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重庆音乐和美术运动的大众化传播特点

2017-03-22 21:06张育仁
重庆开放大学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歌咏木刻抗战

张育仁

(重庆师范大学 重庆市抗战文史研究基地,重庆 401331)

抗战时期重庆音乐和美术运动的大众化传播特点

张育仁

(重庆师范大学 重庆市抗战文史研究基地,重庆 401331)

抗战期间,中国的民族音乐和美术工作者紧随全民抗战的步伐进入了全新的历史阶段。他们在敌机轰炸、交通阻塞、物质匮乏、设备简陋和经费困难的情况下,以高昂的爱国热情和奋斗精神,积极投入“抗战音乐”和“抗战美术”的创作和展演之中。十四年中,他们先后向民众奉献了大量的音乐、美术作品,不仅在中国的抗战传播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精神印迹,而且同样在国际反法西斯传播史上留下了文化信史的不朽印迹,这其中的不少佳作已成为中国民族文化史上,乃至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上的典范之作。

抗战;重庆;大后方;音乐;美术

一、抗战音乐是全民族悲亢愤激的情感舆论形态

抗战音乐在宣传和组织动员民众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与文学有联系也有相当的区别。因为,音乐主要不是用语言文字来表达意见,它主要是通过能打动人心的旋律来诱发情感、凝聚精神和意志。在任何一个需要殊死搏斗的历史时期,音乐常常成为集中表达民众心声、宣泄民众情绪的有力手段。抗战音乐就是通过撼人心魄的旋律,使文学语言,即歌词,长上飞翔的翅膀,进入广大民众的心灵,并最终形成热烈激昂的社会情感性舆论,且产生强大的精神动力。

抗战音乐必须是服务于抗战的音乐,同时还必须是服务于民众的音乐。由于有这样的政治和伦理原则要求,所以,抗战音乐的“大众化”和“民族化”就自然是宣教中的应有之义。让抗战音乐流行起来,让抗战音乐到处营造悲亢激越和决死抗敌的民族斗争气氛,这一目的在战时音乐人那里,很早就是十分明确的。准确地说,抗战音乐的创作与流行,抗战音乐作为全民族悲亢愤激的情感舆论形态,其发端是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其中的《五月的鲜花》等,早已在全国民众中广泛传唱,成为反映其时大众传播强效果的典范之作。

这种强效果宣教,以诉诸情感的审美手段,在反复传唱和相互应和中,在长期的潜移默化和悲愤蓄积中,所爆发出的精神能量和舆论动力,远远超过惯常的政治说教,尤其是对中国人生存处境的情感性解释,更胜过了许多鸿篇大论。以张寒晖的《松花江上》为例,音乐家正是受到了东北军和东北地区民众流亡生活及凄楚哀愤情绪的强烈感染和刺激,才谱写出这首带有强烈情感舆论色彩的著名抗战歌曲。张寒晖等音乐家大众宣教的成功,为全面抗战爆发后,大批音乐家所进行的大规模的审美性情感性舆论动员,提供了经典的舆论创造范本。

抗战歌曲的曲谱大致可分为四大类:一为创作曲谱,二为民间曲谱,三为古典曲谱,四为外国曲谱。其中,以创作曲谱和民间曲谱数量最多。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后,四川及滇、桂、黔等省的不少民间曲谱大都被填入了涉及抗战内容的歌词。如《保长劝征歌》《铲锄汉奸》《打日本》《打走日本享太平》《打铁歌》等。即使是创作曲谱,其旋律也吸取了不少的民歌养分,具有浓郁的民歌情调。还有一些本与抗战无直接关系的流行歌曲,如《大路歌》等,也被填进了与抗战有关的歌词。外国曲谱填入抗战歌词的数量也不少,如《爱国乐童》《爱我东北》《爱国军人》《救国军歌》《唱啊!同胞》《船夫曲》《打东洋》等。古曲填新词的有《新满江红》《铁血男儿》《老乡过来吧》《民国七周年纪念歌》等。这当中尤以《满江红》古曲填入多种抗战歌词最引人注目。

