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志林》考论

2017-03-12 05:41:43李乐凝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7年5期
关键词:四库全书东坡笔记

李乐凝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 北京 100089)

《东坡志林》考论

李乐凝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 北京 100089)

苏轼《东坡志林》向来作为一部笔记作品而为人熟知,但现存《志林》版本已是明代结集刊印,并非苏轼亲自编定,且从苏轼本人的一些书信资料来看,《志林》原本应非如此。经过对一些史料及前人著述的研究,可推知东坡本计划完成两部著作,即笔记性质的《手泽》和史学著作《志林》,但由于种种原因,《志林》未能完成且成篇较少,而在大量遗稿中,作者又没有留下关于两部书结集方面的明确区分,因此造成两部著作的混杂进而形成现有的《志林》。本文拟从文献入手,探究《东坡志林》原貌。

东坡志林;苏轼;手泽;史论

《东坡志林》一直被看作宋人笔记的一部代表作品,其中所流露出作者的性情更是为历代文人所称颂,今人对《东坡志林》的研究也基本都沿这一路径进行。但是,从一些资料中却能发现,虽然《志林》一书确为东坡所拟书名,但其生前并未将之结集出版,甚至连创作也未能完成。而我们现在看到的通行《志林》版本,已经是明成化年间所刊,距苏轼生活的年代已相当久远。因此,当今通行《志林》之实与东坡所拟《志林》之名是否相符,值得商榷。

1 “志林”与“手泽”

苏轼在元符三年《与郑靖老书》中提到:“《志林》竟未成,但草得《书传》十三卷,甚赖公两借书籍检阅也。”这算得上《志林》最早的“存在证明”。而此信写就不久,东坡即溘然长逝,并未留下关于这部未完成《志林》的更多信息。

现在通行的《东坡志林》,底本多用1919年商务印书馆涵芬楼校印本,它的母本则是明万历乙未的赵刻本[1]。以中华书局版为例,全书分为五卷,除卷五“论古”十三篇为篇幅较长且行文完整的史论文章外,其他四卷均为体例短小的随笔、游记类作品,两类文章迥然不同,但由于随笔游记类在《东坡志林》中占据绝大部分篇幅,以致谈及《东坡志林》,多默认它是一部笔记作品,而十三篇“论古”则作为其中一类学术随笔加以讨论。

《东坡志林》的“笔记”性质在《四库全书》中似乎即已确定。《四库全书》对它的定位是“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同在此属的还有《齐东野语》《鹤林玉露》等笔记类作品,可以说是将其明确划归了笔记一类。但与此同时,《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中关于“东坡志林五卷”却有这样一段注释:“旧本题宋苏轼撰,一名《东坡手泽》,后编入《东坡大全集》中改题此名。核其文义,亦搜辑墨迹所编也[2]。”

这段注释提供了两个基本信息:第一,这里提到的《东坡志林》虽题为苏轼所撰,但编者已发现这是后人“搜辑墨迹所编”;第二,这部《东坡志林》还有一个名字是《东坡手泽》,甚至“手泽”就是它的本名,在编入《东坡大全集》的时候才改为“志林”。

《简明目录》的记载在《四库全书总目》中进行了较为详细的阐发:“陈振孙《书录解题》载《东坡手泽》三卷,注曰:‘今俗本大全集中所谓《志林》者也’。今观所载诸条,多自署年月者,又有署读某书书此者,又有泛称昨日今日不知何时者,盖轼随手所记,本非著作,亦无书名,其后人裒而录之,命曰《手泽》,而刊轼集者不欲以父书目之,故题曰《志林》耳。……此本五卷,较振孙所纪多二卷,盖其卷帙亦皆后人所分,故多寡各随其意也[3]。”

由此可见,陈氏“所谓《志林》”原名应是《手泽》无误,“志林”之名是编入《大全集》时所改,原因或是书商从《与郑靖老书》等处得来的宣传噱头,或仅是由于“刊轼集者不欲以父书目之”。而《手泽》本身则是苏轼“随手所记”,后人“裒而录之”的结果。

《四库全书》所收录的《志林》,内容与中华书局今本基本无异。则据上述内容可推断,当今通行的《志林》,即为陈氏“所谓《志林》”,亦即在编入《大全集》中时才被更名的《东坡手泽》。

