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 晋,石群山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广西 桂林 541001)
新世纪桂林本土小说叙事略论
覃 晋,石群山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广西 桂林 541001)
新世纪以来,桂林本土小说创作取得了不俗成绩,小说叙事视域开阔、文本多元,呈现出了走向繁荣的新局面。文章尝试从历史叙事、底层叙事、灵魂叙事、女性叙事和地域叙事等方面,对新世纪以来的桂林本土小说叙事进行分析和论述。
新世纪;桂林文学;小说叙事
提起桂林文学,大家往往想到的是历代文人的山水诗文、闻名一时的岭西五大家和临桂词派以及意义重大的抗战文化等,其实除临桂词派外,其他很难称得上是本土写作,进入新时期后,桂林本土文学创作才算真正迎来了黄金时代。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以及小小说等各种篇幅的作品均有大量面世,引人注目,一批较有实力的小说家,如沈东子、龚桂华、盘文波(光盘)、杨丽达等人笔耕不辍,他们在家族叙事、底层叙事、灵魂叙事、女性叙事以及本土地域叙事等方面作了重要探索,耕耘出了一片别样的天地,彰显了对传统的反省、对基层的关注、对人性灵魂的关怀、对女性地位的忧思以及对本土地域文化的反思等的叙事伦理。本文旨在厘清近年来桂林本土小说创作概况,对其叙事景观进行全景扫描,梳理叙事特征,加大对桂林本土小说叙事的理性认知。
相比广西其他城市,桂林是闻名遐迩的历史文化名城,长期以来都是中原文化进入广西的重镇,积累有丰厚的传统文化底蕴。以叙事的形式展现社会历史是文学由来已久的功能,20世纪桂林本土作家黄继树、周昱麟等人承接传统历史叙事,写就了在全国颇有影响的《第一个大总统》《桂系演义》《世家》《土皮》等作品,这些作品融历史、文化、文学于一炉,或是对政治历史的宏观演绎,或对书香世家的沧桑书写。而新世纪的桂林本土小说家们并没有沿袭这种完整的时代画轴和恢宏的史诗构架,而是借助点点社会政治背景,依纵向时间为线勾画出了一幅幅人性图,这种历史叙事是缩影式书写与寓言式书写的交织。
龚桂华以家族叙事见长,他的系列长篇小说的面世标志着桂林本土作家在历史叙事中的延续与进展。他的小说承续和发展了中国以家族叙事来展示社会时代变迁的传统,即缩影式书写,一个村庄(或家族)就是一个社会时代的缩影,“寒秋”三部曲“这个三国和我们村一样”,共存于小山村高尚坪的黄家、秦家、令家三个家族盘根错节,纠葛数代人,实际上就是中国传统乡村的缩影。但他的叙事显然又与传统的基于意识形态话语基础上的历史叙事(如黄继树等人)不同,黄继树的《桂系演义》《大总统》等的历史叙事是有政治选择的。龚桂华“寒秋”三部曲和《红船》等没有宏大叙事,而是通过一个个身处基层、思想性格接地气、既简单又复杂的人物纠葛来演绎家族故事。作者并没有把叙述笔墨集中于外在社会政治的干预,而是放在对家族间日常权力争夺的描写上来展示乡村家族的兴衰演变,从几个家族间的缠斗悲剧来影射出桂北某乡村这一特定地域的人性悲剧,进而上升到对传统民族劣根性的深度思考。他的系列作品虽然没有所谓的大事,但却是桂北农村人生苦难的历史观照,作品对家族中根深蒂固的权力争斗、女性悲剧宿命以及扭曲人性的寓言书写,配以不言而喻的“苦窑”“洗手”“石女”等系列象征符号,足以让我们惊诧“高尚坪”这个宿命式的中国农村传统家族文化原型。
