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社会”里的疼痛与挣扎
——日本“80后”女作家揭示的现代性困境

2017-03-22 15:31邢以丹
长春大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女作家日本

邢以丹

(闽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无缘社会”里的疼痛与挣扎
——日本“80后”女作家揭示的现代性困境

邢以丹

(闽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日本“80后”女作家创作的《裂舌》《好想踢你的背》《一个人的好天气》等成长小说的文本群,共同揭示了青年逃避情感遁入孤独的现象。从文化伦理视域的解读发现,青年对亲密关系的恶性认知,主要是社会高度现代化发展映射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个人化自由意识及物质化消费意识的膨胀,牺牲了“个体的不可替代”和“个体与他人的连结”,令传统的人际连接走向松解和破裂而形成了日本独特的现代性困境。

亲密关系;“80后”;现代性;个人化;日本

自2011年朝吹真理子获芥川奖以来,“80后”女作家的崛起开始引人注目。2013年又有两位“80后”女作家问鼎文学大奖,使其队伍更为壮大。金原瞳、绵矢丽莎、青山七惠、朝吹真理子、岛本理生、藤野可织、小山田浩子等,都被认为是才情满怀的作家,她们颇具影响力的作品不时引发日本文坛的轰动效应。

“80后”女作家作品的题材、表现手法各异,但蕴含的人生感悟和价值观却有较大的相似性。从文化人类学角度看,历史文化语境和成长记忆的不同,潜在规约了人的精神和意识结构,在同一年龄层内部建立起某种精神的共通和连带,形成一个“代”群体。并且现代社会“异质性或分化性、变化的急遽性和开放性的特点”,“使代际道德价值观、代际生活方式、代际行为模式、代际思维方式等出现了‘二(多)元化’的趋向”[1]7-8,凸显的代际差异和代际冲突也使她们的作品具有区别于前辈作家的特征。

芥川奖获奖作品《裂舌》《好想踢你的背》《一个人的好天气》等成长小说,在“80后”女作家的作品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作者金原瞳、绵矢丽莎、青山七惠写作时分别为20岁、19岁和23岁,作品塑造的主人公17至20岁,展现了“80后”对个人精神境遇的困惑和思考,主人公的挣扎更多地表现为逃离爱情、亲情、友情等情感状态而遁入孤独。这与个体幸福无疑是背道而驰的,但这一选择背后则是日本独具的传统遭遇现代性危机而面临的困境,这一困境被日本社会概括为“无缘社会”。“80后”女作家的表述,正是对这个无缘社会的揭示。这种敏感的揭示展现了一种文学与社会的良好互动状态,值得我们借鉴。

1 逃避情感、遁入孤独的疼痛与挣扎

在女作家们的作品里,主人公对亲密情感的逃避首先表现为对爱情的逃避。

《一个人的好天气》里,女孩知寿性格内向安静,情感丰富细腻却不擅长表达。对刻骨铭心的爱情,她有一份朦胧的憧憬,但现实却总是背道而驰。呆在房间里玩游戏、看书、上床,从不出去约会,从不讨论任何问题,也没吵过一次像样的架。这就是她与男友持续了两年半的交往模式。没有思想的交流与沟通,惰性让这段关系保持了下来。即便恋爱初期彼此吸引,但甜蜜过后双方都没有做出任何维系爱情、升华爱情的努力,感觉对方的存在可有可无,心中早已隐隐预知分离的必然来临。爱情本该是排他的,眼里容不下沙子。撞到男友背着自己“偷腥”,本该发怒、嫉恨、难过、指责,知寿却是“好比期末考试结束后,往家走时的心情”[2]29。这种“一切终于结束了”的解脱感,来自看似亲密实则隔膜的畸形关系,维持的负累才引发分手的如释重负。之后又一次小心翼翼的恋爱也没能换来新男友热烈的回应。知寿纤细消极的性格让她对恋爱危机非常敏感,苦恼于爱情的无法掌控,让她最后完全放弃了对不渝爱情的追求。

