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乱

叶雪松

一、一枚“棋子”的身世

明神宗时代，民间世家帮会数不胜数，其中属辽东的慕容世家势力最大，富可敌国，整个辽东的大半都是慕容家的。他们还和北部鞑子相互勾结，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神宗下旨让刑部侍郎于慎行暗查慕容世家，大内高手悉数听凭于慎行调配。

几天之后，于慎行得知慕容世家的宗主慕容焉最疼爱的儿子慕容萧带仆从来到北京城，他当即带大内高手秘密追踪，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那慕容萧的容貌年龄居然和自己府里十八岁的义子十一郎相似。他命令大内高手趁黑夜活捉了慕容萧，让十一郎模仿他的言谈举止。几个月后，十一郎已经能够以假乱真，于是于慎行杀掉了慕容萧，让十一郎假扮慕容萧逃回了辽东。

日月如梭，十一郎打入慕容世家整整三个年头了。最近，因为慕容世家的举止日渐嚣张跋扈，超过了朝廷容忍的极限，于是皇帝下旨，密令于慎行尽快铲除慕容世家。

于慎行化装成一个驼背老师爷的模样，秘密潜进辽东密见十一郎。三年不见，十一郎英姿勃勃，服饰华贵，隐然有王者气概。两人都不禁感叹，十一郎说，慕容焉的另两个儿子是他的左右手，只要杀掉他们，慕容世家就会土崩瓦解。接着，十一郎對于慎行汇报了在辽东三年所侦查到的慕容世家的罪证。于慎行听后连连称好。

二、一条妙计和一瓶毒药

入夜，天空漫天雪絮，慕容焉正在和众人谈论二子慕容光的消息，半月前，慕容光去建州城和鞑子王（指当时女真人某部落的头领）商谈下一步的铁器交易计划，随后就音信皆无，慕容焉忧心忡忡。

这时，家人提着个锦盒进来，说是鞑子王派人进献的礼物。慕容焉心下一宽，一定是慕容光将事情办妥，鞑子王高兴，先行派人致谢的。慕容焉打开锦盒一看，盒中竟是二儿子慕容光的人头！慕容焉当时就昏倒在地。

十一郎过来叫醒他，验看人头的刀口说：“置二哥死地的，是鞑子手下的快刀王。”

鞑子王就是通过慕容世家得到数以万吨的铁打造军械的。他们一直合作得很好，为什么反目杀了慕容光呢？慕容焉发誓为二子报仇。

十一郎说，为慕容光报仇，他一个人即可。慕容焉对十一郎向来言听计从，点头称是：“萧儿，你就辛苦一趟吧！”

临行前，十一郎密见仍在此地的于慎行。其实，慕容光是于慎行依十一郎之计命手下高手仿快刀王的手法斩杀的。事先，十一郎透露了慕容光的行程，在他和鞑子们到马市（明朝政府为争取边境地区的安宁而设立的贸易市场，叫马市）会面后便袭杀了慕容光，然后又以慕容世家的身份杀了鞑子王的独生子小王爷。

十一郎对于慎行说，他要接近鞑子王，凭着自己的胆识，让鞑子和慕容世家鹬蚌相争，他们好得渔翁之利。于慎行连称此计大妙。

离开于慎行，十一郎又到青楼和他相爱的女子巧儿做别。半年前，他在青楼得遇巧儿。当时，巧儿一袭白色衣裙，整个人精雕玉琢一般，像一团月光乍然照亮在他的眼前。十一郎暗中赞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从此，他便和巧儿结下不解之缘。

二人见面，一番缠绵过后，十一郎告诉巧儿，他要出去一段时间，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说完他递给巧儿一个小瓷瓶，说：“如果遇到坏人，可将瓷瓶中的药粉放在茶酒里骗他服下，对方就会浑身瘫痪，三日后才能恢复。若是超过剂量，就会终生残废；如果是全瓶，就会让他变得疯疯癫癫，忘掉从前的一切。”巧儿接过瓷瓶，破涕为笑。

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十一郎以慕容世家世子的身份见到鞑子王，鞑子王当即就想将他碎尸万段，为儿子报仇。十一郎说：“杀死令郎的，的确是慕容世家。可现在，朝廷已派刑部侍郎于慎行要将你们一网打尽，你的第一敌人，是朝廷！”十一郎说，只要鞑子王替他杀了慕容家另外两个公子，他就会助鞑子王一臂之力打败官军。

鞑子王笑道：“慕容焉那两个儿子一死，你便是他唯一的儿子，理所当然成为慕容世家的继承人。我想听听，你怎样帮助我？”十一郎说，他会将于慎行的人马引入他的埋伏圈，说完又给出了一个计策。鞑子王听后笑道：“没想到，你足智多谋，你就是慕容世家未来的当家人了。”

离开鞑子王后，十一郎找到于慎行，说他已经取得了鞑子王的信任，鞑子王最近要在建州城外的山中狩猎，要于慎行率兵对其发动攻击。果然，鞑子王只领了数十骑出来狩猎，于慎行便让军士伏击，将鞑子王和手下全部杀死。就在于慎行高兴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数倍于他的鞑子，领头的竟然和鞑子王穿着、长相一模一样。一番拼杀过后，于慎行的士兵被杀了个七零八落，于慎行大惊。

