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鑫燚 图 杨勇
半生“漂流” 饱含情感 听民间科学家、探险家杨勇讲述他的科考故事
文 李鑫燚 图 杨勇
他有很多身份,“横断山研究会首席科学家”、“中国治理荒漠化基金会专家委员会副主任”、“民间独立科考探险家”、“长漂勇士”等等。我不知道他最满意哪一种身份,我只知道他与大部分科学家不同,这个有些不修边幅,低调得让人不易察觉的长者用近半生时间为中国的水资源环境四处奔波考察,用白纸黑字和图片填补着官方的科考缺失。
1.著名探险家杨勇在30年中走遍了三江源的山山水水,他见证了三江源腹地从无路到有路的历程!
1.著名探险家杨勇在30年中走遍了三江源的山山水水,他见证了三江源腹地从无路到有路的历程!
3.藏北考察营地。
在得知此次有机会能与杨勇一起进行一场短暂的探险行时,我有些紧张,因为大都是在传说中听到关于他的故事。见到他本人时,我看到正在收拾行李的人和他一一握手道别,感谢他这一路的帮助和照顾,杨勇用他的四川口音微笑地答应着说:“这有啥子嘛,不用谢。”很是可爱。那天是他刚带队从可可西里无人区里考察出来,没有做任何休息就接着和我们一起再出发。我问他累不累,他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节奏,他打趣说他把自己的科考探险称之为“自杀式”科考,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他从不需要后援,他觉得请求支援是件浪费社会资源的事情,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每次出发前都会做好充足的准备和路线研究。成熟的判断来自完备的知识。今天,我们让杨勇自己把这些年的一些故事讲给你听。
4.三江源通天河峡谷。
从1986年那次著名的长江漂流开始,这位年轻“野生”科考探险家的后半生,再没有停下脚步。“86长漂勇士”,是杨勇一个甩不掉的标签,所有人在介绍他的时候,永远离不开这个头衔,可是那一年的长漂对杨勇来说,已经是过往烟云,那些旧事只有自己才能感知其中的真实。“长漂30周年,媒体报道得比较多。我们比较低调,一些队员简单聚了个会,一起吃饭聊天,拒绝媒体采访,长漂毕竟过去那么多年,它已经是历史了,无需太多提及。我们被撬开的记忆,对于我们队员来说就是一个经历,那么多的往事也不需要再提”,他说。
杨勇:有很多。艰险的事对我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从我们自身的体会来讲,总是带着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回馈的心理出发。每次定完线路和计划都是我们科研所需要的地方,比如科考空白区或者发现新的线索需要去证实。对这些要去的荒野,我们都带着一种负罪感,会向老天爷磕头,说我们是好人,希望得到保佑。因为每次去的地方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不知道去了能不能平安归来,变数很大。虽然我们都知道危险,但必须要去。
有一年去藏北,从藏色岗日到查色岗日冰源,进入一段死胡同般的几公里长的峡谷,无法退出,那时候已经是12月份,这个峡谷如果不过去就要翻越很陡的山岭,车也不一定上得去,就算上去了,另一侧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我们只有冒险穿越峡谷。峡谷中布满了锋利的尖石头,我们就敲冰破石,前进一步砸一步,后来冰破了被车阻塞,冰就堆起来了,这很麻烦,如果过不去,我们连退路都没有。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如果峡谷中有陡坎或巨石阻挡我们就无回天之力了,真可谓是绝处逢生。包括我们过沼泽走冰崖,过滑坡泥石流,命悬一线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5.车陷通天河冰河。
