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名 岗
(滨州学院,山东 滨州256603)
【《史记》所载地域文化研究有奖征文连载】
齐国都城营丘在今广饶县考证
吴 名 岗
(滨州学院,山东 滨州256603)
齐国以营丘为都城达200年,周夷王时,胡公迁都薄姑城,后“治临淄”。 营丘“地舄卤”,西近薄姑城,东邻纪国,城中有柏寝。 齐桓公时铸造铜器“陈于柏寝”。齐景公在营丘建柏寝台等宫室,并在此与晏婴等商讨应对陈氏之计,营丘在历史上发生过许多重大事件。《晏子春秋》载齐景公在柏寝台问晏子“先君太公以营丘之封立城,曷为夕”,透露柏寝台在营丘城中。考古证实柏寝台在今广饶县花官镇,山东省在柏寝台立有省级历史文化保护单位碑牌,以此可证齐都营丘在今广饶县。
营丘;柏寝;柏寝台;晏子春秋;广饶
齐国是西周首封的大国,以营丘为都达200年。周夷王时,胡公迁都薄姑城,后“治临淄”。齐景公时,在营丘建柏寝台等宫室,并在此与晏婴等商讨国家大计。营丘在历史上发生过许多重大事件,是一座非常有名的城市。但至今营丘为何处却说不清楚,笔者读到齐景公在柏寝台上问晏子“先君太公以营丘之封立城,曷为夕”[1]380时,发现柏寝台在营丘城中。考古证实柏寝台在今广饶县花官镇,山东省在柏寝台立有省级历史文化保护单位碑牌,以此可证齐都营丘在今广饶县。因此,笔者根据《史记》《左传》《晏子春秋》《韩非子》等记载,予以考证,以就教于方家。
营丘是周武王首封的姜太公齐国之地,《史记》之《周本纪》《齐太公世家》《货殖列传》等篇章有记载。
(一)营丘“地舄卤”的地理特点
《周本纪》载:“(周武王)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于营丘,曰齐。”[2]127
《史记》三家注裴骃的《集解》说:“《尔雅》曰:水出其前而左曰营丘。”郭璞曰:“今齐之营丘,淄水过其南及东。”张守节的《正义》说:“《水经注》今临淄城中有丘云。青州临淄县古营丘之地,吕望所封齐之地也。营丘在县北百步城中。《舆地志》云秦立为县,城临淄水,故曰临淄也。”[2]128
这两家的注都说营丘在临淄。他们都引经据典,但不顾《史记》之本文。《齐太公世家》说:“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于齐营丘……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莱。莱人,夷也,会纣之乱而周初定,未能集远方,是以与太公争国。太公至国,修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叛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齐由此得征伐,为大国。都营丘。……哀公时,纪侯谮之周,周烹哀公而立其弟敬,是为胡公。胡公徙都薄姑,而当周夷王之时。哀公之同母弟山怨胡公,乃与其党率营丘人袭攻杀胡公而自立,是为献公。献公元年,尽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临淄。”[2]1480-1482读者不难看出,《史记》所记是“都营丘—徙都薄姑—治临淄”,齐献公“徙薄姑都”不是迁回故都“营丘”而是“治临淄”。
《货殖列传》说:“太公望封于营丘,地舄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2]3255司马贞的《索隐》说:“舄卤,碱地也。”[2]3255营丘在一片盐碱地上,这是其基本特点。为什么是盐碱地?因为靠海。营丘近海,产鱼盐,所以太公才“通鱼盐”。“通鱼盐”是把鱼盐流通出去。营丘的鱼盐在太公之前流通不出去,所以经济不发达,人民寡。太公实行“通鱼盐”的政策后,鱼盐卖出去了,人流物流都涌向营丘,所以齐国开始强大起来。
在谈到临淄的特点时,《货殖列传》说:“临淄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于众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2]3265“地重”是土地厚重。“地重”与“地舄卤”显然是完全不同的土地特点,所以“地舄卤”的营丘和“地重”的临淄绝对不会是一个地方。
(二)建都营丘在“成王既伐东夷”之后
