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传贵
劳动价值论:公平与效率的理论
■ 余传贵
公平与效率及其相互关系,既是劳动价值论的本质内涵,也是劳动价值论的基本内容。劳动价值论从财产制度和市场制度两个方面、从微观和宏观两个不同层次探讨了公平与效率及其相互关系。劳动价值论中公平与效率的思想起源于古希腊、罗马时期的思想家,经过古典经济学家尤其是马克思的发展,发展成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
劳动价值论;公平;效率;财产制度;市场制度
公平与效率及其相互关系,既是劳动价值论的基本内容,也是劳动价值论的另一种表述。自古希腊、罗马时期的思想家开创劳动价值论及其所内含的公平与效率的理论以来,思想家们就没有停止过发展这个理论,它的内容和性质也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地发生变化。
什么是公平?在当代经济学的辞典里,公平具有四层含义:第一层指社会成员生存权的平等;第二层指社会成员在收入占有上的大致均等;第三层指要素投入与收入分享上的一致;第四层指社会成员参与市场的机会等各种外部条件均等。在劳动价值论中,公平问题由市场制度和人们容易忽略的财产制度两部分构成,当然,不同的思想家对此有不同的理解。
在有记载的文献里,苏格拉底学派从抽象的正义原则出发,最早论述了社会公平问题,包括不公平现象产生的根源及其救治方略。首先,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认为,财产私有制是社会最大的不公平现象,因为它引起人们在财产和收入分配上不平均,导致人们之间贫富差距,这种财产和收入分配上的不公平现象,必然产生邪恶、引起社会争端和社会动乱。既然财产私有制是引起社会不公平现象和社会矛盾与冲突的根源,那么,只有进行制度创新才能消弭这些不良的社会现象:第一,主张消灭财产私有制,建立一切要素都完全公有的全民公有制社会;在《法律篇》中,柏拉图多次引用毕达哥拉斯的格言:“朋友们共同拥有全部财产”。他主张对公有资产实行公有私用即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经济体制,在这个制度下,一切公有私用的资产,包括土地和房屋,均不得买卖,但其使用权可以由使用者的子女继承[1]56-58。但是,每个生产者所生产的产品则不归生产者所有,而是实行平均分配[1]112-113。第二,在不改变财产私有制的情况下,可以通过财产再分配的方式,即通过送给穷人一些财产来使财产占有均等化,达到消灭贫穷的目的[1]99-100。虽然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反对私有制,但是,他们却高度肯定奴隶制的合理性,他们认为,奴隶主和奴隶在禀赋上天生存在差异,因而奴隶主和奴隶各安其位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因此,奴隶制是“自然”的、公平的社会制度[2]。其次,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还最早从市场制度,即市场交易双方必须按相等价值量进行交换的角度论述了社会公平。他们认为,等价交换是正义原则的要求,因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各种违背等价交换的现象(如高价出售、掺杂使假)严重违反了公平即正义的原则;他们认为,商品出售者不要提高价格而只应索取其所值,为了实现等价交换,应当规范市场秩序,包括:颁布禁止高价出售商品、禁止出售假冒伪劣商品等禁令;设立市场管理员,用法律的手段惩罚违规者,例如没收商品、鞭打违规者等。柏拉图指出,规范市场秩序必须有一个法律前提,即明确界定不同经济主体的产权边界,以便保护合法权益,惩罚侵权行为[1]115-124。
对于社会公平问题,亚里士多德有自己的看法。首先,在财产制度上,他坚决反对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否定私有制、推崇公有制的主张。他认为,人性本恶,罪恶起源于贪婪的人性,因此,罪恶同私有制没有必然的联系,因而抛弃私有制没有充分的理由[3]32。相反,公有制存在许多不可克服的弊端:一是缺乏利益激励机制。他说,“凡是属于最多数人的公共事物常常是最少受人照顾的事物,人们关怀着自己的所有,而忽视公共的事物”,因为,“大家都说这笔财产是‘我的’,但这已是集体的〔公〕我,不再是个别的〔私〕我了”[3]48。二是不能实行按劳分配而使集体缺乏凝聚力。他说,人们“如果在劳动和报酬之间不得其平,则多劳而少得的人就将埋怨少劳而多得的人。