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雪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610065)
浅析中国神话与古希腊神话中掌管爱情的神仙形象的区别
李 雪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610065)
神话是人类社会早期原始质朴的艺术产物,中国古代神话和希腊神话作为中西方的文化源头,两国的差异使得中国与希腊神话在内容上具有明显的不同。但是在爱情这一主题上,中西方神话都积极对其神秘性进行具象的描述和解释,因此古代中国和古希腊神话中都存在着掌管爱情的神祇。本文通过探究这些神祇的形成过程和形象特点,进行差异对比,并分析这些差异产生的原因。
中国;古希腊;神话;月老;丘比特
神话是人类早期对世界进行认知和思维的产物,蕴含丰富的文化内涵。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和古希腊神话传说作为中西方的文化源头,由于两地地理环境、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等的不同,神话内容上有各自鲜明的特点。但是像对待爱情这一人类永恒的主题上,双方却都有着丰富的传说故事流传至今,刻画了鲜明生动的掌管爱情的神祇形象。
中国神话中掌管爱情的神祇形象最深入人心的非“月老”莫属。“千里姻缘一线牵”中的“线”是“月老”用来掌管尘世姻缘的工具,红线系姻缘。而他的形象在中国神话中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定型。在唐以前的一些作品中,爱情、缘分由“灵”“神”“天”等神秘力量决定,而这种姻缘命定的思想在唐代小说中尤为突出。“月老”就是在此基础上对神秘力量的一种具化。
“月老”,一般认为是受唐代李复言所作小说集《续玄怪录》中《定婚店》的影响,书中的“月下老人”即是“月老”的原型。由此民间对爱情神秘性的解释——姻缘命定,成型为月老信仰,月老用红绳系男女足进行婚配的模式也固定下来。而“月老”这一称谓正式形成是在宋代。在宋代,“月老”开始作为特定的称谓广泛使用在传统“三书六礼”的婚俗礼仪中,如熊和《回定启》中载有:“偶藉冰人之申好,遂成月老之因缘。”1,并且出现了以“月老”命名的系统婚礼文书辑录如《新编婚礼备用月老新书》等。
古希腊神话中负责管理爱情的神祇则相对复杂,有三重形象。第一位是古希腊神系中的第一代神厄洛斯,她是最早的爱神,也是从混沌中产生的第一批神。在赫西俄德的《神谱》中描写到“爱神厄洛斯——在不朽的诸神中数她最美,能使所有的神和所有的人销魂荡魄呆若木鸡,使他们丧失理智,心里没了主意。”2她让神和人沉迷的美貌,代表一种原始、自然本能的神秘力量,是爱恋中原始欲望的化身。
第二位是阿芙洛狄忒,《神谱》关于她的诞生写道“克洛诺斯用燧石镰刀割下其父的生殖器,把它扔进翻腾的大海后……忽然一簇白色的浪花从这不朽的肉块周围扩展开去,浪花中诞生了一位少女。”从此可以看出阿芙洛狄忒产生于男性生殖器,书中说到由于这个缘故,她和性欲有密切的联系,从不掩饰自己对爱情的追求。《神谱》中描写了很多关于她的风流韵事,即使与锻造之神有婚姻关系,她仍与众多神和凡人有暧昧的关系。她诞生之后古老的爱神厄洛斯顺从、追随她,这象征着西方神话中爱情观念从原始爱欲到浪漫性欲的历史转变。这位新的爱和美的女神在众神中作用极大,在书中她的神力使伊底伊阿陷入了对国王埃厄忒斯的爱恋,使海上“长者”涅柔斯的女儿普萨玛忒与埃阿科斯相爱,使大洋神之女卡利罗厄和克律萨俄耳恋爱结合等等。
第三位是阿芙洛狄忒之子小爱神厄洛斯,他在罗马神话中被称为丘比特,以长翅膀的男童形象出现。随着历史的发展,古老的爱神形象逐渐被小爱神所替代,虽然作为阿芙洛狄忒与战神阿瑞斯之子的小爱神在西方神话故事中产生时期较晚,但他对男女进行配对的方面有丰富的神话故事流传,他的形象和“丘比特”的称呼也广受世人认可。此外在小爱神与普绪客纯洁专一的爱情故事中,小爱神所代表的男女之间的真挚爱情,已不再是先前的原始冲动和性欲,而是超出肉体的精神爱恋。
由于中西方神话故事中掌管爱情的神祇都历经了产生、发展、定型的历史过程,成型之后的中西方神祇对掌管爱情的方式有更多具象化的描写,因此本文着重对比定型后的神祇——月老与丘比特的形象。
