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竺岩(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辨风正俗】
穆木天诗歌中的东北地域书写
刘竺岩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穆木天作为一位东北诗人,其诗歌中的东北地域书写贯穿了他诗歌创作的前后两期。由于时代形势的变化及诗人自身诗歌创作观念的嬗变,东北地域书写在穆木天的诗歌中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本文对穆木天前后两期的诗歌创作风格进行了深入探析,即前期诗歌中的东北形象多是宁静、安详的传统农村形象,兼有源于作者思乡而产生的悲伤情绪;后期则转向现实主义诗歌创作。
穆木天;诗歌;东北;地域书写
穆木天,1900年出生于吉林省伊通县靠山屯,于1918年留学日本。作为一位出生于东北的诗人,穆木天始终对故乡东北怀有深厚的感情,作为“东北大野诗人”,穆木天的诗歌中有大量对故乡东北的描写。穆木天的诗歌创作被分为前后两期,前期受法国象征派诗人的影响,其创作了一系列象征主义诗歌(以诗集《旅心》为代表);1931年以后,穆木天转向了与之前风格迥异的现实主义诗歌创作。在前后两期诗歌创作中,穆木天对于东北地域的书写及其对东北地域的情感截然不同。
穆木天在吉林度过了他的少年时期,在这一阶段,他的家庭已完成了由没落到逐渐宽裕的过程,但在穆木天的回忆中,当时的家依然是衰败的,“眼睛里每天所见的,就是我们所住的久不修理的破破烂烂的大房子,和满院蓬蒿的大院子。”[1]没落地主的家庭和衰败凄凉的环境,使穆木天感到悲哀,而穆木天少年时期的东北,也处在衰败的境况下。1904年发生在东北的日俄战争,给东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而其后奉系军阀的统治使得东北成为新旧思想冲突的地区。
在穆木天前期的诗歌创作中,很少见到他对故乡苦难的书写。例如,作于1925年的《北山坡上》,穆木天将吉林市的北山描绘成充满宁静的土地,“远远的连山衬着烟纱笼罩着的浮动的村庄,/天际上还如残存着浅浅的夕阳的余映……大概是木客们呀,正在把酒,高歌,话起了甜蜜的家乡”,在这样的诗句中,穆木天将他的家乡东北进行了唯美的书写。此时的作者,陶醉在家乡东北的风景之中。同时,穆木天又产生了对于祖国传统的怀恋,即穆木天在回忆中所说的传统主义的情绪。
穆木天的前期诗歌大多被收录在他的诗集《旅心》中。在这部篇幅不长的诗集里,其对东北地域的书写占了较大部分,如《江雪》《北山坡上》《我愿……》《薄暮的乡村》等诗歌都可以较为明显地看出穆木天对东北地域的书写。《江雪》作于1924年冬,穆木天因事返回吉林,在东北的土地上,穆木天描写了“长白的古城”“鸡林的原头”。这首诗中的松花江是宁静的,只有江上沉幽的钟声回荡,东北平原的热情则被“棉花般的雪”罩住了,《江雪》中的东北并非雄壮苍茫的塞外,而成了一幅宁静唯美的图画。尽管穆木天在诗中提到“呜咽般的悲哀”,但这种悲哀显然不是对东北苦难的书写,而是面对“长白古城”抚今追昔的“传统主义”情绪。
较之《江雪》的宁静,《我愿……》作为一首穆木天在日本所作的诗歌,对故乡的情感更加强烈。穆木天追问“到底哪里才是我的故乡?”,但作为一个旅人,他发现故乡虽然有“远远的灯光”,但却“越奔越奔不上”。在这首诗中,穆木天对东北的描写显得更加唯美。在诗中,东北意象是“散散的牛羊”“青蛙的声声浪”,与《江雪》相比,此处的东北地域书写多了田园牧歌式的想象。在《薄暮的乡村》中,这种田园牧歌式的故乡意象更为明显,“牧童坐在石上微微地低吟,/犬卧在门旁,稚气的老妪嘘嘘地吸着烟叶”,这首诗的安详精致,正是他所称的“传统主义”情绪。家乡农村的优美风光,让穆木天陶醉其间,诗人知道这是他对故乡完美的想象,因而他在诗的末尾叹道“悠悠的故乡,/云纱的苍茫。”
《旅心》中关于东北地域书写的诗歌,可以看作是穆木天留学异国期间对故乡风物带有浓厚思念的想象。穆木天忽略了家乡的苦难和衰败,只在诗中展现东北故乡唯美的风土人情,尽管如此,这些诗作仍然是有着“异国凄凉之感的带着忧伤的诗”。[2]
1931年是穆木天诗歌创作的转折点。穆木天在1929年回到吉林任教后,直至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诗人“目睹着东北农村之破产,又经验着‘九一八’的亡国的痛恨,我感到了诗人的社会的任务。”[3]穆木天在吉林任教期间,发现东北社会状况发生了巨大变化,使得穆木天感受到从前诗歌创作中的幼稚与不切实际,这也使他打破了过去对东北故乡唯美的幻想,将诗风从对象征主义的模仿和他所谓的“传统主义”情绪突变为现实主义的书写。