人类在各种场合,作为伙伴而共同作业和生活,一般是不容易的,在涉及财产时尤其会发生许多苦恼”[3]54。三是在公有私用的制度安排中,平均分配财产使每个家庭实际占有的财产数量固化,不利于财产再分配,当家庭人口增多时必然导致贫穷[3]64。他认为,最好的财产制度是私有制,最好的经济体制是私有公用制[3]73。其原因有三点:一是私有制建立起了调动人们劳动积极性的利益激励机制。因为,私有制“划清了个人所有利益的范围,人们相互间争吵的根源就会消除;各人注意自己范围以内的事业,各家的境况也就可以改进”[3]54。二是自私是人的天性。“某一事物被认为是你自己的事物,这在感情上就发生巨大的作用。人人都爱自己,而自爱出于天赋,并不是偶发的冲动”[3]55。三是只有私有制才能凸现人的善心和善行。“人们在施舍的时候,对朋友、宾客或伙伴有所资助后,会感到无上的欣悦;而这只有在财产私有的体系中才能发扬这种乐善的仁心”,“在一切归公了的城邦中,人们就没法做出一件慷慨的行为,谁都不再表现施济的善心”[3]56。亚里士多德在反驳柏拉图及法勒亚的均产制度时还指出:对于无止境的人欲,应通过宣传教育的方式,驱散人们心中贪欲的念头,即让富裕者知足、贫穷者不产生非分之想,从而达到社会公平。他并没有意识到,在财产私有的情况下,要人们放弃贪欲完全是一种空想。虽然亚里士多德反对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公有制主张,但是,在坚持奴隶制,肯定奴隶制是最合理、最公平和最“自然”的社会制度这一点上,亚里士多德同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见解是一致的。其次,关于市场制度,柏拉图提出了等价交换是社会公平原则的思想,但是,他没有研究与之相关能真正解决公平问题的“等价”的本质和内涵。什么是等价?如何实现等价?亚里士多德继承了柏拉图的市场公平思想,肯定了等价交换的正义性质,称等价交换为公平的“对应报答原则”。但是,他发展了柏拉图的市场公平思想,研究了为什么要实现社会公平的等价交换,以及怎样才能实现社会公平的等价交换问题。他指出,实行“对应报答”的理由有三:其一,“我们受人之惠时,应有所酬报,并且我们应当主动施恩于人,这是我们的义务”;其二,“交换时必须使双方都得到补偿”;其三,“对应报答”是团结的力量。“交换时,作为团结的力量,就是这种公正原则,也就是报答原则”。他认为,虽然不同的商品具有不同的使用价值,具有不可比性,但是二者之间存在着使双方均等的共通性,代表这个共通性的东西就是货币。“货币是一种媒介物或中间体,它可以衡量万事万物”,“货币就象是可以使事物趋于均等化的一个尺度,它使一切事物可以用同一标准来衡量,因为没有公度性就没有均等,没有均等就没有交换”。货币所以能够充当“媒介物”,在于货币本身有价值,虽然“它的价值并不是永远不变的,然而同任何别的事物相比,它的价值仍然具有较高度的稳定性”[4]。虽然亚里士多德发现了两个具有不同使用价值的商品之间存在着等同性,研究了如何实行等价交换、如何通过等价交换实行社会公平,指出了等价交换在于使双方得到补偿,也指出了货币有价值,但是,亚里士多德对于价值到底是什么、交换要“补偿什么”仍然不清楚。不解决“价值是什么”及“补偿什么”的问题,就不能真正回答公平问题。亚里士多德及整个苏格拉底学派不能回答“价值是什么”,是由奴隶制生产方式及他们所代表的奴隶主阶级的利益所决定的。在奴隶制生产方式下:一方面,产品变成商品、人作为商品生产者而存在的现象,处于从属地位;另一方面,奴隶及其劳动的地位如此低贱,以致思想家们不可能想到劳动是价值的实体,在他们的眼里,价值应当是一个高贵的东西。由于他们主张奴隶制,因此,他们所宣扬的市场公平在性质上自然就是奴隶主阶级的社会公平。
当奴隶制开始崩溃时,神学家们开始抛弃奴隶制时代劳动卑贱的思想。例如:奥古斯丁在注释《旧约·创世纪》时提出劳动光荣和劳动平等的概念,把是否参加劳动作为判别社会公正的标准;同时,他把价格是否等于价值的“公平价格”,看成社会公平的标志,把公平价格纳入公平范围进行研究。在中世纪,马格努在注释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时,依据其哲学和伦理学精神解释什么价格才是公平价格时,发展了古希腊思想家关于市场公平和正义的思想,将是否等劳交换作为检验公平与否的标准,即发展了亚里士多德关于交易双方应当“补偿”的东西是什么的问题。他说,一个商品的价格要成为公平价格,必须考虑等劳交换的问题,即“同一劳动和费用的集合不能不相互交换。因为制造床的人如不能收到大约相当于他制床所耗费的相等数量的劳动和费用,他将来就不可能再制造一张床,制床业也将因此而消失。其他行业也是如此”[5]。