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伟
20世纪末,农村分产到户了,牲畜仍然是主要的生产力。犁和耙是最常用的农具,磨面要靠驴拉磨,驴蒙眼和磨棍是必备工具;耕种得靠牛耕地,鞍子和牛鼻拘也是不可缺少的。当然,假如谁不会耕田耙地,长大后恐怕连老婆都讨不到。
1979年,我9岁,家人开始为我的未来考虑,训练我蹲耙的技巧,也就是在耕地时,当牛拉犁把土地翻好了以后,为了便于更好地播种,必须再用牛拉耙把较大的土块耙得更加细碎。可是由于耙身太轻了,耙齿扎不进土壤里,效果很不好,并且较轻的耙身会在土壤表面蹦跳不稳当,这时就需要放一个重物,最好是蹲一个灵活的小孩在上面压着。
这可是一件技巧活,且存在着安全隐患,蹲耙的要领是:两脚必须牢牢地踩着耙的两边,脚跟略向下,脚掌向两边用劲,两手紧握耙中间的衬子,身体重心略向后倾斜,防止耙到较大的土块导致耙侧翻,如果侧翻的话,你宁愿歪倒向耙的后面,也万万不可以倒向耙的前面,否则那一支支明亮的耙齿就会从你的身体上耙过去,会有刺伤肌肉、骨折、丧命的危险。另外就是身体反应必须灵活,两脚随着耙的颠簸而就势运动以保持身体的平衡,绝对不可以因颠簸而从耙的边缘上滑落下去,因为走动中的耙齿随时会把腿部压在耙的下面,锋利的耙齿让你皮开肉绽可能还算是轻的。当初,我们的生产队里就发生过有人因为实在累得坚持不住了而跌下来,大腿被耙齿严重耙伤露出了血淋淋的肉……
我一开始练习蹲耙时也是在父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的矛盾心态下才不得已让我蹲上那危险的剧烈晃动的耙上去的。没有办法呀,他们也不忍心,但是假如不刻苦练就一身过硬的农事真本领,十年后成家立业时凭什么本事去领门头过日子呢?经过多少年的艰苦磨炼,也经历了许多次惊险的大小事故,除了手脚被庄稼的根划破多处,或经常被飞奔的土碴打进嘴里眼里等以外,还好,万幸没有发生过较大的伤害。终于,我练就了父母亲期盼已久的扎实的蹲耙的本领,成为本村及附近小有名气的蹲耙能手。
正當父亲准备传授他的拿手本领时,也就是计划教我如何套牛拉犁翻地的季节,平时干农活是主业而读书是副业的我居然收到了远方乡镇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短暂的喜悦很快就被无助甚或绝望代替了,十块钱的书学费着实让家人煞费苦心!因为无论怎么样也借不齐费用,父母亲曾一度下决心退还那已经借来的六块八毛钱,有了劝我还是留在家里学点儿他们以为一生最有用的真才实学的念头。最后还是被村里的大队书记等几个好心人一齐帮忙凑齐了十块钱,决心把村里唯一的秀才风风光光地给送出去。可是,自打那一次离开了村子,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接触学习宝贵的农耕技术了。
又过了好几年,我参加工作以后,一年寒假里回家看望父母时,突然有熟人问我,还会不会套牛耕地?我吃惊地问他想干吗,他说镇上要建农博馆,几十年前的各种农具都被集中放进了高大上的展览馆玻璃展柜里了,展厅外面还要有专人负责技能展示和现场体验活动。而如今农机普及得太快了,没有多少年轻人能够熟练掌握这个绝活了,何况大家都纷纷外出进工厂打工的收入也远比种地要多出很多!至于家乡眼下还健在的年长的吧,又实在无力操作与表演了。我懊恼自己把父亲的重要手艺竟然失传了!在悔恨之余,突然有一种悲喜交加的感动,幸福的泪花差点儿落下来,因为,我看到了农博馆旁边凑热闹的人群里面有父母的身影……
父母辛苦了大半辈子,他们终年在风雨里或烈日下耕耘他们那命根子般的几亩土地。如今,年逾半百的我也耕耘在教育事业上三十年了,那份吃苦耐劳的精神都是他们留给我的。
责任编辑:蒋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