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维新时期报刊舆论研究

2017-03-10 11:53张娟娟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变法报刊思想

张娟娟

(西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戊戌维新时期报刊舆论研究

张娟娟

(西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随着中国近代社会的发展变化,报刊舆论的作用和影响越来越大。甲午战争后,面对日益严重的民族危机,资产阶级改良派创办报刊,倡言变法,在中国掀起了第一次办报高潮。维新派在借助其社会舆论鼓吹变法,推动戊戌变法运动发展的同时,也通过宣传西方民主思想和科学知识来开启明智,从而引领了中国近代历史上一次重要的思想解放思潮。

戊戌维新;报刊舆论;思想解放

自鸦片战争战败以来,清政府丧失了领事裁判权。外国人在治外法权保护下,相继在华创办报纸,如《万国公报》《中西闻见录》《字林西报》《申报》等一大批中外文报刊,对当时中国人开眼看世界起到了奠基作用。19世纪50年代,当时一些受过西方教育具有资本主义倾向的知识分子开始办报,创办的最早的一批近代报纸。1858年,在香港创办了《中外新报》,这是中国人自己创办的第一份近代报纸。此时中国人逐渐对报刊为代表的大众传媒工具所带来的舆论监督作用有了初步的认识,先进的知识分子开始利用报刊所具有的舆论功能将自己的政治主张与思想传递给广大的社会阶层,希望通过办报达到启迪民智、富国强民的目的。到戊戌变法时期,中国近代报刊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人士踊跃投身报界,使报刊成为推动维新变法的有力武器与手段。

一、戊戌维新前近代报刊发展的历史回顾

近代报刊作为一种新型的产物,最先是由外国人用中文出版的近代报纸以及在中国境内出版的近代报纸发展起来的,第一份中文近代报刊一般上认为是1815年传教士马礼逊在马六甲创办的《察世俗每月统纪传》,戈公振称:“若在我国寻求所谓现代的报纸,则自以马六甲所出之《察世俗每月统纪传》为最早。”[1](P67)这个刊物宣称“以阐发基督教义为根本要务”因此是一个宗教色彩比较浓厚的刊物。在当时处于闭关锁国的中国人,对基督教包括这样一种新型的媒介产生了疑虑,为了达到传教的目的,他们不得不迎合中国人的思维习惯以及运用中国人熟悉的传统形式来宣传自己的思想。刊物曾大量引用《四书》《五经》中的文字和孔孟程朱的言论来阐释和宣传基督教教义,作为当时创此刊物的重要人物米怜就曾坦率地说:“对于那些对我们主旨尚不能很好理解的人们,让中国哲学家出来讲话,足会收到好的效果的”。

此后,越来越多的传教士开始在中国创办报纸,又出现了《继察世俗每月统纪传》《天下新闻》。其中普鲁士传教士郭士立创办的《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最初创刊于广州,所载为宗教、政治、科学、商业等内容,由于发刊于中国境内,故“我国言现代报纸者,或推此为第一种,因前三种者皆发刊于南洋也”。[1](P70)随着外国人在中国创办报刊的蔓延,使国人逐渐认识到了报刊的作用,开始自己创办报刊。

中国人自办近代化报纸,发端于19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中期,最先问世的是1873年艾小梅在汉口创办的《昭文新报》,自此之后,上海、广州等地,中国人自办的近代报刊逐渐增多,特别是继19世纪70年代王韬在香港创办了大型日报——《循环日报》之后,越来越多的先进知识分子走上了自创报刊的道路,但总体来说这一时期的报纸发展相对比较迟缓。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民族危机的逐步加深,中国报刊也进入到了一个蓬勃发展的重要时期,出现了中国近代报刊的第一次高潮。

二、戊戌维新时期近代报刊勃兴的概况

甲午中日战争中国战败,《马关条约》的签订,使中国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程度逐渐加深,极大的刺激了国人特别是一些有着强烈爱国意识的知识分子,梁启超说:“吾国四千余年大梦之唤醒,实自甲午战败割台偿二百兆以后始也,我皇上赫然发愤,排众议,冒疑难,以实行变法自强之策,实自失胶州、旅顺、大连湾、威海卫以后始也。”[2]强烈的爱国意识使他们逐步认识到必须依靠政治变革来达到救亡图存的目的,但“手无斧柯,所以报答国民者惟恃三寸之舌,七寸之管”[3]只能依靠报刊来满足自己,达成救国的心愿。“以庞大之中国,败于蕞尔之日本,遗传惟我独尊之梦,至斯方憬然觉悟。在野之有识者,知政治之有待改革,而又无柄可操,而不得不藉报纸以发抒其意见,亦势也。”[1](P179)

