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川+剑男
顾之川,河南省商水县人,生于1958年。1988年毕业于西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获文学硕士学位,1991年考取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系汉语史专业古代白话研究方向博士研究生,1994年获文学博士学位。现为中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副主任、研究员,兼任中国教育学会中学语文教学专业委员会秘书长。主要从事中学语文教育及汉语史研究,已发表训诂学、近代汉语、语文教育学等论文40余篇。主要著作有《明代汉语词汇研究》《语文论稿》《中国古代文化史话》等。
剑男:顾老师好,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访谈,从哪里谈起呢?就从你的名字谈起吧。我记得你在一篇题为《我的语文缘》的文章中说过,你现在这个名字是在考研时改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在这之前名字是什么?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把名字改为现在的名字?
顾之川:一个人的名字往往反映着取名者的某种理想或愿望,背后折射出的是身世、文化与心态,应该属于所谓意识形态的一部分。要说我的名字,就不能不说到我的家世和我的爷爷。我家世代务农,我是50后,出生在河南农村。《史记·陈涉世家》“陈胜者,阳城人也”,这“阳城”就是我的故乡,即现在河南商水。我小时候,爷爷还在。据爷爷说,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曾当过“教书先生”,相当于今天的乡村教师。爷爷没有上过学,每逢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带着一家人到处逃荒要饭,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头,所以他深知读书的好处。这可以从他对待后辈读书上看出来。父亲小时候虽然家里很穷,却上过两年私塾,如果没有爷爷支持是难以想象的。据父亲说,他读完了《上论语》和《下论语》,《孟子》就只读到《上孟子》,因为经济原因,就没有再接着读《下孟子》。上学虽然时间不长,但父亲却练就两手绝活儿,为我辈所不及:一是毛笔字写得好,二是算盘打得熟溜,可以说能写会算。这在1950年代的中原农村,算是识文断字的知识分子,很受尊重的,所以父亲曾当过大队会计,“文革”期间,曾被当作村里的“走资派”批斗。我最早认识的汉字,就是父亲当年存放账本的一个小木箱上“辦公箱”几个字,蓝底白字,柳体楷书,笔力遒劲,古朴典雅。到我们这一代,哥哥们怎么学习的,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上小学时,每天晚饭后,爷爷总是提前把小方桌、小板凳给我摆好,点好煤油灯,看着我写完作业才睡觉。当然,我要与母亲共用一盏煤油灯,她要纺棉花,为的是节约煤油。
剑男:我也是农村的,祖上也是世代务农,也有过点煤油灯做作业的经历,看样子虽然地域不同,那个时代的生活经验却是大致一样的,我猜想,你最早的名字一定跟你的爷爷有关。
顾之川:是的。按我们河南农村的风俗,长者为尊,孙子辈的名字多半应该是爷爷取的,当然父亲也是同意的。我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大功”,二哥叫“来富”,给我取名“来喜”。现在想来,应该是大有深意的。“大功”这个名字很大气,有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之意,振兴家门更是不在话下。“来富”则是希望彻底改变贫困面貌,吃饱穿暖,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解决温饱,乃到“小康”。到我这儿,既然物质层面的问题已解决,就该解决精神层面的问题了,“来喜”喻示着一家人能够喜乐开心、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这几个名字,可以说,寄托着爷爷和父亲他们两代人的人生理想,反映了中国传统农民对未来生活的朴素追求与向往,也符合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我上学读书后,渐渐对自己的名字不大满意了,觉得有点儿俗,不过虽然不满意,倒也没想着改名。是上中学时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受了刺激。有一天,一个同学拿了一本什么小说,内容大约是反映新旧社会两重天,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之类的,其中写一个地主老财,对穷人非常冷酷无情,每當有人到他家乞讨时,他就放出恶狗去咬,而他家的这只狗居然就是我的名字!当同学拿着书指给我看,读着“来喜来喜,上!”时,同学们哄笑起来,我则颇窘迫,不知所措。后来读了不少文学作品,知道很多作家都喜欢用笔名,有的还有很多,就想着哪天也给自己改个名字,但一直没有机会。
