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这个下午,邱小桐诸事不顺,满腹的牢骚全部倾泻出来,或明或暗一共指责的人得有七八个。这些人皆不得要领,不能如她心意。
首当其冲的是其双亲。他们在视频通话中,因为一语不和,就此冷掉了气氛。原因不过是邱小桐随口聊起,打算过两年去深圳算了,帝都的户口反正弄不到,雾霾也严重。邱小桐的父亲非常警觉地说搬什么深圳,深圳有什么好?他以去过几次的资历,泼来凉水。邱小桐瞬间就有点不悦。
“跟你们商量事情总是这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什么都保守得不得了。”“深圳小地方,你已经安定好了,为什么要换地方?”
“谁规定了就只能在这啊?上次提你也是百般不乐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心思,无非是嫌深圳不怎么样,怕人说是在北京混不下去,才去的。”
邱小桐的妈妈赶紧打圆场,“你爸可能是这么想的,你就不用点破了嘛。他是老派,不懂,我觉得无所谓,你想去哪去哪,不用管这些。”
说完,大家陷入沉默。圆场显然不够圆。于是邱妈换了个话题,可惜也没有换得太好。她想说你哥的孩子快满月了,但说着说着就到了“你可能要准备一下”一事上。这个准备,指的是礼金。邱小桐自然是要表示的。但好巧不巧,邱妈忽然之间,又小声提了一句,“生之前也没有送什么,所以这次要记得。”小邱瞬间又有点不高兴了,他们生孩子,我非得在生之前准备一筐礼物?“好好好,不是必须啦,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这回轮到的是邱爸来打圆场。
小邱气呼呼地按了挂断键。她心里的确装的是360度的明镜,什么隐含义都可以无死角地get到。自己的哥哥,她当然熟悉,人家安贫乐道,钱看得淡,根本不会有这类概念。但亲妈,仍是传统之人,大概觉得在外头的女儿,如果能豪爽一点,更客气一点,就会令人令己更愉悦一点。所谓帮衬就是这样。家里人口也不多,如果大家吹嘘你混得好,那么你稍稍出手阔绰一点,自然更为体面。邱小桐不可能不懂这理,但是她又是自傲的人。一切都得由着自己的心意,不能由旁人添油加醋以及旁敲侧击。
其实,她妈妈已经是第二回暗示,上次她提到了小邱的两个表妹,这俩姐妹一个在小城市,一个在大城市,小城市的姐姐生了个男孩,“那些奶粉、婴儿车都是妹妹一手包办的。”当时小邱就故意没接茬。也是从小惯的,越是指东,偏要往西。
结束对话后不久,她又接到了小叔子的电话。对方告诉她,她寄来的血压计收到了,母亲血压很高,都170了。测了几次,都挺高的。
邱小桐心里倒吸一口气,这么高,“平时吃药了吗?”“没有。”家里没药?“有。”“那你们打算是怎样?测着玩吗?”
新的挨批斗对象出现了。只不过对着婆婆,她稍微克制了一点。“你这样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并发症很容易就来了,你现在才五十几,你觉得现在罩得住是吧?我跟你说,你不守著自己,不爱惜自己,指望其他人都是空的。”这根本就不是婆媳的应有对话,倒像是姐姐训妹妹一类的。
挂了电话,心绪难宁,她又顺手给老公打了过去,对方从会议室走出,接受了5分钟絮叨。内容无外乎,都不知道你们家是几个意思,嘱咐的事情完全不在乎,啥都不在意,吃盐还吃那么重,既不养生,也不养病,过一天算一天,哪天忽然倒地了,那就自然接受了吧,管这叫命吧……
面对连环攻击,好在她先生在电话里宽和地笑了,“冰箱里有半个哈密瓜,你去吃一片,冷静一下,暂时不当马大姐,当个吃瓜群众行吗?”邱小桐一个下午的躁狂,在此时告一段落。她陷入了躁狂后的冷静期,这个可厌的、话密的、盛气凌人的中年形象,存在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只不过被她拒绝接受罢了。她也不知道,如何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