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晶
过去一年,关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消息,看上去基本都是好消息。
从2016年3月开始运营的Met Breuer作为集中展示现当代艺术的分馆,显著弥补了大都会博物馆此前在这一领域的不足;几乎与此同时,它耗资300万美元更换了标识,重新设计的新形象更有活力和现代感;2016年全年的参观人数再创新高,超过了670万人,TripAdvisor第二次把它列为全球博物馆的“第一站”。
但故事的另一面是,到2016年6月财年结束时,大都会博物馆的亏损已高达千万美元,甚至超过了2009年金融危机时的840万美元,博物馆不得不停止招聘计划并不断裁员。
2017年2月28日,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现任馆长托马斯·坎贝尔(Thomas P. Campbell)提请了辞职。他在当天发布的一份声明中表示,“离任并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
如果把时间放得再长一点,坎贝尔任职馆长的8年间,大都会博物馆的参观人数一直都在增加。为了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坎贝尔还迅速组建了一支社交媒体团队,对如今参观者更感兴趣的当代艺术作品积极收藏,以安娜·温图尔的名字命名的时装部的建立更是吸引了广泛的参与者—《镜花水月》的展览虽有争议,但终究让更多人跨入了这扇大门。
这些做法不仅挑战了大都会博物馆成立一百多年以来的既有传统,也直接意味着更多经费开支。
坎贝尔所说的“关键时刻”,其实指的是包括大都会在内的整个博物馆行业的激进转型。根据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的统计,美术馆的参观人数在过去10年下降了5%,参观者的年龄也在不断升高。所有的博物馆都在忧虑未来,想办法唤起更多在数字时代长大的人的关注。在大都会工作了22年的坎贝尔不可能不思考这样的问题。
除了数字化之路,坎贝尔原本还有个更大愿景—为迎接2020年大都会博物馆建成150周年,斥资6亿美元兴建现当代艺术的另一侧厅,用来陈列雅诗兰黛家族捐赠的多达10亿美元的现当代艺术及其他作品。这个计划确实不易达成。和6亿美元这个庞大的数字相比,2011年修复伊斯兰展厅仅花费了5000万美元。
尽管按照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主席丹尼尔·维斯(Daniel Weiss)此前的说法,作为分馆的Met Breuer在成立时得到了额外的大规模捐赠,但建设开支依然大大超出预计,装修费用多达1500万美元,此后每年还要花费1700万美元去维护。
整体来看,大都会博物馆每年的运营预算差不多是3亿美元,其中人员开支占到总成本的70%。2016年,为进一步压缩成本,在裁掉90名员工的同时,展览数量也从每年60个减少为40个。这些做法让博物馆的管理人员和策展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到了今年年初,一些工作人员甚至直接写信抗议福利的削减。
更多的责难之声认为,大都会博物馆因过分追求通过社交网络笼络千禧一代,忽略了自己最主要的任务是公共教育。这似乎又是建制派和改革派的固有争论。其素描与版画部主任乔治·戈德纳在接受《艺术新闻》的采访时称,“好多已经发生的并非错误,而是不合适。比如,没必要建立那么大的数字媒体部门。”
2017年2月初,《纽约时报》的一篇长报道进一步点出了大都会博物馆背后的困境。根据《作为一个伟大机构,大都会博物馆正在衰退吗?》揭示的数据,如果不对亏损加以控制,预计到2018财年赤字将高达4000万美元。
大都会博物馆可能从来没有遇到如此激烈的批评之声,这番“拷问”让它再次成为焦点。尽管很多博物馆和艺术机构都会面临经费短缺和经营艰难的问题,但大都会这样一个收入可观、拥有大笔捐赠的知名机构在几年间陷入财务困境,的确出乎很多人意料。
美国大学艺术管理系助理教授Andrew Taylor在接受NPR(National Public Radio)的采访时说,“让大都会陷入麻烦的正是在任何一端走得太远。在积极变革和保守开支这两者之间,存在一个微妙的平衡。”
大都会博物馆在2009年金融危机之后一度遭遇沉重打击,当时它在全美的数十家销售衍生品和纪念品的店铺相继关门。坎贝尔正是在那期间上任的。当时一些美术馆的情况更糟,不得不通过出售作品来渡过难关。幸好低谷持续的时间不长—2014年的全美艺术指数(National Arts Index)显示,从2012年左右开始,美国的艺术行业又有了回潮。
但即便如此,整个行业面临的其实是比金融危机更大的问题。
大都会博物馆的门票定价是25美元。这实际上是建议价,人们可以根据意愿支付任意金额。大都会的确赢得了一些年轻人的喜爱,但是他们比起自己的父母一代并不那么慷慨。如今差不多每5个人当中,才会有一个人愿意支付全价。这些门票收入最终仅仅占到大都会开支的11%。这也是为何不断创新高的参观人数并没有转化为可观的博物馆收入,反而增加了维护成本—根据DataArt的数据,从2012年到2015年,每位参观者在博物馆上的花费从25.81美元下降到了17.52美元。
发生在大都会身上的一切,也可能发生在其他博物馆身上。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很多文化机构都面临着结构性的赤字问题—运营成本高于实际收益。
与此同时,波特兰艺术博物馆、亨廷顿图书馆等大量博物馆和文化机构也都有扩大规模的计划。位于曼哈顿的Thomas & Associates负责帮助博物馆寻找和培训员工,其总裁Geri Thomas对《Observer》表示,扩张和建造大的新建筑显然是所有博物馆馆长不成文的工作内容,“很多馆长在处理博物馆的扩张计划时会更多顾及自己的职业生涯,想在博物馆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
即便不扩大规模,一旦博物馆要做转型,在营销、数字化和教育项目上增加开支,就会加大成本投入。
紐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和布鲁克林博物馆最近也都提供了一系列员工买断方案。纽约交响乐团还叫停了扩张计划。洛杉矶郡立美术馆则竭尽所能地在寻求6亿美元的赞助。计划扩建3倍于现有面积的圣地亚哥当代艺术博物馆,也裁掉了8个全职员工和20个兼职员工。
转型不可避免,对此一些博物馆倒采取了更轻巧的方式吸引入场的人—更换名字,比如“西雅图音乐博物馆”就更名为“西雅图流行文化博物馆”,如今的“洛杉矶现代艺术博物馆”以前则叫作“圣莫尼卡艺术博物馆”。
无论谁将继任大都会博物馆的新馆长,这些都是共同的问题。《纽约客》的艺术编辑Andrea Scott评论说,“不管博物馆的下一步将如何走,它都不该陷入像艺术博览会那样的设定并因此失去长远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