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技术的二重性和结构的二重性共同决定了技术与制度之间的互动关系。技术在本质上具有客观属性和社会属性,这决定了技术既是社会行动的结果,也是社会行动的中介。结构的二重性则揭示了制度与行动之间的相互建构关系,表明结构是行动得以展开的前提,行动是进行制度和结构再生产的活动。新技术的应用并不必然带来制度变革,当以内嵌于技术的新的规则、思维模式等因素为依托而产生新的行动模式时,制度变革的时机就到来了。组织领导者的思维模式应当从制度主义转向行动主义,以创造性的行动为中介,使技术应用成为一项实现制度变革的自觉行动,并为技术应用创造相应的制度空间。在高度复杂性、高度不确定性的条件下,网络技术的应用为官僚制组织向合作制组织转型提供技术支持。
关键词:结构化理论;网络技术;行动;合作制组织;网络结构
中图分类号:D035-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7)02-0007-06
李克强总理在2015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了在“互联网+”条件下制订行动计划的要求,这体现了中国政府对网络时代社会转型和社会治理变革的深刻体察。在这一背景下,互联网被作为优化产业结构、推动社会治理方式创新的新引擎。对政府来说,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应用引发了社会转型,重塑了社会环境和社会治理的情境,因此,政府必须对网络时代新的社会治理需求作出回应。同时,网络技术也是实现政府制度和组织结构变革的有力杠杆。在网络时代,从电子政务、电子政府到“互联网+政务服务”,政府一直在积极运用网络技术推动自我重塑,而明确技术与制度之间的互动关系是推动行政体制改革、实现社会治理创新的前提和基础。
一、技术的二重性: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
技术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技术包括管理技术与社会技术,狭义的技术是对科学发现与发明的应用。具体来说,狭义的技术表现为机器、设备或者机器、设备的运行软件、程序等。本文讨论的技术是狭义的技术。20世纪90年代以来,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广泛应用引领人类社会进入了网络时代。网络技术在组织中的应用以及技术与组织结构变革等话题吸引了很多学者关注,而明确技术的本质属性是正确认识技术与制度的互动关系的前提。
1.技术决定论与社会建构论之争
学者们在技术是独立于制度之外的力量还是制度的构成要素这一基本问题上存在分歧,进而对技术本质的认识存在两种对立的观点。有学者认为,组织的制度设计、结构安排以及组织成员倾向于维持现状的主观态度限制了网络技术的运用,使网络技术往往被用来实现和巩固现有的组织结构。也有学者强调网络技术在推动组织模式变革中的作用,认为网络技术是实现组织行为模式和制度结构变革的革命性力量。这两种观点基于不同的观察视角和
收稿日期:2016-12-29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社会治理创新中‘行动者网络建构研究”(16CGL056);扬州大学政府治理与公共政策研究中心资助项目。
作者简介:邵娜,女,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生(南京210023),扬州大学政府治理与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研究人员(扬州225127)。
实践经验,体现了理论立场上的差异,即社会的技术决定论(简称技术决定论)与技术的社会建构论(简称社会建构论)之间的差异。對于这种差异,克利夫兰(H. Cleveland)这样描述:“20世纪70年代之前的300年来,科学和技术都被认为是有着自己的生命、内在逻辑和自动的发展方向的,技术自在自为的本质不断地发展和成长。直到20世纪70年代,社会而不是科学发现开始支配技术产出。”①
技术决定论的基本内容是:技术是独立于社会之外的客观性力量,它遵循自身的发展规律,决定社会变迁的方向。技术决定论体现了一种单向的线性决定论的思维模式,认为技术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决定与被决定的线性关系。这种观点认识到技术在推动社会变迁方面具有巨大潜力,但忽略了人的自主性在技术开发、使用、改进等过程中的作用。从研究层面看,技术决定论一般是从宏观历史进程和技术应用的长期效应出发得出判断的。与技术决定论不同,社会建构论首先是一种认识论与理论视角的转换,是对主、客体二分法及线性决定论的超越。社会建构论认为:技术不仅是由自然规律决定的,还是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是社会的构成部分;技术的开发、发展和使用都是在一定社会环境中实现的,技术的产生和发展是由社会结构、经济、政治、文化等宏观因素与特定社会群体的价值、利益、文化观念等微观因素共同决定的;技术作为社会的构成物对人类行动发挥着限制或促进的作用。总体而言,社会建构论过于强调社会因素和人的主观因素对技术的影响,而忽略了技术本身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和对自然规律的尊重。并且,社会建构论没有对技术的应用会产生什么样的社会结果,以及技术通过何种方式推动社会变革等作出解释。从研究层面看,社会建构论的研究视角通常是微观的,其结论不一定能概括宏观上技术与社会的关系。
