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利敏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从“护生”与“存我”看丰子恺静观尘世
詹利敏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护生”与“存我”作为丰子恺皈依佛门后所创作绘画的重要主题,是贯穿丰子恺人生经历的一根主线,也是作者试图在艺术与宗教和哲学之间找到因果的一种体现。从“护生”与“存我”看丰子恺静观尘世,这背后涉及丰子恺生活与艺术的诸多层面,其中丰子恺对艺术与宗教和哲学之间的思考不仅探讨了人在尘世以何态度实现人生终极价值,而且还贯穿了其艺术创作的内在神韵。
丰子恺;护生;存我;静观尘世;宗教和哲学
在中国现代艺术史上,丰子恺的人品和作品总能在恬淡与朴实中给人以隽永醇厚之感,尤其是丰子恺在皈依佛门后所创作的一系列艺术作品,既体现出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的深层解读,又体现出他对中国传统文化与人生百味兼容并蓄的艺术独创方法。“护生”与“存我”作为丰子恺皈依佛门后所创作的艺术作品重要主题,是丰子恺综合自己的经历探讨人生的一根主线,也是作者试图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探寻艺术与宗教和哲学之间因果的一种体现。从“护生”与“存我”看丰子恺静观尘世,这背后涉及丰子恺生活与艺术的诸多层面,其中丰子恺对艺术与宗教和哲学之间的思考无疑为后人研究中国传统艺术中禅境与艺境提供了一把关键钥匙。
“护生”不只是简单的爱护生命,在丰子恺看来“护生”是为了“护心”,虽然这话是国学家马一浮先生说的,但在丰子恺身上却得到了完美的诠释。丰子恺的护生理念集中在以佛教为内容的漫画《护生画集》上,贯穿每册《护生画集》的始终是丰子恺将佛教的慈悲精神巧妙融入现实世界的诗意化创作中。1928年,皈依佛教不久后的丰子恺画了五十幅总题为《护生》的作品,用以纪念弘一法师五十岁寿辰和自己出家十周年[1],弘一法师选择诗文与画搭配警戒大众勿杀生勿食肉。马一浮撰写了序言,指出“护生”就是意识到你只是所有生命的一分子。“情与无情,犹共一体,况同类之生乎!……知画,则知心矣;知护心,则知护生矣。吾愿读是画者,善护其心”[2](P3)。正是这种对众生的认识,使得《护生画集》逐渐发展出六卷巨大的画作工程,也促使着丰子恺用人生味和艺术同情心的创作理念去诠释自己对“护生”的功德圆满。虽然丰子恺的护生思想深受导师弘一法师的影响,但他并不像我们在《护生画集》里所见的那样刻板遵循着“戒杀”,丰子恺笔下的戒杀是即使在琐细的情况下,也要以一颗“同情之心”展示出自己对放生的态度并且用这种方式来影响他人,这才是放生最重要的,而这也正是那些“善护其心”的人所拥有的独特品质。所以,丰子恺的《护生画集》在启发众人放生时不仅要使物活命,而且要使一切有情觉悟佛法,广植善根、终成佛果[3]。他作《护生画集》历经重重坎坷,战乱中,逃难中,尤其是在“文革”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但他始终坚持创作,在这里支撑他的不仅仅是他作为智者与艺术家的豁达与热忱更主要的是他对佛法净心净土、普度众生的忠诚信仰使得他能直面苦难。正如他在给儿子新枚的信中所说:“我因天天上班而身体健康了。近来只觉得烟、酒、饭,都味美,此即健康之证。故我希望‘文革’延长,我永远上班,则永远健康。”[4](P553)丰子恺这种苦中作乐地面对生活巨大变化的态度不仅使他觉悟到生存的欢乐与悲哀之下潜藏的现实,而且使得他做到了《护生画集》功德圆满。所以,丰子恺的“护生”思想既做到了身处世俗中,对现实的人生味有着真切的体验和感受;又做到了心在事外,冷静地观察和深刻地反思尘世。
身为佛教徒的丰子恺不仅关注了众生在现实中的苦难,而且以一种无穷尽的佛之慈悲去护生护心。从根本上讲他的这种“护生”思想正是他借助佛教普度众生的思想来反观人生,进而实现佛教与艺术对人生的终极关怀。尽管他的一些作品中也曾有过对现世不平等的厌恶表达,但他始终没有因为人生的多变与庸碌而成为心如死灰的信徒。相反的,他的作品中体现着一种既糅合了佛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思想,又融入了哲学思想中“物我一体,自然有情化”的美学同情理论,这种寻求中国传统文化与人生百味的高境就是以和平、博爱、幸福、护生为宗旨的“艺术”,而这也正是丰子恺穷极毕生所追求的人生与艺术的“存我”高境。
