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时期的长沙基督教述论

2017-03-25 08:24
长沙大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雅礼基督徒基督教

张 乐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北伐时期的长沙基督教述论

张 乐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湖南是北伐时期革命活动与反教运动的中心,长沙作为省府则是中心的中心。因此,北伐时期的长沙基督教事业损失惨重。但是,北伐对于长沙基督教的强烈冲击,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长沙基督徒对基督教会的性质和内部状况的反省与革新,加快了教会学校的立案注册与教育党化的步伐,并进一步推进了基督教本土化的进程。

北伐;反教运动;基督教;长沙

近代湖南素有“铁门之城”的称呼,甚至被认为“湖南之于中国,犹如拉萨之于西藏,乃禁地中的禁地,是保守主义的大本营。”[1]此外,湘省还盛产反教斗士及作品,而且还是1891年长江流域反教暴动的源头和中心[2]。正是由于湖南的保守主义传统与反教势力的强盛,湖南成为近代中国中原十八省中最后一个允许洋人入境的省份[3]。

北伐时期,国共两党领导的国民革命军受民族主义和非基运动的鼓荡,波及到了长江以南数省地界的基督教事业,这些地区的反教运动颇为活跃,革命政党、军队和民众在开展反帝运动的过程中,视基督教为帝国主义的“帮凶”和“走狗”,而对其大肆进行打击。非基运动的政治化倾向和民族主义思潮的空前高涨,使得北伐地区的基督教遭遇了20世纪以来前所未有的挑战。

长沙是湖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受革命风气浸淫最深,革命势力在此建立了较为稳固的政权;同时也是湖南基督教的集结点,不论从差会的规模还是从数量而言,在湖南地区都是首屈一指,故而长沙地区的基督教在北伐期间受到的冲击最大。但是,以往研究多笼统地指出受革命风潮与反教运动冲击最为严重的长沙地区受冲击最大,未能全面客观地评价北伐对长沙基督教的影响和长沙基督教在北伐之后的复苏过程。

一 北伐时期长沙基督教的遭际

1925年7月,在上海召开全国学联第七次大会,并通过了《全国学生总会议决议》,其中规定在圣诞节前后一个星期为反基督教运动周,要求各地反基督教运动积极向反帝国主义方向前进。在学联的影响之下,全国诸多地方都成立了非基同盟,开展反教运动。在此风潮的影响之下,湖南真正的大规模的反教风潮始于1925年的圣诞节,当时湖南各地学生三五成群前往各处教堂散发传单,呼吁打倒基督教,堪称“湖南反教第一声”[4]。到了1926年春季,全省春季运动会则已经不允许教会学校加入。自此以后,凡遇五四、五九、五卅游行时,教会及其附属机关必定遭受冲击[5]。

1926年7月11日,北伐军队正式进入长沙,民众对其寄予厚望。起初,南方军队颇受欢迎,因为与北方军队不同,他们纪律严明,购买自己所需的物品,严令禁止一切打砸抢烧。甚至会在他们离所借宿(而非占据)的教堂时,用扫帚将地面清扫干净[6]。因此,有教徒特意发文指出:“长沙自属革命政府后,军队之多,民情之盛,集会结社游街庆祝,大异往昔,诚空前之伟观。鄙人家居于此,幸何如之。忆当初革军未至之时,浅识者,以为革军一至,教会必大遭蹂躏,谁知事实不然。军队虽多,秩序井井。纵有一二次借驻一二教堂,亦不过一二日即调往他处。不惟毫无冲突,并且相敬以礼,未几教会医院学校住宅等处,皆特别出示保护,并禁止驻兵云云。”[7]但是,后来随着湖南形势日益政治革命化,军队亦加入了反教队伍的行列之中。于是,军人、学生、商人、农民乃至工人占住教堂的案例层出不穷。