2.技术的本质
技术决定论与社会建构论都存在一种绝对化的倾向,二者之间的差异在根本上是由技术的二重性造成的,二者可以看作是从宏观历史进程与微观社会发展两个层面对技术与社会、制度之间的关系的概括。从宏观上看,技术是影响社会变迁的决定性因素之一;从微观上看,社会因素以各种方式对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产生偶然或必然的影响。技术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往往是复杂、具体的。技术决定论与社会建构论并不是互相矛盾的,而是互相补充、互相影响的。二者在研究层面上是互相补充的,共同揭示了技术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因此,笔者认为技术在本质上具有二重性,即客观的自然属性与主观的社会属性。技术的客观属性是指,技术总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的,其产生和发展要遵循一定的自然规律。当技术作为人类行动的工具时,技术的自然属性决定了技术是根据自然规律(而不是人的主观意志)作用于行动对象的。技术的主观性是指,技术是由人发明、创造和使用的,技术的产生、发展和应用也必然是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实现的,必然受到各种社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
认识到技术的二重性是正确分析技术应用与制度创新之间关系的前提。工业社会的技术是模仿性技术,后工业社会的技术则是创造性技术。模仿是对自然规律的因循,创造则意味着质的变化。创造性技术更多地体现人的能动性和道德追求。网络技术中内嵌的网络化运行逻辑和非控制导向结构体现了技术建构者的创造性思维和价值追求。网络技术首先是作为组织产生与发展的前置性条件而存在的,因为网络技术的应用会改变组织生存的环境,同时为组织模式变革提供支持。新技术的应用为人们提供更多选择,赋予人们自由和突破制度限制的能力。网络技术的应用使网络结构、网络化逻辑在组织中得到实际运用,从而使组织结构变革成为可能。当网络技术应用于组织时,内嵌于网络技术中的行为规则、逻辑结构等新因素将作用于组织成员的行动和思维模式,从而形成一种引发组织结构变革的可能性力量。同时,网络技术又是由人来运用的,因此,内嵌于人的行为模式之中的组织的制度结构、文化等因素以及组织成员的主观选择,尤其是组织的领导层对待技术的态度,都是影响网络技术应用效果的重要因素。网络技术的工具性决定了其只是引发制度变革的条件,而不是决定性力量。
二、作为中介的行动:以结构化理论为分析框架
在社会科学研究中长期存在个体主义与整体主义、主观主义与客观主义、宏观与微观、个体与社会等二元对立观,造成社会科学研究在方法论上的重大分歧,如实证主义与理解社会学之间、结构功能主义与现象学之间的分化。20世纪后期,人类社会的重大转型以及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领域长期的方法论上的二元纷争促使研究者寻找一种综合分析框架,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就是对社会转型和社会科学发展需求的一种回应。这一理论揭示了制度与行动的相互建构关系,为透视技术与制度之间的互动关系提供了一个中介——行动。
1.制度与行动之间的互动关系
社会科学研究中的主观主义者关注人的行动及其意义,认为社会现实是由人类行动及其意义所构成的,因此,社会现实具有主观性,只有从个体及其行动出发才能从总体上理解和把握社会整体及其结构。客观主义者则认为社会现实是外在于人的客观存在,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行动是由客观的社会现实支配的,即作为整体的社会现实具有客观性,对人的行动产生制约、限制的作用。主观主义者过分强调行动者的自主性和行动的主观意义,客观主义者则忽略行动者及其行动的能动性。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提出结构具有二重性,即结构是行动得以展开的前提,对人的行动具有规制作用,同时,结构内嵌于行动中,是多个行动者在互动的过程中创造的。也就是说,制度与行动之间并不是二分的:行动是进行结构和制度再生产的活动,体现、延续结构和制度;结构和制度既是行动的前提条件,也是行动的结果。由此,结构化理论实现了对主观主义与客观主义的融合,它将行动与结构、个体与社会、制度的客观约束力与人的主观能动性联系起来进行分析。