时代的迫切需要加上维新派人士强烈的救亡图存的爱国意识,一场声势浩大的创办报刊的热潮开始在中华大地上展开。1895年,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人士在北京创办了维新时期的第一份报纸——《中外纪闻》(初名为《万国公报》),作为维新变法时期舆论宣传媒介,在北京的一部分官员和士大夫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次年又在上海创办了《强学报》,成为维新派在南方的宣传工具,后由于遭到顽固派的夹击,双刊被迫停刊。北京强学会被查封之后,其上海支会不得以改为时务报馆,由汪康年为经理,梁启超为主笔,努力继续鼓吹其主张,《时务报》在上海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成为了南方舆论的核心阵地,是当时维新派最重要,影响最大的机关报。梁启超曾经在该报纸上发表了许多文章,如《变法通议》《论中国积弱由于防弊》《论军政民政相嬗之理》《说群》等一系列鼓吹变法维新的论文,特别是在该报纸上连载《变法通议》猛烈抨击封建顽固派的因循守旧,反复论证了变法图强的必要性,阐明了“能变则强不变则亡”的道理,由于议论新颖,文字通俗,对推动维新变法运动产生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后严复又在上海创办了《国闻报》,如著名的西方资产阶级理论著作《天演论》就是通过《国闻报》陆续介绍给中国人的。另外作为维新运动的潮头——湖南省,在当时有大批的维新人士云集,由熊希龄主持创办的《湘报》顺应了当时的历史发展潮流,维新人士借助《湘报》,宣传新的文化与思想,刊载了大量的鼓吹变法的言论以及新政举措,使湖南风气大振,极大地促进了湖南维新运动的开展。

百日维新时期,光绪帝颁布变法诏书,明确提出准许自由开设报馆,这是清王朝史无前例承认民间创办报刊的合法性,为民间的创办报刊营造了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使这一时期维新派的创办报刊活动达到了顶峰。湖南的《湘报》与上海的《时务报》、天津的《国闻报》三足鼎立,成为戊戌维新时期全国最有影响的三大维新报刊,这些报刊内容广泛,既有议论时政,宣传变法的政治性报道,也包含介绍西方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知识的“开民智”宣传,既含综合性的,也有专业性。

(一)鼓吹变法的政论性文章

提及诱发戊戌维新时期报刊迅速发展的原因,把它单纯地归结为是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的必然结果是远远不够的,民族的危亡和社会变革的需要是其中的重要因素,这从当时创刊中政论性文章占据绝大部分就可以反映得出。

湖南是当时维新思想发展最活跃的一个省份,出现了像谭嗣同、唐才常等当时的维新派的代表性人物,他们积极从事资产阶级的启蒙宣传活动,把学堂的创办以及报刊的发行放在了重要的地位。如《湘报》,比较集中的反映了当时维新派的一些思想和主张,在鼓吹变法以及推动变法方面,社会反响激烈,密切的配合了湖南维新运动的开展。《湘报》刚一创刊就发表了不少宣传变法维新的锐利言论,特别是樊锥的《开诚篇》先后写了三篇(分别刊登于《湘报》的第3号、第12号、第24号),在当时的影响很大。如《开诚篇一》开篇论述道:“今夫吾之所以不能不新而不忍不新者,非独为一人之美名也,非独为一人之私利也……其意不过止于存中国,保教、种,勿使数千年神圣之区一旦殄灭以澌尽,蹈波兰、印度、阿非之覆辙而已。”[4](P17)在当时确实起到了唤醒民众的作用,敲响了爱国救亡的警钟。为了使国家免于重蹈波兰、印度覆辙的可怕局面,他大声的呼吁“如有能力使中国不亡、圣教不危、神种不险者,不问其如何,吾愿举天下以从之。”[4](P17)其爱国之心表现的淋漓尽致。而且樊锥在论述过程中突出强调实际行动的重要性,“夫万议不如一为,万言不如一诚。今不破去一切琐文小故,一举而为之,而日日议政学,议变法,则真宋鉼、墨翟,无补于六国之危亡矣。”[4](P17)在他看来,单纯的说教是无益的,即便是出现墨子一样的伟大政治家也挽救不了民族的危亡,必须全民行动,人人觉醒。