丰子恺认为传统的文人艺术家在创作之前已经意识到“物我一体”精神准备的必要性,但在表现上很少有艺术家做到用自然有情化的态度,从宇宙泛神论的立场观察万物,把自己的心移入万物中,而体验它们的生活[5](P476)。丰子恺将自己的作品融入了有情化,在深入了解自然情趣的基础上,为力求表现其神韵,对生命存在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与重视,使得其作品散发出异乎常人的境界与内在神韵。丰子恺之所以在作品中融入了哲学思想不仅仅是因为这与推崇“护生”思想相契合,更主要的是这涉及丰子恺本人对于艺术境界的真实化与情感化的存我追求,而这种“存我”的追求正是艺术家“有情化”与“自然化”相统一的体现。“存我”不仅仅只是“物我同一”“神与心会”“万物皆备于我”等中国艺术中常见的主张,而且还包含着艺术家的同情之心如天地造化之心般神广,能普及于有情、非有情的一切物类[6](P186)。注重“存我”的丰子恺常常是身在世俗中,对现实人生有着真切的体验和感受,然而又心在事外,从一个更高的角度,冷静地观察和深刻地反思现实人生。当他匆匆地行走在人生路上体会不同的人生角色,常常会暂时停下来去静观沿路风景。正是丰子恺这种返璞归真的“存我”,使得他在物欲横流、灯红酒绿、各种纷杂观念充斥着的世界里显得更加难能可贵。可以说,丰子恺这种“存我”的“本真”,正是他要求人们将思想回归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状态,抱守着人之本性,去纯净化自己的灵魂与人格。丰子恺这种“存我”的真既是丰子恺“禅境”观的体现,又是丰子恺进行“艺境”创作的途径。而要达到“存我”,必须要先实现“真”,正如丰子恺用本真的眼光去探可惊可喜可悲可叹的世间种种相。事实上,丰子恺的“存我”在思想上可以说是佛教观与哲学观相契合的中国传统道德文化影响下对人生境界的完美追求。正如谷崎润一郎在评价丰子恺时曾写道:“他所取的题材,原并不是什么有实用或深奥的东西,任何琐屑轻微的事物,一到他的笔端,就有一种风韵,殊不可思议”[7],而凝聚在这些琐碎事物中大概正是他以一颗“护生”与“存我”之心去静观尘世中的一切苦难,用“小我”的追求完成了“大我”的境界。所以说,丰子恺这种“存我”理念正是他在艺术逃难中所寻到的一方净土。
丰子恺用佛家的这种静观人生的态度远离尘世的喧嚣与功利,使自我不断地反观人生,从而以智者的深刻来绘写世间之相。丰子恺说:“我欢喜读与人生根本问题有关的书,欢喜谈与人生根本问题有关的话可说是我的一种习性”[8](P138),丰子恺在“护生”与“存我”中对人生问题的探讨正是他艺术的一大特色,丰子恺将佛教上的“护生护心”思想进一步体现在他的艺术创作中,将万物有情化融入物我相生互动上,实现了艺术家在艺术上的“多样统一”和世界观上的“万物一体”。“护生”虽源自佛家理念,但这种思想并不是消极退缩的,“护生”就是“护心”,故我们所爱护的其实不是禽兽鱼虫的本身(小节),而是自己的心(大体),可见:丰子恺所提倡的“护生”不只是小节而人心的涵养才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丰子恺选择了佛教,以佛学涵养身心,并对人生采取了一种静观的态度[9]。“存我”中的“我”自然不是独立存在的小我,而是融入于宇宙全体的大我。艺术家总是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事物为对象,通过探求自我的心灵最深处,最终把形象化为象征,实景转为虚境,从而使人类的心灵得以具象化。丰子恺的“存我”将艺术的妙悟境界与“护生”的禅境结合,直探人生的本源,让欣赏者体悟到了创作者心灵的深处的哲学境界与佛学境界,进而实现了艺术高境的创作状态。所以,丰子恺笔下的禅境和艺境一样,都是一种人生境界、一种对人生的感悟、一种对人的终极关怀的印证[10]!诚然,佛家这种静观人生的态度带来了丰子恺精神生活上的宁静超然,这不仅使得他把日常生活诗意化、禅化,把佛教出世的精神融入到了世俗生活中,而且使得他以一种心如止水的状态去创作,把人生流转、社会变迁等都用最简单的方式呈现出深层的意蕴与哲理。不管是在旧社会也好,还是在新社会也好,丰子恺这种以一个边缘人物远离喧嚣的尘世,去静观人生的态度无疑能使自己处于困境时做到泰然处之。不管是他所追求的佛教“护生”的禅境还是哲学“有情化”的艺境,这都是他基于对自身人格修为的要求,都是他以一种宁静平和、恬淡自然、慈悲仁爱的人生境界去探寻艺术的高境,实现宇宙世界的洞察与人生感悟的统一,进而做到对人的终极关怀。