制度是结构化了的行动、互动关系和认识模式。相对于个别行动者,制度往往是外在于个体而发挥限制或促进作用的。制度主义和结构主义都以制度为中心,认为制度与行动之间是一种决定与被决定的线性关系,因而无法对制度变迁作出合理解释。结构化理论则揭示了制度与行动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进而说明了结构与制度变迁的动态过程。行动者认知能力的反思性贯穿于行动过程之中,使行动者对自己的行动进行理性监控,同时监控他人的行动和社会环境,从而使制度和结构成为行动的作用对象。行动可以维持、强化现有的制度,也可能推动制度再生产,实现制度和结构的根本变革。
2.行动是技术与制度相互建构的中介
技术的二重性决定了技术是结构化的条件之一,结构的二重性则揭示了结构化的过程。行动是技术与制度相互作用的中介,是技术作用于制度及制度限制技術的媒介。
首先,技术的客观性决定了技术的应用意味着新的规则、资源、互动方式和思维模式在组织和行动中的嵌入,从而使新的行动模式成为可能。新的行动模式与原有的制度、组织模式之间形成一种紧张关系,进而积累了实现制度变革的力量。技术的客观性决定了技术对人的行动具有双重影响:赋能和限制。一方面,技术使某些行动得以实施。如网络技术的发展实现了跨时空的双向交流,改变了人们的交往方式和生活方式。办公自动化系统、决策支持系统的应用对组织的信息系统进行重塑,在此基础上带动组织成员在文件处理、信息收集、信息处理等方面的行为方式发生变化。另一方面,技术限制某些行为的发生。如互联网的发展使信息垄断越来越难以实现,进而引发政府与社会互动关系的变化。“结构化组织的变革可能是通过人类行动实现的,行动的变革导致了共享的意义和规则、角色、资源和权力的修订,以及控制形式和权威形式的修订。”②技术应用所引发的行动模式以及行动所涉及的规则、资源、意义、符号等结构性因素被惯常化、结构化的过程,就是制度再生产的过程。
其次,技术的社会性决定了技术是制度的构成要素之一,而不是独立于制度之外的客观力量,因此,技术本身并不是实现制度变革的决定性力量。技术是通过行动发挥作用的,这决定了技术是在一定的制度框架中由人来运用的,因此,芳汀将技术区分为客观的技术和被执行的技术,并认为行动者的能动性是影响技术应用效果的关键因素。事实上,社会转型和新技术的应用促使人们把关注点从制度转移到了行动及其产生的新的条件上。技术的二重性和结构的二重性共同决定了技术与制度之间的互动关系。以行动为中介,技术成为实现制度变革的有力杠杆。但是,制度变革不会自发实现。在从工业社会到后工业社会的转型中,我们不能坐等技术应用自动地引发制度变革,而要根据人类历史发展的方向,积极地运用新技术去实现制度创新,为技术应用创造有利的制度环境。
总之,行动的过程既是技术被运用的过程,也是进行制度与结构再生产的过程。网络技术的应用已经引发了政府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变革,推动了管理型政府发展的他在性转向,提高了政府及其社会治理的开放性,并以信息网络为基础推动跨部门、跨领域的合作行动。但是,网络技术的应用并未带来制度与组织模式的根本性变革,因为网络技术的应用依然受到传统的组织结构、思维模式和领导者特殊的利益诉求等因素的限制。“我用政府的语言来表明,因特网标志的不仅仅是更有效的、主要依据目前安排而构建的政府,而且标志了更深层次的制度变化。构建虚拟政府与其说是对最终结果的预测,不如说是制度变化的过程及角力。在某种程度上讲,这个过程是在重新思考政府在与经济和社会互动关系中的角色。”③笔者认为,政府对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应用提出了实现全面制度变革和组织模式变革的要求,尤其是在社会已经经过网络技术的洗礼而“升级换代”的前提下,实现政府模式的全面变革是迫在眉睫的任务。技术的应用具有实现制度变革的潜力,但我们要将制度变革转化为一种自觉行动,从而为创新性行动提供制度空间。
三、后工业化进程中的制度变革:合作制组织及其
网络结构的形成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应用加快了社会发展速度,社会的流动性导致组织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迅速增强。后工业社会要求组织进行频繁、快速的决策,并通过积极创新来适应快速变化的环境。官僚制组织是在低度复杂性、低度不确定性条件下实现集体行动的组织模式,其层级结构和行为模式在增强组织控制能力的同时造成组织僵化,从而使组织缺乏对环境的应变能力。在高度复杂性、高度不确定性的条件下,官僚制组织将向着一种具有网络结构的合作治理组织演变。组织是制度的载体,组织模式的变革意味着全面制度创新的实现。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应用将推动组织结构网络化,重塑组织的部门之间、组织与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
1.复杂性条件下官僚制组织的不适应性
