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刊记者 姜乃强
1977,我在那个冬天参加了高考
文 | 本刊记者 姜乃强
每一位参加过1977年高考的普通考生,都会有一个不普通的故事。每一位77级大学生独特的高考故事,汇成了中国教育史上春天的故事。
也许,这些故事不是我们第一次听闻,但每一次触摸那些历史的记忆,都会带给人们深深的思考与感动——
恢复后的高考已经走过了40个年头,关于1977年那个弥漫着高考气息的冬天,关于那次让无数人改变命运的考试,那些曾经的参与者有着怎样的记忆与感悟?让我们重温三位普通人的高考故事。
(1977年参加高考并被录取,现为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院长)
也许历史不会记得每一年的高考,但会永远铭记1977年的高考。
多数77级大学生只与高考结缘一次,我却将与高考结缘一世。只是1977年我的高考故事是参加高考的故事,后来的高考故事则是研究高考的故事。
和当时大多数人一样,我是抱着“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心情走进考场的。不过,我在这一年参加了两次高考,一次是1977年11月举行的艺术类高考,一次是12月举行的正式高考。
当时,福建省龙岩地区共有300多人参加了美术招考,而福建师大美术专业只招两个人。我的文化科目成绩第一,美术专业成绩进入前四名,但在四选二时,最终没被录取。于是,我马上开始迎接正式的高考。相信在77级大学生中,像我这样参加过两次高考而最终进入大学的人不会很多。
1977年,福建省招收文科的高校只有厦门大学和福建师范大学。每个考生可以填三个志愿,我的第一、第二志愿分别是福建师大的中文系和历史系,第三志愿是厦门大学的汉语言文学。在当时,如果能考上福建师大,对我这样的“知青”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将厦门大学放在第三志愿,是不想让志愿栏第三格空着。
录取的大学比自己填报的第一志愿更理想,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那一年,我的高考成绩总分是302.1分,这成绩在1977年是相当高的。也许是填了“服从分配”的缘故,结果我被不敢奢望的厦门大学录取。
考上大学,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生的重大转折,好似鱼跃龙门。久处知识饥渴状态的77级大学生都有一种强烈的求知欲,看到过去无法借到的书籍,就像饿虎扑食般地享受知识盛宴。
本科毕业,我直接考上了厦门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1984年硕士毕业,我到厦门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任教。从那时起,我便开始研究中国古代的“高考”——科举考试,继而又研究高考制度。
这些年,我发表了研究高考的系列论文,主编出版了《高考改革研究丛书》,作为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课题攻关项目“高校招生考试制度改革的理论与实践研究”的首席专家,带领团队研究高考……我与高考结下了不解之缘。
(1977年与爱人一同参加高考双双被录取,毕业后多年从事学生就业指导工作)
1977年10月后的北大荒,早已被白雪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了。那是我们要完成全年最后的粮食收获——将堆放在地里的玉米棒子脱粒回仓的日子。
半夜时分夜班结束,我回到连队食堂,吃过夜班饭,再回到家时已过深夜。洗脸上炕,虽然已十分劳累,但我却迟迟不能入睡,心里在想:明天?不,应该是今天,我要和我的爱人——北京101中学的同学、我女儿的母亲,一起赶到18里外的9团团部,参加自1966年后恢复的第一次高考。
我们两口子是幸运的。初试的语文考试,有一道题应该是考小学生的——考汉语拼音,分值8分。我没有学过汉语拼音,估计能答对1项就不错了,但是我也和在连队学校当老师的爱人一起,顺利地进入了复试——真正意义上的高考。
我们参加的1977年的高考复试考点,设在几十公里外的8团。我们团部派了几辆大解放卡车,把我们送往8团团部。
刚上车时,每个人脸上都透出了兴奋的红润。不一会儿,大家的脸就被冻成了白色。在我们乘坐的解放卡车驾驶室里,坐着我们连的哈尔滨女知青,手里抱着还在哺乳期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和我们几十个参加考试的知青一起站在敞篷卡车上。
由于一路上没有很好休息,刚到团部我们两口子就病了。来到医疗点,一量体温38度,医生为我们每人打了一支退烧针。这一夜,住在近百人的房间中,灯火通明,呼噜声、脚步声此起彼伏……
两天的考试结束了,卡车把我们送回团里已临近午夜。我俩决定步行回家。一望无际的田野,银装素裹,在通往连队的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路走着、交流着各自的考试情况,18里的路程显得那么短。
那一年我们都是30岁的知青。我俩参加高考的事情,还上了当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兵团战士报》。当年,我俩是我们团唯一的两口子同时参考并考上大学的。
如今,我们已分别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而40年前参加高考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40年前的高考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知识改变命运——正是我们这代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人生的真实写照。
(1977年与姐姐同时参加高考同时被录取,大学毕业后赴美留学)
1977年,在那个下着大雪的冬季,刚刚高中毕业的我与同在“青年点”的姐姐一同参加了高考我们的命运也因为那次考试发生了变化。
“文革”开始后,高考制度被取消,高校停止了招生。1972年,大多数高校又开始恢复招生,但明确规定只选拔有两年以上实践经验的工农兵入学不招收应届毕业生,并取消了文化考试。
那一年的11月,当听到要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我和姐姐非常高兴。在最后确认我们可以参加考试后,我们为自己获得了平等的参考权利而兴奋不已。
1977年的11月,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我与同在“青年点”插队的姐姐走在赶往考场的路上。蜿蜒的山路上我们相对无言,洁白的世界中只有深深的脚印与我们为伴。
三个多小时的跋涉后赶到了考场所在地,说好了在公社秘书家借住一晚。朴实的秘书一家人很是热情,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帮我们烘干鞋袜衣裤,端上了热腾腾的鸡蛋面。
那一年的高考各省分别命题,政治、语文、数学理化共四张卷子。进入考场的那一刻,我有一种莫名的兴奋。黑板、教室、桌椅,虽然破旧但却异常亲切考场上淋漓尽致地发挥,想说的、想写的,没留遗憾
也许是过于兴奋的原因,在考后的身体检查中医生两次为我测量血压都未过关,医生越是告诉我放松我越是心跳加快。最后,好心的医生给我出了一招,到外面冻一会儿。这一招还真灵,半个小时再回来,血压正常了。
这一次的考试,令我们全家人始料不及。大年三十,当两份高考录取通知书同时送到家时,父母高兴得落泪了:我们分别以第一志愿被省城的工学院、医学院录取。
后来得知,那次考试虽然没有复习,但成绩还是相当不错的,取得了高出录取分数线100多分、总分300多分的好成绩。全县的下乡青年与回乡青年共有6人被大学录取,我们的名字上了县城的大红榜。
正是因为有了那次高考,我成就了自己的梦想走出国门,了解世界。恢复高考,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人、一家人的命运,它带来的是整个国家乃至社会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