关于月老形象,《定婚店》中记载:“斜月尚明,有老人倚布囊坐于阶上,向月检书。”3《浮生六记》卷一中记载“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姻缘簿,童颜鹤发,奔驰于非烟非雾中。”4而小爱神的形象在古罗马时期奥维德著的《变形记》中的描述是“日神初恋的少女是河神帕纽斯的女儿达芙涅。他爱上她并非出于偶然,而是由于触怒了小爱神鸠比得(丘比特)。”5原来太阳神阿波罗嘲笑小爱神是摆弄大人兵器的小顽童,受到羞辱的小爱神不甘示弱便“取出两只箭……一支驱散恋爱的火焰,一支燃着恋爱的火焰……小爱神把铅头箭射在达芙涅身上,用那另一支向阿波罗射去。”6
从神祇形象塑造本身,我们就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两位神祇的显著差异:一老一小,一位持重和蔼,一位任性顽皮。神祇的形象的不同凸显的是中西存在的文化差异和社会差异。
中国古代受到传统儒家宗法礼制的影响,人们生活在以父权君权为尊的社会礼义系统之中,在社会规范中对男女夫妇关系这一部分监管得尤为严格,《礼记•昏义》中记载“男女有别而后夫妇有义”;《礼记•曲礼》中“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在古代社会礼义规范的占据重要地位,因此未婚男女难以在现实生活中自由恋爱、正常交往,通常男女会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步入婚姻殿堂。青年男女对于恋爱、姻缘不自主的无力、对命定良缘的期盼和向往,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月老形象便在文学作品产生形成。另一方面,月老是一位精神矍铄的神仙老人,年长、儒雅的形象正是封建大家长的缩影,在月老故事中他在男女姻缘配对中权威和不可忤逆,也可以看作是对父母之命的一种升级和维护。只是月的意象使得他的形象显得神秘而又温和善良,暗示着纯洁美好的爱情婚配,他在神话故事早期更多的流露出婚姻宿命论中善的一面,表达人们对美满婚姻、爱情的寄托。
而小爱神则更具古希腊神话中神人“同形同性”的特点。希腊人眼中的神不同于中国人眼中的神,在他们眼中诸神只是大写的人,或比人健壮,或比人美丽,神的性格与人的性格相似,他们也会嫉妒、会有偏见,会咄咄逼人,会任性报复等。古希腊人对神的拟人化描述,也使人们能在神话故事中一窥古希腊人生活中的爱情观模样。古希腊位于欧洲东南部,地中海的东北部,国土面积狭小、海域分布广阔,使得古希腊人主要以航海和贸易为生,造就了他们对自然对象充满好奇心的性格。古希腊地处夏季高温干燥、冬季温暖湿润的地中海气候,使得人们热衷于运动、竞技,充满对生活的热情。独特的经济结构和地理环境也为古希腊的民主政治提供了基础,他们对生命的赞美,热情奔放的性格,使得每个公民都追求个性的表达,向往世俗的快乐生活。对待爱情,古希腊人的爱情观还没有上升到基督教意义上的博爱,缺乏礼义规范约束,他们将爱情不由控制的产生、发展、结束的过程,看作是爱神的掌握和控制。富于想象的古希腊人将爱情这一特点与人类孩童期任性顽皮、爱搞恶作剧相联系,使成型后的爱神形象化身小孩模样,拥有孩子们纯真、无常、多变的性格特点,因此古希腊神话中爱情更多是对自然本性的追求。
从《续玄怪录》开始月老进行配对的主要工具便是红绳。书中对红绳描写道:“赤绳子耳,以系夫妇之足……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7它的意象通过将绳子的捆绑束缚的功能延伸,更强调姻缘关系的稳定牢固、不可挣脱,红绳一系便是宿命,终生不可免除,无论客观现实因素如何。
而古希腊神话故事中丘比特的工具是弓箭,从阿波罗和达芙涅的故事中可以看出,丘比特之箭侧重解释爱情产生、消失的过程,金箭点燃爱情之火,铅箭熄灭爱情火焰,古希腊人用“丘比特之箭”的方式解释爱情的变化无常,也是对爱情过程中心理反应的刻画,还象征着爱情带有危险性。相较月老的红绳,丘比特之箭更具有丘比特的主观意愿,是某种神力的体现,没有姻缘前定的宿命观念。
