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有匪
大人,她偷了我的鹅!”
“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听见你院子里有鹅叫了!”
“那我还说你不在的时候你们家有人说话呢,难不成是你老婆偷了人!”
“你!”
“你什么你!自己家丢了鹅就血口喷人说是别人偷了,我看你迟早遭报应睡我们家的棺材!”
大堂之上,我和邻居二狗子呈着呈着词就变成了我单方面的不带脏字骂了他个狗血喷头。
这事也着实冤枉,他家昨天丢了鹅,一口咬定是我偷了,说听见我家有鹅叫。
要不是我这棺材铺里的都是上好的棺材,我真想送他一副请他去死一死。
“好了,都住口。”一直坐在上面的县令沈策皱了皱眉,拍了一下桌案。
“朱……亦笑?”沈策很不确定的念着我的名字。
我咬了咬牙,忽略周围人们压的低低的笑声,“回大人,民女正是。”
“你怎么证明你没偷他的鹅?”他问我。
我被问的一愣:“怎么证明?大人,民女没偷就是没偷,难不成因为一只鹅还要搜民女的家不成?”
谁曾想这厮看了我两眼,竟慢慢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本官觉得,此法可行。”
二狗子听了狠狠冲我扬了扬下巴,我则愣在哪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刚想再说什么,就见沈策已经在文书递上去的搜查令上盖了章。
“民女……愿接受搜家。”
我发誓,即使此时我和沈策离着几丈远,他也一定感觉到了从我牙缝里冒出来的飕飕的凉风。
沈策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我的棺材铺,一进屋就自觉地坐在厅里的正座上。
“搜。”
衙门里的人一听下了令,立马四散开去搜我这小店和后面我住的院子。
我正想着这些小地方的捕快哪里干过这样细致的事,莫要砸了坏了我的东西才好,就听见西厢房一阵破碎声。
我猛的一抖,我的……古董花瓶……
然后我扭头用我认为最狠毒最悲戚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沈策。
沈策似是看出了我的痛心疾首,抬了抬眼,一张俊脸冲着我道:“毁的东西改日你列个单子,我赔给你就是。”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旁边的一个捕快冲院子里喊了一嗓子:“沈大人说了,毁了东西无妨!”
此话一出,一下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四起,让我这颗心碎了一次又一次。
于是我定了定神,扭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沈策。
“沈大人,如果哪天您被老天爷收走了,民女一定送你一副最好最结实的棺材。”
沈策闻言瞟了我一眼,笑了:“你能有这份心,甚好。”
我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等那些人搜完,沈策依旧神采奕奕地坐着,而我像个蔫了的茄子一样在旁边驼着背站着。
“大人,属下们搜完了,没有发现……鹅。”
我立马挺直脊梁,怒瞪一同来的二狗子。
沈策却是皱了皱眉,“花瓶里,抽屉里等那些地方都搜了?”
我简直不能理解他,谁会把一只活鹅塞到花瓶里或者抽屉里藏着!
“回大人,每个角落我们都搜了,确实没有。”
沈策扭头看我,若有所思。
“大人,明日我把整理好的单子送到您府上。”我瞪回去,“您好走,民女不送了。”
见他不动,我冲我店里唯一的伙计汤贵发了话,“汤贵,还不送大人走?”
汤贵闻言苦着个脸朝沈策走过去,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大大……大人,您您您……您走……”
结果那个“好”字还没说完,沈策就起身走了,众人忙跟上离开。
啧啧,我第一次觉得汤贵这结巴病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第二日早晨,我拿着一夜时间写的单子准备去衙门,发现平时早该起了的汤贵还没出屋。
算了,今日就让他偷回懒儿,反正这店昨天被毁了七七八八,今儿也开不了张。
到了衙门,等我喝完第三壶茶的时候,沈策终于出来了。
“你找我?”
我把单子“啪”拍到桌子上,“大人,我把单子列来了。”
沈策“嗯”了一声,把单子给了账房先生,让他去算算多少银子。
见他倒是没有一点不想认账的意思,让我有点意外。
“大人,我能不能问个问题?”我问他。
他抬眸看我一眼,可能是被我突然正经的神情吸引,点了点头。
“您觉得八王爷,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八皇叔,还年轻吗?”