湘省教会学校,一直以来颇为发达,总计大、中、小学不下二百所,学生达三四万人,自从北伐势力达到湘境以后,反文化侵略运动亦随之高涨,各教会学校无不发生学潮[8]。教会学校的学生深受革命思潮的影响,频繁参与学潮,在长沙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雅礼学校罢课。雅礼的罢课传统似乎更为悠久,开办之初,就频频发生学潮。1925年,雅礼与文华足球赛后的一次小冲突就演变成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学生离校的严重后果。其后更是学潮不断,雅礼罢课风潮日益扩大之后,雅礼中学部学生会召集长沙市教会学校学生,开联席会议并决定:第一,今后教会学校学生采取一致行动,以谋求解放。第二,拟组织教会学校学生联合会,共同奋斗。请各位代表回校之后,征求同学之意见,如果多数人同意便自行组织。但是,雅礼校方对于罢课风潮态度相当强硬,致函该校大中学部学生会,拒绝承认学生所提之条款,认为罢课学生威胁同学,侮辱职员,干涉该校职权,乃越轨行为,不能予以同情,否则只有提前放假。罢课学生见此情景,于13日再赴教育厅、省党部、市党部、总工会、市教联会等处,请愿援助,并督促其予以解决。至于湖南省全省学生联合会,对于雅礼罢课一事,极力支持。并于当日下午1时在第一中学召集各教会学校开联席扩大会议,商讨援助办法,为大规模的改良教会学校校务运动作准备。在学生家长方面而言,均认为此次改良教务运动为正当之举,勉励学生坚持到底。教育厅则因雅礼之罢课牵动多校之风潮,异常重视。除了将国民政府取缔私校规程通知各教会学校一律遵办外,并派省视学姚孟宗等三人前往雅礼和其他教会学校视察情形,持平处理。

雅礼中学部罢课并试图改良校务运动得到了大学部学生的支持,并与学校相持一月有余。而后学校声明,对于教育厅所指令之三条要求,均尽量满足,唯有立案一事,需征求美国董事会之同意,学潮暂告解决。不意学校当局暗下进行停办手续,将大学三四年级学生转入武昌文华,而因一二年级学生多参与罢课而对其置之不理。学生见此情状,异常忧愤,除呈请教育厅发给转学证书外,并发信省学联以及各级党部,向教会御用工具文华学校施以总攻击,并将学校没收学生会之一切存款、图书及运动器具悉数取回,用以捐助外间学校及公共团体。

而在湘雅医院内部,也有护士风潮发生。“外人离湘,院务全体停顿。不独关系院内百余工人护士之失业,与医校全体学生之失学,而影响于社会之健康,更为深巨。”[9]湘雅医院所在之长沙市二十四特区党部有鉴于此,特邀集医院职员会、医生会、护士会、工会和医校留校学生会,共同组织湘雅维持会,维系湘雅局面。一方面使医院仍旧照常门诊,一方面发电促使颜福庆院长回湘,重履旧职。此外,还将男护士转往他处,由医院酌情予以津贴[10]。但是,胡美并不同情1920年代学生的激进行为,反而将自己置身于一个相当尴尬的处境[11]。在社会日益左倾的形势之下,雅礼被迫于1926年12月13日关闭,绝大多数其他基督教学校同时也关门。与此同时,雅礼董事会也接受了胡美之前所提出的辞职申请,而医科学校校长颜福庆因为与外国人以及北京政府颜惠庆的密切关系而被迫离校[12]。

在非基运动和民族主义思潮的影响下,湖南非基督教同盟三湘支部发表宣言:“基督教是帝国主义的先锋,是文化侵略的利器,是麻醉青年的毒药。”[13]此时,在政治环境的主导下,反教话语开始由“非基督教”向“反文化侵略”转换。1927年1月14日下午3点,湖南省党部青年部、长沙市县党部青年部、全省学联会、长沙县学联会、青年妇女学艺社等团体,在第一中学组织召开成立大会,宣布成立湖南反文化侵略大同盟。大会认为基督教注重保守而不求进步,注重神道而背叛科学,注重将来而轻视现在,是帝国主义有力的侵略工具;甚至认为中国沦为殖民地,全赖基督教所赐。至于基督教会学校专制守旧,禁止爱国运动,更是应该反对的。最后大会申明成立大同盟之意义在于宣传革命的民族主义以反对文化侵略,援助教会学校同学争取自由的运动,希望一致团结奋斗[14]。