龚桂华有好故事,他熟悉乡村,很清楚权力的宗族属性在乡村是一个悲剧性的历史循环与宿命,在名不见经传的桂北乡村,三大家族追逐的实利就是生活场域中的日常化权力,包括秩序、习俗、舆论、性与社会地位等。由于他执久思索人性,他的家族叙事聚焦虽凡,但在平凡的故事表层之下却也有极强的时空隐喻,在看似并不复杂的故事内核中却有着传统历史文化的集体无意识,著名评论家张燕玲曾说其作品是“对人性幽微与裂变的深度表现。”[1]与黄继树等人的历史叙事相比,他的家族叙事意识形态似乎淡化了,反过来却刺激了、或说丰富了本土文学的叙事指向。龚桂华也会讲故事,他营造了多重叙事情境,以在场叙事兼顾全知与限知视角,使得小说文本既扩张了叙事张力,又增添了反思意味。
光盘被誉为“广西后三剑客”之一,他的历史叙事似乎与历史无关,没有社会历史、时代风云等的形象描绘,只有极端化渲染和寓言化揭示。《英雄水雷》故事发生于文革结束后的第二年初冬,是一个“纵火犯”被英雄的历史故事,是那个荒诞时代的延续。光盘是新闻人,他有追问历史真相的秉性,叙事向现实转,因此他的历史叙事超越了历史题材的既定格局,具有很强的现实隐喻与反讽。他如王朔般解构历史英雄,却不嘲讽历史英雄,他针对的是意识形态所需的历史英雄,而不是英雄本体,通过追问历史真相来撕裂故事表象实现对现实的隐喻与思考。想象比经验更重要,《英雄水雷》“被英雄”与“被骗子”交错叙事,既是那个时代的缩影也是荒诞人生的典型寓言。
同样尝试了历史叙事的桂林本土作家还有伍维平,他的中篇小说《覃家村的最后一个男人》尽管情节老套、叙事平淡,鲜明的情感态度和单一的价值取向削弱了其叙事张力,但是覃八哥势单力薄的抗战缩影,不也隐喻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终极人性寓言?小说家的历史观决定了小说家的历史叙事姿态。新世纪桂林本土小说的历史叙事不仅反观历史,也透视人性,他们敢于思考、质疑历史积淀的人性宿命。尽管他们的历史叙事还略显单薄,也缺乏动人心魄的叙事力量,但却也较好实现了缩影书写与寓言书写的交织。假以时日,他们的历史叙事如果多些南方色彩,再加以漓江的历史文化透视,一定会再上一个新台阶。
真正的文学必须扎根于底层,来自基层的桂林本土小说家们对基层有足够的体会与同情,在近十几年所发表的中短篇小说中,聚焦底层的作品占了很大比例。底层乡土生存境况、农民工入学、城乡矛盾等都纳入了桂林本土小说家的创作视野,他们的关注对象不局限于处于弱势的传统农民或小市民以及城市的异乡漂泊者,也关注城乡矛盾、现代性困惑等。与“广西三剑客”相比,尽管少了诡异、尖锐的焦虑与困惑,却也不失有棱有角的人物塑造,满怀人文关怀的同情与包容。
以小小说见长的蒋育亮秉承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伦理——基层立场和人文忧患意识,通过一个个小小人物、一个个小小的有意味的叙事单元来展现底层世俗生活的焦灼,表达对基层的终极关怀和对正义与公平的伦理诉求。他的小小说大多聚焦乡村小人物,用巧妙的情节来引出底层众多发人深思问题。《爱心测试》通过小孩子视角隐喻社会的信任危机,在作者张弛有度的叙述中把看似不经意的行动通过叙事就把小孩的爱心和大人的怀疑凸显出来,而作者的立场与忧患意识却巧妙地潜行。《金黄的桔子》《轿车马车》《三叔砸西瓜》《失窃的路灯》《买鸡蛋的老头》等莫不如此,实现了以小博大的叙事美学目的。我们在他那看似明快的叙事结构和简洁的叙事语言背后,事实上是他对故事叙述的用心建构,表达的正是对美好人性丧失的深层拷问。伍维平对小小人物也情有独钟,他站在平民立场对基层小公务员(《丢了一个笔记本》)、教师(《杨柳》)、小农民(《福贵的债》《于冬瓜流浪记》)等的生存状况和命运给予了深切关怀,在看似缓平的叙述中蕴含着小人物自我迷失、尔虞我诈、无奈、悲凉甚至绝望的焦灼。