《东坡手泽》这个名字,虽是后人裒集编定,但在关于东坡的记载中也并非无迹可求。黄庭坚《豫章集》卷二九《跋东坡叙英皇事帖》云:“往尝于东坡见手泽二囊,中有似柳公权、褚遂良者数纸,绝胜平时所作徐皓体字。” 又云:“手泽袋盖二十余,皆平生作字,语意类小人不欲闻者,辄付诸郎入袋中,死而后可出示人者也。”据此可见“手泽”应是手书墨迹之类,而既以袋装,积少成多,应非体例严谨的著作,而很可能是“随笔杂感”类的作品。

相反,周先慎先生在《<东坡志林>初探》中谈到,东坡在《与郑靖老书》中将《志林》与《书传》并提,且“两借书籍检阅”,说明《志林》并非随意之作。另其《答苏伯固书》中有“抚视《易》、《书》、《论语》三书,即觉此生不虚过也”之语,《易传》、《书传》、《论语解》都是东坡的经学著作,倾注了大量心血,将《志林》与《书传》并提,更可见出二者性质应类似。周先慎先生甚至进一步提出了这样的假设:最初,苏轼去世后由苏辙整理编录的《儋耳手泽》一卷、笔记性质的《东坡手泽》三卷和未成之《志林》遗篇并传于世,后来刻印者失于考订、不审体例,才将篇幅短小的墨迹、随笔杂著和篇幅较大的史论文合为一编,改题为《志林》的。陈氏注语或许就是反映了流传过程中的这种混乱现象[4]。

而从版本的角度来看,《直斋书录解题》“东坡别集”条云:“坡之曾孙给事峤季真刊家集于建安,大略与杭本同,盖杭本当坡公无恙时已行于世矣。麻沙书坊又有《大全集》,兼载志林杂说之类,亦杂以颍滨及小坡之文,且间有讹伪剿入者。”这里的“志林”应为陈氏前文所述的“所谓志林”,亦即“手泽”。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志林杂说之类”在东坡生前并未编入杭本集中,在东坡去世后编纂的麻沙本《大全集》中才出现;而麻沙本结集较为粗糙,因此很可能造成不同性质作品的混杂。

对于这个观点,周先生并没有继续论证。但如果这一假设成立的话,就意味着现在的《东坡志林》在编纂时将东坡的两类作品混杂而冠名以其一。这两类作品一名“手泽”,即体例短小的东坡手书墨迹,属笔记杂感之类;另一类则名“志林”,即篇幅较长而倾注作者心血较多的史论文,性质应属史学著作,但因未完成存篇不多,即现存的“论古”十三篇。

2 《志林》之为史学著述

《志林》作为苏轼的作品,宋时即已行世。南宋诗人韩淲《坡翁》诗云:“三叹《志林》真不朽,儿童楚语任吴歌(《涧泉集》)。”可见无论内容如何,至少在南宋时期,《志林》已有一定名气(韩淲卒于1224年,南宋尚未灭亡)。但在金元以前的文献中,几乎没有任何将《志林》作为笔记杂感的记载。

宋人提到《志林》,几乎都是仅提到它的学术意义。《经济文衡》载朱熹《古史余论》点评苏辙《古史》的史学成就时,对苏轼的史学水平也顺带谈及:“大抵不知天命人心为义理本原之正,而横邪曲直唯其意之所欲,此则苏氏膏肓沉痼之疾。……少公资禀稍为静厚,故其晚岁粗知省悟……然旧习已安,未能猝拔,其本原纲领终未明了。故其平日之邪论,乘间窃发,而一时正见之暂明者,不足以胜之也。若长公之《志林》,则终身不能有以少变于其旧,又不逮其弟远矣[5]。”朱熹从其理学思想出发,对苏氏兄弟的治学方式颇为不满,认为他们是以“邪论”盖过了“正见”,苏辙有时还能“粗知省悟”,苏轼则终身未能改变。苏氏兄弟的史学水平究竟如何姑且不论,在这里,朱熹要证明苏轼史学水平的时候所举出的代表作品正是《志林》。东坡确已完成的学术著作,至少有《易传》、《书传》、《论语解》(依前文《答苏伯固书》),当时距苏轼生活年代不远,这三部书应未散佚,但朱熹却单单引用了《志林》来作为东坡学术水平的佐证,说明至少在他看来《志林》的性质比前引三作更能证明东坡的治史水平。固然也可能由于他对苏氏治学方式有偏见而故意挑选一部未能充分体现东坡水平的作品,但无论如何他不会选择一部笔记杂感类文集去品评苏轼的史学水准。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志林》在当时作为东坡的一部史学著作是得到学界认可的。