为了唤醒民众,他在《开诚篇三》中愤怒地声讨了甲午战争以来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种种罪行,呼吁知识分子为保国保种保教而变法,是当时鼓吹变法的重要檄文。当时以康梁为首的维新思想家纷纷提出了“实行宪政、开设议院”的主张,樊锥作为维新派尤其是湖南维新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张。他提到:“夫以堂堂之九土,而至万不如区区之三岛,岂不大可羞可憾可愧可愤哉。”中国拥有辽阔的疆域,反而受到区区岛国的欺辱,其中的原因,樊锥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彼人人有国,而吾人人无国”,也就是说中国实行的是封建君主制,而西方实行的是民主制度。樊锥还提出了“公天下”的主张,“夫天下之理,天下公之;天下之事,天下公之。天下者,天下公之,公天下而为之,为之而效之,效之而成之”,[4](P17)也就是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所有人都应该过问国家事务,这种“公天下”的主张在当时甚至是康梁都未曾阐述过的。另外,关于变法实施的途径,樊锥在《开诚篇》中也有详细的描述,樊锥认为靠皇帝以及大臣都是不可行的,“上而仰之于君,而君不能径有其权,而径行其权。此在吾皇每一念及,未尝不惨然下泪,仰天无赖而莫可谁何也。”[4](P185)想依靠光绪帝,而皇帝却有名无权,而大臣们,“中而责之于臣,而其泄泄沓沓,无所可否痛痒者既如彼,其顽顽蠢蠢、转而碍事梗议败图者又如此”显然也是不行的。那么在这种国家危亡之际,什么人是可以依靠的呢,樊锥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是故非毅然破私天下之猥见,起四海之豪俊,行平等平权之义,出万死以图一生,则不足斡转星球、反旆日月、更革耳目、耸动万国矣。”[4](P185)也就是说,变法只依靠少数人是根本行不通的,需要全天下的人一起努力。樊锥对变法提出了四项措施:其一,四海一心;其二,内外一途;其三,洗旧习,从公道;其四,求智识于寰宇。樊锥提出的“人人平等,实行宪政”的思想在当时是比较激进的,包括公开指出了皇帝的“有名无权”,很容易让保守派抓住把柄,遭到了封建顽固派特别是湖南邵阳顽固派的猛烈抨击,封建顽固派不仅给樊锥加上了“乱民”的罪名,而且将其驱逐出了湖南,这不仅反映了封建顽固势力的强大,而且也从侧面强调了维新运动的举步维艰。不过值得肯定的是,在维新派的代表人物中,樊锥是第一个认识到变法仅仅依靠光绪皇帝和大臣是行不通的,只有依靠民主政治以及天下人的努力,变法才有可能取得成功,国家才能繁荣,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无疑具有很大的进步意义。

另外,同一时期维新派人士创办的《时务报》以及《国闻报》也陆续发表了一些鼓吹变法的代表性文章,如梁启超在《时务报》上连载的《变法通议》,严复在《直报》上撰写的论文《论事变之亟》《原强》《救亡决论》和《辟韩》等,这些文章都鼓吹变法,对维新思想的传播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二)开启民智的科普性文章

资产阶级维新派强调报纸在教育读者、开通民智等方面的作用,他们主要通过报刊用以介绍国外的先进技术。梁启超在《论报馆有益于国事》一文中说过:“去塞求通,厥道非一,而报馆其导端也……阅报愈多者,其人愈智。报馆愈多者,其国愈强。”[5](P24)另外,维新时期作为北方舆论阵地的《国闻报》,在其创刊号之中也明确表示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开民智”。严复作为《国闻报》创办的关键性人物,刊登在国闻报上的《国闻报缘起》一文中明确写出:“《国闻报》何以为设也?曰:将以求通焉耳。夫通之道有二:一曰通上下之情,一曰通中外之故”,通过阅读报纸,来了解上下、中外的事情,以此来达到开启民智的作用。“一群之民智既开,民力既厚,于是其为君相者,不过综其大纲,提挈之,宣布之,上既不劳,下乃大治。泰西各国所以富且强者,岂其君臣一二人之才之力有以致此哉?”[6](P453)因此,在严复看来,只要开通民智,国家才能做到长治久安。