与蒋育亮、伍维平两人的平民立场略有不同,光盘、流莹、艾茗等作家则是基于精英立场对底层生活进行透视。光盘擅长用不动声色的笔调娓娓地展示最底层人的生存际遇,用新闻人特有的敏锐与执着来撕裂底层生活表象,透视潜藏的真相。《对一个死者的审判》讲述了犯人的宿命,出狱归来的构火本想重新做人,却荒谬地不融于周遭以偷盗为生的村民,不得不弃家而去,最终踏上不归路。《渐行渐远的阳光》不仅展示了底层民工艰苦卑微的生活,也透视了他们云谲波诡的命运。流莹在中篇小说《蓝天白云》中以边缘的叙事视角透视了现代生活的讨债现象,艾茗的《最近有点烦》则以“思念”来抗御都市焦灼的世俗生活。
城市化进程中的城乡矛盾是文学的重要主题,以光盘的中篇小说《窗》为代表的众多作品探讨了乡村人在城市碰撞交融之痛,城市女杨婷不仅拒绝回乡村,反对孩子去农村,还抵制丈夫的乡下父母来跟住,受屈的牛向阳偷偷租下房屋,本想让想念孙女的母亲有机会看看孩子,弄巧成拙,母亲反而迎来了杨婷不明就里的斥骂,母亲只好委屈、伤心地回到乡下。与光盘类似的还有以叙述朴素真诚见长刘永娟,她一直关注着城市中底层异乡漂泊者的卑微生活,在小说创作中以感同身受、满怀怜悯的笔调叙述异乡漂泊者的无奈与绝望。《水莲》中的水莲因家难而辍学,秀外慧中的她在城市与乡村间游弋寻梦,与其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一样,怎么也逃脱不了幻灭的宿命。《别人的城市》中的“我”渴望融入城市,然而城市不但接受不了她的精神,连身体也不允许停留。她的另一篇《中国福彩》讲述农民工二娃在城市中历经拖欠工资、短信诈骗、自杀要挟等艰难生存故事。作家艾茗本己是教师,她在《雾气》中揭示了农民工子弟入学的失望与无奈、沉默与反抗。在城乡冲突中,失败的往往是乡村,农民工是悲剧命运的承担者,但也有例外,近年由写诗改为写小说的唐女就与众不同,她的作品则善于用诗化的叙事语言营造语境,与他人略显斑驳的乡村不同,她的乡村纯朴美丽并带有一丝丝诡秘。
桂林本土作家们的底层叙事有相当厚实的生活底蕴,所揭示的焦灼都是普遍的社会现象,光盘的《我是如何失踪的》对“失孤”现象进行了反思,《柔软的刀子》对“矿难”进行了暴露,蒋育亮小小说《人生坐标》对“腐败”的人性弱点进行了透视,《三叔砸西瓜》则与大环境中“食品安全”无不有关。面对炎凉的世态人情,桂林作家们尽管叙述视角不一、风格迥异,但始终怀有“为生民立命”的愿望,对底层均有清醒而深刻的透视,并把审视他者与自我拷问相融合,少了发泄,多了宽容。好的小说应是故事、叙述和意味的融合,桂林本土小说家们不缺故事,缺省略与暗示技巧娴熟的故事,缺有意味的故事。小说叙事不仅要表征也要思考,要探索如何推进叙事张力的深度与广度。
文学是人学,从本质上来说她是一种灵魂叙事。传统的桂林不可避免也要面对现代化浪潮的冲击,其后果必然会导致某些传统伦理文化的溃散、人际关系坍塌以及精神家园的失落,置身于社会转型时期的桂林小说家们,不可能对社会大变革所引发的人的道德伦丧、精神失衡、灵魂失落等视若无睹,他们有大量的书写,沈东子的“空心人”、光盘的现代寓言、杨丽达的“桃花塘”以及青年作家唐女等人的叙事就是对现代人扭曲人性的灵魂关怀。
在桂林众多小说家中,沈东子无疑有着与众不同的叙事个性,他的小说叙事是精神性的,他不太关注事件表象本身,而是关注人物灵魂的归属。他以一种超然的叙事伦理态度观照现代生活,他那看似散漫的叙事其实一直在围绕一个现代化的通病——人性的异化,特别是在社会转型或市场意识滥觞之时,人要想回归生命本初竟然那么的难。他的小说集《空心人》大多没有生动的情节,甚至故事都是碎片化的,人物也是苍白的,但在这散乱叙述中却有着对现实人生独特的彻悟和冰冷的思考,现代生活是变异的,汽车如甲壳虫,人如蚁蝼,让人明显感觉到现代都市人在强大的物欲现实中是压抑的、失衡甚至分裂的,膨胀、疲倦、失望、困惑是现代人的专利。读其作品,会让人不由自主怀疑与思考:我们为什么成了“空心人”?我们的灵魂去哪了?