综上所述:丰子恺这种“护生”与“存我”静观尘世的人生态度使他能以超脱物外的旁观者去俯视生命,善待人世。丰子恺护生戒杀,完全是让我们用众生平等的观念来看待自然界的众生灵,做到生命与生命互相尊重与爱护。他对社会不合理现象以及生活在底层的群众和自然界的生灵都怀以一颗同情仁爱之心,他的这种兼济众生的态度并不只是对佛教义理的吸收上,而是用佛教的人生哲学把艺术与宗教和哲学串联起来,用静观尘世的态度来慰藉心灵,净化人生。可以说,这是丰子恺对艺术境界的最高追求,用禅境与艺境来表达人类生存状态,去尽可能改造世间相,这正是丰子恺艺术佛教意蕴与哲学价值所在。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人背井离乡,去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世间去求生活的一方安稳,正因为如此,我们在感叹人生无常,生活艰难的同时不要只着眼于眼前的事物,不要只为了人生物质愉悦而忘记了人生要义和“本我”的真实所在。我想,丰子恺的“护生”与“存我”这种静观尘世的态度总能让我们从艺术的禅境与艺境中体会到护生护心、崇尚自然、用仁爱之心去品悟尘世的乐趣与韵味,而这也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需要珍视与重塑的重要品质。因此,从“护生”与“存我”看丰子恺静观尘世,不仅为受尘世所扰、庸碌无为的我们寻到了人生的一方净土而且为我们研究丰子恺对艺术与宗教和哲学之间因果关系的看法,探寻丰子恺艺术创作的内在神韵以及了解中国传统艺术中禅境与意境提供了极大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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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dfulnessofFengZikai’sAttitudetotheMortalLifeintheLightof“ProtectingLife”and“ExistedAuthenticMe”
ZHAN Limin
(SchoolofLiterature,AnhuiNormalUniversity,Wuhu241000,China)
“ProtectingLife” and “ExistedAuthenticMe” as important theme in Feng Zikai’s painting when he convert to Buddhism, it’s not only a principal line to runs through Feng Zikai’s life experience but also a try that the author attempt to find the causes and results among art, religion and philosophy. Mindfulness of Feng Zikai’s attitude to the mortal life in the light of “Protecting Life” and “Existed Authentic Me”, behind this, it involved many aspects of Feng Zika’s life and art, thereinto, the thinking of religion and philosophy is Feng Zikai synthesize his own life experiences to explore what attitude to the moral life so as to implement the ultimate value of life, also it throughout inner charm in Feng Zikai’s artistic model of art.
Feng Zikai; Protecting Life; Existed Authentic Me; attitude of mindfulness to the mortal life; religion and philosophy
2017-08-05
詹利敏(1992-),女,安徽阜阳人,硕士生,研究方向:艺术史。
J205
A
1009-9735(2017)06-015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