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期秦国统一战争中的若干启示
——评《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先秦卷)

2017-03-10 14:41朱君杰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通史秦军行政区划

朱君杰

(上海大学,上海 200444)

战国时期秦国统一战争中的若干启示
——评《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先秦卷)

朱君杰

(上海大学,上海 200444)

文章通过对《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先秦卷)的研究发现,许多记载较为简略的战争,其战果和影响却是巨大与深远的。对其阅读,能让我们在了解战国战争史的过程中,更为清晰的了解和搜集到杂乱文献中的信息,以及通过地图和地理位置的描述,形象的了解到战争的经过和结果,形成对战国时期的战争更为透彻的了解。

战国时期;战争;《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史记》;《战国策》

战国时期以来,战争规模空前巨大,战争频率极高,杀人极多。即便是到了后世,历朝历代的战争也很少能与这一时期相提并论。仅长平一战,秦赵双方投入兵力就多达上百万。如此大规模的战争,纵观整个中国古史,仅此一例。至于杀人达万人以上的战争,更是层出不穷,仅仅二百年左右的战国史,①战争伤亡人数就高达数百万。

根据《史记》《战国策》等史料记载:②在短短的一百三十年的时间里,仅秦国一国发动的战争中,斩首五万人以上的大规模战役,就有11场之多,死亡人数高达一百七十余万。但这并非完全统计,因为有些战争在《史记》和《战国策》中并没有体现伤亡人数。然而,我们仅仅通过《史记》与《战国策》等原始文献的了解,对于战争结果和战争的影响缺少形象和直观的认识,有些重要战争的影响分散在不同人物的传记中,互为引证,但也有疏漏之处,并且由于原始的文献对于战争记载的详略有所不同,容易让人们忽视对于记载较为简略的战争的认识。而这些容易产生的缺漏,通过《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作为辅助性的补充,便可以有一个完整的认识。

一、充实了对于某些战争结果和影响的认识

在秦国东进的过程中,秦惠文王时期,与楚国作战。在一系列的战争和外交攻势中,对楚国由战略防御转变为战略进攻,并且夺取楚国汉中,设立汉中郡,是秦军在这一时期最为重要的军事行动。这一军事行动,在《史记》的《屈原贾生列传》《白起王翦列传》《六国年表》《秦本纪》《楚世家》中都有或详或略的记述。《秦本纪》中记载,秦惠文王十三年:“庶长章击楚於丹阳,虏其将屈匄,斩首八万,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1](P174)在《楚世家》中也有相关的记载,“(楚怀王)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匄……遂取汉中之郡。”③[2](P1693)在《屈原贾生列传》中描述的更为详细,并且仔细说明了战争的起因和战争之后的其他军事行动。“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於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於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3](P2483)

在此类文献中仅了解到,秦军此番作战的战果是夺取了楚国的汉中郡,而且汉中郡大概有方圆六百里左右,并且俘虏了楚国大将屈匄,斩杀了八万楚军。但是,我们对于汉中郡的具体位置和自身的状况,并没有太详细的认识,而且汉中郡对于秦国进一步东进和自身发展的意义,我们也没有深刻的了解,而《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中却对其做出了有益补充。

在《中国行政区划通史》的部分章节中,可以通过作者对于文献的整合与摘录了解一些信息:汉中郡本身的设立,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抵御秦国的入侵,[4](P63)而在其核心地区有一条狭长的盆地,沔水横贯其中,故此平原称为“沔中”,楚人称沔水为汉水,故称此山谷地区为汉中,汉中郡“因水名也”。而汉中郡的领域在书中明确的提到了“汉中郡的领域,于史无载”。[5](P449)但却提到了秦国汉中郡与楚国汉中郡的不同,《华阳国志·蜀志》记载:“(周赧王)分巴蜀治汉中郡。”因此,作者认为,秦国夺取楚国的汉中郡后,又整合了巴蜀之地的一部分,重新设立了汉中郡。较为有价值的是,作者在参考各类文献中,详实的论证了所有的文献,并且对于不同的文献,给予了正误的判断。

