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双旗镇刀客》中的刀客形象解读

夏侯轩

回顾中国武侠电影的发展历程，1990年，由内地导演何平编剧并执导的《双旗镇刀客》的地位不容忽视。这部由高伟、孙海英、王刚等联袂出演的武侠片，在影像风格上与中国传统武侠片相差甚大，是一部带有黄土地特色的中国西部片。影片开头便交待，这是一个发生在中国西部的传说中的小故事：讲述了自幼跟随父亲操练“关西无极刀”法的孩哥，遵父遗嘱前往双旗镇找寻指腹为婚的媳妇，结果遭遇土匪而招致一场决斗，经历此番决斗的孩哥由男孩儿成长为男人的故事。该片上映当年就荣获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奖，此后相继在香港、东京、柏林等国际电影节获得各种奖项。众多荣誉既是对《双旗镇刀客》的肯定，也是对中国武侠电影的认可，使其成为第一部引起全球广泛关注的武侠片。影片相继出现的几名刀客形象成为全片的灵魂所在，赋予影片强大的生命力与深刻的哲理性，在二十多年后依然值得观众反复观摩品味。

一、 孩哥：被逼无奈的成长者

人无论是主动选择还是被逼无奈都是要成长的，而成长的过程注定要经历坎坷曲折，无人例外，影片主人公孩哥（高伟饰）也一样。电影的开头就是穿着羊皮袄、土里土气的孩哥，策马扬鞭驰骋在浩瀚的沙漠间。谁能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黄毛小子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练就一身好刀法的武林高手。孩哥将要去一个叫做双旗镇的地方，此行的目的也非常简单，就是遵照父亲的遗愿去寻找一个女孩儿并领回家做媳妇——这女孩儿的爹以前跟着孩哥的爹一起闯荡江湖，两家订下了娃娃亲。一个平淡无奇的镇子，一个纯粹的目的，却让孩哥经历了一段惊心动魄、意义非凡的旅程。

双旗镇的得名源于镇子中心广场上并排而立的两根旗杆，一面红旗，一面黄旗，迎风飘扬，红旗喻血，黄旗为沙。来到双旗镇的孩哥牢记自己此行的目的，逢人便打听所寻之人——一个屁股上有痣的女孩儿且其父是瘸子。钉马掌的老汉却说镇上没有这个人，居民的回应暗示了双旗镇乃是非之地，陌生人的到访总会让他们心生戒备。夜里在一家客栈门口睡着的孩哥，第二天因绊倒开门倒水的好妹遭到好妹爹的追打，好妹爹跛脚的走路方式让孩哥恍然大悟，跪下给丈人爹磕头。说明来历后，碍于情面，好妹爹让孩哥先住下，住下再说其他的事情。毫不起眼的孩哥自然无法获得好妹的青睐，好妹爹让他俩去放马，因为街头一群小孩儿的起哄好妹愤然离去，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好妹连头都不抬。孩哥并非一个缺乏能力的人，此时的他因缺少自信，所以只能时不时地偷瞄好妹，然后一脸的无奈和恐慌。后来好妹爹教孩哥劈肉，孩哥快刀出鞘，瞬间劈开一扇马肉，此举让好妹刮目相看。在日后慢慢的相处中，孩哥渐渐赢得了好妹的芳心，在吃饭的时候开始瞪着一双眼睛听孩哥讲他爹的传奇故事。可见，男性若要获得女性的青睐，超凡的个人魅力和十足的信心必不可少，情窦初开的孩哥，在爱情中得以成长。

长相俊俏的好妹，自然会引起客栈过往男人们的注意。一天，在客栈与众兄弟一起喝酒的二爷，因早就迷恋好妹欲施强暴，已认定好妹为媳妇的孩哥挺身而出，一刀杀死了这位一刀仙的胞弟。二爷的死，并没有让镇子上的居民感到欢快，而是集体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他们知道一刀仙定会前来复仇，甚至血洗双旗镇。死亡总是让人心生畏惧，此事因孩哥而起，也应由他承担后果。虽有一身好刀法，但涉世未深的孩哥毕竟是个新手，加之镇上居民对一刀仙超凡武功的描述，让原本就缺乏自信的孩哥变得越发恐惧，不惜连日奔波求助曾有一面之缘的沙里飞。三日后，一刀仙率领众刀客们如期来到双旗镇，在疾风中狂舞的红黄两面旗帜，似乎暗示着黄沙广漠中的一场血战即将来临。日上三竿，沙里飞却并未按时赴约，一刀仙在连杀三人以后，慢慢走向旗杆下的孩哥。两人交战瞬间，狂沙四起，在一阵钢刀的铿锵声中狂黄沙散去，一股鲜血自孩哥的额头顺势而下，一刀仙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后突然跪地身亡。孩哥走到丈人爹的尸体前，跪倒在地。

