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调

2017-03-23 18:19姜苏鹏
英才 2017年2期
关键词:肖斯塔科维奇老僧国机

姜苏鹏

外人看到的是一抹抹画笔的印记,只有奥尔巴赫自己触摸到的是一道道伤痕。那些够震撼、够残酷的真实,会慢慢刺痛你、煎熬你,并深深地结痂在心里。

天啊,这是风景画还是人物画?层叠的机理间,埋藏着浓郁的悲情;岩石般的粗犷中,浮现出脆弱的女人体。她无助的蜷曲在蓝色的鸭绒被上,身躯变得蔚蓝,变得无边无际。似乎在回味疯狂过后的欢愉,又似乎沉浸在往昔甜美的记忆里。肆意流淌的颜料,像汪洋的海水,像飞溅的激情。

以雕塑般的厚重风格闻名于世,犹太画家奥尔巴赫,拒绝当时大多数英国人物画平庸的流俗,对于所谓的大众审美不屑一顾,更不愿被某种单调的形式所固化。孤傲的背后,源于战争的苦楚,8岁时奥尔巴赫逃亡英国,父母被纳粹所杀,从此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拿着刷子在画布上纵横交错式的倾泻,奥尔巴赫几乎从没有一次性的完成一张画,第二天总是把前一天完成的刮掉,再从新开始涂抹,多次反复。外人看到的是一抹抹画笔的印记,只有奥尔巴赫自己触摸到的是一道道伤痕。那些够震撼、够残酷的真实,会慢慢刺痛你、煎熬你,并深深地结痂在心里。

“人们不断地变化与老去,记录正在进行中的事物,哪怕是枯燥的,也是一件动人的事情。”艺术对于奥尔巴赫来说是一种抚慰,改变着他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既混沌又清晰的画面,不仅表达了愤怒、恐惧,又弥漫着憧憬、希望。

单调给人一种无力感,但每一种单调背后,都凝固着似曾相识的命运,却无法用一个定式来概括。很多年前,在日本札幌遇到一个快80岁做拉面老人,辛苦了一辈子,仍乐此不疲。老人兴致勃勃地每天一大早熬汤、煮面、调味,然后看着那些心满意足的食客,他觉得自己对社会仍有意义。日复一日的的生活,到底是一种绑架还是安稳,全在自心。

人们很难体味到规律的幸福感,总是有意无意地对抗、逃避。有则公案,一个沙弥厌倦每天劳作同样的活,找老僧抱怨:我不喜欢重复,想选择新的事情做。老僧回:佛祖一生都在重复讲他的觉悟。人如用1%力气选择,99%用心重复,每一次都能感受新鲜的力量。如用99%力气选择,1%重复,他只能不断重复挫败感。

世界越来越吵闹,简单而纯粹地因为热爱去做一件事情,越发难能可贵。记得当年音乐指挥家陈佐湟忘乎所以地给我讲,如何从单调的音阶里享受无以伦比的精妙,“就像我在指挥演奏肖斯塔科维奇的曲目时,当音乐渐弱、弱到只剩一个提琴,一个旋律,一个音符,身后的空气在凝结,静谧中,觉得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对话,他说什么我都能理解。这种境界非常美。” 陈佐湟甚至认为肖斯塔科维奇是20世纪的贝多芬,“没有什么哗众取宠,也不光彩照人,但他的作品有很多的悲剧性。他的配器简单,甚至没有和声,但像木刻一样,真是入木三分,每一刀下去都很有冲击力,不追求音响的效果和色彩,追求的只是一种深沉。”

新近跟中国最大的机械行业掌门人、国机董事长任洪斌交流时,发现能坚守一个产业几十年,不仅要适应它的波峰波谷,还要能抵御外界种种诱惑,“我从小就是听着厂子里敲敲打打声长大的,实业融在我的骨血里。我认为国机永远要坚守实业,再赚钱的房地产,再赚钱的金融,我们不去羡慕嫉妒恨别人。野蛮人很多,是吧?我们的本就是机械制造业,中国航天卫星上天了,高铁走出国门了,但是马桶盖的问题、电飯煲的问题没解决好。实际上我们还有太多太多的发展机遇。”

临别任洪斌给我推荐了本有趣的书,是一个叫叶曼的103岁老人写的《智慧人生》,叶老早年就读北大经济系,中年为明生死而学佛,儒、释、道、佛融汇贯通,书中她对智慧二字拆解为“日知而心彗”。如果人人最终都面向衰老、死亡,何不在循环往复里,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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