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进 (南京艺术学院 210000)
战国晚期燕王职戈的设计特色
樊 进 (南京艺术学院 210000)
戈,古称”啄兵”“勾兵”,是一种格斗武器。其垂直装柄,由多种材料复合而成,可以进行啄、勾、砍、摏等方式的搏杀,是独具中国民族特色的古代兵器种类之一。战国晚期戈的形制进入了成熟期,本文以在辽宁出土的战国晚期的燕王职戈为设计分析对象,通过对其结构造型的分析,探讨其背后的设计内涵。从其具备的“血槽”“曲刃”等特征反应了其造物设计是在不断融合其他兵器或器物特征而进行改进的现象,是为了适应其在实际格斗中不断提高杀伤力的需求而出现的,也反应了当时战争的残酷性。作为冷兵器时代的主要格斗武器在不断的实战中形成了具有燕国特色的铜戈,援有血槽、胡有曲刃和孑刺。本案例的燕王职戈便是此类戈的典型之一。
燕王职戈;设计学;结构功能;装饰造型;设计文化;创新
戈,古称”啄兵”“勾兵”,是一种格斗武器。其垂直装柄,由多种材料复合而成,可以进行啄、勾、砍、摏等方式的搏杀,是独具中国民族特色的古代兵器种类之一。从戈的历史沿革来看,其在石器时代已经有了雏形,商周时期是戈兵应用最为广泛的时期,其型制在纷繁的战争不断的被催化和演化,到了战国晚期,戈的型制进入了成熟期。燕王职戈便是其中一个较为典型的代表,其设计充满科学性、实用性和开放性,同时其设计造型也具有仿生设计等的特色。
“燕王职戈”是战国晚期的长兵器,1967年在辽宁北票县东官营子出土,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图1)。其形体较大,全长27.2厘米,高1 3厘米,援长18厘米,内长9厘米,重247.5克。其长援微昂略呈弧形,援中线凸起成脊,脊两侧有血槽;胡外侧有三段曲刃弧,形成两个孑刺;中胡三穿;直内中部一穿,右上角一空,右下角有缺,饰虎纹。胡上刻有“郾王职作御司马”七字。(图2)“郾”即“燕”的古体,“郾王职”即燕昭王(前311-前279)。“御司马”是主管车骑的军官。据考证,此件兵器出土于当时燕国内线长城附近。燕王职戈的援上下刃都有缺口,似崩刃,应是“御司马”的实战兵器:燕昭王时期燕国实力大增,命秦开北却东胡,后筑燕长城设辽西郡,燕王职戈不排除是此期间的遗留。
燕王职戈作为主管车骑军官所用的兵器,其功能的设计较一般士兵的兵器要精良许多。从戈的设计原理来看,根据战争环境,持戈而战可分为步兵作战、车兵作战和骑兵作战。车战是战国晚期通常的作战方式,本案例多为车战用戈。(图3)“一寸长,一寸强”的车战用戈。一般作为快速近距离搏杀所用,戈头加柲的总体长度可达300厘米左右。就车战而言,由于双方的辕马在前,距离超过四米,正面无法相互搏杀,只能在两车错毂时才有格斗机会。囿于车身的尺寸,相互搏杀要有一米六以上的安全距离,这就决定了戈柲的长度通常较长,主要是为了在更远的距离最先达到杀伤目的。在车战中勾杀是其主要格斗方式,因此,戈柲长度的逐渐增至3米左右;要达到快速的勾杀的目的,还必须增强戈头与戈柲的连接加固,本案例采用了隼装的方式,设阻阑加长胡三穿,牢固性得到了加强;援柲角度增至110度,增加了杀伤力和安全性。
燕王职戈融合了多中功能于一身,燕王职戈继承和发扬了以往戈的优秀元素,强化了啄、勾、砍、摏的综合能效,使戈纵横捭搁皆具杀伤力。燕王职戈的设计功能得到了不俗的强化,主要表现在三方面:一是在长援两侧增设了血槽;二是在长胡上增加了曲刃;三是戈的长援与柲的角度在110度左右。
其一,关于血槽。
啄击是戈的常用攻击方式。其主要功能区是长援部分,如同刀剑矛刺一样,又似雄鹰啄食。血槽常在戈上出现并不多见,常出现在剑、矛、刀等兵器之上,常与剑脊刀背平行。本案例的在长援部分增设血槽无疑是借鉴了其他兵器的血槽设计,这样在实战中便可以大大增强了戈的啄击功效:一方面,当异物侵入人体内部时,人体的肌肉会本能的应急绷紧,将异物紧紧锁住,对身体进行保护,让破裂的血管不致暴露于失压的伤口空档,给肌体修复、救治赢得时间。但这种本能的紧绷,成就了血槽:肌肉的紧绷恰恰为血槽撑起了人体无法堵塞的空档,一旦深入人体的血管丛林,尤其是切断动脉血管,大量血液便会在心脏与大气压的共同压力下顺着血槽涌出(图4),极易造成身体大出血。另一方面,刺入身体后拔刀时会由于血液的黏度和张力在刀的接触面产生负压,使刀不易拔出来,开设血槽可以让外部空气进入减少负压的产生,便于拔刀;另外,血槽的存在,也减少了援刺入人体的接触面,即减少了摩擦阻力,使啄击更加凶猛。类似的血槽,在现代的轻兵器及屠宰工具中也常常出现。
其二,关于曲刃。