官僚制组织与环境的互动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组织的建立首先以履行某种社会职能为目标。组织通过提供相应的产品或服务,从环境中获得维持自身生存和发展的资源。组织本身只是开展集体行动的工具,这往往是人们成立一个组织的初衷。其二,组织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实现对内部运行和外部环境的控制。官僚性组织的垄断性使其可以通过对环境的控制,将威胁组织的环境因素转化为支持组织的环境因素。在官僚制组织下,政府是公共权力的垄断者,社会则是被控制和管理的对象。“随着官僚组织的成长,官员们的关注点,会从执行官僚组织的社会职能转移到确保作为自治的公共机构的生存和发展上来。”④在组织可以控制环境的条件下,生存取代履行社会职能成为组织的最高目标,组织由此实现了手段对目标的置换。斯格特观察到组织的发展有一个从封闭系统到开放系统的过程,这实质上是组织无法继续以不变的规则和制度来应对环境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从而逐渐转向管理上的权变,以谋求对环境的适应,即通过组织结构、行为模式的变革来回应环境的要求。后工业社会的到来意味着组织控制环境的做法越来越难以实现,因此,组织与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很有可能转向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组织不再谋求以确定的结构形态和规则来应对环境的变化,而是在与环境的互动中建立一种具有高度灵活性的组织结构。官僚制组织将被一种服务导向的合作制组织所取代,而组织模式的变革事实上就是实现制度变革的过程。
官僚制组织的等级结构决定了其行为具有控制导向的特征,建立后工业社会的组织模式首先就要实现对等级结构的超越。从组织的动态运行过程来看,等级结构中普遍存在的信息垄断造成组织决策与行动的分离。官僚制组织中纵向的等级结构与横向的分工—协作造成组织的某个层级或某个部门不可能单独实现对环境的有效回应,组织的行动依据是自上而下的决策,充分了解环境及其需要的一线行动者缺乏及时行动的权限和动力,自上而下的命令—服从体制使行动者经常在不知道为什么制定政策或者不理解决策目标的情况下执行政策。“控制导向的官僚制组织在信息流动渠道上形成了一块单面透明的玻璃,处在一面的人是众多的茫然无知的行动者,处在另一面的人是发号施令的‘偷窥者。”⑤要改善组织决策与行动相分离的状态,就要在等级制组织中引入民主的元素。具体有两种做法:一是扩大参与,使组织外部利益相关者和组织下层人员都能参与组织决策;二是扩大组织下层人员的自由裁量权。扩大参与的做法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决策的科学性和民主性,但通常只是组织采取的一种策略化行动。扩大参与可以使组织决策获得合法性,从而减少外部因素对政策的抵制,强化组织下层成员的服从意识,但组织的决策模式仍然是自上而下的,决策权仍然由组织上层控制。扩大裁量权的做法在根本上与组织“按规则行事”的基本要求相悖,因此,组织在扩大下层人员自由裁量权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求对自由裁量权的规制。在这种条件下,行动的自主性、灵活性与制度、规则之间的紧张关系会使组织成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使具備行使自由裁量权的基本条件,组织成员也往往寻求以规则或惯例作为行动依据,而不是根据环境变化主动采取某些打破规则的创造性行动。总之,官僚制组织的等级结构及其控制导向的行为导致组织的决策与行动无法有效回应环境需求,而改善组织决策与行动的做法并没有实现对组织等级结构的超越,反而使自下而上的参与及自上而下的授权都成了组织加强控制的手段。在全球化、后工业化的进程中,我们需要建构一种全新的组织模式和制度结构来应对社会的高度复杂性和高度不确定性,在原有组织模式的基本框架内进行部分制度修正的做法无法回应社会治理的新需求。
从行为模式来看,官僚制组织通过惯例化、标准化来应对环境的不确定性。惯例和标准是组织长期学习的结果和经验的积累,为组织成员的行动提供依据。惯例化、标准化有助于提高组织在处理常规性事务上的效率。组织与环境的互动导致组织的“阅历”不断丰富并不断转化为指导组织行动的规则和程序,而大量的规则和程序进一步导致组织复杂化,增加组织协调和管理的负担。惯例化、标准化体现了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思维方式,即利用组织行动的确定性来应对环境的不确定性。事实上,这种寻求确定性的做法导致人为制造的复杂性与环境的复杂性交互作用。组织系统与管理规则的日益庞杂造成组织复杂化、僵化,更加严重的是,导致组织对规则和程序的过分依赖,最终使惯例化、标准化取代组织原本的目标。“组织的主要兴趣不在于实现特定的目标或目的,而是在一套有限制的框架(它是组织的各个部门通过协商达成的)内的运作。组织在这种限制内的运作旨在减少环境中的不确定性,并寻求制订解决当前问题的、直接可用的政策备选方案。”⑥“理想类型”的官僚制组织认为,组织制度和规则的实施对组织目标的内在化、具体化以及组织成员对制度和规则的服从与执行,就是实现组织目标的过程。