就汉中郡的设立来说,作者参考各种史料得出结论:依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以及《汉志》班固对汉中郡的自注来看,上引《史记·楚世家》中的楚怀王十七年,据《新编年表》,当作十五年,而楚怀王十五年,为秦惠文王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312年,而《华阳国志》所说的周赧王三年,应当是依据《史记·六国年表》周赧王三年与秦惠文王十三年排在同一年所致。其实这是司马迁误排了《六国年表》,据《新编年表》来看,秦惠文王十三年应该是周赧王十一年。因此,秦国设立汉中郡的时间,应该是公元前312年,秦惠文王十三年,楚怀王十五年,周赧王十一年。[5](P448)在如此详实的史料判断下,得出的结论让人信服。

还有一点值得说明,当夺取了汉中郡之后,楚国门户大开,夺取楚国的黔中、南郡,攻占郢都,以至于楚王西逃寿春,都是从汉中与巴郡以下,而这等战略意义,从行政地图上看的更为明显。

当对于汉中郡的情形有所了解之后,相关的另一个内容是巴郡和蜀郡的建立。巴、蜀两个郡的建立,从年代学的考证来说,比汉中郡稍微早一点。《战国策·秦策一》:“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6](P94)

灭蜀国一战,发生在秦惠文王九年,封公子通在蜀地,发生在秦惠文王十一年。与汉中郡设郡相同,作者同样校正了《史记·六国年表》中的一些疏漏,在此不做详述。巴郡、蜀郡与汉中郡相比,地域辖区相对明确,依照谭其骧先生的考证,为“阆中以西,松潘、天全以东,宜宾、石棉以北的地区。”[7](P13);[8]据李晓杰的表述可知,巴郡与蜀郡,其实和汉中郡在地理上几乎密不可分。由于在搜寻史料的过程中,我们不可能了解到秦军与楚军是如何集结和发动战斗的,但是通过对于郡县地理位置的描述,我们可以大胆的做出假设,秦军攻取巴蜀之后,大概是有了重要的前进基地和资本,对汉中展开包抄和攻坚。

这种猜想的另一个佐证是,依照《战国诸侯疆域变迁考述》中第一节:楚国疆域考来看,秦国消灭巴蜀之前,并没有与楚国发生任何大规模的征伐,秦与楚之间的第一次大规模的交兵,便是对于汉中郡的争,也就是夺取巴蜀之后的两年。通过李晓杰的考察和论述来看,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攻取巴蜀,不仅仅是《战国策》中记载司马错所言“为了攫取领土和人口”,还是作为对楚国作战的前进基地。

另外,在《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中,对于秦楚郡县考证的表述,所有郡县的设置,都是依照设立的时间顺序来排列的。由此一来,随着一个又一个郡县的设立,秦军攻城掠地的过程变得十分明显,尽管在《史记·秦本纪》中,每一场军事行动都有纲目性的介绍,但是对于掠地和扩张的最为直观的感受,通过了解秦国郡县设置的先后便能得到充实的认识。蜀郡、巴郡、汉中郡、河东郡、南郡、南阳郡依照时间顺序的先后设立,清晰地勾画出秦军进攻的路线:先夺取巴蜀,解决了后方,之后包抄汉中,打开楚国门户,攻占河东,在中路推进之后,再度南下夺取楚国国都。这一流程变得简明扼要,清晰易懂。

二、修正对于文献记载简略的战争的忽视

我们通过对于《史记》与《战国策》的阅读发现,有些战争经过了详细的记录,如秦赵长平之战之后的邯郸保卫战,在《史记》的《赵世家》《魏公子列传》《鲁仲连邹阳列传》《秦本纪》《廉颇蔺相如列传》《白起王翦列传》中都有详细的记载,多篇文献也可以相互印证。这场战争关乎着许多重要人物的命运。白起与范雎的将相之死,便与此有直接关联。而且伴随着邯郸保卫战,也留下了许多传唱至今的故事,如“鲁仲连义不帝秦”“信陵君窃符救赵”“毛遂自荐”“脱颖而出”等,这些人物与故事无一不是气壮山河,回肠荡气。