针对湖南剧烈的反教运动,湖南省基督教协进会去信湖南省省党部,请求制止全省反教运动。但是,湖南省省党部却认为:“反文化侵略,虽为吾党之确定政策,而遵守纪律,同时又为吾党之必要信条。一以表反帝之决心,一以示工作之途径。互为体用,未便轻忽。顷间各地民众,因愤帝国主义之专横,有于群众集会之中,捣毁教堂零星什物为快者。迹其心事,固为泄愤之恒情。而绳其行为,实为越轨之举动。在彼仅损毫末,未必遽褫帝国之魂,而在我逸出常轨,无以塞彼谗慝之口。权轻衡重,自明得失。”[15]甚至发文地方各级党部,要求其一面促使教会依照中国的教育计划,改良学校之办法,停止礼拜活动,废除读经运动;一面尽力宣传,促使民众觉悟,免受教会麻痹。

湖南省省党部青年部召集长沙各团体代表大会,讨论建设革命意义之娱乐机关,并认为长沙青年会乃中国人捐款建筑,非教徒及外人私有,应该改为人民俱乐部,归民众公共管理。省党部也认为此举事关杜绝文化侵略,建设革命机关,故而赞同[16]。分设在长沙地区的神学院或圣经学校亦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冲击,有的甚至连行政办公大楼都被洗劫一空,但有的却未遭受到实质性的冲击[17]。

北伐之后,原本在湘的教会大学悉数停办,长沙雅礼大学搬至武昌与华中大学合并。而教会中学或停办,或改为由数个差会联合办学,或借助地方士绅之力继续办学,或改为小学。大革命期间,共有14所教会中学被迫停办,革命之后恢复者仅有5所,其中改为小学者1所[18]。全省原本由教会创办的二十几所医院,也仅有长沙的两所尚在维持。至于长沙青年会与女青年会,则在1927年的大革命中,同时被改为湖南人民俱乐部。马日事变后不久,即当年8月,男女青年会又恢复活动。总而言之,尽管在北伐期间,反教已然成为了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但较少发生类似义和团运动期间的大量戕害传教士和华人基督徒的事件,反教的内容也主要集中于批判基督教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和“帮凶”,收回教育权以及对教会财产的侵夺与破坏,像南京事件这种暴力事件更多地可以视为北伐运动期间的一段插曲而断非主流。

二 北伐运动对长沙基督教的影响

北伐之后,原本在华的8000名传教士,大约有5000人已经离开中国,其中除了300至500名前往日韩外,大部分都已归国。仍然留在华夏的3000名传教士,只有1500人居留上海,1000人在其他的口岸城市,仍然有大约500名传教士留在内地[19]。由于湖南处于北伐运动的中心战场,反教运动尤为激烈,使得湖南基督教事业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原先在湖南的传教士也由原来400人下降至30—40人散居各地。同时,北伐也对长沙基督教的其他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北伐加深了湖南基督徒对于湘省基督教的反省,迫使基督徒在政治革命环境的主导和影响下寻求教会内部的革命或革新。在湘省革命的高潮阶段,长沙基督徒联合会发表宣言,声称:“我们是以国民资格而奉基督教;不是一加入了教会即抛弃了国民资格。中国之荣辱是我们的荣辱。国民革命运动是我们的运动。国民政府是我们的政府。国民革命军队是我们的军队。中央政府对内对外的策略是我们的策略。我们以百十分的诚意拥护一切的革命运动。”尤为重要的是,长沙基督徒联合会认为基督教本身并无丝毫的坏处,却又承认教徒和教会制度有改进的地方。此时段内的反教运动,虽然有笼统和盲目攻击的缺陷,但也能促进制度的改良,教徒的自省,因而需要对此表示相当的谢意[20]。

通过长沙基督徒关于革新运动的宣言,不难看出,作为“信耶稣的国民”,长沙基督徒在北伐运动与民族主义的影响下,试图寻求中国基督教会的一种革新,以图将基督教与帝国主义、反革命等区分开来。此外,中华基督教会1927年两湖大会就认为两湖教会受此打击,对教会甚有意义:“因为这样的逼迫,将教会中不诚实的份子,实行自然淘汰,不啻教会的试金石;将教会一切措施和办法,加一番具体的严格的批评,不啻教会的消毒剂;促教会根本觉悟,以后的教会事业,应在实际上和精神上多下功夫,又不啻教会的暮鼓晨钟。总之,逼迫愈大,愈足以驱策我们与耶稣联合,与天父接近。”[5]