在这段话中,虽然马格努没有明确指出等同性的决定性因素就是劳动,但是,他提出人们相互交换的因素是产品生产中“所耗费的相等数量的劳动和费用”的思想表明,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劳动和费用”就是两个不同类型而相互交换的商品中所包含的等同性因素,实际上表述了价值的源泉。著名的经院哲学大师托马斯·阿奎那在坚持“公平价格”理论时,发展了亚里士多德—马格努的市场公平思想。第一,他提出了判别违反公平价格的四种商业欺诈现象的标准:生产者以高出价值太多的价格出售产品;销售者有意出售有缺陷的产品;销售者有意隐瞒对购买者有危险或损失的商品信息;购进产品未经加工而高于购进价格出售。第二,根据判别标准,阿奎那论述了所谓的公平价格。他认为,能够使价格等于价值且买卖双方利益均等的价格是公平价格;能够确保劳动与费用得到补偿的价格是公平价格;使用价值或物品的质量决定价值的大小[6]。既然与价值相等的价格是公平价格,而公平价格的确定必须考虑劳动和效用等因素,那么,劳动和效用等因素就是公平价格所要求的那个均等的东西,这个均等性的东西自然就是价值。依照其逻辑思路:既然A(公平价格)=B(价值),而A(公平价格)=C(劳动、效用等),那么,B(价值)=C(劳动、效用等)。
中世纪神职人员的市场公平思想是同他们的职业及所代表的阶级分不开的。一方面,宗教神学的任务就是散播空洞的公正和正义,以便给不能摆脱贫穷的穷人和被剥削阶级一些心理上的慰藉,消除他们对剥削阶级的不满,因此,不散播“公正”和“正义”,宗教神学也就失去了虚伪的外衣,露出它替剥削阶级服务的面孔。另一方面,它反映了参与商品买卖的封建地主阶级对日益发展起来并采取贱买贵卖和商业欺诈活动的商人资本的不满,因此,中世纪宗教神学人员的市场公平理论,反映了封建地主阶级对市场交易的公平要求,在性质上是封建地主阶级的公平理论。
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家继承了以往思想家们的市场公平思想,以更加明确的语言回答了公平交易的决定因素。配第认为,土地和劳动决定价值,虽然土地和劳动是两个不同性质的要素,但是,可以用土地价值或劳动者每日的口粮来沟通二者[7];斯密认为,在文明时代,资本、土地和劳动共同决定价值,“工资、利润和地租,是一切收入和一切可交换价值的三个根本源泉。一切其他收入归根到底都是来自这三种收入中的一个”[8];李嘉图抛弃了多元价值决定论,提出只有劳动才是价值决定者的一元论思想,他说:“劳动是一切价值的基础,相对劳动量是几乎唯一的决定商品相对价值的因素”[9]。古典经济学家还发展了以往思想家们的市场公平思想,将研究领域从交易双方之间的公平关系扩展到更为广泛的社会关系中。第一,提出了平等竞争、市场自由的主张。他们认为,在市场经济中,每个市场主体都是平等的,不应当实行垄断和封锁,因此,他们既反对行会制度,也反对国家或政府对市场和市场主体的不合理干预和刁难。布阿吉尔贝尔指出,过多的关卡势必影响货物运输[10]、沉重的关税只能破坏农产品的外贸出口条件[10]52,导致国内农产品过剩和农产品价格低廉、农民弃耕和作为国民经济基础的农业衰败及社会经济比例失调[10]56。由此,他提出健全市场法规、实施合理的政府干预[11]和实行自由贸易的主张[11]234。亚当·斯密从工业资产阶级的利益出发,根据“经济人”假定的思想方法,提出了著名的“看不见的手”的经典论断[8]27。他指出,行会制度只会增大垄断者的利润,产生工农产品剪刀差,并导致收入分配不公,因此,必须反对行会制度[8]118-123。第二,提出了生产要素具有平等收益权的思想。他们(杜尔阁、斯密和李嘉图)认为,每种生产要素在市场中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同种生产要素无论投向何处,都应当享有均等的收益率[12];他们把资本、土地和劳动平等的收益权称为自然利润率、自然地租率和自然工资率;“自然”就是天然和不容怀疑的客观必然性。他们认为,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实现市场平等的商品价值,不是简单地像以往思想家所理解的那样,由劳动或多种要素直接决定,而是要由劳动自然率所决定的工资、资本自然率所决定的利润和土地自然率所决定的地租所构成。此时,他们所理解的价值已不再是商品经济一般意义上的商品价值,而是在量上不相等的生产价格,他们在发展市场公平理论的同时也深化了价值理论。资本、土地和劳动怎样才能实现这一天然的均等收益权,即获得“自然收益率”呢?他们认为,是通过生产要素从低收益的部门和行业向高收益的部门和行业转移来实现的。当高收益部门因投入要素增多、产品供过于求而价格下跌时,投入不同部门的生产要素的收益率就会发生变动和调整,形成均等的收益率[8]85-86。显然,古典经济学家关于平等收益权的思想是同市场主体、生产要素具有市场公平即平等的市场地位和充分的经济自由即完全竞争联系在一起的,他们把“看不见的手”当成了实现平等收益权不可或缺的条件和机制。