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聂伟
《血战钢锯岭》梅尔·吉布森的变与不变
文/聂伟
著名学者、上海研究院研究员、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电影产业与中国故事创新研究基地首席专家
代表著作:《华语电影与泛亚实践》《文学都市与影像民间》 等
梅尔·吉布森经历数年的蛰伏,重返片场的最新电影《血战钢锯岭》(Hacksaw Ridge)再次吸引了美国,乃至全球观众的观看热情和讨论热情。
有影迷从中看到吉布森最爱的热血和激情。戴斯蒙德·道斯在陡峭崖壁上反复自我鼓舞,“one more please”(再多救一个),在精神肉身化的影像实现方式上,这个行为特写完全再现了《勇敢的心》和《独立日》,既像苏格兰勇士威廉·华莱士临刑前嘶吼“freedom”(自由),也像尽职尽责的国民家长本杰明·马丁在战火中迸出“forward”(冲啊)。
还有人从中看出吉布森的家庭信仰印痕,看出《血战钢锯岭》对2004年影片《耶稣受难记》的场景复刻。戴斯蒙德·道斯为了救助伤员而拒绝随队撤退下山,在炮火不息的莫测黑夜里滞留在崖顶。身边满是中枪流血的同营战友,生死未卜,性命危在旦夕,道斯却不敢爬出去救治。因为在陌生国度的暗夜里,仿佛到处都埋伏着不知名的野蛮敌人,面目狰狞,下手狠辣。吉布森在道斯的心理桥段里安排了一场短促而惶急的惊悚恶梦;道斯梦见突然间无声攻进战壕的日本兵们举起刺刀……镜头切换到中景:刺刀迅疾且沉重地穿入道斯的右边肋骨;镜头再稍稍后拉,画面中心是惊恐醒来的道斯下意识捂住右肋,仿佛那里是一个受伤的地方。
是的,那里确实是一个著名的受伤处,不过不在道斯身上,而在道斯所信仰的耶稣身上。吉布森在影片《耶稣受难记》里同样着力刻画了这个受伤的镜头。耶稣被钉上架后,“骷髅地”在很短时间内接连发生异象。心有惴惴的罗马行刑士兵们不敢久留却又怕架上的犹太人之王尚未死透,于是高举起长矛,自下而上,矛尖攮进右肋。
《血战钢锯岭》让观众们重新看到久违了的吉布森,因丑闻被雪藏十年的他,竟然没有减退任何激情澎湃,仍然保持着真诚如赤子般的表达。他仍然热烈地信仰自己的救主,仍然心地纯粹地供奉艺术,为勇敢牺牲自我生命给绝对正义的英雄们高奏颂歌—从争取自由的欧洲贵族英雄,到争取独立的美国平民英雄,再到海外作战的普通南方士兵,人物形象间始终贯穿着同样的英勇和美好情爱。然而,真的没有什么改变吗?再看一遍道斯在成为英雄之前所遭受的种种压制、歧视、群殴和来自官僚军方的傲慢与不公,就能发现梅尔·吉布森痛苦的心灵倒影,以及他经过十年封杀以后所获得的艰难的自我认知与自我救赎。
道斯是无数热血青年中的一个,在珍珠港事件后,为了爱国和救同胞两个目的而主动报名入伍。与此同时,道斯又是军营里一个声名显著的另类。他高瘦,却比体健如牛的壮汉们更有膂力和耐力;他自愿报名入伍,却恪守不杀人且不触碰任何武器枪支的律条,任由行旅同侪羞辱甚至暴打,也绝不妥协退伍。僵局中,道斯的未婚妻问了他一个明心见性的问题:道斯,你是不是过于骄傲了?女性的智慧总是一语中的,道斯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特异品德的坚持是不是过于刻意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多萝西的温柔颖悟帮助道斯走出了信仰的困境,他开始用更像一个人的谦卑作为,而不是更像一尊神的骄傲模样,去站立在伙伴们的队伍中,尽其所能地给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以竭尽全力的帮助。
这个结果有多么辉煌,至今还可以在罗斯福总统为道斯授勋章的历史照片中看到,而其间的过程有多么感人,则由梅尔·吉布森在影片中向你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