与各种各样的抗敌演剧队、电影放映队、诗歌朗诵队结伴而行,活跃在前线、敌后和大后方的,还有最受民众欢迎的各种各样的抗敌歌咏队。重庆及大后方的抗战音乐活动主要是以歌咏运动为其宣教手段和特色的;抗战音乐运动又主要是由专业和业余音乐团体来共同推动其发展的。不过在最初,这些音乐团体都曾是街头歌咏队。歌咏队的数量很多,在战争初期遍布城乡,根本无法统计,后来才逐渐发展聚合,有的组建成为了专业演唱团体,而更多的则依然以业余的身份自由灵活地从事广泛和多样化的大众宣教活动。一般来说,抗敌歌咏队、合唱团人员的构成中,专业人士并不多,大多是包括职业女性、教会青年、各业界职员及市民在内的业余演唱者,尤以大中小学校师生为演唱的骨干力量;演唱形式又常常以露天齐唱和舞台合唱为主。

二、“被大众所化”的客观推动和“自我改造”主观自觉

重庆及大后方群众性抗战音乐活动之所以开展得有声有色,其主要的因素有三点。一是因为音乐形式和内容是由社会现实所决定的,而将有社会普遍情感需求意义的内容进行音调化的创造过程,正好满足了这种社会的需求。抗敌的内容,或激越或悲愤的旋律,以及大众化的调式,正是这些抗战歌曲被公众认同并广为传唱的主因。二是音乐工作者不懈的努力,包括对民众生活的熟悉,对民众情感的贴近,对民众兴趣爱好的理解,即“被大众所化”的客观推动和“自我改造”主观自觉,还包括对民众持续不断地进行辅导和推广。三是来自官方和民间组织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其中以“文协”和“三厅”,特别是“重庆市普及民众歌咏运动委员会”的大力扶助和精心指导最为突出。

群众性的歌咏运动最早蓬勃开展于武汉。1938年1月“全国歌咏会”即在武汉宣告成立。发起者有沙梅、冼星海、刘雪庵、盛家伦等十余位著名音乐家,“党政当局及各界人士出席指导”。大会通过宣言,发表《告全国歌咏同志书》,随后举行了“抗日宣传歌咏日”活动。“三厅”厅长郭沫若在演唱会前的演讲中高呼:“我们要用歌咏的力量,扩大我们的宣传!”当日,《新华日报》用《千万人歌声高呼着反抗 千万人声音为革命战争而歌唱》为题,进行了报道。从此,抗日宣传歌咏活动在全国推广开来,这可以说是后来重庆民众歌咏运动的滥觞。

抗战初期,最受民众欢迎且广为社会传唱的抗敌歌曲有:《心头恨》《打日本》《救亡对口曲》《反侵略进行曲》《军民抗敌歌》《长城谣》《九月的夜》《青天白日满地红》《歌八百壮士》《新中华进行曲》《玉门出塞》和《抗敌歌》,以及刘雪庵的《流亡三部曲》等。这当中尤以黄自创作的《抗敌歌》影响最为深广。这一时期,普遍流行的露天演唱形式中,最激动人心的是“火炬歌咏游行”。成千上万的民众手擎熊熊燃烧的火炬奔行在市街,悲愤激越的歌声响彻山城,一股巨大的无敌精神力量辐射天地之间。

1938年12月25日,中华全国音乐界抗敌协会正式在重庆成立,标志着重庆及大后方的群众性抗日歌咏活动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初期的歌咏活动主要以“劳军募捐”为宣教主题,民众热忱参与,募捐踊跃。这一时期,国民政府教育部还专门组织了“音乐教育委员会”,针对抗战音乐活动积极制定了“改进和推广音乐教育”的决议要案。主要内容有:一、审查各级学校现有的音乐教材,重新征集和编制适合抗战政略及战时音乐教育思想的新教材; 二、举办抗战音乐推广人员训练班;三、由教育部派员视察各类学校和音乐培训组织的教学情况;四、编辑音乐辞典;五、广泛搜集民间歌曲;六、专人审核各校校歌;七、推专人搜集中国音乐史料;八、确定国乐标准。显然,各大中小学音乐教育的改进以及举办音乐推广人员训练班等举措,对普及全社会的音乐教育,掀起新一轮的抗日歌咏活动热潮,是具有方向性和战略性指导意义的。

这一时期,最为活跃的重庆音乐青年演出团体主要有:民众歌咏会、青年歌咏研究社、中航歌咏队、谐医歌咏团、中电合唱团,以及各大中小学校组建的歌咏队、合唱团等。此外,怒吼剧社、民族剧团、南友剧社、七七剧团、移动演剧队等,也是群众性歌咏活动的积极组织者和推动者。