砍击是戈的另一大攻击方式,其主要是用开刃的胡来产生效用。胡原来是用来增加戈与手柄的牢固程度而增设的结构,后来胡上开刃,便若刀剑斧钺一般,也可以劈砍,在长援啄击的同时兼具了砍杀的功能,增加了攻击区域。而燕王职戈的胡刃并不是一段平顺刀刃,而是由三段曲刃、两个孑刺组成,这样的设计又增强了勾砍的威力。其一、在啄砍时,胡刃杀伤范围即砍凿面增大,效果更好。形成的两个孑刺在啄砍时起到先锋作用,即在同样的砍击力下,两个孑刺在与人体接触时其压强更为集中,更易刺入人体,更具杀伤力;其二、由于人在用戈劈砍、啄击时都是以肩肘为圆心做弧线运动,所以,戈头从向人发动攻击时就一直沿着弧线运行,这样在进入人体时孑刺与曲刃之间便形成了象锯一样的惯性切割力,劈砍的过程就是加倍的深切的过程。因此,具有割锯功能的曲刃胡更加适合拖切,杀伤力陡增。曲刃是商周时期曲刃剑、曲刃矛等兵器出现的结构(图5),可以增加砍杀刺击的作用,燕王职戈将曲刃巧妙的融合到长胡上,不能不说是颇具想象力的借鉴,也凸显了当时战场相互搏杀的残酷、激烈程度。而类似同样设计原理的曲刃如今在兵器与工具上仍在沿用。
其三,关于戈的长援与柲的角度。
燕王职戈的长援与柲的角度为110度的仰角,较初始时期戈与柲的角度有所增大,由90度增加到110度,主要是为了增强了勾杀的功效。这无疑是从实战的经验总结出来的。商周时代,由于车战、骑战速度较快,垂直角度的戈一旦啄中或勾中对方,不易及时从敌方身体中抽出,容易造成严重后果:轻则弃戈丢兵,重则坠车坠马。最为有效的解决方式就是援与柲角度增大:援下刃所受阻力减小,较容易滑脱收兵;而事实上,这样做有着更令人生畏的深层目的:戈援的滑脱过程就是下刃等切割发力的过程,再加上曲刃的作用,其杀伤力足以让人胆颤心惊。我们通常都有这样的用刀常识:当从垂直角度切分肉食的时候比较费力,而边磋边切就轻松许多,这应该也是角度增大的主要动因之一。所以,援柲角度的增大,堪称为一举两得的务实设计,科学的把握了这里的“度”,不仅有效降低了快速勾割时阻力过大的风险性,而且快速提高了杀伤力。事实戈的长援与柲角度到了秦汉时期其最大角度达到了135度。(图6)
本案例设计简洁挺拔,有冲啄之势,极富张力。仿佛一只俯冲而下正在捕猎的雄鹰,给人以凌厉威严之感。援上的脊与两侧的血槽形成三条动感十足的流线,增加了戈的锐利之势。长胡边上的曲刃也增添了戈的狞厉之美。整个造型呈流线状,在规避空气阻力的同时也彰显了速度与力度之美(图7)。本案例可以视为一个出色的仿生设计案例,有猛禽野兽攻击猎杀之势。这种防猛禽野兽的设计心理,符合先人向大自然汲取智慧以自用的开放态度,借人类崇拜的动物的齿喙角爪之凶猛来御敌,以助战威。这种借鉴可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戈内上饰虎纹,是装饰当中较为常见的一种,用来增加勇气与霸气。当然这种纹饰也不排除是身份等级或军队军符的可能性。
因此,从造型审美的角度来讲,整个设计相当犀利,体现了仿生设计、空气动力学原理。倒三角不稳定的特性更凸显了其随时进攻的运动灵活性。当其在空中啄击劈砍时,极似一只雄鹰在追逐猎物,具有一定的心理威摄力。(图8)
战国纷繁的战争为当时战场的主要兵器戈的设计造型的创新提供了丰厚的土壤。史前学家戈登·察尔德所说“每一件工具都体现了无数代人的集体经验”。燕王职戈或许正是这种不断借鉴前人的经验,吸纳不同优秀元素的一个开放载体,血槽与曲刃在本案例中的出现足以证明这一点。而这样极具杀伤力的冷兵器戈在战争中出色的表现又反过来使它在夏商周时代产生巨大而深远的社会影响,以至于众多有关战争的字具有“戈”的身影,如战、戎、戍、戊、武、伐、威、戮、成、烕等,成语“”金戈铁马、化干戈为玉帛,反戈一击等等,“戈”的形态深深地扎根于我们的语言文字当中,也正是这种不断借鉴、融合、创新的设计心理和对待文化的态度,才使得我们极具生命力的五千年中华文明长盛不衰。(图9)
因此,燕王职戈从设计学的角度来看无疑是成功的典型案例,其设计背后透着开放式设计思维,是一种汲他人之所长补我之所短的包容态度。尤其“血槽”“曲刃”的消化吸收,鲜明体现了当时设计思想的开放性和创新性,同时也体现了当时战争的残酷性与现实性,是血与泪谱写设计智慧的案例。本案例在捕捉设计元素、综合创新方面的灵敏性、科学性,另人叹服。也让我们意识到从设计学的角度对中国传统器具进行研究别有一番设计特色,这是打开古今设计对话的一个通道,可以汲取当中的营养元素加以融合创新,为我们现在的生活创造更加便捷舒适的造物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