光盘以荒诞的情节和变态的人物刻画来折射现代人的生存困境和心理疾病,他的小说犹如一个个现代寓言。《王痞子的欲望》中的王痞子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精神病人,他竭尽所能甚至生命也要养育女儿为恩人做妾。《错乱》中的富商孙国良患有精神分裂症,从都市回到乡村静养,但是乡村已不再是心灵的胜地,乡村受到了污染,寓意着人类已没有净土,被欲望扼制的现代人已无家可归。《对牛说话》中获救后的肖像费尽周折要杀牛源自于罪恶灵魂受到良心审判的恐惧。《搞好关系》《谁在走廊》揭示了现代人的信任危机,《隔层玻璃》透视了现代人的孤独与冷漠,《穿过半月谷》用表面虚假的的恩爱幻景反衬现代人的婚外情。当然,光盘是善良的,他希望良知与道义复活,也在为现代人的心灵病症寻找秘方。
杨丽达发表的作品不算多,但却给人以强烈震憾,其《桃花塘记》《天玄地黄》等作品直接聚焦“精神病患者”的隐秘地带。与其他作家对精神病患者爱莫能助的“他者”叙述不同,杨丽达采取的是走进去的叙事视角,给我们展示的不是让人恐惧的武疯子,而是可怜的、甚至是可敬的边缘人的生存状态与生命感受。她小说将人物聚集于桃花塘精神病院采取“说真话”治疗方式,并不是为了展现人物曲折离奇的故事,而是体验他们灵魂与欲望的挣扎,展示他们执着的反抗。这些所谓的“精神病患者”身上都有现代人人性的弱点或劣根性,都对应着社会症候,如现代主妇解花雨的压抑、妓女青娥的爱情奢望、赵存在被生活欺骗的爱情、水花遭受的家暴等。杨丽达小说还有个可贵之处,就是她的救赎,主人公们在桃花塘这个世外桃源得到了康复,这似乎与医院无关,而是与杨丽达设置的叙事主体有关,东方红日之于解花雨,刘厨子之于青娥,文锦儿之于赵存在……
与杨丽达笔下主人公挣扎相比,唐女小说《秘密新郎》的主人公兰芝就幸运得多了。兰芝的行为举止刚开始并没有那么竭斯底里,但由于她“守寡”之后没真正得到过他人的认真询问和真心关怀,她的行为状态和思想情感发生了变异,与地下将军谈起了恋爱,众人诧异但不排斥,还簇拥着她结婚拜堂。然而,小说结尾处的电话预示着她另类的婚恋注定要失败的,寓意着作者给主人公温情的希望之光已幻灭。现代社会的发展使得人与人之间的联络越来越容易,但心灵沟通却越来越难,人越来越“孤独”,罗玉的《鹅梨树下》就是现代人的“孤独”症候的展现。
由上可见,近些年的桂林本土小说中并没有缺席对人精神灵魂的关怀,他们没有亦步亦趋地沿着别人灵魂叙事的脚步,只以他者的眼光进行怜悯同情,而是在揭示灵魂与生活纠结的困境的同时尝试救赎,让人看到了复活,作品体现出了浓郁的忧患意识和担当意识。当然,对人灵魂关怀应是终极的,除了对生存表象的反思外,作品也需要有深切的哲理思考,桂林本土小说家们应该规避这些问题。
女性叙事是小说家们绕不开的坎,女性形象的塑造无疑最能看出小说家的女性叙事姿态。文学是社会产物,它的社会语境决定了它的叙事姿态。新世纪以来,一方面随着改革的进一步加深,女性自觉意识在加强,另一方面,落后的桂北乡村仍受制于传统文化习俗的嵌套,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语境下滋长起来的桂林本土小说女性叙事就呈现出了物化、弱化、异化等的伦理倾向。
波伏娃说过:“人就是指男性”,长久以来,女性不是正常人,女性对男人而言就是利用或支配的物品,或为发泄工具、或为生育工具、或为利用工具……光盘在《王痞子的欲望》中恣意铺叙王痞子竭力生养女儿给恩人刘少爷做妾,逻辑起点就在于在王痞子看来女性就是工具而已,这些无法完成他使命的女人命运注定就是死亡。光盘在另一篇小说《美容》中也对女性被物化进行了展示,王五的两任妻子是他美容实验的工具。小说叙事将女性欲望化和物化并非小说家本意使然,而是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积重难返。女性叙事的物化伦理倾向在龚桂华的家族系列长篇小说中最能体现,这些作品女主人公无一不具有传宗接代物化性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插秧女秋红、秦改朝、秦四俩、小桂红等人都是被人利用交换的工具。除光盘、龚桂华外,其他青年小说家或多或少也展示女性叙事的物化伦理,如唐沁的《饮食男女》中“我”对姚小芳的意淫等。小说家们对传统男权和家族文化有反省,龚桂华在《红船》中塑造出了一个另类的女性形象——漓江,然而,漓江真正能逃脱宿命吗?