沈策闻言神色一凛,眼睛里的墨色沉了沉。
良久,他开口,“自然不年轻了,只是不服老。”
我赞同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倒是他沉不住气,又开口:“你为何突然问……”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见一道白光自房粱上射下来,连忙起身把他推到一边。
动作还是太晚了,我刚把他推走,就感觉肩膀处一阵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鲜血湍湍地往外渗。我最见不得的就是血了……
“朱亦笑!”沈策忙扶住我,然后我就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我今年定是犯小人。
我醒來的时候,沈策正坐在床边看我。
见我醒来,他把目光挪到一边,带着点慌乱。
我一动,就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疼的我“咝”了一声。
“躺着别动,仔细伤口再崩开。”他开口,还是一贯的命令口气。
不过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沈策说不出的奇怪。
“大人,是谁害你?”我半靠在床边问他。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不是想要我的命,只是警告。”
我猛然想起来,当时我伤口流出的血不是黑色,暗镖没有喂毒。
“朱亦笑,”沈策突然唤我。
“嗯?”
“你为什么救我?”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眼底一片清澈。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民女去找何人要银子啊。”
他没答我,而是正盯着我的额头看。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头上的发髻早已散乱,被我特意留在额前的头发,也已经都跑到两边。
“这是前两日磕到头留下的疤……”我连忙用手遮住额头上露出来的那块印记。
沈策没说什么,眼神黯了黯,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又开口: “以后的日子不太平,你自己多小心些。”
我看着那个背影走远,才将手从额头上拿下来,出神地坐着。
我又何尝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怕是太平不了了。
这天我出屋的时候,汤贵正在收拾屋子,可他那副样子,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汤贵,去把店门打开,今日十五了,棺材铺不能不开店。”
他冲我木木地点一下头,和往常一样把门板拿下来。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熟悉的朴实背影,突然有一种悲伤。
汤贵给我当了四年的伙计。
可他一扭过头来,我就把眼里的悲伤掩了去。
“对了,我今日要去林子那边买些木材回来,估计要等夜里才回的来,你记得给我留个门。”
“嗯,我我我……会会……会记……记记得……”
我望了一眼他结巴的样子,兀自笑了。
一出了镇门,我就给了马夫银子让他过了晚饭点再来接我。
然后我去了老铁匠那里,让他一定五天之内打出来一千个铆钉。
老铁匠眯着眼笑了,“小朱掌柜,一千个铆钉?你是盼着咱们镇上死多少人,好让你用一千个铆钉钉棺材?”
“老铁匠,我这不是店里没了,来买些备着吗。”我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银疙瘩在他面前晃。
这老头别的都好,就是有一点,爱财。
果然见他两眼都放光,赶紧接过去,用牙咬了咬,合不上嘴的跟我说:“不就一千个铆钉吗,好说好说!”
我这边刚坐下来想着喝老铁匠一壶茶再走,就见老铁匠的徒弟领了一个人进来。
“师傅,大人来咱这儿看看。”
大人?我一抬头,就看见了沈策。
老铁匠赶紧放下手里的活,一脸褶子地迎着他:“哎呦,今天刮的这是什么风,既给老头子我刮来了财神,也刮来了官老爷您!”
沈策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看着一直没说话的我:“朱掌柜,也在啊。”
真巧。我撇了撇嘴。
“大人,咱们在这儿老铁匠都干不了活了,我请您出去说。”我放下茶杯,抚着衣服上的褶子看他。
“好。”
雾灯茶楼。
“沈策,你跟踪我。”我直唤他的名讳,再没一点恭敬的意思。
跟踪到铁匠铺不说,还那么明目张胆地走到我眼前。
“嗯。”这厮闻言一点反驳的意思也没有,悠哉悠哉地品着茶。
“我就一个普通老百姓,还是个卖棺材的女人,旁人见了怕还觉得晦气,您说大人您老揪着我不放干什么?”
他看都不看我,“我只是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我敛了笑,他接着缓缓道来。
“十年前,先帝龚晟驾崩半月前,太子龚毅的太傅萧椋被查出和妃子有染,安宁公主便是这二人所出。于是这二人连带安宁都被秘密处死。半月后,先帝殡天,太子龚毅继位,袭先帝年号一年,后改国号为承玺,励精图治,万事为民,统理我国至今。”
沈策见我不为所动,继续说着:“可是最近,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
他顿了顿,“说萧椋当时没死,逃了出来,还偷走了……玉玺。”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抬了抬眸,有种要打哈欠的意思。
沈策完全忽略我的话,“你不觉得,如果这是真的,那萧椋和他的家人就很危险吗。”
一国之玺丢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谁找到了,谁就能当皇帝,统天下。
我比早上和汤贵说好的早回了一个时辰,一进院子,就看见窗户纸上被烛光映出两个身影。
坐着的那个身影我不认识,而那个恭敬地俯身站在一边的却是汤贵无疑。
我不出声响的走到窗户底下蹲着听。
“王爷,属下仔仔细细搜过了,结果和沈策一样,没有搜到那东西。”汤贵说。
一点也没了平日结巴的毛病,且我这般听着像是连音色都变了。
我听这话头,就已经知道了屋里坐着的正是八王爷他老人家。
“没有?”八王爷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既然我们和他们都没找到,就先别着急,看看情况再说吧。”
“王爷,为何不干脆把萧珠抓来逼问她把东西藏在了哪儿?”