为了达到“通外情”的目的,严复致力于译著,努力向西方寻求救国真理,成为了近代中国第一个系统介绍西方思想与文化名著的翻译家和启蒙思想家,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发表在《国闻报》副刊《国闻汇编》上的译自英国学者赫胥黎的《天演论》。严复站在挽救民族危亡的反侵略的立场上翻译《天演论》,他大声呼吁,中国如果不变法图强,就无法摆脱“优胜劣汰”的亡国命运。《天演论》出版之后,风行全国,极大地鼓舞了爱国志士救亡图存的信心。为了唤起更多的人来支持他们以及实现他们“开通民智”的主张,维新人士还极力要求改革文体,用通俗易懂的白话文来传播新知,出现了《演义白话报》《平湖白话报》《无锡白话报》《通俗报》《女学报》等白话刊物。

在“开民智”“育人才”的呼声中,资产阶级改良派创办了一批专门介绍西方自然科学为主的报刊。如《通学报》《农学报》《算学报》等。特别是《农学报》,当时是中国最早传播农业科学知识的杂志,也是近代第一批专业性科技期刊。梁启超曾在该报的创刊号上写道:“秦汉之后,学术日趋无用,于是农工商之与士,划然分为两途……学者不农,农者不学,遂数千年绝于天下,重可慨矣。本会思与海内同志,共讲此义……既念发端经始,在开广风气,维新耳目,译书印报,实为权舆。”梁启超认为,创办《农学报》的主要目的是培养专门性的人才,达到维新的目的。在当时,《农学报》介绍了西方大量的农学教材、基础知识以及西方先进的技术,对我国的现代农业科学有一定的启蒙作用。另外,像《湘报》《国闻报》等综合性报刊中也专门辟有介绍西方先进文化一类的专刊。当时的维新报刊还刊登了西方社会当时的最新科技成果,如《湘报》刊登的文章:“德歌仑报云,凡用铁丝过电,若阻力甚钜,其铁丝立刻生热。故后人有用以烹饪者,有用以暖屋者,近美国某君又有以之暖被者。其法系于夹被内,安放铁丝,将电气由铁丝过入被内,欲温欲热任所欲为,凡老年者可免衾冷如铁之苦,噫此法其益人不浅哉。由此推之,则人身上所穿之衣服,亦必可用此法也。”[4](P580)这虽是当时摘取外国报纸上的一段,但也表明了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对这些新技术的一种强烈渴望,报纸上所描述的电器类似于我们今天所用的电热毯,借助报刊媒介把西方社会的最新技术展示给国人,在当时救亡图存的历史条件下能更大的刺激国人,激发先进知识分子追求世界潮流的愿望,从而为要求政治制度的变革提供良好的基础,这也是资产阶级维新派的最终目的。

(三)解放思想的专刊性文章

维新时期报刊在思想启蒙的作用也不容忽视,对妇女身心的解放,在这一时期进入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当时的报刊中不仅有大量篇幅批判缠足,兴办戒缠足会,发布章程,还把戒缠足与兴办女学堂结合起来,在推进女子教育的同时更好的促进戒缠足运动,女子学堂的兴起也推动了专门性妇女报刊的产生。

1898年创刊的中国近代第一份妇女报刊《女学报》是上海桂墅里女学会的会刊,以宣传变法维新,提倡女权与争取女权为宗旨,梁启超的夫人李蕙仙、裘毓芳(《无锡白话报》的创始人)都曾是该报的主笔。晚清著名女报人潘璇就曾把女学会、《女学报》、女学堂的三位一体比作一棵树的根、叶以及果。认为作为“叶”的女学报是争取妇女权利的革命舆论中心,是要求妇女解放的一个全面的宣传载体。

这一时期不仅出现了类似《女学报》这样专门针对妇女的报刊,如《湘报》《国闻报》等,当时影响很大的报刊也有大量篇幅阐述了有关妇女的解放问题,如《国闻报》中的《论沪上与女学堂事》[6](P468)就展开大量的篇幅来论述中西方妇女不同地位的原因。“泰西妇女皆能远涉重洋,自去自来,故能与男子平权。我国则苦于政教之不明,虽有天资,无能为役,盖妇人之不见天日者久矣。”中西方妇女之所以地位相差如此悬殊,不是因为智力与能力的问题,而是社会环境以及眼界的不同,如中国妇女“待之以奴隶,防之以盗贼”,而西方的妇女则可以远涉重洋。这一问题在当时的知识分子来看,其实也不难解决。“自中日议和之后,忧世之人,竞言学校。近更于沪上创兴女学堂。此后有志之女若能努力,何患不能比迹于西人。”创办女学堂,增加妇女的见识,地位就会提高,虽然这种认识带有一定的主观臆断性,但在当时却为妇女地位的提高打开了一扇窗。