太公望封于营丘,当时的齐国地面上有不少诸侯,既有占有胶东的莱子国,又有紧靠营丘的纪国,还有商盖[3]、谭国等。太公的齐国“人民寡”,力量弱小,并没有立即建都。建都营丘是在周成王伐东夷,把商盖等诸侯国之地给了齐国之后,这时太公到营丘已经过了10多年了。周成王“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2]133。“淮夷叛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齐由此得征伐,为大国。都营丘。”[2]140-1481
周成王伐东夷把商奄、徐夷、淮夷灭掉之后,“商盖服矣”。诸侯国商盖投降之后“迁其君薄姑”,把商盖国的国君薄姑从今阳信县迁到了今博兴县的柳桥。薄姑在此建城,史称“薄姑城”。《史记·正义》说:“薄姑城在青州博昌县东北六十里。”[2]1482周成王为什么把商盖国君放在这里呢?答案是此处靠近营丘。周成王灭掉商盖之后,把大片土地给了姜太公,使其封地扩大了数倍,而且给了齐国“征伐”大权,使齐国成了一个超级诸侯国。周成王为什么这样做?目的是让姜氏齐国在此代行周王朝的权利,监视好商盖国君薄姑等,防止他们再次死灰复燃反叛周王室,只要有风吹草动,齐国不用请示朝廷就可以动武讨伐他们。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齐太公才下决心在既不靠山又不临河的盐碱地上营建齐国都城的。所以离薄姑城近是齐都营丘的又一特征。
(三)营丘为齐国都城达200年之久
姜太公“都营丘”。“盖太公之卒百有余年,子丁公伋立。丁公卒,子乙公得立。乙公卒,子癸公慈母立。癸公卒,子哀公不辰立。哀公时,纪侯谮之周,周烹哀公而立其弟敬,是为胡公。胡公徙都薄姑,而当周夷王之时。”[2]1481周夷王是自武王后的第9帝,周自建国至此约200年。
齐哀公被周烹,是因为“纪侯谮之周”[2]1481。纪国在今寿光市,纪国邻近营丘,可能听到了齐哀公的一些细密小事,便添油加醋地报告了周夷王。周王听信了纪侯,烹杀了齐哀公。营丘近纪国,才会有此等事。
(四)胡公自营丘迁都薄姑
胡公自营丘迁出到薄姑城,不是因为营丘有什么自然灾害和变故,而是因为胡公被周王室立为齐君不受齐国人民欢迎,特别是感受到营丘人的不满,鉴于这种不满乃至反对的环境,胡公才迁到薄姑城的。胡公在薄姑城大概没有多久,“哀公之同母少弟山怨胡公,乃与其党率营丘人袭攻杀胡公而自立,是为献公。献公元年,尽逐胡公子,因袭薄姑都,治临淄”[2]1482。
齐献公搞的这次政变是“袭攻”成功的,他的武装是“营丘人”,这表明营丘离薄姑城很近,如果较远,献公集结营丘人向薄姑城而来,则容易走漏消息,难于偷袭成功。
从《史记》的记述来看,齐都营丘建在一片盐碱地上,靠海较近,离在今寿光的纪国不远,距薄姑城较近,不会是在离临淄很近的地方,因为营丘“地舄卤”,临淄“地重”。那么,营丘在今天的什么地方呢?
前人注“营丘”,只在字面上做文章,不合乎《史记》所记事实。营丘是座都城,如果能找到城中的某一载于史册的建筑物,那么营丘城就找到了。就像是天安门所在城市是北京一样,找到天安门,自然就找到了北京。柏寝之台就是载于《晏子春秋》《韩非子》等古籍的齐都营丘之著名建筑,柏寝台所在就是齐国始建之都城营丘。
姜太公“都营丘”是建都营丘。诸侯建都,一要筑城,二要建宗庙,三要修社稷,四要建宫殿,四者具备才算完整的都城。齐国的都城营丘建成后,一定会有这四项建筑物。
(一)“路寝”与“柏寝”
《春秋·庄公三十二年》载:“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寝。”[4]139这是孔子对鲁庄公死于“路寝”的记述。《公羊传》解《春秋》说:“路寝者何?正寝也。”[4]139天子、诸侯的正寝叫路寝。何休曰:“公之正居也。天子、诸侯皆有三寝,一曰高寝,二曰路寝,三曰小寝。”[4]139正寝就是后世说的“正宫”。“路寝”是对天子、诸侯“正寝”的统称。周天子、鲁侯、晋伯的“正寝”都称“路寝”。 《诗经·鲁颂·閟宫》:“松桷有舃,路寝孔硕。”[5]165是说鲁僖公的路寝很大。
柏寝首见于《史记·孝武本纪》:“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已而按其刻,果齐桓公器。”[2]454《封禅书》有与此完全相同的记载。
汉武帝有“故铜器”,上面刻有“柏寝”等文字,这是客观事实,不是李少君妄言鬼话所能导致的。汉武帝的这件铜器当是一件非常宝贵的重器。不然,汉武帝那样的大汉天子,那样气吞山河的人物是不会把它摆在自己宫殿的显眼处的。这件铜器的铭文有“柏寝”字样,说明在建造之初就是要把它供奉于柏寝的。柏寝是个什么地方呢?齐桓公为什么要专门铸造铜器“陈于柏寝”呢?