6.黄河上游路难行。
7.杨勇冬季考察通天河冰情,翻越烟瘴挂冬布里雪山,铲雪前进。
8.翻入冰河中。
9.杨勇在色林错遭遇沉车之灾。
2007年冬季进可可西里考察长江北源也是这样,两辆车,一台猎豹,一台陆风X9,好不容易开到楚玛尔河源,已经离青藏公路400多公里了,两辆车都陷进泥泞,挣扎脱困的时候有一辆车离合器烧了,5个千斤顶全部损坏,这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后来我们完成了源区考察,再来面对回去的困境,不知是感动了老天爷还是神力相助,我们居然奇迹般地回到了青藏线。
10.走向三江源。
11.可可西里。
12.柴达木河下游摇摇欲坠的木桥已被废弃,考察队冒险通过。
13.317上的地质景观。
杨勇:关于进藏的新路线,除了传统的318、109国道,这些年从玉树打通了三条翻越唐古拉山连接317的进藏公路,从玉树到109国道也有三条公路连接。这些路线景观十分丰富,很特别,比如一条经过昂塞丹霞地貌到长江南源沼泽湿地,这些路很多年前没有公路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们走通了,我们见证了这些地区交通的变迁。
玉树的寺庙很多,各种教派融合,也有很多村落,散落在崇山间和草原上。玉树有很多顶级的资源,比如三江源和可可西里,这两个知名度很大,那里每年还有自己的民族节日,比如赛马节,但是人们对玉树的认识是很陌生的,只要旅游的要素功能形成,吃住行具备,资讯完善,这些路线一定会非常受人推崇,尤其是现在的旅行形态大多以自驾车为主,所以玉树旅游要迎合这个时代。
1 4 . 杨勇及其团队发现的“布加大冰川”。
15.2006年考察队在黄河源因车钢板断裂受困荒野6天。
16.杨勇考察队在新疆干涸的河床上宿营。
杨勇:这也是人们这么多年以来感受到的,这几年国人对环境污染的切身感受实在是太大了,以往可能只是专家学者或者小部分人关注这些事情,但是如今空气的变化、水的变化非常明显,环境污染和大家息息相关,以前环境的变化只是小范围内的变化,现在已经是大范围的变化,所以被全民关注。我们在10年甚至是20年前考察研究时所关注到的环境问题,比如说长江的污染问题和灾害问题,20世纪80年代末,长漂以后我们就做过系统的总结和考察,那时就呼吁要重视长江上游的地质灾害、生境险恶、水土流失、生态破坏、矿业的过度开发等等,提出了很多的担忧和呼吁,但那时人们并不是特别关心,现在这些问题开始迸发出来,大家开始关注了,现在好多地方都在转型,虽然已经开始着手治理,但是代价太大了,有些问题已经不可逆转。
杨勇:一开始,我的考察主要是以徒步和漂流为主,用车来作为考察工具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我记得是1995年,自己开车进藏。那时候车很一般,路也很糟糕,开过国产的北京吉普和韩国的双龙。那时候非常羡慕有一辆丰田越野车,特别是到一些无人区和峡谷,路况差,车又老出故障,出去一趟被车折腾得够呛,很狼狈,也很不安全。后来陆风X9伴随了我多年,再后来有了丰田,现在,每次出行都是坦途了。
2000年以后,人们步入了汽车时代,汽车和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了,时空都变了,我们的生活已经离不开汽车,汽车是生活的伙伴。这对我来讲变化更大,车让我们野外考察工作的条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一开始我用徒步、漂流、攀登、探险的方式去科考,只有这样才能到达一般人进入不了的地方,20世纪80年代我们就是通过漂流进入金沙江很多难以涉足的峡谷,去江河冰川也必须通过徒步才能到达。后来我们借助汽车能够尽快到达我们要去的更多地方,节省了很多时间。如今交通和汽车技术都在改善,我们的考察范围也越来越深入,甚至到了很多科考和地理信息的空白区,我们的考察可以说见证了中国汽车生活的进步和国家建设的推进。