不过乍一听“萧珠”这个名字,我竟有点不习惯。
我都快要忘记了,我爹就是今日沈策提到的逃出宫的萧椋。
“不可。那样定会引起沈策的怀疑,迟早查到我们的头上。反正等他们找到了我们再抢过来也不迟。”八王爷捋了捋胡子,轻笑出声。
“王爷英明。”
“好了,本王不能待太久,这就走了,你仔细盯着萧珠,有什么動静赶紧向我秉报。”
“属下遵命。”
见八王爷从屋里出来,我忙躲到柴草堆后面,然后绕到茅房熏陶了一番后,又从茅房出来。
汤贵见我回来了,脸上明显一松,似乎是在庆幸八王爷走的及时。
不过他还是问我:“掌掌……掌柜的的……你你啥……啥时……时候……回回……回来的?”
我拿着茶杯猛喝一口,“刚回来的,赶上闹肚子急着上茅房,就先去了。”
见他打量我,我还故意闻了闻身上,一脸嫌弃的表情,“汤贵啊,咱这茅房最近怎么味儿这么大,你改日去买点香包熏熏吧。”
“我我……我记……记记住……住了……”他这才把眉舒下来。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屋。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几束月光照进来,在青白的地砖上聚不成一个点。
我坐在床上,出神的想了很多事情。
我是龚晟的一个妃子和我爹萧椋生的女儿。
按理说自己乃一国之君被戴了绿帽子,龚晟一定会杀了我爹再杀了我再杀了我娘而后快,可他没有。
当时他或许是知道自己时日也不多,大限将至,就跟我爹谈了个条件。
我爹可以带着我和我娘出宫,但是我爹一定要替他办一件事情。
那就是把玉玺带走。
我爹跟我说,他当时还以为不是自己听错了就一定是龚晟病糊涂了。
若非如此,一个皇帝怎么会把自己的玉玺主动给别人。
可事实就是如此,龚晟设计让我们一家假死,然后偷偷放我们出宫。
半个月后,我们就在路上听到了龚晟驾崩的消息。
我娘一个月后也撒手人寰。
我记得我娘走的那天晚上,我爹喝了一夜的酒,迷迷糊糊地只是重复那几句话。
“龚晟啊龚晟,你果然是帝王心。”
原来我娘并非病死,而是被人下了一种毒,这毒是用人的血做引子的,血的主人若死了,中毒之人不出一月必也死去。
龚晟用他的血给我娘下毒,只给了我娘和我爹一个月相处的时间。
这事我娘是知道的,因为龚晟放她走时,就很明白的告诉她:“你若执意跟萧椋走,朕不拦你。但你终究是背叛了朕,朕看不得你们幸福。”
我娘说:“即使只有一个月,我也要走。”
后来我和我爹开了个棺材铺。
我爹临去世时抱着一个木盒子,跟我说:“珠儿,龚晟终究放过了你我两条命,那么爹答应他的事,也一定要办好。”
我跪在地上,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傻丫头,难过什么,爹很开心啊,爹马上就要见到你娘了。”
“爹,珠儿一定会帮你完成诺言,您放心的去找娘团聚吧。”我抬头,笑得眼泪都出来。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守着棺材铺,等着有一天替我们一家完成承诺。
那一天快要到了。
几日后。
汤贵见我里里外外都是新衣还描了眉化了妆,结巴着问我:“掌……掌柜的……你这这是……是要干干……干嘛去?”
我心情颇好的冲他一笑,“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沈大人今晚来吃饭,当然要漂漂亮亮的。”
“请请……他……干干干嘛?”