另外,当时维护女权的另一项声势浩大的浪潮就是对女子缠足的猛烈抨击。如果说兴办女学是对女性的思想的解放,那么戒缠足则是肉体的解放。缠足之俗,当时有大量报纸对这一恶俗进行了极大的批判,如《湘报》第十五号就曾刊登一篇《戒缠足说》,文章追溯中国缠足的起源,并指出其巨大危害,“周官妇学之法曰: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功)。所谓妇容,即足容重,手容恭之类,今行则踔,立则跛倚,妇容失矣。缫而弗织,妇工阙矣。问安视膳,因兹渐废,而妇德亡矣。妇德亡,家政荒,大乱之道也。一事之微,其流弊乃至于此,极可勿惧乎天地之运。极则穷,穷则变,乃今志士仁人创立不缠足会。”[4](P23)首先引用《周礼》中相关的妇学之法来批判缠足,从个人、家庭到社会的危害来层层深入,既符合传统习惯,又传播了新思想。肉体的解放可以让女子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为她们走入社会,服务大众提供很好的身体条件,而思想或观念的转变则可以使他们拥有受教育的权利,走入课堂,成为一个对家庭和社会有用的人,因此,二者与女性解放,国家以及民族的现代化是密切相关的。

当时的维新报刊上还大量刊登各地戒缠足会的组织、进展状况以及戒缠足会章程,在群众中有很大的反响。维新报刊通过这一媒介对缠足给女性的身体、家庭以及社会造成的危害进行了较为彻底的揭露,并列举了兴办女学的众多有利之处,推动了女性解放的步伐,是当时宣传女性思想解放的重要阵地。

三、近代报刊对戊戌维新的影响

戊戌维新是中国近代知识分子探索民族之路的又一次尝试,是一场短暂的政治运动,同时也是一场思想文化运动,近代报刊在当时的发展就是维新人士留给今人的宝贵财富。虽然这场短暂的政治运动的发动以及改革者是极少数的知识分子(《戊戌变法人物传稿》中记载也不过50多人),然而维新人士却率先意识到了报刊在鼓吹变法、开启民智、思想启蒙等方面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他们发现报刊论政相对于著书论证,更加方便,影响更大,于是纷纷创办报刊来阐述自己的主张,鼓吹变法。

报刊舆论在戊戌维新这一政治运动中的作用是巨大而且积极的,当时维新人士主要借助传播西方先进思想以及托古改制这两种办法为变法减少阻力。其中借助西方先进思想为变法提供理论基础的当推严复。1895年后,严复在《直报》上发表《原强》《辟韩》《救亡决论》等政论性文章,来宣传西方的进化论思想,同时翻译了赫胥黎论文集中的一些文章,取名为《天演论》。19世纪,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在西方社会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这一时期的严复正好留学于进化论的起源地——英国,严复利用报刊这一媒介来宣传西方的进化论思想,在当时的中国反响很大。如严复在《论世变之亟》一文中这样写道:“尝谓中西事理,其最不同而断乎不可合者,莫大于中之人好古而忽今,西之人力今以胜古;中之人以一治一乱、一盛一衰为天行人事之自然,西之人以日进无疆,既盛不可复衰,既治不可复乱,为学术政化之极则。”[6](P1)在严复看来,中西方最大的差别是中国人的社会历史观是循环的,而西方社会此时却突出强调了“变”的巨大魅力。当然,中国人的循环论的历史由来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中国处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农业社会受季节的限制较为突出,再加上王朝盛衰,国家分合等的影响,循环论已经潜移默化深入中国人的观念意识之中。尽管当时就历史循环论以及进化论哪个更胜一筹还没有定论,但19世纪中西方社会的巨大差异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在诸如严复这些走出国门见识西方先进科技的知识分子看来,中国要想在世界之林有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观念的转变是尤为重要的。严复译著进化论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强调“变”的神奇魅力,“变”是一种历史的进步,是一种自然规律。尽管这一理论在今天看来仍有其理论的局限性,但在当时对冲击传统封闭的世界观有着很重要的革命意义。

