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哲
(辽东学院韩朝学院,辽宁丹东118001)
【语言学研究】
消极修辞的文化学解读
姜哲
(辽东学院韩朝学院,辽宁丹东118001)
阐述了消极修辞的定义,并从文化学的角度分析了消极修辞的文化特征:体现"求实精神";体现汉语作为逻辑思维的语言文化模式;体现"诚信"的道德观念。
消极修辞;求实精神;逻辑思维;诚信
“修辞”是对语言的艺术加工,也就是对语言的修饰和调整。同样的思想内容可以用不同的语言形式来表达,如何选用一种最恰当的方式是修辞要完成的任务。修辞可以分为积极修辞和消极修辞两个种类。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中提出了“修辞和语辞使用的三境界”,即“记述的境界”“表现的境界”和“糅合的境界”。“记述的境界”是“以记述事物的条理为目的”的,使用的常常是消极的手法。陈望道进一步解释说:消极手法是以明白精确为主的,对于语辞常以意义为主,力求所表现的意义不另含其他意义,又不为其他意义所淆乱。但求适用,不计华质和巧拙。当“宁质毋华”的时候便“宁质毋华”;当“宁拙毋巧”的时候便“宁拙毋巧”[1]]。消极修辞的特征是:性质是记述的,内容是客观概念,目的只在使对方懂得。正因为消极修辞有这样的特征,所以其必须重理知,贵理解,对语言文字的要求必然是平实清真,即在表达上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意取直达,绝对不转弯抹角;在词句上是有用的取,没用的去,只求词能达意,不问华丽奇巧,目的只在使听读者能以懂得了字面也就了解了内容。虽然在传统修辞学中消极修辞占有很大比例,但在当下的修辞学变革中,人们多注重对积极修辞,也就是修辞格的研究,消极修辞几乎被遗忘了。我们应该认识到,消极修辞具有与积极修辞同等的地位,不应被忽视。本文旨在探究消极修辞的文化特征,以拓展消极修辞研究的空间。
中国修辞学历来注重实用。例如荀子的修辞思想是以王道功利为标准的。他在《正名》篇中说:“故王者之制名,名定而实辩,道行而志通,则慎率民而一焉……”说的是王者制定事物的名称,名称一旦确定,就能分辨实际事物,不能改名称,破坏二者的对应关系。墨子提出了“尚用”的原则以及“三表”法的立言准则。韩非尚质重用。王安石认为修辞重在经世致用。他说:“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丐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上人书》)陈炯在《中国文化修辞学》中提出:“中国古代修辞既有写意性的一面,也有写实性的一面。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强调求实,主张言已尽”[2]],也就是着眼于语辞的质朴无华,把正确地表达思想作为追求的目标。
“求真务实”是儒家文化的一个明显特征。实践性是儒家理论的特色,这种“经世致用”和“实事求是”的学风首先体现在对现实的社会政治的关注上。它以治国安民、经世致用等为最终目的。为政治服务这一特点,是儒家思想能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成为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一个根本原因。《论语》记载了孔子很多为政理论,如“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等等。与政治相关的道德规范、人伦关系也是孔子研究和注重的方向。维系人伦关系的“礼”更加为孔子所重视,如“礼”的社会效用等,孔子都有独到的见解。二是体现在他的治学作风上。孔子主张治学要老老实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为政》);提倡“不耻下问”(《公冶长》),主张学习别人的长处,认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因而要“择其善者而从之”(《述而》)。孔子有不少讲天命的话,“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孔子总结了一生的经验,十五年寒窗苦读,掌握了全面而系统的知识;三十岁开始教书,逐渐具备了影响力,成为学界的权威;四十岁明白了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五十岁认识了事物发展的规律性;六十岁知道了顺应历史发展;七十岁可以顺其自然,不违背规律。这些话告诉我们他是如何认识客观规律的。宋代儒学也体现了这种务实精神,其中很多思想家都富有求实精神。他们了解社会、讲究实学,追求实功。“宋代儒学谈论心性、辨析义理,旨在重建社会的道德价值理想和伦理生活秩序,因而是有现实针对性的实学,是有逻辑概括性的实理。”[3]]《周易·乾·文言》说:“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这里的修辞与儒家道德紧密相连。消极修辞强调“明白精确”,追求适用,不计华质和巧拙,这恰好是中华传统文化“求实精神”的体现。
