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洁
还是去年的春天,父亲在老家院子里的小凉亭旁边栽了一棵紫藤,有拇指那么粗,细细弱弱的,靠在一根粗壮的木柱旁边,越发显得弱小。这么小的一棵,要多少年才能长大啊。我巴不得夏天的凉亭上就要藤蔓缠绕,繁花似锦。那时,便可以煮茗品香,吟诗颂词。父亲说,很快的,紫藤生长得很快,估计明年就能爬上凉亭了。我颇不以为然,心里怀疑得很。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太多,每次回家都忙着去喂假山下的红鲤,拥抱高贵优雅的香樟,关心那棵挺拔飘逸的腊梅,以及那些盆栽的花花草草,还真就忘记了角落里的那棵紫藤。
那日回家,搬了竹椅去凉亭读书,忽然发现那棵紫藤竟然已经如孩子胳膊般粗壮了,并且顺着那根木桩蜿蜿蜒蜒爬上了凉亭。正午的阳光有些耀眼,我分明看见一股强大的往上爬的力量。我惊奇地叫了起来:“紫藤长得好快!”父亲闻声过来:“是啊,哪一棵树不愿意长大?”我呆怔了很久,细想,还真是如此。门口那棵邻居奶奶随意栽下的花椒树,院里弟弟从山上移来的核桃树,还有父亲在院子周围特意种下的苹果树,无不在努力地生长。哪一棵树不愿意长大?世上万物莫不都是如此。
所带的班级里有一个孩子,患有自闭症。长得白白胖胖,穿得干干净净,乍一看去,没有什么特殊。和他对话,目光却不能对视,眼睛里布满茫然,游移不定。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七年。开学第一天的升旗,他不站队乱跑。只好牵着他的手,可他的目光更加茫然,嘴里也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可能在集体的环境里更加紧张。忽然,他努力挣脱我,自己一人跑到队伍后面,趴在地上,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充耳不闻周遭的喧闹。上课时,他只能做到安静一会儿,可大多数时候不能控制自己,说些三三两两的字,重复老师的话。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让家长陪读。课堂上也偶尔不能安静,家长低声呵斥方能平静。有时控制不住时,需要家长带出教室。我很焦急,可没有任何好的办法。开学第四天,当我表扬他昨天的作业已经完成了时,他一声清脆的回答:“到!”我和他妈妈对视,都为之颤动。他的注意力已經有所集中,并且能辨识表扬和批评。
三天的时光在时间的长河里一瞬即逝,可在他的生命中,尤其是刚入小学的前三天却开启了生命之门。他顽固的心扉为什么僵硬,是因为他四周的荆棘太过锋利,当他刚刚想冲破内心的藩篱时,触到的是冷漠,是厌恶。在他一次次冲击都得到相同的回应时,只好又缩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层层的包裹愈包愈紧。他只有也只能躲进去,藏起来。今天他终于冲出了自己的藩篱。妈妈很高兴,她不用再坐在教室里,只在对面的小屋子里关切地注视着儿子。
自那天开始,他上课很安静,虽然不能和我的目光对焦,可是他能坐在教室里,就够了。有一天的晨读,我们一早都沉浸在儿歌的朗诵里。离下课还有一分钟,我和孩子们齐读。他急急走了上来,我以为他要出去,刚要拦住他问。他突然就跑到黑板前,指着屏幕上的儿歌朗读了起来。教室里霎时安静极了,孩子们都屏住呼吸,从来没有过的宁静。此刻,阳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待他读完的那一刻,掌声雷动。我的眼泪溢出,这个孩子,我还以为他所有学到的知识都是妈妈在家单独辅导的结果,所以上课没有那么专注地对他,认为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可他却在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学会了一首儿歌!
从此上课,我不敢轻易忽视任何一个孩子,他们都是一棵棵小树,都有一颗愿意成长的心。所以,他们都会长大。
(作者单位:山东省临沂市第四实验小学朱夏校区 责任编辑:朱蕴茝 黄哲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