剑男:原来顾老师最早名字是来喜,我这算不算独家爆料?不过,我觉得来喜这个名字也是挺好的,淳朴,也代表了我们祖辈的美好愿望。跟现在的名字比起来,各有各的意味。
顾之川:1984年,我报考河南大学古汉语研究生时,填的仍然原名,因为外语没考好,加上竞争激烈,最后录取的都是本校毕业的,我自然榜上无名。1985年,我第二次报考时吸取了教训:一要找招生人数相对多点儿的,二要找本校学生报考不那么激烈的,这样选来选去,就选中了西南师范大学(现已与西南农业大学合并为“西南大学”)的汉语言文献研究所。汉语史专业有六个招生名额,而且中文系也有这个专业。学校地处大西南,当时重庆还不是直辖市,属于四川省,天高皇帝远,正合我意,谁也不知道我原来叫什么,所以在地区招办填表时,我灵机一动,就填上了“顾之川”三个字。现在想来,大约有两层意思:一是已有一次落榜经历,如果再考不上,面子上过不去,用个谁都不知道的名字,即使考不上,也没关系,权当是别人落榜了;二是改个新名字,可以新面目示人,正像牌桌上换换手气、重整旗鼓的意思,算是一种侥幸心理。至于“之川”二字,则出自《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老夫子的原意,大约是借流水不停流逝,一去不返,感慨人生世事之速变,我则从中读出了深意:一是水之流逝,有去无回,正如诗仙李白所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作为被十年“文革”耽误了的一代,正应珍惜青春年华,惜时如金,努力奋进;二是静水流深,汩汩滔滔,那时河南作家李凖有一部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写尽了故乡黄泛区的历史沧桑,影响了作为高中语文教师的我,正好可以用“之川”这个名字,激励自己要像黄河一样奔腾东流,奋斗不息。
剑男:原来顾老师改名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和寄寓。你在1981年进入河南教育学院学习,1985年考取西南师大研究生。接下来我想问,从河南教育学院毕业到考研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像现在的学生一样,集中精力在家里准备考研吗?
顾之川:我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可以集中精力在家准备考研,因为我上的河南教育学院属于脱产进修性质,也就是边拿着工资边在职进修,是一种特殊的继续教育,为提高中学教师的业务素质而设。现在省教育学院,有的改名为第二师范,有的与别的师范院校合并,我上的河南教育学院,现已并入“河南财政金融学院”。我们这一届是该院第一次招本科班,只有中文和物理两个专业,名义上是三年,实际在校只有两年半。所以到1983年底,我们就各回各县实习了,只是到1984年6月重新回校参加论文答辩、才算正式毕业。我进修前本来在离县城十多里的乡村中学任教,因为进修时,认识了同在河南教育学院“校长培训班”学习的周清臣校长,他学习结束调到商水县高中(即今商水县第一高中)任教学副校长。正是靠他的举荐,我实习时被分到商水县高中当语文教师。老校长李富昌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忠厚长者。当他征求我对教学工作的想法时,我坦诚地告诉他,我想继续报考研究生,最好不要让我当班主任,以便集中精力复习外语。没过几天,教务处王新殿主任告诉我,不仅没有让我当班主任,而且只教一个班的语文课,这简直让我喜出望外。1984年暑假,我到河南大学,跟本科生一起听研究生辅导课程。开学后,管财务的李老师还主动找到我,比照学校暑假期间教师出差学习的惯例,竟给我报销了路费和书本费,足见家乡人的宅心仁厚。
我在商水县高中近两年,工作压力不大,心情非常愉快。除了上课,就是自己看书,“恶补”英语,主要是照着一本英语水平考试用书做题。上课则非常认真,不敢有丝毫马虎。记得我上课有几个特点,很受学生欢迎:一是我决不拖堂,到点就下课;二是课堂上常用英语词汇语法与汉语作比较,这让学生感到惊奇;三是我注意搜集语文教学论著,学习别人的经验,常讲些书上没有的东西。比如,我教《孔雀东南飞》,对课本上“黄昏”“人定”的注释不满意,就查找考证,写了一篇《刘兰芝“举身赴清池”时间考》,寄给了周口师专中文系的萧士栋教授。经他推荐,发表在《周口师专学报》上,这也是我第一次发表文章,意外地收到七块钱稿费,我马上兴冲冲地去买了一套茶具,以作纪念。那时候中学不像现在高考压力这么大。记得朱荣欣同学考取北京大学,还有考上清华大学的,成了县城的特大新闻,县政府召开表彰大会,高三老师不仅有奖金,每人还奖励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让我们这些非毕业班的青年老师羡慕不已。
剑男:一边教学,一边准备考研,一边从事教学研究,并且都能取得不俗的成绩,顾老师的刻苦令人感佩,可见任何成功都不是偶然的。顾老师研究生毕业后去了青海师范大学,在青海呆了多少年?后来考进中国社科院攻读博士学位,师从的是谁?专业和语文教育相关吗?