陈炯认为:“汉语修辞的文化模式是写实性和写意性的统一。这一方面可从儒、道文化中寻找它的历史足迹,另一方面也是由汉语作为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的语言文化模式所决定的。”[2]101这里所说的逻辑思维与消极修辞相关。“逻辑”,英文为“Logic”,指思维的规律。修辞与逻辑有着密切的关系。一定的逻辑知识能够帮助我们思维。思想条理清晰是语言表达的基础;反之,思维混乱,语言的表达也不可能完美。“所以说,修辞应以合乎逻辑为前提,违背正确思维的规律,不合情理,就谈不上提高语言的表达效果。”[4]]
合乎逻辑是把话说好的条件之一。实际上,一般的话也都是符合事理的,也就是合乎逻辑的。不过,语言重习惯,在形式上,也有似乎不合乎逻辑的情况。例如:
甲:她的病死不了了。
乙:她非要出来。
丙:丹东的气候比沈阳好。
(甲)在事理上好像是说不通的——“病”怎么会“死”呢?会死的应该是生了病的人呐。(乙)这句话像是半截话。原意是“他非要出去不行”,而原文缺了“不行”二字,事理也就不是那回事了。(丙)里把丹东的气候与沈阳作比较,显然不合逻辑。但实际上,这类话不会让人产生误会,仍然能起到交际作用,自然也算不上不合逻辑。真正不合逻辑的是“所有的学生都来上课了,就他没来”之类。
“词语的锤炼,古人叫做‘炼字’,锤炼的目的,在于寻求恰当的词语,使语句的表达更加完美,即不仅要求词语用得准确,还要求词语用得得体。”[5]韩愈的一番话让贾岛不再苦于“推”“敲”。韩愈告诉贾岛,还是用“敲”好。因为万一门是关着的,推也推不开。时间又是晚上,还是敲门显得有礼貌,而且静中有动,行文比较活泼。可见,“推”和“敲”哪个更合乎语境,更合乎人情事理,必得经过一番缜密的思考,一定离不开逻辑思维。刘胡兰是“矗立”在刑场上,还是“屹立”或“耸立”在刑场上,要根据这三个近义词意义上的差别来具体分析。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下册“修辞”一章中具体阐述了如何锤炼词语:首先,要提高观察、认识事物的能力;其次,用词要力求准确、妥帖;再次,要注意词语的配合,做到前后呼应,整体和谐。要达到这些要求,就缺不了理性的思考。
同样,在选择句式时,也要注重句子意义表达的合理性、逻辑性,不仅要结构正确,还要符合一般事情的发展规律。如果推理出现问题,那么即使文章结构再严谨、语气再连贯、语法再准确,也会缺乏说服力。在口语和书面语中,要不断提高选择不同句式的能力。同义句式是指表意相同或相近,但在色彩、表达效果、修辞功能方面有些许差异的几种句式。如何选择同义句式?这当然也离不开理性的思考。
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把同义句式一般分为五种类型,首先来了解一下长句和短句。长句的词语比较多,结构比较复杂,修饰成分和并列成分比较多,要想了解它的内容必须掌握一定的现代汉语知识才行。如:“她是一个学习刻苦、工作积极、身体健康的三好学生。”这个长句是个单句,“学生”前是多项定语,修饰成分多,因此结构比较复杂。短句的词语相对来说比较少,结构也不复杂。如:“她是个三好学生,她学习很刻苦。”这个短句是个复句,由两个主谓句构成,字数比较少。从修辞效果来看,长句表意精确、严谨,适合于书面语;短句的修辞效果则是表意简洁、灵活,适用于口语。二者适用的语体也不同。长句多用于政论、科技语体,短句多用于文艺语体,但二者都不是孤立使用的,不可能出现大段大段的长句或短句,一般情况下,都是二者结合起来使用的。其次,谈谈整句和散句。整句的形式比较整齐,声音和谐,意义鲜明,读起来也很有气势,常应用在散文、诗歌、唱词中;散句使用的句式和结构不同,其表达的内容也不像整句那么凝练、集中。整句和散句的使用,也必须要合乎逻辑,尤其是散句。如,“在一个炎热的夏天中午,地头树荫下坐着一群歇晌的人,忽然从大路上老远走过来一个人,大伙挺纳闷:是谁呢,顶着这么毒的日头赶路?”(柯岩《追赶太阳的人》)这个散句中有主谓句,也有非主谓句,有陈述句,也有疑问句,句子形式多样。如果离开了作者的缜密思考,就有可能造成结构混乱、表意不清等。一句话是用主动句表达还是用被动句表达,要看说写者要强调施事还是受事。肯定句和否定句语意的轻重、强弱有差别。比如,双重否定句是否定句的一种,双重否定表示肯定,它比一般的肯定句语意要重,语气也更强。如:a古往今来,每一场真正的革命,都是大大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b古往今来,没有一场真正的革命,不是大大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b句的双重否定要比a句的肯定语气更强,更坚定。口语句式的修辞作用是简洁、自然,而书面语则比较郑重、文雅。
以上介绍的这五种句式在使用时,都需要说写者认真思考,根据表达需要来选用一个适切的形式。
“诚信”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标准,是中华文化的传统美德。“诚”即诚恳、诚实、真心真意。“信”即信用、不欺、不疑。“诚信”自古以来就是华夏民族的一个道德标准。古哲先贤们对“诚”和“信”的含义作了很多阐述。