张君俊也认为,北伐对于基督教而言,是一次有效的清洗与筛选,对湖南基督教裨益甚大。北伐之后,“动机不纯的教友退步了。他们来是有为而来,他们去也是有为而去。信仰心不坚,及平常怀疑的,也相率冷淡了。然而现在教会所留的,倒是一些比较纯洁的份子。可知,此回值所谓暴风疾雨,反变为教会的清教运动了。”[5]就连赖德烈也坦承:“部分华人基督徒在严峻的压力下崩溃了,但另外一部分基督徒则在此种形势下以英雄般的精神保持住了他们的信仰。”[21]

其次,北伐加快了长沙教会学校的立案注册与教育世俗化的步伐。事实上,在北伐运动之前,在全国范围内就已经爆发了大范围的非基运动,知识界和基督教内都对收回教育主权进行了广泛地探讨与争论。但至北伐以前,此类问题还主要停留在言语层面,尚未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大范围的社会实践。北伐开始以后,中国基督教所面临的政治环境与非基运动初期已经全然不同,日益政治化的社会环境、基督徒民族意识的觉醒以及传教士的撤离都为教育主权的收回以及教学内容的世俗化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因此,受北伐影响最大的湖南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南方政府贯彻其宗教政策与教育方针的重要省份。

自南方革命军入湘以后,湖南教育便开始极力提倡革命化,即所谓的党化教育。湖南政府规定,各校教职员必须由党员充当,每个学校都必须设置区分党部。如果学校校长不是党员,或者校内没有区分党部,便视为反动派。在公立学校,政府可以以一纸命令将校长撤换而不发生任何问题。至于私立学校,不是政府权力所能干涉,于是以学生联合会、省党部和市党部三个机关为大本营,运动私立学校学生,以改良校务为由,罢课以驱逐校长,以致学潮迭起[22]。此后,湖南学校党化教育倾向日趋明显,时任湖南教育厅厅长的周鳌山,连续颁发三道训令,要求各学校各教育机关一律悬挂孙中山遗像,各校师生举行纪念周,宣读总理遗嘱,以资景仰。在公民课中,需要讲授《建国方略》、《建国大纲》和《三民主义》等书。此外,湖南省政府还要求各学校废除五色旗,一律改为青天白日旗[23]。因此,复校之后的福湘女校办学宗旨第一条便是:“在三民主义的基础之上研习中西之学。”[2]而且湖南教育厅在给湖南基督教教育会训令中指出,针对外国人或教会所设立的私立学校,甚少依法呈报立案,并与教育法多有违背,为此,特意制定《私立学校规程》、《私立学校校董会设立规程》和《学校立案规程》,以事取缔不合规定之私立学校[24]。

诚静怡也认为:“这时候在基督教学校中久悬未决的‘学校注册’与‘宣传宗教’问题,适逢其会,在各到各处成为酿成事端的口实和导线。有的基督教学校,因对注册条例怀疑,不敢向前,遂指为‘自外生成’的佐证。这种风声鹤唳的潮流,湖南是第一试验场。”[5]关于政府对于教会学校注册的法令,葛荫华(F.A.Keller)在其报告中指出:“湖南政府颁布法令,要求所有的差会学校财产必须在五个月内注册,且需支付所有财产的0.2%至1%作为注册费用。注册失败就意味着罚款。如果延期一年尚未注册,则该财产可能会被充公。”[25]长沙基督徒联合会甚至公开发表宣言,支持政府取缔教会学校,促进教会学校立案。但同时,他们又希望政府能够体谅教会办学的宗教动机,而使他们有伸缩的余地[20]。此后,湖南的主要基督教中学纷纷在省教育厅注册,不仅任命华人基督徒出任校长一职,还在校董会内部大量增选华人基督徒教员或社会知名人士,意在收回教会学校的教育主权。此外,便是课程改革,主要是将宗教课改为选修课,淡化教会学校的宗教色彩。雅礼中学在1928年便将圣经改为选修课程[2]。