黄震《黄氏日抄》“志林”条亦云:“苏子谓武王非圣人,孔子所不敢言也;谓孔氏之家法孟轲始乱之,儒者所不忍言也;谓荀文若为圣人之徒,自昔立议论者无此言也。于武王孟子何损?于荀文若何益?独可为苏子惜耳。”所评内容正是“史论十三篇”中第一篇“武王非圣人”。黄震是宋朝著名理学家,《黄氏日抄》作为程朱理学体系中一部学术价值较高的著述,所录也多为严肃的学术著作。《黄氏日抄》收入《志林》内容,可能是由于朱熹影响,但也同样可以作为南宋时期《东坡志林》尚为学术著作的一证。

或曰《经济文衡》及《黄氏日抄》的内容只是能说明在宋时《东坡志林》即已收录“史论”十三篇并在史学研究角度引起过重视,但无法看出《志林》本身是否有且仅有这部分内容。邵博《闻见后录》的一条记载则填补了这个空白:“韩退之之文自经中来,柳子厚之文自史中来,欧阳公之文和气多英气少,苏公之文英气多和气少。苏叔党为叶少蕴言:东坡先生初欲作《志林》百篇,才就十二篇,而先生病。惜哉!先生胸中尚有伟于《武王非圣人》之论者乎!”

引文中的“苏叔党”即东坡少子苏过,“叶少蕴”即著名文人叶梦得。苏过曾独自跟随东坡前往海南儋州,后又随父北上,直至父亲去世一直随侍左右。且苏过有“小坡”之名,本身也是文学家,由他转述的东坡关于文学的言论应当不致讹误过甚。而《闻见后录》作者邵博与苏过、叶梦得生活于同一时期,因此这一记载的可信度应该是较高的。

这段文字意在比较几位文章大家的史论文,而谈及苏轼文章时为表惋惜,特别提及了苏过对叶梦得所说的话,即明确指出东坡初欲作《志林》百篇而卒成十二篇。这里的“十二篇”虽与“史论十三篇”略有出入,但这一细节在口耳相传的过程中难免记错,邵博在此处是将其作为常识类典故信手拈来而未加细考,又兼后文也提到了“史论十三篇”中的《武王非圣人》,因此,从《闻见后录》的记载来看,东坡所作《志林》仅包括现存“史论”内容应是无疑。而“东坡先生初欲作《志林》百篇,才就十二篇,而先生病”的记载,又同东坡去世前不久《与郑靖老书》中“《志林》竟未成”的说法遥相呼应,更加强了这一说法的可靠性。

明清文人著述中提及《志林》处较多,但有趣的是,虽然此时通行《东坡志林》中“笔记杂感”应已占据绝大部分,却仍有文人以“十三篇”称《志林》,甚至对《志林》就指“十三篇”持论比宋时更为明确。如明初王祎曾撰写《续志林》,并在序中提到对“文章家”苏轼的景仰:“余读其书,爱其《志林》诸篇,议论超卓而文章驰骋殊可喜,中心慕之,因窃其余论,续为十八篇。”这里的《志林》显然并不包括笔记杂感类文章。又如明中期学者何乔新在《椒邱文集》中提到:“古之作史评者多矣,若迁固之论赞、司马文正公之治鉴、苏文忠公之志林、致堂胡公之管见,尤所谓杰然者也。”这里是将《志林》作为史评中的佼佼者,也明显仅是以“志林”指代“史论”十三篇。甚至康熙皇帝评《志林》也只字未提“笔记杂感”一类,而仅针对史论部分发表议论:“非属深文,确有至理。中间并入史迁处尤见卓识。”