顾之川:你这是连环问啊,我简略回答你吧。
经过在西南师大汉语言文献研究所的三年苦读,1988年6月,我以《〈通雅〉转语研究》的硕士论文顺利通过答辩。本来应该7月初才正式毕业,因为我和吴泽顺、汪启明二位师兄属于委托培养,又叫“代培”,不存在毕业分配问题,可以提前离校。这时,妻子已在青海师大中文系任教一年,女儿已出生,归心似箭,我没等正式毕业,就带着家人到了青海。本想先熟悉一下环境再说,结果报到没几天,人事处副处长就找到我,说青海省教育厅组织高校教师到各县考点巡视高考,学校抽不出人手,他们看了我的档案,我是党员,当过班长,决定让我参加高考巡视,我到青海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到“青海北大门”的祁连县巡视高考。到正式分配时,考虑到妻子已在中文系了,我就主动提出到《青海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当起了编辑,具体负责语言、文学、哲学、美学等学科稿件的编辑工作。因为每天要与稿件打交道,看稿、选稿、改稿,我又刚经过硕士论文的训练,就逐渐把审稿与自己的科研结合了起来。当学报编辑有两个便利条件:一是各高校学报间(也有省級社科院刊物)免费互赠刊物,这使我得以广泛浏览学术期刊,扩大了学术眼光;二是不管认识不认识,看到同行的稿件,总会更多关注,发表文章也比一般大学老师容易。所以,在青海三年,竟发表了十几篇论文。那时发一篇文章还有几十元稿费,非常满足。尤其是在北京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的《文献》、湖南师大的《古汉语研究》上发的几篇,大大增强我的勇气和信心。在科研科张定邦科长的鼓励下,我先是以《方以智及其〈通雅〉研究》申请到青海省古籍整理项目,获得资助经费500元。后又以《〈通雅〉与明代汉语研究》申请到199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获得资助经费8000元,据说是青海省当年唯一申报成功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
剑男:三年发表十几篇论文,并且申请到国家社科基金课题,这对在西部从事教育的青年教师是相当不容易的。
顾之川:是的。但正所谓“这山望着那山高”“骑着驴好找驴”,国家社科基金的申报经历,使我进一步萌生了考博士生的想法。我身处大西北的青海,文化教育落后,居然能够申报成功,足以说明三点:第一,我的研究方向是对的;第二,负责评审的专家真正出于公心,因为我与他们没有任何瓜葛;第三,经过几年的学术历练,自己完全具备在科研上继续攀登的实力。后来我了解到,主持国家社科基金“语言”学科评审的,就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所长兼中国语言学会会长刘坚先生,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毅然报考了刘先生的博士生。经过笔试、面试、政审等环节,居然被录取了。尽管青海师大领导到最后关头不给看档案,很费了些周折,但到底还是好事多磨,终于成行了。
我博士读的虽然还是汉语史专业,但研究方向却改为“古代白话”。因为我刚申请到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就是“《通雅》与明代汉语词汇研究”,所以博士论文选题也就没有费什么周折,第一次见导师,就把“明代汉语词汇研究”定为我的博士论文题目。当我问到这学期开什么课,不料先生却说,博士生还上什么课呀?主要是自己看书,著书立说。于是谨遵师教,围绕着明代汉语词汇,刻苦读书。因为硕士阶段曾读过《说文解字》《尔雅》《方言》等小学经典,再读《金瓶梅》《西游记》“三言二拍”、戏曲鼓词、《挂枝儿》《山歌》之类也就比较顺利了。每有心得或疑惑,便找机会向刘先生以及江蓝生、白维国、曹广顺诸先生请教。虽然由古代汉语到近代汉语,但也没有离开过中国传统语言学,这为我后来从事语文教材编写、语文教育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剑男:刘坚先生是语言学大师,“博士生还上什么课呀?主要是自己看书,著书立说。”这话有意思,读而献疑,交流解惑,也可见当时自由、良好的学术研究氛围。博士毕业后你进入人民教育出版社,相当于又回到语文教育这个你熟悉的老本行,能给我们谈谈你在人教社的工作情况吗?尤其是和张志公、刘国正、张定远、顾振彪等先生的交往以及他们给你的印象。