第三,北伐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中国基督教本色化的进程。尤其是西教士退出湖南之后,整个湖南基督教会内部被迫发生权势转移,即华人基督徒领袖利用此时教会内部权力真空的有利时机,及时承担了教内领袖之责,顺利接管了当时颇为混乱的教会。北伐期间,“久已自立自养的教会事业,依然进行,不因中辍,信念愈坚,勇气百倍,环境的压迫,确作了教会的奋兴剂。”[5]长沙基督徒联合会声称:“我们对于教会是谋根本自立的解决,务使他们的组织,彩色,空气,适合中国的国情,并且早日脱离外人的支配。如有西教士不同情于我们的国民革命及教会革新运动,即是他们爱护他们的国族超过他们爱护人道及基督的主义。我们不敏,除敦促他们归国外,再无其他妥协的方法。”[20]

事实上,赖德烈也认为:“1927年,许多外国传教士被迫离开中国,因此,华人普遍获得了领导权。在大部分地区,如果不是华人主政的话,那些本地教会不能继续运转。所以,华人必须——以一种出乎意料的速度——担负了各种任务与职责。”[21]北伐军队进入长沙之后不久,长沙基督徒联合会便试图谋求教会自立,使其组织、色彩和空气都适合中国国情,并且早日脱离传教士的支配。其声称如果传教士不同情中国的国民革命以及教会内部的革新运动,爱护他们的国家超过爱护人道和基督的主义,则只有敦促他们离开中国,而再无妥协之办法。他们甚至喊出口号:“打倒帝国主义”、“反对麻醉式的基督教”、“为民族而革命”、“谋教会的革新”和“自办教会”[20]。

斯坦菲尔德(J.A.Stanfield)也曾于1929年写道:北伐之后,循道会的传教准则与方法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权力也实行相当程度的下放。北伐之前,循道会的宗教大会代表仅限于自养的支堂。因此,华人代表所占的比例相当之低,而所有的传教士都能出席宗教大会,使得大会成为了一个主要是传教士的集会。华人牧师很少,自养的支堂也很少,所以,除了一小部分固定委员会(比如教育委员会)能获得一些代表名额外,没有来自支堂的代表。但是,经过北伐之后,处于恢复阶段的循道会,要求每个支堂派遣两名代表出席宗教大会,不论其是否实现自养,传教士的大量减员使得华人基督徒代表在教会内重新团结起来。至于财政问题,以前,每个支堂的财政掌握在主管牧师手中,而他们几乎全是传教士。如果一名华人牧师是负责人,便会任命一位传教士担任司库,保管整个传道会的财产。但至1927年,所有的循道会传教士都已离湘,在每个支堂,都任命了一名司库管理整个支堂的财产并承担经济责任,结果是来自地方收入的比重逐渐增大。但是,这些司库们也意识到他们的责任之重超过他们原本的预期,尤其是在这些年里办实事的教徒越来越少。无疑,他们的工作将会比前人更为艰巨。不过,对于目前而言,支堂的全部财产掌控在当地华人司库而不是传教士手中,仍是不错的选择[26]。赖德烈甚至进一步指出:“诸多在华的新教教会也许还不能完全独立,如果没有西方母会的支援,它们也许不会成长,但其自养的能力比以前任何时期都强。”[21]

三 结语

中华基督教会两湖大会在1927年召开大会时,曾在大会宣言中以“困苦万状”一词来形容北伐时期湖南基督教的处境[5]。但若以地区而论,损失最大的、也是反教风潮最盛的地区,是长沙地区。在北伐初期,革命部队对于基督教会颇为礼让。但是,随着社会的民族主义情绪日渐升温,不惟军队,连农民、商人、学生等都加入到了反教的队伍之中,因而使得基督教会的财产与人员受到的冲击与损失较大。

在长沙基督徒看来,北伐无疑是对基督教的一次有效的清洗和筛选。原本动机不纯的教徒,由于革命势力的冲击而离开了教会,使得基督教会内部所坚守下来的基督徒大多相对敬虔。而且有利于恢复与创建基督教的诸项事业,并使其实现基督化,推进教会内部的革新运动,实现耶稣及其主义与中国社会的有效结合。北伐期间,湖南基督教学校的宗教色彩日益淡化,圣经课程也改为选修课程。相反,教会学校的党化教育倾向日益加强(世俗化与社会化),基督教学校开始教授革命化的课程(主要是孙中山的著作),教员也大都由党员担任。不仅如此,华人也开始出任基督教学校校长一职,并且积极向政府申请立案与注册(其中也有湖南省政府颁布法令强迫立案和注册的因素在内)。当然,北伐时期革命运动的推进也加速了湖南基督教会内部的重新洗牌,即加速湖南基督教中国化或本土化的进程。在西方传教士纷纷撤退之后,除了被迫关闭的教会学校、医院和教堂之外,剩余部分的教会机构还需中国人的坚守,教会的管理权和责任自然转移到了华人基督徒身上,是对华人基督徒,尤其是基督徒领袖的一次有效的试炼与训练。