第三,古典经济学家,尤其是李嘉图,提出了实现资产阶级的利益或让资产阶级获得满意利润率就是社会公平的思想。他的理由是:资本获取利润是为了进一步发展社会生产力所需要的资本积累,因而资本积累符合整个社会的利益,因此,资本获得满意利润率是合理的,因而是公平的;而工资和地租却不具有这样的性质,因为工资、利润和地租对净收入的分配具有此多彼少的特点,工资和地租的增多必然是利润的下降,因此,提高工资和地租不符合社会整体利益的目标,违反社会公平原则。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李嘉图激烈地反对地主阶级提高地租和温和地反对工人阶级提高工资。把剥削阶级同被剥削阶级之间的利益矛盾看成是非对抗性的矛盾,认为他们具有根本的利益一致性,早在布阿吉尔贝尔那里就已经开始了[11]270。因此,李嘉图把资产阶级的利益视为全人类共同利益的思想,不过是古典经济学关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是永恒和自然的社会制度的总结性发言。
马克思继承和发展了古典经济学的劳动价值论传统及其所内含的公平理论。首先,他继承和发展了古典经济学关于公平交易的理论,把它分解为部门内生产者之间的社会公平和部门之间生产者的社会公平。他认为,价值是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第一,价值的自然属性即价值实体,指的是人的劳动耗费或人的脑力和体力的耗费,它是实实在在、可以感觉得到的人类活动,由于劳动存在于过程中,并流逝于时间中,因此,可以用劳动时间作为度量劳动耗费的尺度,以此作为检验市场公平的标准。第二,价值的社会属性即历史规定性,反映部门内部和部门间商品生产者之间的公平竞争关系。在部门内部,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所决定的商品价值量是商品生产者公平竞争的尺度,每个商品生产者都服从这个统一的市场公平制度和机制;在这个公平的市场制度下,优胜者获得超额利润的奖励,失败者得到淘汰出局的惩罚。在部门之间,一种情况是,交易双方为了保护各自的物质利益,比较各自商品中所包含的物质利益数量是否相等,总是首先将商品中的劳动还原为具有可比性的抽象劳动、再化简为相同的计量单位——简单劳动;另一种情况是,等量资本有平等的剩余价值分享权,依据这个思想,他阐述了生产价格和平均利润率理论。其次,他推翻了古典经济学关于资本主义制度是最合理、最“自然”即最公平、因而必然是永恒状态的社会制度,以及资产阶级利益是全人类共同利益的看法。他指出,资本主义私有制的起源——资本原始积累,暴露了资本主义血腥、野蛮和肮脏的“吃人”历史,没有资本主义私有制即没有劳动同生产资料分离这一不公平的财产占有制度,就不会有雇佣劳动制度以及相应的三种不公平的收入分配形式(利润、地租和工资)。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劳动同资本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和要求办事,一方出卖劳动力,一方按照劳动力价值给出相等的价格,表现了资本主义市场公平和产权平等的关系,但是,一旦离开流通领域,工人失去自由,而资本家却自由地使用工人体内的劳动力,驱使工人生产出大于购买价格的价值即剩余价值——市场中发生的表面平等的等价交换规律,就无声无息地转化为资本主义占有规律即剩余价值规律。由此,他得出如下有关社会公平的结论:一是资本平等的收益分配权即等量资本获得等量利润,实际上只是资本剥削劳动的平等或资本无偿占有剩余劳动的平等和公平,“平等地剥削劳动力,是资本首要的人权”[13]324;二是公平的市场制度只是资本无耻剥削、雇佣劳动的一块遮羞布,它同资本主义私有制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巧妙地掩盖着资本剥削劳动的肮脏勾当。他嘲弄地指出,市场“这个领域确实是天赋人权的乐园。在那里占统治地位的只是自由、平等、所有权和边沁”[13]199。根据劳动二重性理论,马克思驳斥了“庸俗经济学家”关于物化劳动和活劳动同样“创造”价值、资本占有利润同劳动获得工资同样公平的观点。他说,不变资本——“物化劳动”只能被具体劳动数量不变地转移到商品中去,不具有“创造”价值的功能,更不用说具有“创造”大于“物化劳动”价值量的功能;能够创造价值的只能是人的劳动力,它的运用——活劳动形成新价值,也可以形成比劳动力价值要大的价值,即带来剩余价值。可见,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虽然来源于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但是,它所内含的社会公平思想却完全不同。