其中,清代《皇朝文献通考》中所载毛先舒《匡林》在作者自序中作出了更为清晰的表述:“苏氏‘论古’十三篇,不立题,统名曰《志林》,盖拟自成一书者也。”这段文字尚不知何所依据,但“拟自成一书”的说法似乎与《闻见后录》的“初欲作《志林》百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毛先舒生活年代距苏轼已十分久远,这种印象当非源于亲身见闻,而很有可能是从《闻见后录》或《答苏伯固书》等类似记载中获得。但在混杂“手泽”、“志林”两类文章的《东坡志林》已经编定之后,依然有诸多文人坚持以《志林》称“十三篇”,是否说明在《闻见后录》之外另有可靠资料记载《志林》即“论古”十三篇,甚至《闻见后录》的表述以及上述各条都是从该记载中得出?这类资料目前尚未发现,仍需进一步研究。

3 关于《山谷志林》的反证与辨析

明清以降,引述《志林》者众多,应是与此时“手泽”、“志林”结为一集的《东坡志林》广为刊印有关。认为《志林》即“十三篇”的(如上述已引诸条)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文人则倾向于其“笔记”性质的定位,并以流行的《东坡志林》(依前文或称《东坡手泽》)为底本加以研究。其中也有一些涉及《东坡志林》早期形态的内容,在此需要单独讨论。

明人汪珂玉的著作《珊瑚网》中录《涪翁杂录册》一部,并旁注“旧名《山谷志林》”。后附简介:“相传黄文节公鲁直书,旧有签题曰《山谷志林》。昔苏文忠公有《东坡志林》,盖杂志其平时所闻见与凡对客谈笑之语。此册则杂抄《说苑》、《世说》中语,初无伦叙,岂有会于心而书耶?抑自记以备忘耶?尝见东坡亦有杂书古人格言,亦无伦次,题其后,谓将以为诗文之用,岂非其类耶?然不可考矣。文节公晚岁沉着高古,此其少年之笔,故微有不同耳。殷君良贵特以相示,辄题其后”,落款为“嘉靖辛丑十月六日,文徵明识”。

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加之与苏轼生活年代较近,若其确曾仿《东坡志林》著有《山谷志林》一书,则考察该书的性质、体例都对探究《东坡志林》原貌大有帮助,至少在对“志林”二字的理解上,能够更接近东坡本意。

但细审《珊瑚网》收录的这部《山谷志林》,可知首先并不能确定作者是黄庭坚,因此著者姓名前面加了“相传”二字。以这段文字来看,似是殷良贵持此书示文徵明,文氏遂题其后,所写仅是对此书的一些个人感受和猜想,而非严肃的学术观点。其中“苏文忠公有《东坡志林》,盖杂志其平时所闻见与凡对客谈笑之语”的印象可能是文徵明从当时流行的《东坡志林》版本中得来,看到《山谷志林》一名及其较为随意散漫的结构内容自然联想到当时已作为笔记文集通行的《东坡志林》。就这段文字看来,似乎此书文风与黄庭坚一贯的风格也颇有不同,虽然文氏认为是由于黄庭坚晚年风格有变所致,但文徵明在时距东坡山谷都已相当久远,此书真伪难定。而所谓“旧有签题曰《山谷志林》”也有其疑点:“旧”该如何理解?如果此书古已有之,在传抄流传过程中有过更名,而《山谷志林》是其原名,可以称“旧”;一本书的名称先为《山谷志林》,后更换题签改为《涪翁杂录册》,那么《山谷志林》也可以称“旧”。而从文中“有签题曰”这个十分具体的描述来看,应是仅指在一部书上的名称更改,不涉及流传更名,而此书真伪未定,《山谷志林》之名既难证实,它与《东坡志林》的关系也难以考量。

从这段文字能够看出,虽然此书性质、体例与当时通行的《东坡志林》相似,并有《山谷志林》之称,但距离苏、黄年代久远,真伪难以区分,且这部作品并未见于黄庭坚生前任何著述,不能排除后人以类似编纂《东坡手泽》的方式,将黄庭坚作品杂录结集。文徵明所在时代,《东坡志林》的笔记杂感体例已经广为人们接受,“志林”已被看作一种笔记体裁。既然他看到这样一部杂录作品能够想到《东坡志林》,为此书题签者也可能联想到《东坡志林》而将其命名为《山谷志林》。因此,仅仅依据这部《山谷志林》,是无法证明《东坡志林》在问世之初即是笔记杂感形态的。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以前文分析来看,《东坡志林》是东坡一部未完成的史学著作的可能性较大,但由于很早就混入了“手泽”部分,其作为笔记作品在文学史上的影响依然不可忽视。如金末元初时人杨宏道《读志林》诗云:“休教行已愧屠沽,为学当为君子儒。俱是傍人门户立,艾人且莫笑桃符。”“傍人门户”的典故在现行的十二卷本《东坡志林》中可以找到,而这个版本并未收入“史论”十三篇,可以说是一部彻底的笔记作品。