柏寝就是路寝,是齐国国君的正宫。
“柏寝”亦称“路寝”。《韩非子》所述景公与晏子“登柏寝之台而还望其国”[6]229,《晏子春秋》作“景公与晏子登路寝之台而望国”[1]146。《齐太公世家》所记:“景公坐柏寝,叹曰:‘堂堂!谁有此乎?’”[2]1261《左传·昭公二十六年》为:“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7]1547可见“柏寝”在当时亦称为“路寝”。“路寝”是对宫殿的一般称呼,“柏寝”则是对齐侯路寝的称呼。“柏寝”是齐侯的正宫,是齐国国君的“路寝”。天下有很多处“路寝”,“柏寝”则只有一处,只有齐国始建之都营丘齐侯的“正寝”称为“柏寝”。因为是写齐景公事,称“柏寝”为“路寝”,在当时人看来是无需加其他定语的。
柏寝是齐侯之路寝,亦即正寝,是齐国的宫殿,它一定是在齐国的都城之中。
(二)“柏寝”与“柏寝台”
柏寝既指主要宫殿,又指这一群体建筑,即柏寝宫。“柏寝”与“柏寝台”是两个不同而相关的概念。柏寝是齐国在营丘建都之后,在城内建立的齐国宫殿,“柏寝”所在之地也就成了地名。“柏寝”既指齐侯之正宫,也指周围的宫廷园林,但“正宫”以外的具体建筑物不能称柏寝。“柏寝之台”是建在“柏寝”宫中的一个高台。在《景公登路寝台不终不悦晏子谏十八》说:“景公登路寝之台,不能终,而息乎陛,忿然而作色,不说,曰:‘孰为高台,病人之甚也?’晏子曰‘君欲节于身而勿高,使人高之而无罪也。今高,从之以罪,卑亦从之以罪,敢问使人如此可乎?’……遂下,再拜,不果登台。”[1]142这足见“柏寝台”是齐景公“使人高之”,等到他登台时因太高而累又怪罪建台的人,晏子谏其“今高,从之以罪,卑亦从之以罪”,使景公认识到“是寡人之罪也”。
柏寝台是齐景公所建。除上述齐景公登柏寝台不果之外,《景公成柏寝而师开言室夕晏子辨其所以然第五》亦提到“景公新成柏寝之台”[1]379,《景公路寝台成逢于何愿合葬晏子谏而许第二十》中说“景公成路寝之台”[1]148,在《景公登路寝台望国而叹晏子谏第十九》记述了齐景公登上柏寝台远望而叹,忧其姜氏齐国不保之事。[1]145《晏子春秋》中的这四篇文章足以证明是齐景公新建了“柏寝之台”。
除了“柏寝之台”,当还有“柏寝之亭”“柏寝之池”什么的。“柏寝台”只是“柏寝”宫的一个具体建筑物,所以《晏子春秋》《韩非子》说是“柏寝之台”。“柏寝”是“台”的定语。
柏寝宫虽然比不上明清的故宫,但也一定很广大。《鲁颂》说:“松桷有舃,路寝孔硕。”[5]165就是说鲁国的路寝很大,齐国大于鲁国,其柏寝不会比鲁国的宫殿小。宫殿大,其院落也一定大,其辅助建筑物一定不少。早在齐景公建柏寝台之前150年即公元前676年,齐桓公曾铸铜器“陈于柏寝”。
《诗经·鲁颂·閟宫》说:“路寝孔硕,新庙奕奕。”[5]165说明宗庙和路寝不远。齐国姜氏的宗庙应该也在“柏寝”之不远处。汉武帝的那件“故铜器”极可能是齐桓公为其宗庙专门铸造的祭祀器皿。这表明,齐桓公时,齐国的宗庙还在故都营丘。营丘为什么能完好地保存到齐景公时期,除了那里有众多的居民和发达的商业之外,除了保留了昔日的宫殿之外,姜氏的宗庙应该也保留于营丘,不然齐桓公造刻有“柏寝”字样的铜器并“陈于柏寝”就无法解释。汉武帝的“故铜器”证明,柏寝所在的城邑有姜齐的宗庙、社稷。因此,故都营丘得到了很好的保存
汉武帝的故铜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证明齐桓公之前早就有“柏寝”,
说明齐景公建柏寝台的地方至少在齐桓公之前就有齐君所住的正宫,证明齐国的宗庙在齐桓公时仍在“柏寝”。国君“正寝”和国家宗庙所在的地方是何城邑?当然是国都了。
柏寝台在柏寝,柏寝在什么地方呢?