进入抗战中后期,群众性的歌咏宣教活动逐步走向深广,其主要特点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第一,在露天歌咏会依然举办的同时,高水平的专业演唱和演奏会在重庆经常举办。这正体现了“先普及后提高”的大众宣教规律。这个阶段在重庆最为活跃的主要有中华交响乐团、音乐学院实验管弦乐团、山城合唱团、喻华厦歌咏团、中大重大合组之“嘉陵歌咏团”、基督教圣乐团等。第二,演唱和演奏内容,由战争初期直白浅显的宣教风格转变为雅俗结合,且强调艺术性和思想性结合的宣教风格。专业团体经常演唱和演奏的曲目有:莫扎特的《开场曲》、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包罗亭的《第二交响乐》,以及中国传统经典作品《高山流水》《嘉兴乐锣鼓》《闲居吟》《侯门弹铗》《青云直上》《月儿高》《龙虎门》《月夜》,还有刘天华的《变体新水令》等。第三,歌咏训练班的开办向提高的方向发展。这一时期主要开办的有:音乐教学人员培训班、渝青年歌咏干部训练班、“国民党中训团”音干培训班,以及各种各样的音乐知识演讲会、音乐专题座谈会等。第四,官方广播电台积极普及音乐知识,同时积极推动中外音乐交流。

当时,官方广播电台经常邀请知名音乐家向民众传授各种音乐知识。在将中国抗战歌曲和传统乐曲介绍到国外的同时,还经常向中国民众介绍国外的优秀音乐作品,其中以苏联歌曲的数量为最多,如《热情进行曲》《铁路工人进行曲》《共青号机车》《怎么不唱呢》《体育进行曲》等。特别是苏联的战争歌曲,如《坦克手进行曲》《骑兵进行曲》《红海军进行曲》和《夏伯阳进行曲》等最为中国民众所熟悉和喜爱,是战时重庆最流行的外国歌曲。可见,大众化音乐宣教运动在战争中后期,其意蕴更深厚、其视野更开阔、其水平更是有了明显提高。随着中外音乐文化交流的扩大,这些活动更有助于中国民族音乐的现代转型,有助于中国音乐文化的发展与抗战建国的历史使命同步合拍。

1942年4月5日,中国音乐学会在重庆宣告成立。这是抗战中规模最大,统战意义最为显著的抗敌音乐团体,其发起者和会员共数百人,均是战时中国音乐界的精英,以及推动抗战歌咏运动前行的中坚人物。中国音乐会的成立,标志着抗战音乐活动朝着民主建国的方向发展,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

抗战中后期,具有广泛社会影响的流行歌曲很多,主要有:陶行知作词的《民主进行曲》《胜利进行曲》,刘雪庵创作的《自由神》《空军驱逐曲》,以及被称之为“抗战音乐划时代成就”的《嘉陵江船夫曲》和《祖国之恋》等。此外,来自于“边区”的《兄妹开荒》和《夫妻识字》等民间风格的歌曲,以及《八路军之歌》《抗日军政大学校歌》等,也在重庆民众中有一定的影响。这些歌曲在传递与抗战有关的民族情感的同时,还将一种全新的意识形态扩展到大后方民众的精神生活中,为他们的抗战建国憧憬提供了具有政治文化审美意义的另一种想象的空间。

三、“国民精神总动员”时代大潮中的抗战美术

在充分运用自身的艺术优势,进行抗战宣传和民众动员,并强有力地体现其独特的服务功能方面,抗战时期重庆美术界的表现也同样是非常杰出而且值得骄傲的。作为战时独异的情感舆论形态和精神武器,美术与音乐、诗歌、戏剧、电影等艺术语言有着天然的血亲联系,因此,其优势主要不是通过“单兵作战”,而是通过诸“兵种”的联合作战而充分体现出来的。也就是说,凡是有歌咏活动、诗歌朗诵活动、戏剧演出活动,以及电影放映活动的所在,都有美术的身影在其间活跃着——几乎所有民众集合的场所中,美术都在营造着气氛,刺激着人们的视觉和心灵,它成为战时大众传播活动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抗战美术服务于抗战、服务于民众集中体现在这样两个方面:其一是,和文学界一样,不管什么样的美术家,无论是专攻西洋油画、水粉画的,还是专攻中国画的,无论是擅长立体造型的,还是擅长平面构图的,无论是喜好歌颂的,还是喜好讽喻的,都一致投身于“国民精神总动员”的时代大潮中,以“健全之战斗员”的身份现世;其二是,和文学界一样,所有的美术样式和所有的绘画语言,必须是“国防工具”,即以精神武器的身份现世。