如果说知寿起码为爱情付出过努力,那《裂舌》中的女主人公RUYI则是自愿逃离爱情的。她外表甜美可人,内心却迷茫空虚,随性地和男人交往,追求简单方便的男女关系。“我想待在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做一个地底下的住客。听不到孩子的笑声和爱的小夜曲的地方就没有吗?”“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么我要找找看有没有把自己变成阴影的方法”[3]。她从心底里拒绝爱、排斥爱,人与人之间美好的交往,爱慕、青睐、思念等美好的情感,都无法带给她精神的生机。

一般认为,18—25岁属于成年早期,发展任务是获得亲密感以避免孤独感,体验爱情的实现[4]279。在恋爱的亲密关系中,依恋是最主要的情感因素。贝尔曼(Berman)和施佩林(Sperling)对“成人依恋”是如此定义的:“成人依恋是个体一种稳定的倾向,靠近他主观认为能提供其满足生理、心理安全的特定对象,维持和寻求接近的实质努力,而这稳定的倾向是由依恋内部工作模式所调节,这些基于个人在其人际世界中的认知-情感-动机的模型中。”[4]276对于婚恋行为来说,基本包含了自我表露、支持寻求、照顾行为等重要的维度。知寿也好,RUYI也好,她们的男友也好,谁都没有将对方真正纳入自我模型,把内心世界坦诚展现,寻求理解和支持,谁都没有计划两个人的共同未来。他们只是消费着这一份信手拈来的亲密,得过且过地凑合到把它消耗殆尽的那一刻为止。

除了爱情,亲情也是亲密关系一个重要的维度。“80后”女作家的作品对亲情也表现出了明确的疏离和质疑的态度。

例如,在《好想踢你的背》中,高中生蜷川为了保有自己的世界,独自住在搭建房的二楼,几乎不和父母碰面,刻意疏远温暖呵护的亲情。

在《一个人的好天气》中,知寿与母亲的关系一直磕磕碰碰。5岁时,父母离婚后,她和母亲生活,把自己的不快乐归咎于家庭的不健全。青春期开始,母女关系更加微妙,“尽管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心却并不相通。”[2]65作品中,母亲由于工作原因去了中国,只在盂兰盆节和新年里回来看她。就算是久别后的重逢,母亲对于她仍是一个既亲近又遥远的存在。她对母亲有本能的依恋:当母亲许久没有来信时,她会觉得不满;在两人见面前精心挑选新年礼物并期待母亲开心的反应;她审视母亲逐渐老去的容颜,真心希望母亲能找到幸福,不再孤独;她能够体会母亲养育自己的艰辛,对母亲的付出除了感谢,更多的是深深的负疚——从小到大,花了母亲多少钱啊!这种负疚来自内心的一种想法:生儿育女是为人父母的负担,而孩子总是辜负父母的。母亲为她所做的一切也许并非出于爱,可能只是碍于社会道德规范而尽的责任和义务。这种对血脉之情的质疑让她无法坦然面对母亲,释放真实的情感。如果自己的倾诉只能换来母亲如同陌生人般的怜悯,情何以堪?母亲的怀抱不再是心灵的避风港湾。听到母亲可能再婚的消息,“我觉得连结自己和妈妈之间的线断了。这样下去,只要她的负担逐渐加重,我所占的分量就会越来越轻,直到消失。”[2]117亘古不变的血脉相连之情变得难以维系,人类最本原、最安心依靠的亲情也成了无法承载的负担。

对于友情这种亲密关系,“80后”女作家的作品呈现出了明确的拒绝态度。

《好想踢你的背》着重刻画了两个作为班上的“多余人”存在的高中学生蜷川和初实各自“独特”的友情。

初实对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极为敏感,田径队的教练和队员们、班里的同学、曾经的好友和她的小团体……她认为自己可以看穿别人的想法,看透人与人交往的居心。初中时代和好友亲密无间,可是上了高中,双方各自的自我意识迅速发展,对友情的期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方变成了不可理解的“他人”。好友很快融入了高中同学圈子,而初实原地踏步,拒绝融入。“为什么这么急着稀释自己呢?和他们浸泡在同一种溶液中才安心?和别人一起达到饱和的感觉就真的那么惬意吗?”[5]10初实是一个好胜心强、略带偏激的敏感女孩,她渴望与别人交往又不断选择孤独。这是因为,对于她来说,交朋友需要选择,而随便参加一个小团体是“从关系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必须不断敷衍”,“总是抓住无聊的话题不放手,为了渲染气氛突然大笑不已,仿佛课间休息10分钟永远也无法结束”[5]10似的虚伪乏累的事。

