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
胡志明很喜欢下中国象棋,曾有诗道:“错路双车也没用,乘时一卒可成功。”诗虽浅俗,却颇含哲理,也是合乎棋理的。卒子未过河只能任人宰割,一旦过了河,威力就大了。一局棋的勝负往往取决于兵卒的运用是否得当。著名象棋残局中,有个名为“蚯蚓降龙”的残局,就是卒子可以胜车的。不过,中国象棋的卒,却千万不能成为“老兵”,一成老兵,战斗力就消失了。在对局中兵卒也往往成为换取胜利的牺牲品,这一点又颇令人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感慨了。
兵的走法,也是中西两种象棋的一大差异。中国象棋的兵,到了对方的底线,就变成“老兵”,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国际象棋的兵到了底线,那可是极厉害的,它可以变成威力最大的后,或任何一种兵种(一般情形除了变后,就是变马,因为后可走直线、斜线,威力最大,但不能如马之行“日”字,所以只有在走“日”字才可把对方“将死”的情形下,变马才有作用)。一到有一方的兵变为后,对方多半就要认输。
身经百战的“老兵”,最后竟要“报废”,实在是令人惋惜的事。因此在这方面我也觉得国际象棋似乎合理一些,合乎论功行赏的原则。
国际象棋的马无“撬脚”,这也是和中国象棋不同的。马无“撬脚”,威力当然大些,不过多加一重限制后,变化会更加复杂。艺术上的趣味,往往是既有一定的限制,而又能够在这约束之下尽量发挥出来。比如律诗,中间四句是要讲究对仗的,假如取消这个限制,也就失去律诗的趣味了。不知我的想法对不对,我是比较拥护马有“撬脚”的。
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同源异流,其不同处,大抵是根源于东方和西方文化背景的差异。
如果深入研究的话,相信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
(若 子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笔花六照》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