顾之川:1994年7月,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顺利通过博士论文答辩,这时就面临找工作的问题。当时女儿该上小学了,妻子还在北师大读博士,我不得不考虑先安家再立业的问题。我咨询了所里负责后勤管理的老师,他们说像我这种情况,如果留在语言所,只能分给一间平房,冬天没暖气不说,做饭还须用煤气罐。我向刘先生分析了自己的情况,当过中学教师,做过学报编辑,如果这些经验完全用不上,未免有些遗憾,最好能兼顾家庭。先生就建议我去人民教育出版社,并向我介绍了叶圣陶、隋树森、张中行、王泗原、张志公等先生,并说吕叔湘、吴伯箫都曾任职于人教社。就这样,我顺利地到了人教社并工作至今。
人民教育出版社不是一个单纯的出版机构,而是一家从事中小学教材研究编写的专业出版社,毛泽东题写了社名,首任社长兼总编辑为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先生,类似于民国时期的国立编译馆,据说台湾还保留着这一名称。因此,人教社的学科编辑,既有一般出版社的编辑职能,还承担着中小学各科教材的研究开发任务,也就是说,既当编辑,同时又是作者。这种体制,在世界出版界大概也是少见的。所以,改革开放以后,由于对外交流的需要,报教育部批准,人教社又增加了一块副牌,即教育部课程教材研究所,邓小平题写了所名。我到人教社时,中语室虽已远不及50年代鼎盛时期那样人才济济,但也有不少颇有影响的语文教育专家,加上人教社与中语会的密切关系,我很快就认识了刘国正、张定远、顾振彪等先生,彼此结下了深厚情谊,并通过他们,结识了语文界更多朋友。
剑男:呵呵,除我提到的几位老先生外,其他几位的名字都是如雷贯耳。我们知道,你集中精力从事语文教育研究是从进入人教社开始的,在人教社除参加语文教材的编写编辑,还撰写了大量的语文研究文章和出版了几本关于语文教育研究的专著,请给我们分享一下你那时的研究成果。
顾之川:我在学生时代学语文,1976年高中毕业,与《平凡的世界》中的主角孙少平一样,毕业后就当了民办教师。1977年参加高考,考取河南省淮阳师范,毕业后当中学教师,先初中后高中。读了硕士、博士以后,分到人教社,才开始编写语文教材,正是在工作中才开始研究语文教育,写了一些语文教育方面的文章。承朋友们厚爱,先后出版过《语文论稿》(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顾之川语文教育论》(福建教育出版社2013),《顾之川语文教育新论》(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我之所以能够做出一点儿成绩,并不是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能耐。人教社和中语会两大平台,中学教师、学报编辑的工作经历,汉语史硕士博士期间的积累,当然也有自己的努力。初唐诗人虞世南咏《蝉》,有所谓“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正是靠着这些主客观条件,我才得以近距离地接触语文名家和各地的语文名师,所谓“近水楼台”“近朱者赤”,自己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剑男:顾老师谈到自己的成绩总是这么谦虚,顾老师不愿多谈,我们谈谈教材吧。人教社所编语文教材包括读本受到广大学生、语文教育工作者乃至全社会的高度认可,作为主编之一,能否谈谈你对语文教材编写及语文教材建设的体会及看法。目前除人教社的语文教材外,还有一些地方教材,如苏教版、鲁教版、粤教版等,如果不为难的话,也请你谈谈它们的优劣各是什么?