在古典经济学家那里,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合理和公平的财产制度,它是实现市场公平的前提条件。他们既肯定资本主义私有制,把它看成公平的财产制度,也肯定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认为它是公平的市场制度,但是,他们没有把两种制度放进劳动价值理论中联系起来进行考察。相反,在马克思那里,市场制度只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条件——它给资本提供平等剥削劳动的权利、机会和机制(例如资本自由转移或完全竞争制度)。在劳动价值论中,两种制度在劳动价值理论中有着直接的联系:商品生产的等价交换规律转化为资本主义占有规律[13]641;如果说资本主义私有制是赤裸裸的生存资料占有不公平制度,它将导致剥削者对剩余价值无偿占有,引起危机、失业和两极分化等社会丑恶现象,因而应当给予否定,那么,给有产者合理地剥削雇佣劳动者提供掠夺条件的“市场制度”,则是一个虚伪的交换制度,因而同样应当给以否定和扬弃。他指出,只有建立社会主义公有制并实行有计划地分配生产要素的计划经济体制,才能彻底消除不公平的财产占有制度和虚伪的市场交换制度及其社会弊病,实现真正的社会公平。一方面,在社会主义公有制的条件下,每个人都是均等的生产要素占有者,任何人没有私有的生产资料,不能凭借生产资料积聚资本和占有消费品;另一方面,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替代了市场经济,任何人也不能凭借市场机制和市场制度来占有他人的劳动。
什么是效率?人们的回答是:资源的有效利用或投入—产出的比较,仅此而已。劳动价值论不同,它既包括人们已经理解的含义,又把资源利用目的和生产关系融入其中,建立了全面、系统和科学的效率理论。
同上述公平问题一样,劳动价值论中的效率思想早在古希腊、罗马时期就已经开始萌芽。例如:色诺芬、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分别在《经济论、雅典的收入》《理想国》和《政治学》等著作中,探讨了如何管理奴隶主家庭经济,提高微观经济效率的问题,也探讨了建立怎样的财产制度和经济体制才能兴旺城邦国家的问题;斯密和李嘉图等古典经济学家,也从不同的角度研究了经济效率问题。虽然他们论述了对劳动者进行激励、合理安排劳动力、提高劳动生产率(分工)、以及在社会生产不同部门分配资源等问题,但是,总体来看,他们缺乏充分论证的效率理论是片面的和零星的。只有马克思在劳动价值论中,才全面、系统、比较科学地描绘了经济效率问题及其与公平的关系。
马克思从微观和宏观两个层次回答了什么是效率以及怎样才有效率的问题。马克思指出,微观效率同有目的的生产劳动相适应。第一,从生产一般的角度来看,生产活动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其目的在于获取生活资料,满足需要。根据生产目的和生产过程的特点,只要人的活动能够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获得生活资料并最大限度地满足需要,那么,就意味着有效率,效率水平同满足需要的程度成正比[13]202。怎样才能提高经济效率呢?马克思认为,关键在于获取和发展劳动资料,特别是其中的生产工具,因为它可以使人事半功倍地实现自己的目的和愿望,因此,“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13]204。第二,从商品生产的角度来看,效率的要求提高了、内涵和外延缩小了,因为生产者的生产目的改变了。仅仅实现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即生产出在可能性上是使用价值或产品已经不够,他必须生产出商品即实现自己所生产的产品,收回商品生产所付出的全部劳动耗费,即使商品生产的个别劳动耗费等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当他做到这一点时,他的生产或资源运用是有效率的。但是,在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价值规律面前[13]92,仅仅生产出商品、使耗费的个别劳动时间等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还是不够,只有商品生产所耗费的个别劳动时间低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获得一个价值余额,生产劳动才有效率。