抗战时期,组织和指导大后方及全国抗敌美术运动的最高机构,为国民政府教育部直属的美术教育委员会,其址设在重庆沙磁区的凤凰山上,与中央大学、重庆大学以及四川省立教育学院毗邻。美术教育委员会的重要成员大都是名闻中外的美术家和美术教育家,尤以中央大学艺术系等大专院校的美术教授居多。徐悲鸿、吕斯伯、张书旂、陈之佛、黄君璧、丰子恺、傅抱石、张善子、李西陇、林风眠、叶浅予、吴作人、李可染、许士祺、王临乙、廖冰兄、张乐平、丁聪、王琦、黄苗子等专业画家,大多在陪都的大专院校艺术系科中任教职。

不过,与抗日宣传和民众动员相关的美术活动的组织与开展,主要是由三大全国性协会来承担,即:“文协”下辖的中华全国美术界抗敌协会、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和中华全国漫画作家抗敌协会。这三个全国性美术协会,又具体细分为各地方性的抗敌美术宣传队或美术宣传组,因而其宣教触角遍布前线、敌后和大后方的各个角落。不过,相比之下,在抗战美术宣传活动当中,最活跃和最具有传播辐射影响力的首推木刻和漫画这两大画种。

木刻和漫画在中国古已有之,但具有现代文明意义的木刻和漫画,却无疑是受到西方艺术和政治文化思潮的影响而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尤其是中国新兴的木刻运动,从一开始就与“五四”及新文化运动有着深刻的关联。它以粗犷简练的线条和黑白反差、明暗对照的刺激性艺术手法,成为左翼木刻家手中的观念性斗争利器,或被称为“被压迫民族与被压迫阶级的斗争性反抗艺术”。因为,无论从内容还是从形式上看,木刻都是当之无愧的“斗争性反抗的艺术”。值得一提的是,在抗战艰苦的条件下,木刻这个画种最简便、快捷,它最重要的一大优势是成本低—— 一把刻刀、一块木板、一筒油墨足矣;特别是木刻在印刷和传播意义上的优势,可以说别具一格,无可匹敌。木刻可广为复制,可大量张贴、散发。因此,战时的宣传画和传单,大都由木刻担任主角。“文协”迁驻重庆后,原聚集在上海、广州、武汉、长沙等地的木刻家大都云集重庆。1942年1月,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迁往桂林后,木刻家们又成立了中国木刻研究会,后经改组成为重庆及大后方抗敌木刻运动的领导机构。这一时期最为活跃且最受民众欢迎的木刻家主要有陈烟桥、王琦、丁正献,刘铁华、汪刃锋、罗颂清、邓野、王树艺、陆地、邹恒为、黄克清、李桦、黄新波、酆中铁、张望、卢鸣基、尚莫宗、段干青等。

中国木刻艺术的兴起与鲁迅的扶植和激赏有极大的关系。鲁迅对木刻艺术宣教功能特性的认识和诠释,基本上成了抗战木刻艺术的方向性指示。战前,他为《无名木刻集》题写序文时曾说:“用几柄雕刀,一块木板,制成许多艺术品,传布于大众中者,是现代的木刻……新的木刻是刚健,分别是新的青年的艺术,是好的大众的艺术。”毫无疑问,鲁迅对木刻艺术大众性和战斗性的期望,在抗战木刻运动中得到了满意的应答。

战时木刻创作的繁荣,除与其制作便捷、艺术表现力强、宣教效果突出,画家创作热情高涨,民众喜爱有关外,还与报业的繁荣有很大的关系。木刻展览多以宣传画的形式直接贴在城市乡村的墙上,当然是最省力且最见传播功效的日常方式。木刻印在报刊的版面上,与新闻报道相伴而传播到更为广远的战时空间,其发挥的作用将更大。由于木刻画在版面制作上的技术要求不高,观赏效果却是最好,因此,与新闻宣传似乎具有某种天然的亲和力。这就不难理解,何以战时报刊版面上有那么多的木刻画出现,甚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杂志封面都采用木刻。因为用其他的画种,如油画、水粉、中国画等,一则制版技术要求高,二则宣教效果并不理想。客观地讲,战时木刻凭借新闻传媒扩大了自己的艺术表现力和社会影响,在艺术上达到了一种神奇的效果。