儒家的“诚信”思想涉及个人修养、治理国家等许多方面。“信”是儒家强调的做人处事的规范。孔子视诚信为仁的重要表现之一。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论语·为政》)《论语·学而》说:“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孔子认为诚信是一个贤者应有的品德,是做人的标准,能够让人与人之间相互理解、相互信任。作为教育者,孔子特别注重对学生诚信品德的培养。孔子还说:“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学而》)意即要想治理好国家,就必须工作兢兢业业,信而无欺。由此可见,“诚信”是一种道德力量,有了“诚信”,就能赢得人心。孔子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对“诚信”予以重视的哲学家,其后,孟子也很推崇“诚”。孟子说:“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在孟子看来,“诚信”是自然的规律,是最高的道德范畴,是做人的根本道德准则。老子也很重诚信,认为:“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强调许诺的重要性。庄子说:“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把诚信提高了一个境界。法家从社会制度的角度要求个人诚信。“儒家教人成为君子,法家教人成为顺民,只有道家想让人变得明智,不为外物所羁。日后这就成了中国古代社会中少数思想家能反思固有诚信观念的精神源泉。”[6]诚信原则在中国传统社会多用于个人修身处世,作为中华传统美德,“诚信”这一伦理道德标准历经千年文明历史的锤炼,迄今为止,它体现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仍具有积极的意义。
许慎《说文解字》:“信,诚也,从人言。”可见,“诚”“信”互训。《周易·乾·文言》说:“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这里的修辞包含修身言教的内容。郭绍虞在《修辞剖析》中认为:“修辞立其诚”,就是“立言要重在诚”。这里的“诚”主要指消极修辞,因为消极修辞重在清楚、明白、不加雕饰。当然,对“修辞立其诚”还有更进一层的理解,如宋代王应麟在《困学纪闻》中说:“修辞立其诚,修其内则为诚,修其外则为巧言。”这里的“巧言”指的是积极修辞。孔子说:“情欲信,辞欲巧。”(《礼记·表记》)在孔子看来,“辞巧”要服从“诚”“信”,否则就不足取。这是从仁德礼义出发。可见,消极修辞是积极修辞的基础,离开了“诚”“信”,“巧言”就无从谈起。消极修辞作为修辞的一大领域,其力求意义鲜明,不拐弯抹角,追求明白、精确,它没有华丽的词藻,追求质朴,是中国传统“诚信”道德观念的体现。
总之,消极修辞体现了中华文化特征,有很大的研究空间。消极修辞虽不像积极修辞那样生动、形象、有表现力,但其追求的精确、平实却是适用范围极广的,不应被忽视,我们应不断提高自己的消极修辞能力。
[1]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7:5.
[2]陈炯.中国文化修辞学[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101.
[3]孙玉杰.试论宋代儒学的务实精神[J].学习论坛,2001,1:21.
[4]李诗平.修辞与逻辑和美学[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2008,33(6):130-134.[5]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下册.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173.
[6]邹建平.诚信论[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15.
(责任编辑:王芳)
Passive Rhetoric:an Interpretation in Perspective of Culturology
JIANG Zhe
(Korean School,Eastern Liaoning University,Dandong 118001,China)
The definition of passive rhetoric is given.The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passive rhetoric are analyzed.In a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science,passive rhetoric demonstrates a realistic approach,a mode of Chinese as a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logical thinking and a moral idea of integrity.
passive rhetoric;realistic approach;logical thinking;integrity
H05
A
1672-8572(2017)03-0081-04
10.14168/j.issn.1672-8572.2017.03.12
2017-04-10
姜哲(1973—),女(满族),辽宁丹东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文化、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