丘比特之箭和月老的红线,虽然都体现人在爱情面前的“不可抵抗”,但背后的立意不同。月老信仰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爱情观和宗族礼教的冲突和妥协,用姻缘宿命的说法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家族婚配包装掩饰,而丘比特神话则更多体现了古希腊人对爱情的质朴观点,将爱情来去无踪的特点具化。
值得注意的是月老掌管的不仅是爱情(缘分),更重要的是爱情后的衍生品——婚姻,更强调缘分成熟之后婚姻、家庭的牵绊,所以在中国神话中月老更是婚姻之神,或者说月老管理的是爱情和婚姻的合体。而西方神话将爱情与婚姻划分开来,由不同神祇掌管。赫西俄德所著的《神谱》中各个神袛各司其职,分工明确:爱情之神由古老到成型经历了厄洛斯、阿芙洛狄忒和丘比特,婚姻之神则是天后赫拉。古希腊神话中爱情与婚姻是割裂的,爱情和婚姻之间往往存在冲突,婚姻不一定有爱情的基础。即使是掌管爱情或婚姻的神,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婚姻,典型的例子就是爱神阿芙洛狄忒的婚姻,宙斯将她嫁给了锻造之神,婚姻并不幸福。文学作品的艺术表达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意识,古希腊的神话故事中折射了古希腊人的爱情观——爱情和婚姻并不是同步的,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在古希腊人的爱情观中,爱情是个人问题,每个人都可以表达对爱情的向往和自由追求,但是婚姻是关系整个城邦的问题,婚姻是为了生儿育女和共同管理家庭。而中国关于月老的神话故事传达出的则是爱情和婚姻是同步、一脉相承的,在宗法礼制的约束下爱情往往没那么自由、重要,更看重爱情之后的男女婚姻结合的责任。中国和古希腊神话中的爱神反映了两个民族文化精神内涵的一个侧面,在月老和丘比特形象的对比中,我们可以挖掘到两个民族产生不同爱情观的文化背景、社会原因。
注释:
1.熊禾.熊勿轩先生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71.
2.[古希腊]赫西俄德著,张竹明、蒋平译.工作与时日神谱[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11月第1版:29-30.
3.(唐)李复言编.续玄怪录卷四[M].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9月第1版:179.
4.(清)沈三白著.浮生六记卷一[M].延边教育出版社,2005年1月:5.
5.(古罗马)奥维德著.杨周翰译.变形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1月第1版:452-567.
6.(古罗马)奥维德著.杨周翰译.变形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1月第1版:452.
7.(唐)李复言编.续玄怪录卷四[M].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9月第1版:180.
[1]杨曙晨.浅谈古希腊人的神观——神人同形同性论[J].科教文汇(中刊),2009(10).
[2]王以欣.理性、人性和美——希腊神话拟人特征剖析[J].南开学报,2003(5).
[3]张同利.“月老”考论[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6).
[4]熊明.月老传说与唐人婚恋观的小说观照[J].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1).
[5]江源.月老信仰与古代父权君权强化的关系论[J].飞天,2009(16).
[6]郑耀珍.古希腊人神话与社会现实中的爱情观[D].内蒙古大学,2011.
[7]王洋洋.论古希腊神话中的阿芙洛狄忒女神[D].辽宁大学,2015.
[8][古希腊]赫西俄德著,张竹明、蒋平译,工作与时日神谱[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11月第1版.
李雪,硕士,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