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态

王伟锋

让老钱感到棘手的是，赵局长似乎倾向于大张，梁副局长好像更看好大李。老钱感到，自己很难办。

老钱是局里的办公室主任。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架到火上烤。

前面的一系列规定动作铺垫完成之后，班子会议进入表态阶段。

局领导班子依次排列，正襟危坐，按照各自的位次，分坐在圆桌周围。

议题一周前已经通知过了，经过群众的层层推荐和局领导班子的充分酝酿，最终确定两名作为人事科长的人选，一个是人事科副科长大李，另一个是办公室副主任大张。

巧合的是，论资历论能力，即便是论文凭，大李和大张都不相上下。两个人同一年大学本科毕业参加工作，又同时被提拔为中层副职。除了岗位不同，工作都开展得有声有色，群众基础较好。

而且，让老钱感到棘手的是，赵局长似乎倾向于大张，梁副局长好像更看好大李。老钱感到，自己很难办。但，偏偏的，赵局长提议，这次表态发言，倒着来，也就是说，先从老钱开始。

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在老钱身上。会议室里开着空调，老钱还是热得难受。

按理说，老钱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的。这是局领导班子会议，老钱只是办公室主任，赵局长临时把他拉了进来。大家心里清楚，局领导班子一共6个人，赵局长是怕表态出现3：3的尴尬状况，也是一种姿态，为了排除其他不利因素。

这就把老钱架在了烧烤炉上。老钱细白的胖脸上，明显出现了一层汗珠子。

“说吧，不要有什么顾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赵局长循循善诱，看着老钱说。他呷了一口茶，威严地环顾四周，又轻轻咳嗽了一声。边角上正交头接耳的两位副局长立马停了下来，拿起水笔，摊开面前的笔记本。

赵局长是一把手，说话当然有分量。况且，办公室直接为局长服务，是局长的近卫军，没有一把手的支持，老钱的工作就无法开展。这么说吧，一把手咳嗽一声，老钱会感冒三天。什么时候都必须和领导保持一致，没错的。

老钱就捂了一下嘴，也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这时候，梁副局长不动声色地从桌面上递了一张纸巾给他：“老钱，你看你这人，总喜欢磨叽。说嘛，有啥话敞开了说，要畅所欲言。”梁副局长的话，像是有意无意地在提醒老钱什么。

本来，老钱已经下定了决心，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梁副局长是常务副局长，二把手，按说和一把手比起来，对老钱的威势要弱一些。局里人也都知道，俩领导暗地里较着劲儿，谁也不服谁。班子刚调整过，原本梁副局长扶正的呼声很高，没想到却是赵局长空降而来，梁副局长就放了个哑炮。

只是，梁副局长的爱人倒是个厉害角色，在另一单位是一把手，又刚好管着老钱的老婆。就在去年，托了梁副局长爱人的关系，老钱的老婆才得以解决困扰多年的中级职称问题。

要不按梁副局长的意思来，自己岂不成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吗？这种事，他老钱干不来，再说了，他也不敢这样办。老钱是典型的“气管炎”，要是让老婆知道了，回家跪搓衣板是小事儿，以后的日子就难消停了。

老钱只觉得脑筋疼，喉咙眼儿发痒。他捧起茶杯，咕咚咚喝了个底朝天，还是不过瘾。不过，磨磨蹭蹭的功夫，老钱的主意也就来了。

老钱先是拼命咳嗽了一陣，然后左手拍了拍喉咙，右手掌张开使劲儿摇了摇，意思是自己喉咙不舒服，这个表态发言，发不了。局里的人都知道，老钱不但是“气管炎”，还有挺严重的咽喉炎。这不，老钱的咽炎病犯了。

赵局长哼了一声，眉毛皱了皱，显然，对老钱的表现不满意。关键时候掉链子嘛。梁副局长的眼睛也斜了老钱一下，那目光冷冷的，令老钱不寒而栗。

“对不起……对不起……”，老钱哑着嗓子说，边剧烈地咳嗽边打开了门，他坐得离门最近。众目睽睽之下，老钱泥鳅一样滑腻地快速溜了出去。

走廊上又闷又热，老钱长出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感觉舒服多了。

但老钱没敢远去。他悄然贴近门缝儿，想听听里面说些什么。

片刻的沉默过后，老钱听到，会议室里咳嗽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