“还问!”我轻斥他,“对了,我给你点零钱,你晚上别回来了,就当我给你放半天假,自去玩吧。”
他接过我给他的碎银子,脸上的欢快表情来的有点迟缓。
“掌掌……掌柜的……你你……你真好……那我我……我走了……”
我看着他走了,在桌上摆了一壶酒静静地在椅上坐着等着沈策。
天约摸刚黑的时候,沈策就来了。
“叫我来吃饭,怎的只有一壶酒?”他坐下后,看见那壶酒问。
我没搭他那茬,自取来两个酒杯,斟满,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他一饮而尽,又自倒满一杯。
“沈策,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当个县令?”我问他。
他愣了愣,坦然笑了,“你都知道还来问我一遍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
我还知道连我多年的邻居二狗子都被他收买了来,以说我偷鹅来明目张胆地搜我的家。
“你说你费这么大劲也没找着想找的东西,若是你直接问我,没准我就给你了。”我把玩着手上的镯子,说道。
他显然没料到我这么直接,手腕一抖,就有几滴酒撒在了桌上。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反倒没接我的话,用那双沉静如玉的眼睛深深看着我。
“珠儿,”他见我没反应,遂继续道:“你可还记得你八岁生辰那年……”
“我不记得。”我生硬地打断他。
“我不记得我与大人您有过一丁点的故事。我也不想有,也高攀不起。”
“不记得了?”沈策把酒杯放下,凤眼一弯,带点凄凉,“高攀?要说高攀应该是我沈策高攀我国的安宁公主。”
我不看他:“你错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公主。我姓萧。”
我就知道那日他的不寻常一定是因为看见了我额头上的胎记,认出了我的身份。
他或许没有想到,我爹已经死了,现在替萧椋守着那宝贝的竟是我。
“我知道,你是替龚毅来找当初被我爹带出宫的玉玺的。”我说。
他不说话,依旧是看着我。
“反正那本来就是皇家的东西,明早你来吧,我把它给你。”
“你一定要这样吗……我是来找玉玺的没错,可你有必要装作不认识我吗?”
我承认他那双眼睛看得我心里有点心疼,可必须狠下心来。
“如果大人还是为民女儿时犯下的荒唐事无法释怀,那民女只能跟您说声抱歉了。”
我已经不记得,当年安宁公主年幼时偶见沈相幼子沈策,便求圣上赐了她与他一纸婚书,天真发誓非君不嫁。
我說着,把壶里的最后一点酒倒到他的杯里。
他瞧了我最后一眼,然后闭着眼把杯中的酒饮尽。
我默默地看着他气愤地起身,看着他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然后我把软成一滩的沈策交给院外等着的捕快,“你们大人醉了,带他回去歇息吧。”
我扭头回屋时,有意瞥了一眼墙角,看见那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时,慢慢勾起唇角。
第二日,沈策没有来,倒是汤贵领了八王爷和一群打手模样的人进了院子。
我正躺在店里的藤椅上,听见有人进来缓缓睁开眼睛。
“八王爷,您还是那么不服老。”我伸了个懒腰说。
因为没有看到汤贵报告回去的我会在今早把玉玺给沈策的场景,八王爷脸色很不好,冷冷地看了汤贵一眼。
“王爷,属下没有骗您。昨晚属下亲耳听到萧珠说要把玉玺给沈策。”
“呦,就是啊,王爷,你把这么个就结巴学的像的傻子放到我身边,我自然是想让他听什么就听什么。”
汤贵听了气极,瞪我:“我几时露的馅?”
我噗嗤一下子乐了,“还几时?汤贵做了我四年的伙计,从来都比我起得早。沈策搜完家当天晚上,你就杀了他然后装成他的模样,只是你第二天就起的晚了。”
“汤贵”似乎很不服气,“就凭这一点你不可能看穿我。”
“是啊,就凭这一点,我也只是怀疑你而已。不过后来我又故意让你在十五那天把铺子开张,我就知道你是假的了。”
我顿了顿,“因为,自从这铺子存在以来,每月的十五,都不开张。你若是真的汤贵,怎会不知?”