桂林小说家们秉持弱化的叙事伦理,是因为他们深谙无论在过去还是的当下,女性都是弱势群体,女性生存在边缘地带,地位低下,即使具有聪慧、勤劳、勇敢、坚韧等良好品质,也会因为能力的弱小而难逃宿命。刘永娟《水莲》中的水莲,如前所述聪慧秀敏,坚守内心的理想追求而没有向现实屈服,但弱小的地位决定了她逃脱不了幻灭的宿命。《别人的城市》中的秋芬姐、月红以及“我”等女性更加弱小,以至于在城市的基本生存能力也没有。光盘的《窗》中的母亲,《穿过半月谷》中的沈晓阳,《别家婚礼》中的刘怡芳,唐女的《去势》中的周莲等莫不如此。正是小说家们这种女性弱化的宿命情怀,使得他们的女性叙事冥冥之中朝向共同的终点——宿命推进,弱化的女性形象无疑是桂林本土小说引人注目的现象。
由于男权文化的根深蒂固,女性叙事除了物化和弱化外,还会走向另一种叙事伦理——异化。“异化”是对扭曲、变形的现实的表征,是对非正常现象的揭蔽[2]38。女性叙事的异化伦理是对女性生存境况的折射,女性异化后则是另类。唐女擅长诗意和抒情的叙述,在《秘密新郎》中刻画一个追求另类爱情的兰芝。杨丽达作品中精神病院的女性无一不是另类的。沈东子用散漫的语调叙事笔下的异化女性,要就是清新,要就是贪婪,《空心人》中的“小巷美人”艾丹丹对男性的寻找也是那么格格不入。刘永娟擅长用女性作者特有的细腻述说女性秘密的内心世界,描述了另类的爱——同性恋,在《万紫音是这样抑郁的》中细腻描述了一个压抑女性的心灵,在《玻璃樽》中则展示了华虹对拉拉忠贞不渝的同性之爱。徐行者的《爱情的双实线》在明暗线索交错中叙述了两代人的另类爱情。
通过对近年桂林本土小说女性叙事的几种伦理倾向的考察,可以见出小说家们形成了独特的女性叙事伦理态度,虽然少了些许先锋与大胆,却也不失对女性生存的关注和内省。女性叙事总是与现实的社会文化语境联系在一起,但也会常常表现出超时代的多重隐喻,隐喻女性艰难生存的永恒性境况。桂林本土小说家们对女性非常态的生活展示,就确证了女性艰难生存的永恒性境况。
本土文学的个性归根到底是一种地域性,它受制于该地域独特的自然景观与人文风俗,更受制于作家如何实现叙事内容的本土化。之所以自古以来重视文人的“籍贯”,是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儿时记忆库存,他的灵感所在,他全部写作的最初出发地[3]109。桂林于本土小说家而言,不仅是空间意义上的居住地,也是小说叙事的起点与归宿,更小说家们灵魂栖居的文化家园。
众所周知,真实生活的琐碎庸俗往往与文学世界的艺术真实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背离,真实地域不宜刻意表现,但从文本的叙事,我们还是或多或少可以看出小说的地域色彩。光盘的都市小说故事发生地都在桂城,一个南方大城市,“作为以山水闻名遐迩的城市,孕育、养育了具有某种特性的居民。这样的环境赋予江尉水一样的性格”,很显然,就是桂林。生于桂北长于桂北的龚桂华自然对桂北文化有一番独到的体悟,他的几部长篇均有色彩较浓的地域描述,充满了浓郁的桂北风情,可以说是20世纪桂北乡村史。近年问世的《红船》是以家族叙事的方式来展示“一条江、一条船”,“红船”是叙事符号,“漓江”则是叙事空间,彰显了历史上桂林水路交通的发达。有浓郁桂北地域叙事特色的还有唐女,在《去势》《秘密新郎》等作品中有桂北乡村阉猪、祭祀、婚礼、桂剧等民风民俗色彩。刘永娟则在作品时不时直接用上地域符号,如荔城、古东、狗肉街、普陀路、啤酒鱼等等。
桂北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对少数民族文化进行叙事与思考不仅有利于桂林本土小说的深度,也有利于拓展了小说的广度。少数民族叙事表征最浓也是最为成功的要属光盘,他是瑶族人,在他第二部长篇小说《请你枪毙我》中不仅关注瑶山沱巴人走向现代化过程中的困惑和迷惘,也对瑶家文化进行了描绘与反思。《跳盘王》中的跳盘王仪式在沱巴山区代代相传,一直都是沱巴人的精神寄托,但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它是坚守?还是依附政府或商业经济?跳盘王传人将面临艰难选择,石染的到来让“我”信心倍增,也表征着作者对瑶家文化的迷恋与自信。当然,他也不乏对瑶家封闭落后文化的审视与批判,《霍那拉中蛊了》与《美容》就展现了他对民族文化痼疾的逼视。