但是也有些战争并没有详细的记录,比如秦军攻取太原郡一战以及夺取东郡一战,在《史记》任何人的传记中,都没有太过详细的记录。以夺取太原郡来说,在这场战争的获胜方主帅秦将蒙骜的列传里,也没有记载。《史记·蒙恬列传》中记载:“秦庄襄王元年,蒙骜为秦将,伐韩,取成皋、荥阳,作置三川郡。二年,蒙骜攻赵,取三十七城。始皇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五年,蒙骜攻魏,取二十城,作置东郡。”④[3](P2565)司马迁的《史记》中,“列传”对于事件发生的始末是最为详细的,可是这样的战争,居然没有做详细的记录。如果我们不仔细详加比对,会误以为夺取太原郡这场战役其实并不重要。

但是,从行政区划地图上,以及从摘录出来的文献搜集的相关信息中便会发现,太原郡是至关重要的,而且夺取太原郡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史记·秦本纪》记载:“(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十月……韩献垣雍。秦军分为三军。武安君归。王龁将伐赵武安、皮牢,拔之。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韩上党。正月,兵罢,复守上党。”[1](P223)“(秦王嬴政)二年,使蒙骜攻赵,定太原。三年,蒙骜攻魏高都、汲,拔之。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四月日食。王龁攻上党。初置太原郡。”[1](P224)如此看来,秦军夺取太原郡,颇费了一些周折,而且太原郡,所辖三十七城,从行政区划地图上来看,也许三十七城比起楚国的南郡、黔中郡、巴郡、蜀郡、南阳郡、汉中郡这样的大郡来说,领土并不是最为辽阔的,可是通过《中国行政区划通史》整理的文献资料来看,太原郡相比动用全国兵力在长平鏖战之后夺取的上党郡来说,却重要得多。上党郡的位置错综复杂,据文献记载,赵、魏、韩三国都曾经设有上党郡。秦国与赵、魏、韩三国,甚至赵、魏、韩三国之间都展开过反复的争夺。而太原郡却始终牢牢地掌握在赵国手中,并且太原郡的治所晋阳⑤曾经是赵国龙兴之地。赵国大夫曾凭借此城顽强的抵御智伯的入侵,完成了三家分晋最为重要的一步。从行政区划的地图上来估算,赵国的太原郡占据了当时赵国领土的五分之二左右,太原郡的丢失,让赵国几乎丧失了整个太行山以西的领土。事实上,自从太原郡失守之后,秦军平定赵国也仅仅是新设立了一个赵郡。《史记·王翦列传》:“(秦王嬴政)十八年,翦将攻赵。岁余,遂拔赵,赵王降,尽定赵地为郡。”[9](P2338)按照周晓陆等依据秦封泥的考据,秦王嬴政在二十六年设立了赵郡,后来在天下平定之后,才将赵郡拆分为邯郸郡和巨鹿郡。[10]在冷兵器时代,一个政权的土地是有至关重要作用的,充足的土地可以为一个政权提供足够的兵员和粮食供给,也可以提供足够的武器装备原料及马匹。赵国太原郡的丢失,对赵国的走向至关重要。

