmental ethic,and advocate an architecture culture characterized by thrift and introversion.

the Yi people;traditional domestic architecture;moral connotation;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

H281.7

A

1671-7406(2017)05-0107-06

2016年度云南省省院省校教育合作人文社会科学项目 “云南少数民族传统村落保护利用对策研究”(项目编号SYSX201606)。

2017-07-15

苏斐然 (1968—),男 (彝族),法学博士,楚雄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云南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民族文化保护。

(责任编辑 同师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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