商品生产者怎样才能使自己的生产活动最有效率呢?马克思认为,依据价值量与劳动生产率成反比关系的原理[13]52-53,只能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降低单位商品价值量的途径来获得价值余额、实现经济效率[13]353-354。第三,从资本主义生产的角度来看,效率的要求更高了、内涵和外延更小了,因为生产目的改变了。资本“不仅要生产使用价值,而且要生产商品,不仅要生产使用价值,而且要生产价值,不仅要生产价值,而且要生产剩余价值”[13]211。但是,资本是贪婪的,它的生产目的不只是要获取剩余价值,而是要无止境地获取最大限度的剩余价值。因此,只有能够不断地获取最大限度剩余价值量的资本运用才是最有效率的资源配置。怎样才能使资本无止境地获取剩余价值呢?马克思指出,资本必须不停地运动,只有运动才能使资本具有生命力。而资本顺利地循环和周转,则是资本运动的前提。因此,决定资本效率的关键是资本顺利地循环和周转[14]。怎样才能使资本获得最大限度的剩余价值呢?马克思指出,资本可以从行业内外两个不同方面运用多种多样的方法、途径和措施来实现资本效率。就行业内部来说,它可以购买先进的技术和机器,采用高效的生产方法及工艺[15]350-351,也可以不费分文地截取自然力、科学技术进步和社会分工发展的外部效应[15]423,或通过资本积聚和资本集中的方式产生的规模效益等,达到降低个别价值、生产超额剩余价值的目的;它也可以通过提高劳动强度、延长劳动时间[15]449-452或压低劳动单价[15]598的方式,提高剩余价值率。就行业外部来说,资本可以通过自由竞争即资本转移的方式,获得平均利润率。因此,在微观经济领域,资本的“自爱”本性及所决定的物质利益要求,使每个资本都有旺盛的生命力和趋向最好的经济效率。
在资本效率即剩余价值理论中,马克思不仅论述了资本的效率,也相应地论述了效率同公平之间的关系。他指出,当资本顺利运动并不断被再生产出来时,它也就把资本剥削劳动这一不公平的财产占有制度即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再生产了出来,同时,资本之间不休的“争吵”——竞争,给工人阶级留下了深重的灾难——失业、贫穷和愚昧。当资本获得最大限度的剩余价值即实现其经济效率时,它也就同时在把不公平的收入分配关系强加给了雇佣工人。工人阶级永远只能获得自己所创造新价值的一部分,其余部分被资本家无偿占有,他的所得只能随劳动力供求状况变化而在劳动力价值上下波动,永远不能随劳动生产率变化而变化。因此,资本生产力及其效率的提高过程,既是资本积累不断进行的过程,同时也是两极分化的过程。一方面,更大规模的资本日益集中在资产阶级手中;另一方面,日益贫乏的劳动力(由于劳动技能日益专业化)和没有生存资料的贫穷集中在工人阶级身上。
关于宏观效率,就是生产要素按照社会需要的比例分配到社会生产的不同部门中去。马克思认为,按比例分配社会资源是人类社会共有的经济规律,不因社会制度的更替而改变,社会制度更替所改变的只是这个规律的实现形式[16]。马克思分析了在不同社会制度下,不同生产方式是否能够实现以及如何实现社会资源有效配置即宏观经济效率的问题。他说,在自然经济状态下,家庭进行自然分工,按照自己的需要组织生产,虽然他们的生产不是社会分工意义上的生产,他们的劳动不是直接的社会劳动,但是,他们按照家庭的需要来配置资源和组织生产,生产出了符合家庭需要的产品,因此,他们的劳动是直接有用的家庭劳动,他们的生产及其资源配置是有效率的。商品生产是社会性质的生产,存在商品生产的基本矛盾,在供求规律的作用下,价格背离价值,引导资源流向价高利大的领域,解决了供求失衡,实现了资源的有效配置。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源有效配置问题表现为社会资本再生产问题,它要求社会生产两大部类内部及两大部类之间科学、合理地进行资源配置,以便使社会总产品得以实现。但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及其基本矛盾,使社会总产品的实现条件同实现形式之间存在无法克服的矛盾和对抗。因此,实现资源有效配置,必须付出巨大的社会成本,即通过“起调节作用的自然规律”——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以及由此引起的资源闲置和生产力巨大破坏,来“强制地为自己开辟道路”[15]92-95。可见,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在微观和宏观经济效率上是矛盾的,有效的微观经济效率总是伴随着经常发生的宏观经济失调。