虽然目前通行《东坡志林》能够找到的最早母本出现在明代,但前引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出于南宋时期,而其记载中《东坡大全集》已经收入更名为《东坡志林》的《东坡手泽》,说明“笔记杂感”性质的《东坡志林》在南宋已经较为普遍。可见,《东坡志林》在问世之初即有可能被杂糅编纂,甚至苏过等人整理遗稿时可能已将未完成的少量《志林》遗稿附于《手泽》卷后,后来在流传过程中《手泽》被更名《志林》(前文已考),形成了后来的《东坡志林》。但从上文宋代诸儒的观点,以及明清一些文人较为明确地坚持《志林》即指“十三篇”的观点来看,早期《东坡手泽》中应对“志林”十三篇有较为明确的界定,至少学界对《志林》性质是有较为清晰认识的。后来随着版本更迭、资料散佚,这一分界逐渐被遗忘。杨宏道所读应即更名后的《东坡手泽》,为笔记作品。

近人所作东坡传记中多将《东坡志林》作为笔记作品介绍。如林语堂《苏东坡传》外研社译本:“除去忙这些事外,他还在儿子帮助下,整理条记文稿,成了《东坡志林》。”这样的叙述与前文所引《与郑靖老书》中“《志林》竟未成”的记载是明显矛盾的。据《与郑靖老书》看来,东坡并未完成《志林》的写作,而此处不仅提到《东坡志林》已经写完,而且认为《志林》是“条记文稿”的整理。这种表述应是不准确的。

综上,《东坡志林》是苏轼生前即有意为之的一部著作,但未完成而东坡病逝。后人搜辑东坡墨迹,编成《东坡手泽》一书,后亦更名《东坡志林》。虽然《东坡志林》自问世不久就以“笔记杂感”闻名,但从东坡生前往来书信中可以看出,《志林》一书与《易传》、《书传》、《论语解》等作品类似,应为一部学术著作。而从一些宋代文人以及后世学者的著述中可以发现,多数学者都将后世流行《东坡志林》中与其他篇目风格大为不同的“论古”十三篇独立出来,称作《志林》,并作为史学著作加以研究,更有学者明确提出东坡作《志林》仅得十三篇而病卒的观点。因此,现行《东坡志林》中的“论古”十三篇,应即为东坡未完成之《志林》遗稿。而现行《东坡志林》中的笔记类作品,则是黄庭坚所见“手泽囊”中的“手泽”。二者在流传过程中相互混杂,形成了今天的《东坡志林》。也就是说,《东坡志林》这部作品,最初本应是一部史学著作,而非笔记作品。

探究《东坡志林》的最初性质及形态,并不是意在否定现行《东坡志林》(即更名前的《东坡手泽》)作为笔记作品的文学地位,恰恰相反,现行《东坡志林》中的笔记类作品有其独特的文学价值,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也不容忽视。但是对于一些误认为《东坡志林》是苏轼生前即整理编定的笔记作品的看法,应予以纠正。

就一些学者对《志林》即指“史论”十三篇的明确态度来看,该论点可能存在更为确凿的理论依据。由于能搜集到的资料有限,这一猜测尚需进一步研究加以证实。

[1][宋]苏轼.王松龄,点校.东坡志林[M].北京:中华书局,1981.

[2][宋]苏轼.东坡志林[M].刘文忠,评注.北京:中华书局,2007.

[3][清]于敏中.钦定四库全书简明目录[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周先慎. 《东坡志林》初探[J].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2):70-81.

[6][宋]佚名.经济文衡[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宋]邵博.闻见后录[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8][明]王祎.王忠文集[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9][明]何乔新.椒邱文集[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0][清]爱新觉罗·玄烨.圣祖仁皇帝御制文集[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明]汪珂玉.珊瑚网[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元]杨宏道.小亨集[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宋]苏轼.东坡志林[M].[清]纪昀,纂校.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4]林语堂.东坡志林[M].张振玉,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2.

[15]林语堂.苏东坡传[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

I20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17)02(b)-005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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