2.网络技术与行动主义促成从制度到行动的变革
在低度复杂性、低度不确定性的条件下,制度与规则的相对稳定性会降低行为的不确定性,制度与规则通过维持秩序来引导集体行动有效开展。而在高度复杂性、高度不确定性的条件下,制度的黏性和惰性使执行制度与规则的行为根本无法适应变动不居的环境,从而使制度对行动的限制性凸显,而制度对行动的引导作用逐渐削弱。20世纪80年代以前,制度主义、结构功能主义等从制度、结构等宏观视角出发的整体主义方法论是社会科学研究的主流范式,而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现象学等强调个体体验与行动者自主性的研究方法更具有对现实的解释力。这种理论视角与方法论的转换体现了行动者及其行动在社会科学研究中的优先受关注地位,这并不是说在后工业化条件下不需要制度,而是说我们要重新理解制度与行动、行动与结构之间的逻辑关系,并在此基础上对组织结构和社会治理制度进行重新安排。事实上,在高度复杂性、高度不确定性的条件下,行动必然是一个不断创新和充分发挥想象力的过程。制度应当为激发人的创造性提供支持,而不是强调人对规则的遵从。后工业社会需要一种全新的制度与组织结构,这种新的组织模式及其结构要为行动的灵活性和应变性提供支持。
网络技术、信息技术的应用可以为实现组织模式变革提供新的条件。一方面,网络技术为网络结构的建立提供物质基础。网络体现了一种复杂的结构与思维模式,因为网络结构中的节点是根据整个网络的运行需要而自由流动的。节点的这种自由流动性和自主性赋予网络组织、网络结构以强烈的弹性及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网络结构并不是封闭的、具有某种固定架构的组织结构,这决定了网络组织是最不具有结构性的组织形式。另一方面,以网络技术的应用为依托,组织结构之间、组织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产生新的行动模式。组织内部跨部门的沟通与合作及组织部门间网络关系的形成冲击着官僚制组织内部条块分割、以部门专业化为中心的运行模式。在迅速变化、信息极大丰富的环境中,组织与环境之间的关系从一种零和博弈的竞争状态向合作共赢的状态转化,区域合作、战略联盟等组织结构及多主体之间的合作行动不断增加。可以说,网络技术的应用推动了跨部门、组织间网络关系与合作行动的发展。具体来说,网络技术的应用实现了跨部门信息流动,使跨部门合作可以在既有的制度框架和组织模式内实现。官僚制组织中原有的职能结构呈现出虚拟化、网络化的特征,从而使组织具有更高的灵活性和更强的应变能力。通过建立共享数据库、工作团队等虚拟组织形式,部门之间建立起普遍的网络关系。在高度复杂性的条件下,社会治理行动更多地通过跨部门合作实现。网络技术的应用和官僚制组织的虚拟化无疑为跨部门合作提供了技术支持和新的组织形式。同时,官僚制组织在结构上获得一定的开放性,社会治理可以通过多元主体之间的网络合作关系(而不是参与)来实现。这方面的一个典型范例是:2004年,美国环保署与物流企业合作创立了名為Smart Way的项目,政府在项目创建中主要扮演推动信息共享的服务者和引导者的角色,企业在项目运行中充分发挥信息收集与监测等方面的自我管理和自我服务功能;共识在合作行动中不断产生并得以落实,政府与企业在信息共享的过程中实现了合作共赢,同时解决了社会治理难题。
组织间网络关系的形成无疑会对组织的内部结构和运行提出新的要求。对组织来说,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最根本作用在于提高组织的灵活性及其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网络技术在组织内的应用使组织可以根据问题导向和任务导向进行自身建构,即根据所处的不同情境对组织的结构、权力关系、文化氛围、行为模式等作出安排,从而以技术应用为契机提高组织的应变能力和创新能力,实现组织的思维模式转变。正确认识技术与制度之间的相互建构关系,突出行动在实现制度变革中的中介作用,鼓励以技术应用为依托的创新性行动,在行动中实现对组织结构和规则的再生产,这些是实现组织模式变革的关键。技术应用需要得到组织领导层的重视和支持。组织领导层要通过转变思维模式,打破对惯例的路径依赖,为技术应用提供财务、人事、沟通、决策等方面的配套支持。
注释