蜷川看起来表情黯淡,毫无生气。其实他是时装模特奥丽的忠实粉丝,热衷于收集有关她的一切物品,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以奥丽为中心的虚幻世界里。他没有朋友,或者说,他的朋友就是“奥丽”。在费尽心思去参加奥丽见面会的时候,他表现狂热,试图和奥丽近距离接触,却被奥丽刻意回避、如同面对变态粉丝的冷漠态度击垮了。蜷川这种执著的对于虚幻友情的追求状态其实也是对现实友情的拒绝。

分析可见,无论爱情、亲情还是友情,这些作品都表现出了明确的逃避和拒绝的姿态,但主人公们在遁入孤独之时,又展现出了让人黯然神伤的强烈的痛感。

在《一个人的好天气》的结尾,知寿与有妇之夫陷入了不伦之恋,只求一时的温情,不再期待长久的厮守。她常常偷偷拿走别人的一些小东西,收藏在盒子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回忆,纪念这些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的人。这些物品即自己与他人的连结,用来对抗内心不断涌起的孤独感。而《裂舌》中的RUYI,沉迷于病态的、极端的身体改造,只有感到疼痛的时候,她才能真切地体会到自己还“活着”。对爱的排斥,只因她看透了人性的喜新厌旧以及人与人之间彼此拥有的不确定。对她来说,“爱”意味着必须经历“背叛”、“失去”的痛苦,就像自己后背上刺的龙和麒麟,她特意要求不刺上瞳仁,害怕它们有了眼睛就会飞走。在这种行为背后,恰恰隐藏着对爱的渴求和害怕失去爱的恐惧。而《好想踢你的背》中,蜷川建立在“超真实”的媒体语境中的“奥丽”之像被面对面地摧毁,他失去了他的“朋友”,无所适从。

2 无缘社会:日本“80后”群体的现代性困境

毫无疑问,作品所展现的对亲密关系的拒绝和失去了亲密关系后的痛苦挣扎,都是一种明显的生存困境。而这种代际文本群共同展示的困境,恐怕不是单纯个体性的,它们都指向了现代性日益强化的日本社会。

2.搞好消毒工作。临产前2~3 d要将产圈打扫干净,临产当天把母猪乳房和胸、腹部清洗干净,用0.01%高锰酸钾溶液或0.1%新洁尔灭涂抹消毒,以后每10~15 d用消毒药进行1次消毒。仔猪出生后,可以用50%北里霉素涂抹母猪乳头,每日2次,此法能有效预防仔猪黄痢。对于断奶仔猪,可以在饲料中加入利高霉素或新霉素,每千克饲料添加100 g,连续7 d,可预防下痢。