小说家的地域叙事是其人品、文品中所彰显的地方色彩,也是地域文化在文学上的反映。从某个角度说,小说家地域叙事的文化表征越浓厚,就越具有独特的文化阐释价值。遗憾的是近年桂林本土小说对地域叙事比较淡漠,漓江、旅游、人文、历史以及民族风俗在小说叙事中并不多见。桂林不缺优美的自然风光,也不缺厚重的人文内涵,“漓江的文化内涵也足以承载真正的现代文学经典,就像它承载过经典的中国古代诗歌。”[4]79如果小说家们能找到并形成自己地域特色的叙事腔调,那桂林文学就真正发展壮大了。“文章图山水而发,山水得文章而传。”我们桂林的小说家们应挖掘自己的叙事潜能,让灵魂与本土地域文化发生碰撞,推进叙事的深度和广度,这既是这方水土的艺术期待,也是我们读者的阅读期待。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新世纪以来桂林本土小说叙事视域得到了很大拓展,但叙事不足也显而易见,小说家们所叙之事虽异彩纷呈,却有点随意、有点放任,对所叙之事不敢冒犯,没有形成独特的叙事风格。除光盘外在全国有影响的作家不多,长篇力作乏陈可数,获高层次文学奖也不多,至今未有人问鼎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全国性的大奖。造成这种困惑格局的原因有很多,根本在于:一是桂林尚缺促进小说良性发展的文化土壤;二是小说家缺乏叙事策略上的精雕细刻和深层次的哲理思考;三是小说家对桂林文化认识不够,本土化特色彰显不够鲜明。小说家们有待于进一步对桂林所独有的地域生活文化进行发掘,要情系漓江、放眼世界、追述历史、关怀心灵、努力叙好一个个敲击、震撼我们心灵的故事。
[1]张燕玲.近期广西长篇小说:野气横生的南方写作[N].文艺报,2016-03-18(2).
[2]邱诗越.悲悯与孤寂:迷失的存在——论中国现代市镇小说叙事之“异化”现象[J].北方论丛,2012(5).
[3]吴福辉.地方籍·地域性·文化叙事与经典[J].文史哲,2006(2).
[4]黄伟林.以漓江为中心的文学叙事[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2).
On the Narrative Skills in Guilin Local Fictions in 21stCentury
QIN Jin,SHI Qun-shan
(Department of Chinese,Guilin Normal College,Guilin Guangxi 541001)
Since the beginning of 21stcentury,the creation of Guilin local fictions have made great achievements.Guilin local fictions are characterized by multi-point of view and multi-variant textual form.The analysis of Guilin local fictions in this paper focuses on narrative skills,including historical narrative,underlying narrative,soul narrative and geographical narrative.
New century;Guilin localism literature;Novel narration
I206.7
A
1673—8861(2017)03—0075—06
2017-09-06
覃晋(1975-),女,瑶族,广西平乐人,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地方文学。
石群山(1972-),男,广西灵川人,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理论。
[责任编辑]肖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