①Harlan Cleveland. The Twilight of Hierarchy: Speculations on the Global Information Society.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 1985,Vol.45, No.1, pp.185—195.②Wanda J. Orlikowski and Daniel Robey. 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the Structure of Organizations. Information Systems Research, 1991, Vol.2, No.2, pp.143—169.③[美]芳汀:《构建虚拟政府:信息技术与制度创新》,邵国松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73页。④[美]安东尼·唐斯:《官僚制内幕》,郭小聪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0页。⑤张康之:《论官僚制组织的等级控制及其终结》,《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⑥[美]登哈特:《公共组织理论》,扶松茂、丁力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67—68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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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周民.电子政务发展前沿(2015)[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5.
责任编辑:浩淼邓林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echnology and Institution
Shao Na
Abstract:The duality of technology and structure determines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echnology and structure. Technology has material properties and social properties in its nature, and is both the outcome and medium of social actions. The duality of structure reveals the mutual-construc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stitution and action which indicate that structure is the prerequisite for action, and action is the reproducing activity of institution and structure. The application of new technology is not equal to the change of institution, and when new modes of action come out based on the new rules, modes of thinking and other factors embedded in technology, there comes the opportunity for the change of institution. The thinking mode of organizations′ leaders should shift from institutionalism to activism, and make the application of new technology become a conscious action to realize the change of institution through the medium of creative action, and create new institutional space for the application of technology. The application of network technology provides the technical support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modes of organization under the condition of high-complicity and high-uncertainty.
Key words:the theory of structuration; network technology; action; cooperative organization; network structure中州学刊2017年第2期建立健全干部改革创新工作中的容错纠错机制2017年2月中 州 学 刊Feb.,2017
第2期(总第242期)Academic Journal of ZhongzhouN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