在文化传统上,日本是一个极为重视情感连带关系尤其是亲情和友情的社会。但不得不说,文本群所展示的,正是这种情感连带关系的松解和破裂。

青年在心理断乳期并存着渴望独立和保持依赖的两种对立愿望。如果说蜷川的疏离亲情是青年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的共性特征,那知寿对母亲复杂的情感体现了更多“80后”的个性情感特征。日本家庭的战后体制在高度经济成长和人口增加的背景下,以女性的主妇化和再生产平等化为特点发展起来,但在1980年代之后逐渐演变。森冈清美定义“家庭”为:“以夫妻、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等少数的近亲者为主要成员、由成员相互之间深厚的情感联系联结而成的、追求幸福(well-being)的集团。”[6]49对此,目黑依子在《个人化家族》一书中进行了修正:“家族成员的现代性特征是经由个人选择建立起来的、个人与个人之间的联系本身能产生意义的生活体。”[6]49也就是说,家庭曾是亲密无间、荣辱与共的集团,现在具有动态离散性,可以依照个人的自由选择来组成或脱离。这种家庭的个人化和多样化的变化趋势,是现代人人格构造多元化和个人自主性增加、精神需求改变的外化表现,本质上在不断削弱血缘亲情的密固联系。知寿与母亲的关系就是如此,而知寿父母的离异,使她自小没能获得足够的来自于父母、家庭的安定感,所以成长以后也无法实现自我精神的完备,自身无法顺利创造出对他人的安全感和信赖感。她对亲情的质疑,以及她在爱情中的挫败,正是这种不安全感的写照。她哀叹分离、孤独,哀叹世事在变、人心在变、恋人会分手、连亲人也可能形同陌路,正指涉了传统意义上的亲情、家庭观念面临倾覆。

在友情方面,原本在传统中被掩盖的问题也被揭示出来。“原本的朋友关系是在对立和纠纷的不断反复中建立起来的,但现在的朋友关系是一种脆弱的关系,它只有竭力回避(对立和纠纷的)表面化才能建立起来。”[7]日本学校教育以优胜劣汰的选别教育为重心,制定了严格的规章约束,提倡对教师的忠诚竞争,孩子们的世界演变成不见硝烟的生存竞争战场。在这样的强化管理下,学生往往会形成不满、嫉妒、忿恨、仇视等扭曲心理。他们清楚地知道,这类情绪一旦表露,轻则受到指责,重则可能成为众人敌视和欺负的对象,所以拼命掩饰真实的自我,不断强迫自己保持和所处集体中其他成员的同一化,以演技来维持朋友关系。而一旦被排除出朋友圈,“容易导致行动方面、心理方面的孤立。一般认为这种(害怕孤立的)不安会让人产生心理矛盾:既感受到朋友关系的沉重和苦闷,但同时又不得不更用心去保持这种朋友关系。”[8]初实的交友原则是不放弃本真,蜷川安于符号带来的幻象“朋友”而排斥现实世界,两人不约而同陷入到了社会性孤独中。“80后”青年的交友模式中隐藏的这两类深刻的问题,很具有时代特征。

至于对爱情的拒绝,则更是一个失去了对他人信任的表征。

这种情感连带关系的松解和破裂,与日本社会独特的现代化历程密切相关。

80年代中后期开始的泡沫经济(1986—1991年),使社会呈现出遍地黄金、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80后”们的孩提时代一般都物质条件优裕,但进入1990年代后却要经受泡沫经济崩溃带来的沉重打击。在之后“失去的10年”里,经济发展停滞,社会活力尽失。年轻人面临就职冰河期,中年人频遭解雇,国民价值感丧失,士气低落。1998年开始,自杀人数激增,突破3万并一直持续。不仅如此,1995年发生的阪神淡路大地震,死者约6000人,在当时来说,是日本二战之后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地震。奥姆真理教无差别杀人事件等恐怖活动给危难中的日本雪上加霜。作为学生的“80后”中,少年犯罪事件(抢劫伤害中年男子案件、神户连续儿童杀伤案件等)、少女援交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校园内暴力、学生逃学、自闭等问题也更加严重*总结自维基百科:1990年代。http://ja.wikipedia.org/wiki/1990%E5%B9%B4%E4%BB%A3。

日本有别于西方社会对个人主义的灌输和宣扬,一直以来它还是倡导“强化人的相互性、弱化人的个体性……重视血缘家族关系、侧重于自我在群体中的位置。”[11]86职业、家庭和婚姻曾被认为是个人发展生涯规划与生活处境的联合体,拥有广泛的义务、责任和约束力,也带来高度的安全感。比如二战后创造经济腾飞的“公司为家”的工作模式以及“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但在泡沫经济崩溃后,企业不再对职工实行全面保障,企业的向心力和职工的归属感下降,人们对职业生涯的态度发生转变,甚至出现不谋定职的年轻人。另一方面,女性劳动者增加、少子化、高龄化、未婚化、非婚化、网络化等,也让婚姻和家庭形态更趋多样。家庭成员间的关系需要精心维护才能成立,甚至根据个人喜好有可能随时解除。2008年,读卖新闻社对家庭关系进行调查(该报2008年4月27日报道),89%的受访者认为“家庭的凝聚力正在变弱”,肯定“家庭的凝聚力有增强趋势”和不否认“有增强趋势”的人仅占9%。相比1985年同样的调查,当时有47%的受访者表示“家庭的凝聚力有增强趋势”[12]。