作为齐君的路寝,柏寝当然是在齐国的都城之内。这有什么证据吗?《晏子春秋·景公成柏寝而师开言室夕晏子辨其所以然第五》在探讨柏寝新建之室为什么偏西时,齐景公无意说出了柏寝在营丘之事。
景公新成柏寝之台,使师开鼓琴,师开左抚宫,右弹商,曰:“室夕。”公曰:“何以知之?”师开对曰:“东方之声薄,西方之声扬。”公召大匠曰:“室何为夕?”大匠曰:“立室以宫矩为之。”于是召司空曰:“立宫何为夕?”司空曰:“立宫以城矩为之。”明日,晏子朝公,公曰:“先君太公以营丘之封立城,曷为夕?”晏子对曰:“古之立国者,南望南斗,北戴枢星,彼安有朝夕哉!然而以今之夕者,周之建国,国之西方,以尊周也。”公蹴然曰:“古之臣乎!”[1]379
齐景公建成柏寝台后,在柏寝宫让乐师开在室中弹琴。师开安放好古琴,面正南而坐,左手按宫键,右手弹商键,弹过之后说:“室偏西(背阴)。”景公说:“依据什么知道新房偏西?”师开回答说:“东面的声音紧迫,西面的声音远扬。”这表明琴东的空间小,琴西的空间大,因为琴的安置与屋的方向不一致,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景公召见负责宫殿施工的大匠问道:“这里的房屋为什么偏西?”大匠说:“建房以宫殿的方向为准。”于是召见负责宫殿建设的司空问道:“这里的宫殿为何偏西?”司空说:“建立宫殿以城的方向为准。”第二天,晏子朝见景公,齐景公说:“先君太公以营丘之封地建立都城,为什么让它偏西呢?”晏子回答说:“古人建立都城,南望南斗六星,北戴枢星七斗,它怎么会偏西呢!然而,以现在的都城偏西来看,是周之建国,国都在西方,偏向西方是为了尊周啊。”景公很恭敬地说:“(今人是)古人之臣啊!”
齐景公再三追问新建房屋为什么偏西后说:“先君太公以营丘之封立城,曷为夕?”这句话的逻辑是:抚琴之室因为遵照宫殿的方向而偏西,宫殿因为遵照都城的方向而偏西,所以先君太公以营丘之封地所建立的都城是偏西的。“曷为夕”是问晏子:先君太公当初建营丘城为什么偏西?晏子的回答是为尊周。因此,齐景公才由严肃甚至气愤转变为恭敬的态度说:新建筑依据古建筑所定下的方向准则,今人遵从古人,今人臣服古人啊!
