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一德
年,年年都要过,但和谁一起就不一定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望着远方,本知那只是灯笼、烟花围绕,我看到的却是清山绿水。那里,清静依旧,炊烟袅袅,像个世外桃园。村落被大山绑在山腰上,向下望不到底,向上看不到光,村子也被峻岭隔开,每户人家都离得很远。山道环绕,打眼望去,人家在眼前,却要走很长时间。那一路开得正艳的油菜花足以让你留连忘返。
此时,正有人赶着水鸭从一个塘子慢慢游到另一个塘子。当然,少不了风吹竹叶相互摩擦的声音,来自于大自然的天籁之声怎么听也不会倦。走在路上,似乎忘了天上正下著小雨,忘了鞋上早已踏满了黄泥。还是那所古宅,地上瓦片长满了青苔。脚刚想踏进院子,一切变得模糊起来,醒来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梦。“别害怕,只是悲欢离合的梦啊。”我闭上眼,想起曾经古宅的主人,我的爷爷,他已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第一次来古宅,大约是三岁,那时候宅子里还有股豆香。爷爷虽已年迈,还能做点买卖,山里家家吃的豆腐都是他做的。爸妈忙的时候,我就整天跟在大伯家的哥哥姐姐们后面跑,想和他们玩。三岁,我还小,免不了笨手笨脚,追逐的时候掉进了水田里,大家都慌了。后来,听大人们讲,是爷爷把我救上来的,用背篓把我背到集上的诊所。那几天,爷爷没有做豆腐,一直陪着我。第二次我回去的时候,那片开在院子里的水田地被填平了,成了一个小院坝。
2004年,爷爷坐火车跟着我们一起从南方的大山到了北方的平原。这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当时正值春运,我们好不容易买到了硬座,四天三夜的路程,老人家很辛苦。到了东北,爷爷还是没有闲下来,他在家里待不住了,就到外面走走,开始做些小买卖——捡矿泉水瓶。爸爸也因此跟爷爷吵了一架,即便如此,也没有拗过爷爷的决定。爷爷忠厚老实,从不亏欠谁的,才几个月的时间,就给这里的邻里留下了好印象,他们总会把废铜烂铁攒着卖给他。邻里们看到爸爸都说你家老爷子人不错,心眼实。父亲工作长年在外,妈妈也没时间照看我,爷爷放不下我,就每天接送我上学。那平常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又变得那么不平常。那时,爷爷走在前面,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又总想走在马路牙儿。他总会牵着我的手,说“快点,快点”。爷孙走在路上有嬉有笑,其乐融融。如今走在老路上,换了模样,才知道我离不开这个地方,离不开我最亲爱的人——爷爷。
再次回到古宅,瓦变了色,苔儿变得幽绿,爷爷就在这年满八十大寿。这些瓦片,这片土地也伴他度过了八十个春秋。正当我们给他准备寿宴之时,爷爷却又住进了医院,满堂的亲朋好友,却少了寿星。爷爷在医院里度过了他的八十大寿。临走的时候,我们来到医院,爷爷硬是往我的衣袋里塞了皱巴巴的200块钱,说我多少年都不回来一次,这钱是给我压岁的。临别时,我忍不住掉了眼泪,告诉爷爷:好好注意身体,别舍不得花钱。回家后,每次听见爸爸给爷爷打电话,问他吃了什么,天气怎样,身体怎样。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成了我和爷爷,还有古宅的最后一别。
外面的炮声还在响,爸爸进了我的房间,给我盖了盖被,我泪湿眼底,刻骨铭心地思念着曾经接送我、呵护我的爷爷。如今,真不知该如何诉说。那个梦虽已不在,但我接下来的每个梦的主角,都会是爷爷和古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