现代社会除了“高风险”、“个人化”的特征以外,另一大特征就是其消费性。现代社会的消费市场不断刺激和诱发人的欲望,具有强大的扩张性和侵略性。人的消费行为成了一种用以确定自我的手段,个人的人生追求、尊严和幸福,都依附于消费行为,在不断的消费和不断的抛弃中得到实现。消费无需忠诚,毋宁说它的本质就是占有,然后遗弃。消费主义的巨大阴影投射在整个生活空间,任何有生命的或无生命的物品都可被视为消费品,并在其被使用的过程中逐步失去价值。而且,消费行为让人体验快乐的短暂时效过期后,人会再次陷入空虚的泥潭,这种经验周而复始。根据托里·德安吉利斯的看法,有足够的研究证据表明,“不安全感——既是经济上的也是情感上的——存在于消费主义欲求的中心”[13]。

通过以上对日本“80后”成长的社会环境所进行的分析可以发现,青年们在人生历程中自我意识逐步确立、人格形成最为重要的阶段,不得不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然灾难和掀起狂澜的社会巨变。以地缘血缘为基础的传统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分崩离析,人们对未来无可预料、无所适从,风险和危机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人与人的感情沦为必须刻意维护的商品。速水敏彦曾结合日本的国情,分析了个人化在日本青年身上容易产生的两种矛盾现象:“自我膨胀”和“自我萎缩”[11]85。前者如果发展到极端就可能犯罪取乐,后者发展到极端就可能产生心理疾患而自杀。其实,无论是何种倾向,根植于青年无意识中的本体性安全*本体性安全,指大多数人对其自我认同之连续性以及对他们行动的社会与物质环境之恒常性所具有的信心。详见[14]第80页。,已经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他们无法通过可靠、亲密的对象来界定、发展和完善自我,只能靠面具化的伪装把不成熟的、社会化不完全的真实自我隐藏起来,封闭了与他人的沟通,隔绝了对他人的信任。“从最深刻的意义上说,信任的对立状态便是这样一种心态,它应被准确地概括为存在性焦虑或忧虑”[14]87。焦虑的年轻人开始追求“即食”的幸福,追求以摆脱责任为前提的自由,拒绝让人得以成熟的历炼和痛苦,无气力,无兴趣,无感动,对自我价值和生存价值的追求已然灰飞烟灭。以感情交流为基础、曾经让人无比坚定和投入的爱情、亲情、友情,被他们视为鸡肋或克星或永远触碰不到的高岭之花。迷失方向的灵魂陷入人为隔断的孤独之中。物质的富华天堂,精神的贫瘠荒原,就是现代年轻人真实的生存状态。而现代社会以消费为主体的浮夸、享乐、虚无的氛围,更加速破坏了人与人亲密关系的健康发生和发展,构筑起一个具有强大精神破坏力的“无缘社会”*总结自维基百科。日本放送协会NHK于2010年1月始,关注当代日本社会问题和社会发展前景,制作播放了一系列报道,引起极大社会反响。“无缘社会”是其关键词。该词入选当年的“ユーキャン新語流行語大賞”十大流行语,不断被社会各界关注。https://ja.wikipedia.org/wiki/無縁社会。