其实,这样的战役还有很多,比如说先前在寥寥数语中提到的东郡。夺取东郡的战役,在秦魏双方的主将传记中,都没有明确记载战争的经过。《史记·魏公子列传》中记载:“其岁,魏安釐王亦薨。秦闻公子死,使蒙骜攻魏,拔二十城,初置东郡。其后秦稍蚕食魏,十八岁而虏魏王,屠大梁。”[11](P2386)东郡仅仅是二十城的一个小郡,相比太原郡要小。秦军夺取东郡的战役也没有详细的记载。甚至与太原郡、上党郡不同,夺取东郡没有经过拉锯战,也没有经过反复争夺。从文献中我们很容易理解为,东郡的设立并不是十分重要的。但是我们通过行政区划的介绍和梳理来看,东郡的设立,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根据谭其骧《秦郡界址新考》来看,秦东郡在山东省东阿,梁山县以西,定陶、成武等县一代,河南省延津县以东,清丰、南乐等县以南的地区。[7](P15);[8]《水经·瓠子河注》记载:“秦始皇徙卫君角于野王,置东郡,治濮阳县。”而我们又通过行政区划的介绍了解到,依照谭其骧的考证,薛郡的所辖地区在东西为济宁市以东,平邑县以西的地区。[12](P432)而薛郡原为齐国领土,当年便是桂陵之战的齐军统帅田婴与他的儿子,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田文的封地。再加上行政区划地图的比对可知,东郡的建立,让齐国与秦国接壤。从战争的角度来看,东郡的建立,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从地缘上彻底打破了攻秦的合纵。齐国长久以来,是秦国的盟国,秦国与齐国的接壤,让山东诸国联手抗秦,在地缘上丧失了军事可能性,这对于东进消灭东方六国是至关重要的。山东诸国的合纵,对秦国的威胁是非常大的,即便是在秦始皇当政,秦国明显具有军事优势的时期,以信陵君魏无忌所率领的山东诸国合纵的军队,依然给秦国了很大的打击,甚至还一度扭转了秦对六国的战争态势。魏安釐王三十年,公子使遍告诸侯。诸侯闻公子将,各遣将兵救魏。《史记·魏公子列传》记载:“公子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秦军至函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由此可见,打破山东诸国的合纵,对秦一统山东六国具有重要作用。而东郡的设立,正好在地缘上完成了秦打破山东诸国合纵的关键性一步。这样的战争,由于文献中忽略记载,使得我们容易忽视其重要性。而通过直观的郡制介绍,以及所辖的考述,提醒我们认识到类似战争的重要性。

综上所述,在战国激烈的战争中,由于《史记》《战国策》等体例的限制,记载的详略不同,我们并不是对所有的战国时期的战争都能充分的认识。而通过《中国行政区划通史》这样的考据性著作,从地理层面上为我们搜集和整理相关史料,介绍某些行政区划的归属和设立的年代及所辖状况,却能够较为容易的让人产生一些思路,让我们对于战国时期一些战争的结果和影响有了新的认知,也对一些不该忽视的战争更为重视,这对我们通过原典,有效地了解战国时期的战争是一个有力的补充性资料,也有利于发掘这些战争的意义和影响。作为一本考述性质的著作,《中国行政区划通史》所引用的详实史料和有思辨性的论断也提醒后来的研究者,在今后的研究中要全面关注相关材料,注重材料的对错与真伪。

注释:

①战国从何时开始说法不一,一说为公元前453年,即赵、魏、韩三家联手平灭智伯为界,一说为公元前403年,即周天子册封赵、魏、韩三家为界。

②数据由《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先秦卷)整理而来。

③此处我军,我大将皆指楚军,有此类称呼,可能是因为司马迁在撰写《史记》的过程中,直接从保存下来的各国史料中摘录而来,不曾转化人称。

④《蒙恬列传》实际上是蒙氏父子三人的合传。

⑤依照《水经·汾水注》:“太原郡治晋阳城,秦庄襄王三年立”可证。

[1]司马迁.史记·秦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司马迁.史记·楚世家[M].北京:中华书局,1982.

[3]司马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2.

[4]常璩.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周振鹤,李晓杰.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先秦卷[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6]缪文远.战国策·秦策一[M].北京:中华书局,1988.

[7]谭其骧.长水集(上)·秦郡界址考[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8]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秦时期[M].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

[9]司马迁.史记·白起王翦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2.

[10]周晓陆.秦封泥与中原古史[J].中州学刊,2003,(11).

[11]司马迁.史记·魏公子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2.

[12]杨宽.战国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魏乐娇

Inspirations From the Unifying War of Qin——On “The General History of China’s Administration Division”(Pre-qin)

ZHU Jun-jie

(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China)

Based on the study of “The General History of China’s Administration Division” (Pre-Qin),it is discovered that some briefly recorded battles had severe outcome and profound influence. With the information in this book,we may have a clearer understanding on the information through complicated documents in the process of knowing the history of war at the Warring and States period. With detailed description on the map and geographic locations,we may know the process of battle and outcome and hence get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n the wars at this period.

the Warring and States Period;war;“The General History of China’s Administration Division”;“Records of the Grand Historian”;“Strategies of the Warring States”

2016-08-04

朱君杰(1989-),男,辽宁大连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

1004—5856(2017)05—0083—04

K231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5.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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