孩哥的每一次成长都是在不安和恐惧中完成的，可以说是被逼无奈，甚至可以理解为在绝境中孩哥激发了自己最大的潜能。没有哪个英雄生来就是英雄，决战之时坐在烈日下的孩哥，看着一刀仙一步步地走向自己，他颤抖的双手，抖动的嘴唇，眼角的泪水都反映出他内心的恐惧，甚至有一段时间身体虚脱，眼前昏暗。正是在一次次的恐慌和恐惧中，孩哥完成了自男孩儿向男人的成长之路。

二、 沙里飞：沽名钓誉的旁观者

刀客之所以称为刀客，刀法谓之“刀”，行侠仗义谓之“客”，一名刀客既要在刀法上有所成就，还要具有临难不避，无所畏惧的精神，如此方可称为英雄。然而英雄有真亦有假，混迹江湖多年的沙里飞（王刚饰）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假英雄。这位自称“方圆百里无人不知”的大游侠，在影片开头的表现就为他日后言而无信的行为埋下了伏笔，其终究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贪图蝇头小利的胆小鬼。茫茫沙漠，在井边歇息的沙里飞凭借多年的江湖经验触到了危险的来临，百米开外的沙头，两个骑马的男人让他提高了警惕，本想拔刀自卫却被对方一记飞刀制止。当骑马二人转身离去威胁远去时，沙里飞对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吐口唾沫，大骂一声，这一画面将沙里飞胆小怕事的混混模样刻画得入木三分。遇见孩哥之后，沙里飞却刻意表现自己的“大侠风范”，在骗取孩哥的食物和盘缠后，夸下海口让孩哥遇到危险时随时来找他。

徒有虚名的人总是会通过夸张的言语来为自己壮胆，欺世盗名的沙里飞也不例外。在酒店白吃白喝，老板娘让他付钱，他却一刀扔到柜台前，通过不断地吹嘘来掩饰自己身无分文的窘迫。当孩哥真来求助他时，信誓旦旦之余还不忘问孩哥带银子没有。这所有的举动，都在暗示观众，一刀仙到达双旗镇的时候，沙里飞是不会出现在决战舞台的。然而深陷困境的人们总是期盼有一位大英雄来拯救他们，只要有一线希望，所盼之人的人物形象都会被不断地吹嘘放大。当孩哥提出要去请沙里飞帮忙时，镇上的居民们都深信大游侠会来救他们，并渴望他打败一刀仙，甚至有居民还为他胜利打败一刀仙赌上一头羊。但在信用面前，沙里飞选择了保命，他并没有完全违背誓言，在决战的当天依然来到双旗镇，却躲在镇头的土堆上悠闲地观看战况。当一刀仙被孩哥杀死后，他匆忙从土坡上滚下来，跃身马上，急忙赶往战场，显出一副匆匆来遲的模样。明知道结局的他还装出一副不明事实的样子，大喊一刀仙在哪儿？沙里飞知道自己有失信用，心虚的他不敢直面孩哥问为何骗他的问题，与此同时，还不忘将一刀仙的宝刀拿去，想必为日后的吹嘘又增添了几分筹码。临走时，沙里飞还不忘大言不惭地夸口，告诉孩哥如若以后再遇麻烦，就到干草铺找他，为自己的言而无信找寻一个台阶下。

或许我们不能说沙里飞完全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虽然他的很多行为为世人所不齿，但在那片充满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荒漠上，像沙里飞这样徒有虚名、胆小怕事的假英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获取一片立足之地。在孩哥向真正的刀客成长的道路上，沙里飞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旁观者。