3 结语

美国文化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将传统社会的文化称之为“后象征文化”*后象征文化,指“未来重复过去”型的文化,是一种变化迟缓、难以察觉出改变、因而继承同一、没有代际冲突的文化。,而把现代社会的文化称为“互象征文化”。“在互象征文化中,年轻一代的经验与他们的父母、祖辈和社团中其他年龄较大成员的经验有着极为显著的不同”[1]6。在“80后”这一代的集体记忆中,有一些属于成长经历中不可磨灭的历史印记,而其成长历程也面临着其父辈不曾遭遇的独特困境。《裂舌》《好想踢你的背》《一个人的好天气》等作品所描写的日本“80后”青年逃避情感、遁入孤独的无奈与挣扎,正是对这种代际经验的成功表达。女作家们将亲眼见证也亲身经历的体会灌注到了笔下人物的灵魂中。虽然写作视野均指向自我内部,但作品的社会性仍客观存在,其文化见解和普适意义也能被发掘。青年对亲密关系的恶性认知,究其本质,还在于社会高度现代化发展映射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个人化自由意识以及物质化消费意识的膨胀,牺牲了“个体的不可替代”以及“个体与他人的连结”,使孤独、焦虑的“无缘社会”不幸形成,令亲密关系的培养和建立异常艰难。青年们本该具有或本已具有的对爱的向往和追求,也无奈迎来了孤独、冲突、别离的结局。“80后”女作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独特的代际乃至全社会的困境,以其创作形成了对社会的洞察,展示了文学与社会的一种良性互动关系。

[1] 廖小平.伦理的代际之维[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2] 青山七惠.一个人的好天气[M].竺家荣,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3] 金原瞳.裂舌[M].秦岚,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46.

[4] 刘卫兵,王丽娟.冲突与反思中的青少年:当代青少年发展问题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5] 绵矢丽莎.好想踢你的背[M].周丹,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

[6] 三田泰雅.パーソナルネットワークの“磁場”と家族の個人化:東京都世田谷区における育児期女性調査データからー[J].都留文科大学研究紀要,2009(69).

[7] 佐藤洋作.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欲求の疎外と若者自立支援[J].東京経大学会誌,2008(258):79.

[8] 中間玲子.青年期の自己形成における友人関係の意義[J].兵庫教育大学研究紀要,2014(44):18.

[9] 小田亮.現代社会の「個人化」と親密性の変容:個の代替不可能性と共同体の行方[J].日本常民文化紀要,2007(26):156.

[10] Ulrich Beck.风险社会:通往另一个现代的路上[M].汪浩,译.台北:巨流图书公司,2004:208.

[11] 尚会鹏.日本社会的“个人化”:心理文化视角的考察[J].日本学刊,2010(2).

[12] 斎藤雅哉.個人化する家族の「共同性」:「家族のきずな」の位置をめぐってー[J].千葉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科研究プロジェクト報告書,2010(210):8.

[13] 齐格蒙特·鲍曼.流动的生活[M].徐朝友,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125.

[14] 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柳 克

Pain and Struggle in the Society that People are Self-reliant—Dilemma in Modern Japanese Society Reflected by Women Writers of Post-80 Generation

XING Yidan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Minnan Normal University, Zhangzhou 363000, China)

The initiation stories, written by Japanese women writers of post-80 generation,SplitTongue,IWanttoKickYouonYourBackandAGoodWeatherforOnePerson, reveal a phenomenon that young people hope to escape from emotion and fall into loneliness. Based on the interpret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culture and ethics, it is easy to discover the vicious cognitions of young people such as the individualed free consciousness reflected in ideology field by the high modernization of society and the expense of materialized consumption consciousness, which gives up both “irreplaceable individuals” and “connection of individuals and others”, making the traditional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 move towards breakdown and forming the unique dilemma in modern Japanese society.

intimate relationship; post-80 generation; modernity; individuality; Japan

2016-10-24

邢以丹(1974-),女,江苏苏州人,讲师,主要从事日本文学、中日文学比较研究。

I313.074

A

1009-3907(2017)01-0072-05

猜你喜欢
女作家日本
日本元旦是新年
探寻日本
《黄金时代》日本版
等待三天
稀见女作家戏曲三种考述
美哭了的日本点心
“新世纪海外华文女作家”丛书总序
穿过市井烟火气的民国女作家
去日本怎么玩?它告诉你
两位获诺奖女作家笔下的女性“逃离”之路——《逃离》与《到十九号房》之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