汽车的发展和我们考察地域的深入几乎是同步的,汽车的每一次进步,每一个新品牌的诞生,我们都非常关注。我们也认识到汽车对人类生活的影响是巨大的,现在工业和科技的进步,对每个人来讲,汽车发展的影响是最明显的。
中国目前还是有被现代化所隔离的地方,特别是在青藏高原,我们也在尝试开着汽车到达中国最极限、最边缘的地方去发现,所以我们对汽车的感情很深。
17.黄河有双源,这是约古宗列第一个泉眼。
18.考察队的越野车创造了海拔奇迹。
杨勇:在我们享受社会发展带来的便利后,也需要反思,如何回馈自然,如何保护环境?现代化和工业化给人类带来了舒适快捷,但是我们却让环境承受了代价。我们与自然的关系也开始发生变化,我们不能光享受,不付出,对待自然要有感恩之情、和谐之心。这个问题可能是整个人类所面临的问题。人类不处理好与大自然的关系,大自然就会生气,会用它的方式来对待人类,比如各种自然灾害频发就是例证。看那些满目疮痍的土地和污染景象,就是人与自然失衡的表现。
杨勇:汽油车的问题是太耗油,柴油车一箱油可以跑几百上千公里,汽油车就要带很多油,车的体积有限。现在比较头疼的事情就是进无人区考察,一进去就是几十天,上千公里,比如我们这次穿越可可西里,计划穿越到新疆,需要去的这几个重要的地理点,比如长江的北源、几个沙漠地带,两台车至少要备三桶油,一个皮卡都拉不完,否则就完不成地毯式的考察。如果是柴油车,那就简单了,柴油车自备油箱150公升,再带两桶小的就够用了,活动范围也会增加一倍。但是柴油车发动又是个大问题,柴油车在寒冷的地方点火很麻烦,有时候拖几个小时几十公里车才能发动。总之这是一个不好处理的矛盾。
杨勇:最少是两辆车以上,单车进入这些地方还是太危险。有次我和车队分开了,结果掉到冰沟里,出不来,自己折腾了两天。大部分科考区域到了下午六点钟以后温度会下降,前轱辘冻死基本上救都不好救,所以单车进这些地区风险太大。
杨勇:死倒是没有想过,不要去想死的问题,只是想象得到会有很多变数,但是毕竟我们走了那么多路,对自然的认识还是有一定的经验的。比如冬天科考,沼泽和湿地都冻硬了,只要我的车不出问题,河面也结了冰,我们考虑的危险是天气寒冷,有时会到-50℃,未知的风险就包括可能会遇到一场暴风雪,把前进的道路封住,找不到方向,就有可能会困在那个地方。另一个未知的风险就是路线,就像前面说的可能会走到一个峡谷,前面没有路,或者有陡坎过不去,但是一般来讲我们还是能搞定一切问题。
杨勇:去大凉山地理发现,去藏北考察景观走廊,提出我们的理念,为未来的旅游助力,我们通过地理大发现发现了很多优质资源,通过这样的发现为贫困落后地区转型发展提供资源支撑,在重要的生态功能区谈发展,需要智慧和勇气。
在这趟科考探险之行的回程路上,我们行夜路要翻越317国道上的一道屏障——角拉山,在车里昏昏欲睡的我被杨勇念的一声藏语惊醒,我问杨勇老师刚刚念的藏语是什么意思,他说是藏族人在翻山时会念的一句祈福语,为了表达对山的敬仰,告诉大山我们来了,我们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句藏语充满感动,因为它让我明确地感知到山有灵,它知道谁爱它,谁来伤害它。如同杨勇所言,对待自然要有感恩之心,因为这自然的“生”就是我们的“命”。
19.都市里难以寻觅的安逸与享受。
20.新龙县银多三叠系丹霞。
21.与藏羚羊的“亲密接触”。
22.在冰天雪地搭帐篷。
人活着,就像打开一部摄影机,少年时期或是不知所以时记忆就像底片感光,不曾彰显,但是它一直在大脑里储存着,等到年龄增长,一张张冲洗出来,回首记忆,这就是你的一生。我爱与年长者接触的私心之一,也就是对他们这一生中透着无数闪光与智慧的故事充满好奇。而杨勇的故事,他只是和我们聊了在他人生比例中很小的一些,就足以习得不少知识与道理。这是在他人的回忆中学习之后的望远和显微,是我们与杨勇一起踏上短暂旅程的最重要的意义。
23.黄河源牛头碑山顶上看鄂陵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