顾之川:人教版语文教材是很多人、各方面通力合作的结果,之所以受到大家的认可,在我看来,这绝不是取决于哪一个人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的综合作用。新世纪课程改革的机遇,我国教材编写审查的体制机制,人教社的优良传统,老一辈语文专家打下的坚实基础,当然也有我们这一代的努力。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最主要的,就是我们贯彻了“守正出新”的编写理念,组建了一支“三结合”的编写团队,即以人教社中学语文编辑室的专业编辑为主,同时吸收以北京大学为主的专家队伍,还有一线优秀教师教研员参加。这一模式也为后来人教社各学科教材编写所效法。至于说到其他版本的语文教材,可以说各有千秋,各具特色。比如,苏教版以专题组织材料,以探究为核心;山东版突出活动性,以活动为线索组织单元;语文版更加强调选文的原创性,开发出一批新的选文;粤教版以“三线(活动、文体、语体)两结合(活动、阅读)为线索进行编排”;北师大版则突出文学性,具有鲜明的文学特色,等等。但是,勿庸讳言,现行中小学语文教材也存在一些普遍性的问题。比如,语文本体有所缺失,知识教学受到削弱,内容选择比较随意,教材编排缺乏梯度,教材设计脱离实际,同质化倾向相当严重。究其原因,大约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教材编者对语文教育和语文教材缺乏深入研究,学养水平和编写经验参差不齐;二是作为实验用的语文课程标准本身存在疏漏,对语文教材编写产生些误导;三是教材管理体制机制有待改进,留给教材编者研究编写时间太紧,导致研究编写过程过于仓促;四是教材管理缺乏后续纠错完善机制,导致有些教材即使发现错误也不能及时纠正。总之,语文教材建设任重道远,要编写出一套或多套理想的语文教材,还要很长的路要走。
剑男:难得顾老师如此直面语文教材存在的问题,其实,社会上对我们现行语文教材的评价是相當不错的。倒是很多语文教师和研究人员谈到目前作文教学的问题时,都提到我们的语文教材中没有建构循序渐进的、系统的作文训练体系,我知道,顾老师是非常关注中学作文教学的,不知顾老师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顾之川:诚然,能读会写是一个人语文素养的重要标志,现行高考语文《考试大纲》,阅读占70分,表达占80分,其中写作占60分,写作无疑是语文教学的重头戏,但写作教学的现状却还不甚理想。写作方面专著每年倒是出了不少,论文也发表了许多,大家都在积极探索新的写作教学方法,但似乎还没有一个能够为大家所共认的作文训练体系,多数老师不得其法,怕教作文,学生更是感到头痛。我们也欣喜地看到,这几年不少老师都在努力改进写作教学,写作方面的活动异常活跃,老师们也创造了许多好的教学方法。有的出台地方性的中小学语文教学改进意见,有的组织游学活动,有的开展文学社团活动,有的积极鼓励学生参加读书、作文、演讲、朗诵竞赛,我们中语会也作了大量工作。写作教学首先要激发学生写的兴趣,让他们愿意写作,乐于表达;其次是要注意引导他们观察生活、思考生活、感悟生活,努力写出自己真实的体验、新鲜的表达和独特的感悟,写出属于自己的个性化作品。
剑男:顾老师言简意赅,谈到语文高考,众所周知,任何科目的学习必须有所本,但语文学习仅仅依赖课本显然是不够的,还必须有大量的课外阅读,能不能请你结合2017年高考语文考试大纲的变化谈谈课内学习和课外阅读的关系。
顾之川:语文不是教出来的,而是学生在教师的引导下,通过大量阅读熏陶出来的,通过书面或口语表达训练逐步养成的。2016年全国卷作文题,谈到提升学生语文素养的三条途径,一是课堂有效教学,二是课外大量阅读,三是社会生活实践。语文教学光学课本上那些课文显然是不够的,更不要说光靠题海战术、模拟题了。要培养和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综合能力,包括独立思考和运用所学知识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批判性思维能力、逻辑推理能力、探究能力和实践创新能力等,离不开大量阅读,离不开思考和写作历练。
最近,教育部考试中心公布了修订后的2017年高考《考试大纲》,其中语文最大的变化就是把原来的选考改为必考。实行新课标高考以来,文学类文本阅读与实用类文本阅读是选考,可以二选一,尽管分值、题型以每小题的赋分都完全一样,但由于这两种文本的天然区别,实际考生选实用类的远远多于选文学类的。高考是指挥棒,既然高考可以不考,高中语文教学当然也就不重视文学作品的阅读了,这非常不利于培养学生的文学素养和人文素养。
剑男:语文不是教出来的,但教师的引导作用非常重要,我非常同意顾老师这个观点。因此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顾老师作为全国中语会理事长,能否给我们讲讲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语文教师?或者说在这样一个全球化时代,一个优秀的语文教师应该具备一些什么样的能力和基本素养?
顾之川:哈哈,这可是一个很大的题目,我简单的说吧。青年教师专业成长不靠天,不靠地,全靠自身。教师的天地在三尺讲台,成功之路在脚下。无数优秀语文教师的成长经历告诉我们,机遇总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一个优秀的语文教师,总是善于总结教学经验,把握教学规律,反思教学得失,更新专业知识,提升教育理论。最重要的,是要有教育理想、情怀和品质,要用中华传统文化哺育具有中国气质、中国精神、中国思维的新一代中国人。
剑男:要善于总结经验,把握规律,反思得失,更新知识,提升理论。顾老师总结得太好了,提纲挈领。我的访谈就到这里,谢谢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