三、 一刀仙：冷酷无情的残暴者

一刀仙（孙海英饰）在影片中出现的镜头不多，却在双旗镇居民们的言语中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残暴者，凡是一刀仙出现的地方就会充满杀戮和恐惧。一刀仙出现的第一个镜头在孩哥刚进双旗镇不久，两名刀客找一刀仙报仇，结果一刀仙一刀将其中一名刀客杀害。另一名刀客在见识一刀仙的刀法后，双膝跪地献上宝刀，但还是让一刀仙一刀解决了。一眨眼的功夫，两名刀客就丢了性命，一刀仙的刀法被渲染得惊心动魄。杀人不回刀，一刀置对方于死地，一刀仙的称号由此而来。第二个镜头就是一刀仙的胞弟在被孩哥杀害后，属下向他汇报，躺在床上的他一跃而起，脸上留下两行清泪，残酷无情的一刀仙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最后一个镜头是三天后，一刀仙带领众刀客们露宿一夜后，到达双旗镇准备报仇雪恨的故事。

一刀仙与孩哥的交战成为整部影片的精华所在，短短几分钟的镜头成为一种视觉享受，让观众感受到中国传统武侠的魅力。一刀仙的到来，让双旗镇上空笼罩着恐怖的阴影，居民们吓得躲进屋里，观望的同时也在等待一场浩劫。下马后，一刀仙独自朝着旗杆下的孩哥走去，无论是手下还是他自己，似乎都对这场决战充满信心。一个久经战场的大刀客，自是十分注重细节的，一刀仙抽出一条黑色的围巾，往天空一抖，给自己围上，然后望了望前方的孩哥。此时的孩哥依然坐在双旗下，抬起右手，擦擦了眼角的泪水，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显而易见，这正是一刀仙想看到的。好妹爹出现了，爱孩心切的他首先站出来，希望通过自己的性命换取双旗镇的太平和两个孩子的平安无事，然而却被一刀仙一刀捅死，好妹挣脱束缚哭着奔向爹的尸体。好妹的哭声，让一刀仙更加鄙视此地人的懦弱。当我们都在感叹双旗镇居民的冷漠无情时，街边店铺的铁匠却挺身而出，为孩哥求情，话刚落音，面无表情的一刀仙随手就是一刀，鲜血四溅，铁匠瞬间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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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一刀仙变得更加得意。钉马掌的醉汉借着酒劲，走到孩哥面前，将酒壶的酒倒到孩哥头上，让他醒醒，醉汉看似胡言乱语，却让孩哥感到醍醐灌顶，瞬间清醒……醉汉上前嘲讽一刀仙，结果可想而知。三条人命，不费吹灰之力，此时的一刀仙也更加猖狂。孩哥起身，迎面走向一刀仙，迎接生命中的一场大战。两人越走越近，决战就在一瞬间，此时的好妹捡起父亲的大刀，一步一步走向一刀仙，一刀仙感觉到身后人影的逼近，回头张望，再不出手，好妹也将命丧黄泉。关键时刻，孩哥拔刀而出，黄沙散，刀声止，战争停，当众人看到孩哥额头的鲜血时，一刀仙却摘下围巾，平静的问了句：“你跟谁学的刀法？”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转身离去，几步后依刀跪地。残酷无情，刀法绝世的一刀仙竟然输了，和前面被他杀掉的三人连成一条直线，在杀人的道路上，一刀仙这个冷酷无情的残暴者最终也成为刀下魂。

作为一名大名鼎鼎的刀客，一刀仙是孤傲的，他罕有敌手的刀法使他成为一名趾高气扬的残暴者。然而，在一刀仙冷酷无情的背后，他骨子所具有的轻生死、重情义的侠义精神却又与中国传统侠客精神融为一体。就此而言，一刀仙不失一名刀客风范。

结语

《双旗镇刀客》作为一部武侠片，整部影片关于打斗的场面少之又少，甚至连刀客们舞刀的动作都一闪而过，高手一出手，要么血肉四溅，要么飞沙卷石。然而导演却通过对孩哥、沙里飞、一刀仙三位刀客角色的塑造，将刀客与荒漠、与生命、与人性的关系完美结合。正如影片开篇所言這一个传说中的故事，故事里有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在芸芸众生中扮演着不同的社会角色，塑造着不同的人物形象。孤烟双旗，黄沙刀客，导演无意去揭示人性，更多的是发掘人性，以刀客们的故事展示给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