这时，忽听十一郎朗声大笑，于慎行疑惑地看着他，十一郎笑道：“义父，在您的手里，我只不过是打入慕容世家的卧底，除了您，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只好利用鞑子们将您和您的手下消灭，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慕容世家的宗主继承人。相比在您府上清苦的生活，做了这么多年的卧底，我已经知道什么叫荣华富贵，什么叫活得像个人！我再也不想做你手里的一枚棋子了！”于慎行惊呆了。十一郎还告诉于慎行，刚才被他杀掉的鞑子王只不过是假冒的诱饵，真正的鞑子王已率队将他们包围了。

于慎行知道，自己的死期就要到了，埋在心底二十一年的秘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于是，他缓缓地对十一郎说：“一个小小的世家宗主都能让你如此，可你知道，你究竟是谁吗？”十一郎一愣，于慎行说：“你的真实身份是当今皇上的十一皇子！”

十一郎惊呆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可能是皇子呢？

原来，十一郎是当今皇上朱翊钧和一个小宫女所生，真名叫朱常焱，排行十一，所以，才叫他十一郎。因为后宫争宠，十一郎的生母生下他以后没多久，就暴病而亡，死因可疑。伺候她的宫人担心十一郎小命不保，这才偷偷把他送出了宫，交由大忠臣于慎行抚养。这些年于慎行谨小慎微，一直着力培养十一郎，力争把他打造成经天纬地之才，以后好有机会继承皇位。

十一郎像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话似的，冷笑道：“义父，您可真会编故事。您拿什么证明我是当今皇子？如果我是皇子，您怎能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到慕家世家卧底？”于慎行说，让他去卧底，是想让他立功，让皇上刮目相看，为将来争取帝位打下根基。至于凭证，当年十一郎出宫时，身上佩戴了皇帝所赐的一枚玉佩，上面雕刻了他的名字和生辰。

这次出门，为了万一之需，于慎行随身携带了这枚玉佩。此刻，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玉佩，交给十一郎。十一郎接过玉佩细看，不由得脸色大变，好半天没出声。

这时，鞑子王对十一郎说，交他办的事情他已经办好了。十一郎微微一笑，对于慎行淡淡地说，就算于慎行说的属实，皇上有十多个儿子，个个羽翼丰满，对皇位跃跃欲试。皇宫内部倾轧，世人皆知，皇子们命不久长的多矣。而他长在宫外，没有自己的一派势力，就算他立下大功回到皇宮，只怕活不过几天，就会死于宫斗。他不稀罕当什么皇子，更不敢奢望皇位，他只想当他现成的慕容世家小王国的国王就足够了。

十一郎挥了挥手，鞑子王吩咐手下放箭射向于慎行。于慎行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被射倒在血泊之中。鞑子王赞赏地看了看十一郎，和十一郎别过，忽然一旁山冈后面又冲出数百人，将鞑子王和他的手下射杀。

原来，十一郎先利用鞑子王和于慎行带来的官兵互相残杀，消耗鞑子王的有生力量，再让慕容世家设下伏兵彻底消灭了鞑子王。现在，鞑子王和于慎行以及他们的手下已经全部被消灭了，十一郎回到慕容世家面见躺在榻上的慕容焉。自打十一郎走后，慕容焉就病重瘫痪在床，刚开始还能说话，现在竟然口不能言。其实，只有十一郎知道慕容焉的病是怎么回事。慕容焉服用了十一郎临行前送给他的沾有酥筋散的茶叶。刚开始并没什么大碍，随着时间推移，毒进五脏，这种毒，再高明的郎中也查不出病因。

现在，看着瘫在榻上的慕容焉，十一郎得意扬扬地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慕容焉惊呆了，十一郎笑着说：“当朝皇子喊了你三年爹，你赚大了！”

慕容焉双眼翻白，可他已经没有说话的能力了。

四、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十一郎成了慕容世家的宗主，名正言顺娶了巧儿。

新婚之夜，十一郎喝醉了酒，将他如何除掉慕容焉父子，又如何利用鞑子王和官兵互相残杀，再除掉于慎行和鞑子王的经过都告诉了巧儿，巧儿惊得睁大了眼睛。听到丈夫是当今皇帝的十一子朱常焱后，巧儿默默地将一杯茶端过来，看着他喝下后，巧儿告诉他，茶里放了他留给她的全部剂量的毒药。

十一郎汗如雨下，身子软得像摊烂泥。现在，他只能听巧儿说：“没想到你如此狠毒。大人心心念念盼着你回到明朝当皇帝，可如果梦想成真，那遭殃的岂不是天下百姓？”

十一郎软软地问道：“你，你是谁……”

“我？我是于慎行大人的义女，他抚养你长大，对你岂能全无了解？所以特意安排了我在你身边，掌握你的动向！可惜，我还是迟了一步……”

十一郎的脑子“嗡”的一声，昏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女子已经不见了。他也忘了自己是慕容世家的宗主，他只依稀记得他最重要的一个身份。不久，街上出现了一个疯子，拿着一块玉佩逢人便嚷：“我爹是当朝皇上，我是皇子，我是皇子……”

十一郎疯癫后，当家人的位子很快被族里其他人取代，他也被赶出慕容府。这天，一个额头中间有颗大黑痣的老乞丐给了他半张烧饼，十一郎就成了丐帮中的一员。

不久，人们在一个破窑里发现了他冻僵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枚已经摔坏的玉佩。在他的尸体旁，有一只乞丐用的打狗棒和一只豁牙儿碗。慕容府的新任管家带人来把他草草掩埋，那管家的额头中间也有一颗大大的黑痣。

几年后，慕容世家被朝廷铲除一空，从此辽东大地就没了慕容世家的字号。

选自《民间文学》2016.10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