事实上,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1938年6月在武汉宣告成立时,“重庆木刻研究会”就已经是它的集体会员。“重庆木刻研究会”成立于1937年初,主要的发起人有酆中铁、刘鸣寂、严叶语、谢又仙以及胡黻章等,尤以酆中铁、刘鸣寂二人最为活跃。

重庆的版画家们在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移驻重庆之前,就积极主动地做了大量的工作,例如:以“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会员座谈会”的名义,开办过好几期木刻讲习班,并面向民众举办过好几次抗战木刻习作展览;同时还定期在《国民公报》和《商务日报》《新蜀报》上开辟“抗战木刻”和“木刻专页”等宣教专栏、专版。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抵渝之后,其声势和影响就更大了。

1938年初,酆中铁在《商务日报》“抗战木刻”第一期出刊之际,代表重庆木刻界发喊道:“中国的木刻作者,在数年来,不断的挣扎、努力,虽然在技巧上没有好的成绩,但是取材与作风,一贯是严肃的、正确的……在这国家民族遭受到侵略者蹂躏的时候,为了争取民族自由独立艰苦奋斗的过程……木刻艺术现在应该做的是要普遍地启发在水线下的同胞,用绘画具有的特殊效力,去宣传说服那些对国家民族漠不关心的好朋友,去暴露日本法西斯土匪的兽行——奸淫、屠杀、轰炸——抓住目前社会畸形的状态,用我们的刀子去凿破它!”[1]

四、唯“政治正确”的作品才具有真实性和正面性意义

1938年7月在重庆市区举办了首次木刻展览——“七七抗战一周年木刻画展”,1939年4月举办了“第三届全国抗战木刻展览”,此后,经常性和大规模的木刻巡展更由市区扩展到大后方各地,深受民众喜爱的佳作层出不穷。如酆中铁的《义勇军自己保卫自己》和《血汗造成美的田园》、刘鸣寂的《饥寒线上》和《漂流三部曲》、李桦的《战车》、刘铁华的《检验我的武器》、刘仑的《歌咏队》、陆田的《秋收》、铁华的《赶场》和《嘉陵江》、南棣的《盟国四大领袖像》、刘岘的《抗战建国》、胡一川的《抗日大会》、董荡平的《荣誉军人阅报室》、焦心河的《蒙古青年》,以及黄克靖的《抢救战士》等等。

战时漫画创作的繁荣与木刻的繁荣有诸多相似的主客观因素。当然,其最主要的因素无疑是漫画的宣教性,即大众性和战斗性特点。这主要又是通过漫画自身具有的批评性、讽喻性和幽默性特点来得以彰显的。另外,漫画,特别是时政性漫画更与新闻宣传有着天然的血亲联系。在这一点上,漫画甚至较之木刻更为切近。严格地讲,时政性漫画是现代社会的产物。因为在皇权统治下,漫画一介入时政,即面临灾祸,所以,中国古代的漫画最多只能停留在“鬼趣图”之类的隐喻层面,而不敢“直刺”。这就是说,抗战漫画的繁荣,如果离开战时政治文化多元背景的支持,是不可想象的;战时漫画与新闻传媒的关系也与木刻极为相似,同样营造出了一种双赢的局面。

关于漫画,鲁迅在战前也曾贡献过一些很好的意见。他认为创作漫画,除了要夸张,更重要的是诚实。在谈及与新闻事件有关的漫画时,他尤强调“诚实”的重要性。所谓“诚实”,就战时漫画而言,就是要符合现实社会的“本质真实”;在战时的特殊语境下,应体现为“政治正确”和“伦理正确”。只有这样,漫画的批评、揭露和讽喻才具有真实性和正面性意义。