在这一阶段,穆木天关于东北地域的书写主要集中于诗集《流亡者之歌》中,苦难书写是穆木天所要表现的主要内容。《流亡者之歌》中的大量篇幅都直白地叙述了东北社会的现状,并发出激昂地呐喊,鼓动东北人民奋起斗争。《写给东北的青年朋友们》中,“到处的土绅土匪……到处的吗啡鸦片……垄断舆论的华字外报”,作者充满了对东北殖民地色彩的悲愤和东北民众苦难的同情。
穆木天于1931年1月离开故乡吉林。在他的别乡曲《永别了,我的故乡》里,穆木天所描述的仍然是东北民众所遭受的苦难和日本的威胁,穆木天显然对饱受压迫的东北农民抱有深切的同情。在这首诗里,东北地域的形象依然是“云山苍茫”“白雪笼罩”,然而这时的吉林已和《江雪》中“皎洁的雪花”截然不同了。
“九一八”事变以后,穆木天的诗歌已不仅只以寥寥数笔号召人民起来反抗,而是将东北人民的抗争全面地贯穿在他的诗歌里。他在题为“你们不用打了,我不是人啦!”的诗歌里,记述了一个普通的东北人,他宁受日本侵略者的毒打,也不愿改口承认自己“是满洲国人”。在《她们的泪坠落在秋风里》,穆木天描述的是东北失去丈夫的妻子们和失去儿子的母亲们。诗中出现的妇女形象真实又崇高:“她们想象着丈夫和儿子英勇抗敌,感受到慰藉,但又把泪洒落在秋风里。”在这样的诗歌中,穆木天所描述的是普通东北人真实而崇高的形象,既有其英勇抗争、顽强不屈的斗争精神,也饱含着作为普通人的情感。
在这一阶段,集中体现穆木天东北地域书写的作品是两首叙事诗——《在哈拉巴岭上》和《守堤者》。穆木天不满足于抒情诗对于宣传抗日的需要,他将关注点放在历史事实的叙述上。他在《民族叙事诗时代》一诗中,旗帜鲜明地指出“民族的叙事诗的时代到临了”。《在哈拉巴岭上》里,几个普通东北人展开了一番对话,对话叙述了日本逐步占领东北的过程,这激发了几个东北人的热血,于是他们组织起贫穷的民众,形成了一支自发的义勇军,希望阻止铁路通过哈拉巴岭。诗中还出现了抗日的朝鲜战士和两位反帝的日本友人,他们炸铁路、烧煤矿,展开了英勇斗争。
《守堤者》描述的是一次更加悲壮的牺牲。这首诗歌讲述了辽宁唐马寨的日本稻田公司想要掘堤引水,为了保护土地免遭淹没的农民们日夜守在河堤上阻止掘堤,然而日军用机枪向人群扫射。作者的描写充满了悲壮色彩,“狂叫着:守堤!守堤!哀叫着!狂呼着!/那种呐喊呀,是要变成白刃相交的肉搏”。唐马寨成为了整个东北的代名词,守堤也成为了抗日的代名词。穆木天歌颂东北“伟大的名字”,同时也告诫着身处东北的民众,“向上肉搏,不然就是要受帝国主义扫射!”
在这两首叙事诗的东北地域书写中,作者都把东北的某个地点化身为整个东北的代名词,从中可以看出东北人民悍不畏死的雄健民风和抗击侵略的英勇斗争。诚然,这样的叙事诗存在一定的缺点:“它有些过于偏执地把叙事建立在抒情需要之上……难以触及、丰富和深化诗人本有的沦陷区体验和感受”[4],但这样的缺点是诸多左翼文学时期作品共有的通病。
穆木天在前后两期诗歌中,都存在大量的东北地域书写。前期诗歌中的东北形象多是宁静、安详的传统农村形象,兼有源于作者思乡而产生的悲伤情绪。这一阶段穆木天缺乏对东北地域的苦难书写,他所描写的东北地域源于其离乡而产生的理想化想象。由于亲身感受东北的凋敝和日帝势力对东北的渗透,穆木天在后期迅速转向现实主义写作。“九一八”事变以后,他更为东北的抗日斗争奋起呐喊。这一阶段诗歌中出现的东北人物形象也更加广泛,有抗日的普通民众,有誓死守卫土地的男女老幼,还有流亡到东北的朝鲜抗日战士。
综上所述,穆木天诗歌中的东北地域书写具有明显的前后差异,其清晰体现了穆木天从想象到深入理解东北现实的过程。
[1]穆木天.我的诗歌创作之回顾[A].蔡清富,穆立立.穆木天诗文集[C].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85.217.
[2]戴言.穆木天评传[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5.17.
[3]穆木天.我与文学[A].蔡清富,穆立立.穆木天诗文集[C].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85.241.
[4]陈方竞.文学史上的失踪者:穆木天[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223.
【责任编辑:王 崇】
2017-04-12
刘竺岩(1996-),男,吉林长春人,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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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6-005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