每月十五不开张,这是我爹定下的规矩。
因为每月十五,我要和我爹去坟上看我娘,等到夜里陪她看她最喜欢看的满月。
“行了!没用的东西!”八王爷怒瞪了一眼还要开口的“汤贵”,呵斥他闭嘴。
他转而看我,“既然你都知道了,事情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等着他这句话说完。
“你若乖乖把本王要的东西交出来,本王可以饶你一命。”
我冷冷地回一句,“八王爷,我早说了你不服老。就算你拿到了玉玺抢了你亲侄儿的江山,也没有几年命可以当皇帝了。”
“你这么一说,本王还突然想起来,你也曾经是我的亲侄女。”八王爷哼了一声,“既然你都把沈策支走了让他救不了你,你就不要在这里废话了。”
说起沈策,我不由得苦笑一下,他现在怕是喝了我那壶下了药的酒还在睡着呢。
我从来没想过让他今日来涉险,我昨天说那些话只是想通过听墙根的假汤贵把八王爷引出来。
“是呢,八王爷你也知道,萧珠现在是毫无牵挂,反正死了也是赖命一条,您随意。”
我不能把玉玺给他。
就算是给,也不是现在。
“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吃点皮肉之苦才肯开口吗?”八王爷坐在属下搬来的椅子上,示意旁边几个人过来擒我。
我坐着不动,等他们到我周围时,才突然从厅中摆着的一副棺材底下抽出一根线。
瞬间几个巨大的棺木从头顶倒着扣下来,把他们每个人都扣了个结实。
我说了,我的棺材都是好棺材,每个重达千斤,更何况上面都嵌好了露出一半的铆钉,这样从高处坠下来,早就将棺材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那一千个铆钉,都用在了这里。
八王爷见状脸色变了变,打了个手势制止了剩下的八个打手向我靠近。
一时店里静得出奇,只有从扣着的棺材里传来不时的击打声和呼喊声。
说不出来的诡异。
“好吧,本王可以不来硬的,”八王爷语气有所缓和,“只要你说怎样才肯把玉玺交出来,本王都答应你。”
呵,这个老不死的倒是聪明,感觉到自己反倒成了我的瓮中鳖,来和我谈起条件来了。
我知道他看见了我手里握着的另外几根细线,也知道说不定我扯哪一根,他就会直接进了棺材。
“如果我说,我要王爷您死呢。”我笑得灿烂如花,说着就又扯掉几根细线。
顿时他身边企图退后的四人便被扣在了棺材里。
这其中就包括那个假“汤贵”。
其余人更加不敢亂动。
我正要开口损一损此时可怜的八王爷,突然胸口一阵血腥之气直涌而上。
八王爷本是皱着眉,看我狠狠地晃了晃,突然大笑出声。
“本王还在想难道那毒没有用,原来是等到现在才发作。”
我突然想起来,那日我随口跟假汤贵说买些香包来熏熏茅房,他第二日就买了些回来。
还另给了我两包不一样的香包,说是店主赠的,用来熏卧室的。
我当时也没多想,夜里就用了,还睡得挺安稳。
原来如此,那香包藏了毒。
“那好,八王爷,我就把玉玺给你。”
我从身后拿出木盒的时候,院子外面进来了很多官兵。
为首的,正是沈策。
“珠儿!”
“别过来!”我厉声制止他。
别过来,我就快要替你把八王爷处理掉,也快要替我爹完成诺言。
八王爷早已不顾那群官兵把我们围住,只激动的看着我手中的盒子。
他从我手里接过盒子的时候,脸上那种癫狂的表情让我有一种可悲的感觉。
这就是皇家子孙日夜争抢的东西。
当他打开盒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旁边笑出了眼泪。
盒子里,赫然是块最普通的石头。
“你!我的玉玺呢?!你把我的玉玺弄到哪里去了?!”他显然已经疯了一样抓着我的衣领。
我被他抓着,也不反抗,反倒淡淡地开口:“这盒子里,从始至终,装的都是石头。”
不远处的沈策似乎也被这一幕惊住了,嘴唇颤抖。
我和我爹一直就知道,那盒子里是块石头。
早在龚晟在位时,他就发现他的八皇弟很喜欢他的皇位。
而他又找不到可以把他连根铲除的把柄,于是快死的时候给他的儿子龚毅留了这最后一招。
让我爹带着块石头逃出宫,再让龚毅继位几年后放出玉玺早已遭窃的消息引蛇出洞。
为什么要等几年?因为要等龚毅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完全有能力借八王爷意图寻找玉玺造反之名将其连根拔起。
所以玉玺失窃的消息是龚毅自己放出来的,然后他又故意派沈策来找玉玺从而让八王爷信以为真,主动上钩。
勒着我衣领的手突然放开,八王爷捧着那块石头,放声大笑起来,显然已经疯了。
“我拿到玉玺了!啊哈哈!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
然后在所有人的不忍目光下,这位皇家子孙,捧着一块石头,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我无力地倒在地上。
因为从八王爷身上搜出解药再到我服下解药已经晚了,虽解了毒,但我的身体从此以后就变得极其虚弱。
不过还有一条命在。
沈策后来辞去了朝中的职位,他说他再也不想和皇家的人扯上关系。
我找了个石匠把那块石头刻成了玉玺的模样,然后把它放在了八王爷的棺材里,入土葬了。
毕竟也是个可怜人。
汤贵的尸体我没找着,不过我用他的衣服为他立了个衣冠冢。每年去给他烧点纸钱。
我想,这些人,事和物,都入了棺材,深埋地里,只等着腐烂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