总体而言,长沙基督徒与几乎所有北伐时期的爱国人士并无二致,都将民族主义与爱国热情进驻在自身的思想深处。因此,长沙基督徒发表革新运动宣言时大声疾呼:“我们以国民而基督徒的资格,向全国民众宣布我们的态度。我们是以国民资格而奉基督教;不是一加入了教会即抛弃了国民资格。中国之荣辱是我们的荣辱,国民革命运动是我们的运动,国民政府是我们的政府,国民革命军队是我们的军队,中央政府对内对外的策略是我们的策略,我们以百十分的诚意拥护一切的革命运动。”[20]

[1]Marshall Broomhall. Pioneer work in Hunan[M].London: Morgan & Scott 12 Paternoster Buildings, E. C. China Inland Mission Newington Green, 1906.

[2]Arthur Vale Casselman.It happened in Hunan[M].PA: The Continental Press, 1953.

[3]G Thompson Brown. Earth vessels and transcendent power: American presbyterian in China,1837-1952[M].New York: Orbis Books, 1997.

[4]庸.湘省举行反基督教运动[N].申报,1926-01-01.

[5]中华基督教会年鉴(第10册)[Z].台北: 中国教会研究中心、橄榄文化基金会,1983.

[6]Nine months of communist misrule in Hunan[N].The North-China Herald,1927-05-07.

[7]长沙教会应付社会之近况[J].真光,1927,(1).

[8]舞.湘教会学校劝退停办之纠纷[N].申报,1927-01-19.

[9]湘雅医院纠纷之解决[N].长沙大公报,1927-02-14.

[10]The present situation:Yale-in-China, Changsha[J].The Chinese Recorder,1927,(4).

[11]Daniel H Bays. A new history of Christianity in China[M].Wiley-Blackwell,2012.

[12]The situation in Hunan[J].Educational Review,1927,(2).

[13]湖南非基督教同盟三湘支部宣言[N].民国日报·觉悟,第1卷第9期.

[14]湖南反文化侵略大同盟[N]. 长沙大公报,1927-01-15.

[15]基督教所要求得之省党部通令(湖南)[J].真光,第26卷第2期.

[16]Nine months of communist misrule in Hunan(continue)[N].The North-China Herald, 1927-05-14.

[17]Our Shanghai letter:Movements of workers[J].China’s Missions, 1927,(10).

[18]湖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湖南宗教志[M].长沙: 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

[19]The Editor. Looking toward the Chinese church[J].The Chinese Recorder,1927, (5-6).

[20]长沙基督教徒革新运动宣言[J].中华基督教教育季刊,1927,(3).

[21]Kenneth Scott Latourette.A history of christian missions in China[M].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1929.

[22]痴.长沙教会学校风潮之汹涌[N].申报,1926-12-16.

[23]湘政府党化学校[J].中华基督教教育季刊,1926,(9).

[24]湖南取缔私立学校办法[J].中华基督教教育季刊,1927,(3).

[25]Outlook in Hunan[J].The Chinese Recorder,1927,(9).

[26]J A Stanfield.Wesleyan devolution in Hunan[J].The Chinese Recorder,1929 ,(3).

(责任编校:余中华)

The Christianity of Changsha during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ZHANG Le

(Institute of Chinese Modern History,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9, China)

Hunan province was the center of revolutionary activities and anti-Christian movement during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Changsha, the capital of Hunan province, was the center of the center. Thus, Changsha Christianity has undergone very serious damage.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with a strong impact on Christianity in Changsha, has strengthened the reflection and reform of Church, speeded up the pace of registration of Christian schools and Party education, and promoted the process of indigenization of Chinese Christian.

Northern Expedition; anti-Christian movement; Christianity; Changsha

2016-10-09

张乐(1989— ),男,湖南岳阳人,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博士生。研究方向:中国基督教史。

K262.34

A

1008-4681(2017)01-00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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