这段对话,语境严肃而认真。柏寝之“室夕”是因为齐国先君太公所建都城营丘夕,所以“室夕”。也就是说,抚琴之室在营丘,因营丘的方向偏西而偏西。齐景公的话无意中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柏寝台在齐都营丘城内。
齐国从营丘迁都的是胡公,胡公迁都薄姑,在周夷王之时,约在公元前880年。齐景公在柏寝与晏子说这话时,距胡公从营丘迁都到薄姑,已有350年。景公身为齐国国君,他对自己的国都情况当然是熟知的。齐景公的话是可信的,这是到目前为止所见对营丘的最早记述,比《史记》早了400多年,《史记》的记载与此完全一致。可以以此断定:柏寝台在齐国的始建国都营丘城内。
这段文章除景公追问柏寝的房屋方向有些偏西外,还透露出如下信息:(1)柏寝建有新的宫殿,师开鼓琴之室就是新的建筑。(2)新的建筑依据老的宫殿规划而建。(3)室在宫中,宫在城中,室因宫而建,宫因城而建。可见这时的营丘城还是依照当年的规划。(4)齐景公在此宫中住宿,文中“明日,晏子朝公”证明了景公住于此。景公在此住了多长时间不得而知,但从齐景公对“室何为夕?”问大匠、问司空,直到第二天还问宰相晏婴来看,景公对柏寝是很喜欢的,因此,他常驻于此是自然的。这些信息综合说明,柏寝仍是齐景公的安寝之处。
营丘是齐国的始建都城,胡公迁都时没有发生什么战乱,营丘并没有遭受什么破坏。从《左传》《晏子春秋》《韩非子》《史记》等的记载来看,柏寝有齐君的寝宫,有各种美好的建筑,也是齐景公经常去住的地方。柏寝所在的营丘直到齐景公时仍保留着其故都地位。
景公之时,都城已不在营丘,因为是故都,景公常到营丘。他不仅在营丘继续建造宫殿、台榭,到这里游览、休息,还在柏寝与晏子等讨论国家大事。关于陈氏将取代姜姓而有齐国的著名讨论就是在营丘的柏寝谈到的,营丘俨然是景公时期的副都。
《齐太公世家》载:
三十二年,彗星见。景公坐柏寝,叹曰:“堂堂!谁有此乎?”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谀甚。”景公曰:“彗星出东北,当齐分野,寡人以为忧。”晏子曰:“君高台深池,赋敛如弗得,刑罚恐弗胜,茀星将出,彗星何惧乎?”公曰:“可禳否?”晏子曰:“使神可祝而来,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万数,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胜众口乎?”是时景公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厚赋重刑,故晏子以此谏之。[2]1504
晏子在柏寝谏齐景公“好治宫室”是很有说服力的,因为“柏寝台”等就是齐景公“高台深池”的证物,是“赋敛”百姓的结果,也是引起民怨的原因。晏子说“茀星将出”谓客星侵近边侧主星,欲相害。暗喻陈氏欲侵夺姜氏齐国。齐景公三十二年是鲁昭公二十六年,对此,《左传》的记载是: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祗取诬焉。天道不謟,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徳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7]1546
这段有关“禳星”的文章与《史记》中晏子与齐景公关于禳星的对话应该是一次,司马迁不述《左传》中的这段,可以避免重复,可相互补充。晏子有据有理的进谏,制止了齐景公要人“禳星”这种无益的迷信活动。紧接上文,《左传》继续写道: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矣。”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7]1547
齐景公提出了“美哉室,其谁有此乎?”这一忧虑齐国不保,今后谁将有齐国这一重大问题。景公和晏子都认为要保住自己政权的关键在于“德”,在于“有德于民”,在于“让人民有所得”,陈氏“厚施”得到了人民的归附,齐君“厚敛”被人民离弃,对齐国的这种发展趋势,晏子的对策是一方面要求景公放弃“高台深池”等劳民伤财、追求个人奢华的行为,减轻人民负担;另一方面,对陈无宇家族只能是“以礼已之”,按照当时的礼法停止陈氏笼络民心的行为。陈氏就是后来篡齐,变姜姓齐国为田姓齐国的陈氏,陈氏夺取了齐国政权后,改陈姓为田姓。陈无宇是著名军事家孙武的曾祖父,孙武因祖父伐莒有功被景公赐姓而改姓孙氏。
《晏子春秋·景公坐路寝曰谁将有此晏子谏第十》载:
景公坐于路寝,曰:“美哉其室,谁将有此乎?”晏子对曰:“其田氏乎,田无宇为垾矣。”公曰:“然则奈何?”晏子对曰:“为善者,君上之所劝也,岂可禁哉!夫田氏国门击柝之家,父以托其子,兄以托其弟,于今三世矣。山木如市,不加于山;鱼盐蚌蜃,不加于海;民财为之归。今岁凶饥,蒿種芼敛不半,道路有死人。齐旧量四量而豆,豆四而区,区四而釜,釜十而钟。田氏四量,各加一焉。以家量贷,以公量收,则所以籴百姓之死命者泽矣。今公家骄汰,而田氏慈惠,国泽是将焉归?田氏虽无德而施于民。公厚敛而田氏厚施焉。《诗》曰: ‘虽无德于汝,式歌且舞。’田氏之施,民歌舞之也,国之归焉,不亦宜乎!”[1]454-455
“夫田氏国门击柝之家,父以託其子,兄以託其弟,于今三世矣”,是不见于其他典籍的内容。田氏虽非卿,但却是“国门击柝之家”且“于今三世矣”,说明田氏子孙为将士,实际在齐国掌有兵权,为齐国把守国门。这与《左传》所载陈无宇之子孙书为将伐莒是一致的。