重庆及大后方的抗战漫画运动,主要由中华全国漫画作家抗敌协会组织领导。1939年3月,“漫协”筹措举办了“第一届全国抗战漫画展览”,观者云集,盛况空前。1940年5月,颇有宣教影响的《抗战漫画》在重庆宣告复刊,发行量逐期上升。1941年1月,“漫协”又筹措举办了“第二届全国抗敌漫画展览”。由于这一次是在全国范围大规模征集参展作品,因此,无论是入选作品的质量,还是数量,都明显胜过首届,其宣教影响也更为广远。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重庆及大后方的抗战漫画运动的发展,除充分采用漫画展览的形式进行展示和推动外,更主要的还是由经常性的漫画宣教活动与民众的日常生活“亲密接触”。救亡漫画宣传队就是这种日常性的重要推动力量。救亡漫画宣传队于1937年9月成立于上海,其主要成员大都是《救亡漫画》三日刊的编辑和作者。这支漫画宣传队离开孤岛向西挺进,先后在南京、武汉、长沙、桂林等地进行漫画宣传和劳军活动,后来分为两部:一部去了东南战地,另一部辗转到了重庆。东南一部,队长为张乐平;重庆一部,队长为特伟,总队长为叶浅予。主要队员有胡才、梁白波、廖冰兄、张仃、宣文杰、陶今也、陆志庠、廖木林,席以群、黄矛、叶岗、陶谋基、麦非、章西厓等。后来,他们都成了重庆抗战漫画运动的中坚力量。《抗战漫画》半月刊由救亡漫画宣传队创办于武汉。创刊词中是这样说的:

我们决心以漫画宣传队为中心……培养一个新的生命,来刺激全国同胞的抗战情绪,和敌人的恶宣传作殊死之战。[2]

稍后,该刊在第8期“全国美术界动员特辑”中发表了“三厅”文艺科负责人田汉的文章《全国美术家在抗敌建国的旗帜下联合起来》,号召“全国美术界携起手来,怀着最大的热情,争取民族的独立自由平等”。这本杂志在重庆复刊后,很好地承续了武汉时期的精神文化传统,将漫画创作与“抗敌建国”的政略目标紧密结合,使这一时期重庆的漫画创作水平达到了一定的艺术和精神文化高度。

此外,重庆报媒开办的漫画专刊较多,比较著名的有《商务日报》的《星期漫画》、《时事新报》的《漫画双周刊》、《国民公报》的《漫画报》等,其编辑均为漫画宣传队成员。绝大多数报媒上的漫画作品,都是以木板刻制,因此,漫画与木刻的亲缘关系可谓难解难分。由于这诸多缘故,漫画与木刻常以联展的方式与大众见面。

抗战期间,重庆最大规模的“漫画联展”于1945年3月15日在中苏文化协会开展,可以说是对整个抗战漫画艺术水平和思想水平的一次大检阅。由于不少作品是以木刻手法制作而成,亦给人以漫画与木刻“联展”的突出印象。战时重庆,漫画个人展览也十分吸引人。廖冰兄的连环漫画《猫国春秋》,张光宇的连环漫画《西游漫记》,以及叶浅予的《战时重庆》,谢趣生的《鬼趣图》,高龙生、汪子美的《幻想曲》等,都是通过个展形式广为大众接受和喜爱的。

此外,抗战救亡漫画中的“诗配画”这种宣教形式也最为大众接受和喜爱。如谢趣生的漫画作品《劝夫从军》就配上了颇具四川民歌风格的打油诗,其曰:

谁说好铁不打钉?好男就是要当兵;这回若是逃兵役,羞死你家祖先人。

又如龚敬威为其漫画作品《敌后游击队员》配的诗更是妙趣横生:

兄妹二人插黄秧,兄插左行妹右行;半夜没有黄秧插,钢刀插进“鬼”胸膛!

总之,“诗配画” 这种宣教形式,无论是从政略和战略角度,还是从文化传播和精神激励角度来看,其传播手段、技巧,特别是所发挥的战斗威力,可谓惊人。

1946年1月,政治协商会议召开时,木刻界和漫画界联合行动,公开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了《致政协会废止文化统治的书面意见书》,标志着木刻界和漫画界真正完成了由民族主义向民主主义的转变。

战时重庆,徐悲鸿、张善子、傅抱石、蒋兆和、张书旅,陈之佛、李可染、高冠华等擅长中国画创作的大家,也作出了不小的艺术和思想贡献,为重庆新闻与文化传播史注入了可贵的精神文化内容。

[1]酆中铁.写在发刊之际[N].商务日报,1938-05-11.

[2]抗战漫画创刊词[J].1938年(1).

(责任编辑安然)

K265

A

1008-6382(2017)04-0003-07

10.3969/j.issn.1008-6382.2017.04.001

2017-03-21

张育仁(1954—),男,重庆人,重庆师范大学教授,重庆市抗战文史研究基地研究员,主要从事重庆抗战文化研究。

猜你喜欢
歌咏木刻抗战
高理红
中流砥柱(黑白木刻)
《魂之跃》减版油套木刻
木刻年画
秋的歌咏
我们家的抗战
我们家的抗战
抗战音画
抗战,在未被占领的中国
「滇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