然而,随着资本积累不断进行和社会分工不断深化,商品生产者之间的依赖性加强了,价值规律的盲目性和弊病也更加严重和突出,即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日益深化,经济危机更加频繁和严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就在宏观经济上逐渐失去了有效配置社会资源的功能,由生产力发展的动力变成生产力发展的桎梏。“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15]831-832因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历史趋势是:一个既没有社会公平又没有资源配置效率的社会制度,必将被新的、更有效率的社会制度即社会主义公有制所代替。马克思认为,社会主义公有制是最有效率的社会制度,因为“自由人联合体”共同占有全部社会资源并按照全体成员的需要,有计划地配置资源、组织社会生产,满足全社会需要,实现生产的消费目的,即“用公共的生产资料进行劳动,并且自觉地把他们许多个人劳动力当作一个社会劳动力来使用。……劳动时间的社会的有计划的分配,调节着各种劳动职能同各种需要的适当的比例”[15]95-96。社会主义公有制也是最公平的社会制度,因为“自由人联合体”共同地、平等地占有全部生存资料,使得任何人均不能凭借生产资料所有权来占有生活资料,只能通过统一的公平分配原则——按劳分配原则来获取生活资料。他说:“劳动时间又是计量生产者个人在共同劳动中所占份额的尺度,因而也是计量生产者个人在共同产品的个人消费部分中所占份额的尺度。在那里,人们同他们的劳动和劳动产品的社会关系,无论在生产上还是在分配上,都是简单明了的。”[15]96
随着科学技术进步和生产方式变革,例如: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及所内含的公平与效率理论,也会与时俱进,在概念和理论上发生变化,不管它的内容怎样变化,时代性和阶级性作为它的本质属性是不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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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马克思.资本论[M]//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5]马克思.资本论[M]//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6]马克思.致路德维希·库格曼(1868年7月11日)[J]//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书信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67.
[责任编辑:丁浩芮]
Labor Value Theory:a Theory of Equity and Efficiency
Yu Chuangui
Equity,efficiency and their relationship are not only the essential connotation of labor value theory,but also the basic content of labor value theory. The labor value theory discusses equity,efficiency and their relationship from the aspects of property system and market system,from the micro-level and macro-level. Stemmed from the thinkers in ancient Greek and Roman period and developed by classical economists,especially by Marx,the idea of equity and efficiency in labor value theory has formed a complete theoretical system.
Labor Value Theory;Equity;Efficiency;Property System;Market System
F0-0
A
1673-8616(2017)02-0059-10
2016-12-15
余传贵,广东科技学院管理系教授(广东东莞,523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