《韩非子》对此也有记述《韩非子·外储说右上第三十四》载:“景公与晏子游于少海,登柏寝之台而还望其国,曰:‘美哉!泱泱乎!堂堂乎!后世将孰有此?’”[6]229“还望其国”是望其国都营丘,“泱泱”是赞其宏大,“堂堂”是赞其建筑庄严大方。
这四段文章,同时记述了齐景公在柏寝与晏婴讨论对付陈氏的问题。在营丘讨论陈氏问题,有避开陈家耳目的考虑。《韩非子》说“景公与晏子游于少海”说明“柏寝台”不在国都临淄,而是在“少海”。“少海”是哪里呢?《词源》说:“【少海】渤海。也称幼海。《韩非子·外储左上》:齐景公游少海。”以“少海”代“营丘”,可见营丘在渤海边。
《史记》《左传》《晏子春秋》《韩非子》等对齐景公在营丘所论防范陈氏夺权之事都有记载,内容相互补充。以此足见在柏寝所论陈家事之重要,亦为史家所重视。
“美哉!泱泱乎!堂堂乎!”是至今所见对营丘唯一的描绘和赞美。
《史记·武帝本纪》之《正义》引《括地志》注 “柏寝”云:“柏寝台在青州千乘县东北二十一里。”[2]319《通典·州郡十》“千乘县”注亦云:“有柏寝台,齐景公与晏子游处。”[2]380今广饶县花官镇有柏寝台遗址,其位置与《括地志》所记相合。所以齐国始建都城营丘在今广饶县柏寝台遗址之地。
齐国始建都城营丘有齐君之柏寝,齐桓公有铜器“陈于柏寝”,齐景公在柏寝建“柏寝之台”“柏寝之室”,在柏寝讨论如何防止姜氏齐国为陈氏所有,晏子献“以礼已之”之计。这些重要的历史记述,无意中也记下了柏寝台在营丘这一事实,使我们今天仍然可以找到西周初期的齐国都城营丘之所在。
[1] 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2.
[2] [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3] 吴名岗.周成王伐东夷及其重大历史影响[J].渭南师范学院学报,2016,(5):58-64.
[4] 杜预.春秋三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 [宋]朱熹.诗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6] 任俊华.韩非子[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
[7] [春秋]左丘明.左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责任编辑 朱正平】
Research of the Capital of Qi Kingdom Yingqiu Located in Guangrao County
WU Ming-gang
(Binzhou College,Binzhou 256603,China)
Yingqiu was as the Capital of Qi Kingdom for 200 years. During the time of King Yi of Zhou, Hu Gong moved the capital to Bogu city, then “governed Linzi”. The soil was saline in Yingqiu that was near the city of Bogong in the west and near Ji Kingdom. There was Baiqin in Yingqiu. During the time of Duke Huan of Qi, bronze was casted to exhibit in the Baiqin. Duke Jing of Qi built some palaces such as Baiqin Dais in which dealt with Chen’s solution with Yan Ying. Yingqiu witnessed many great events in history. “Yanzi Chunqiu” recorded Duke Jing of Qi asked Yanzi in the Baiqin Dais “why the late emperor Taigong made the Yingqiu as the capital”. This shows that Baiqin Dais lied in Yingqiu City. Archaeological evidence shows that Baiqin Dais lies in Huaguan Town of Guangrao County. There is provincial-level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protection unit of the tablet in Baiqin Dais in Shandong Province. This shows that the capital of Qi Yingqiu is located in Guangrao County.
Yingqiu; Baiqin; Baiqin Dais; Yanzi Chunqiu; Guangrao
2017-04-13
吴名岗(1952—),男,山东惠民人,山东省孙子研究会理事,主要从事孙子文化、《史记》及地方历史文化研究。
K207
A
1009-5128(2017)13-001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