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识猷
如果世上有所谓的“一个问题测出人生观”,那个问题可能是这样的——
你相信,一般来说,人们的表现已经是他们在当时当地能做到的最好吗?
我问L这个问题时,他立刻嗤笑一声,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是的,我也是这个反应:怎么可能!那些随地吐痰丢垃圾的人,在高挂“严禁吸烟”的医院走廊吸烟的人,在花木和古迹留下“到此一游”的人,更不要说社会新闻里的主角们——他们的最佳表现就只能这样?
但布勒内·布朗(Brené Brown)有不同看法。
布朗是休斯顿大学社工研究院的研究者。她发现,人们对这个问题的反应大致可分为两类:第一类就是我和L这样的人,我们斩钉截铁地回答“绝无可能”,举出一大堆他人或自己的例子作为佐证——比如我老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开始写稿,L买了大半年的职称考试教材还没翻一页,那么多事情本可以做得更好,但我们没能拿出最佳表现,别人肯定也跟我们一样!
另一类人,则回答得缓慢、有保留。这类人会给自己的答案加上许多限定语——“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傻”“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但我觉得……”“说起来可能很奇怪”,他们会带着歉意说,他们确实相信,人们在彼时彼地,在自己所知、所能、所有资源的限制下,真的尽力了。这类人会努力解释,这并不是说人们的表现一定很好,也不是说人们的表现我们必须无条件接受,更不是说人们不能成长或变得更好。只是,“我愿意相信那个人当时不是有意要搞砸,不是故意让我不快,他已经尽力而为了。”
布朗还发现,做出不同回答的两类人,生活态度也有所不同。说“绝不可能”的人里,80%会用自己作为“没有尽力而为”的例子,他们责己责人,也更容易因完美主义而折磨自己;而那些迟疑着回答“我相信”的人,则更愿意拥抱生活中的不确定性,体谅人性的脆弱,也更无惧失败、不怕受伤,因此更能够全心投入地去生活。
张爱玲说,“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这是判定了对方不至的理由比下雨更差。绝顶聪明的张爱玲,可能不如同样聪明的菲茨杰拉德快乐,因为后者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写出了这样的句子,“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也许我们应该予人予己多一点宽容的假设。
“我当时应该可以做得更好”是后見之明。时过境迁,我们心平气和、睡眠充足、头脑清醒、没病没灾地回顾往昔,会看到一些机会、资源,看到“我本可以我本应该”……但在那一刻,我们的信息不够充分、情绪太过激动、精力已经耗尽。焦虑和渴望让我们视野狭窄,看不到现在可以看到的一切。我们在风雪中独自走过漫长的路,大脑已经停转,只剩机械运动,可能凭着一念坚持到木屋火堆旁,也可能一时腿软就倒在雪堆里睡去。
也许彼时彼地,我们真的已经尽力,那就是当时能作出的最好选择。其他人,也是如此。
布朗曾让一群人在纸上写下自己痛恨、曾经最错待自己的人名,然后问他们,如果有一天,通过上天启示或者各种证据,你知道那个你痛恨的人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你会怎么想?
很多人先是情绪激烈地拒绝接受,在被告知必须假设就是如此后,他们痛哭失声,然后平静下来说,如果真的如此,那我就会放下心头的怨恨。既然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那么我会改变对待他的方式,不再期待奇迹发生。
温柔而坚定的BIG生存法
布朗建议,带着BIG的态度去生活——
B是界限(Boundaries),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明白自己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同时也不畏惧将自己的界限清晰地告知他人。
I是诚实(Integrity),这意味着你要诚实对待并有勇气为了自己的价值观去坚持,为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去克服麻烦,并真正实践自己的价值观,而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有了这两条前提,然后才有G,宽宏绝不意味着毫无底线,也不意味着不就事论事地追究责任。宽宏只是宽宏(Generosity),愿意相信别人的本意不坏,愿意宽容自己不够完美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