中国人由于受传统思想的影响较深,介绍西方文化只能起到很微小的震动,这一时期为变法提供理论基础的重点仍然是借助中国古代传统思想进行附会,其中南学会的主讲人皮锡瑞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为南学会的机关报,《湘报》转载了南学会历次集会的演说词的思想,南学会共有13次讲学活动,其中作为南学会的会长皮锡瑞先后作了12次演讲。由于皮锡瑞在经学方面的成就突出,再加上对当时的西方文化缺乏足够的认识,因此他在南学会的大部分演讲都有着自己的特色,“今文经学,所贵在微言大义,尤助康梁改制之说,然皮锡瑞与康有为亦有其殊异之处,盖有为‘通经致用’,援饰经说,倡言维新”,[7](P92)皮锡瑞的维新思想很大程度上是用中国古代的经学思想来附会,由此来阐述变法的必然性。皮锡瑞分别在南学会的第九次和第十一次演讲中(《湘报》的第57号以及72号)全面阐述了自己的变法思想。他曾指出:“孔子所以必改制,凡法制数百年,必有流弊,古者一王受命,必改制以救弊”,[6](P486)从而说明当国家制度出现弊端的时候进行调整是完全符合我国古代传统思想的,清政府目前正处于贫穷落后的危险境地,所以理应秉承孔子改制的宗旨,实行变法,挽救国家危亡。与激进的思想相比,这种表达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不容易引起顽固派的注意,可以减少变法的阻力。

戊戌变法时期中国的资产阶级第一次登上了政治舞台,戊戌维新是一场爱国救亡运动,资产阶级维新派力图对封建专制的政治制度进行改革,借助报刊舆论来鼓吹变法是这场运动的重点,但随着这场政治运动的逐步深入,先进的维新人士逐步认识到造成中国长期以来变法举步维艰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改革者把注意力集中于试图变革上层建筑中的政治制度因素,很少涉及到下层群体,而封建顽固势力的强大注定这种方法在当时的中国是行不通的。康梁维新派试图把改革的触角深入到下层群体之中,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文化根深蒂固,已严重影响到了变革的推广,于是借助报刊来开启民智成为他们的又一重要目标。

诚然,报刊舆论在这场政治运动中起到的作用不可能一下子彻底瓦解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基础的根基,但它毕竟在人们的心中打开了一个缺口,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缺口越来越大,在潜移默化中会形成一股强大的社会思潮。

作为一场政治运动,戊戌变法失败了,除京师大学堂得以保留外,其余全部废止,但这场运动所起的启蒙作用却是显著的。有学者曾高度评价戊戌维新运动的思想启蒙作用,如陈旭麓先生就主张将“戊戌”与“启蒙”联系起来,深入挖掘戊戌维新的启蒙意义,他认为:“启封建之蒙,启传统之蒙,对冲破经过长时间的历史积淀而成的、已渗入骨髓的凝固化的文化潜网,对根植于传统小农社会的观念意识和理论精神的根本性改造或创造性转化,是比救亡、革新更艰巨的任务。”[8]戊戌维新时期报刊掀起的舆论冲击在一定程度上使中国国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开拓了国人封闭的视野,人们开始转变观念,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国家大事,改变了过去不敢言国事的沉闷局面,“要救国,只有维新,要维新,只有学习外国”逐渐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而报刊这一舆论工具无疑是历史发展的助推器,报刊舆论对封建传统思想形成了猛烈的冲击,兴办女学堂,废缠足,“白话文体”的兴起等新的思想开始充斥社会的各个角落,在晚清社会掀起了第一次高潮,对后来的清末新政、辛亥革命以及新文化运动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戈公振.中国报学史[M].上海:上海书店,1990.

[2]赖光临.梁启超与近代报业[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68.

[3]张之洞.劝学篇:中体西用的强国策[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4]中国近代期刊汇刊:《湘报》(第二辑)[M].北京:中华书局,2006.

[5]梁启超.陈书良.梁启超文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

[6]王栻.中国近代人物文集丛刊:《严复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7]汤志钧.戊戌变法人物传稿[M].北京:中华书局,1961.

[8]陈旭麓.“戊戌”与启蒙[J].学术月刊,1988,(10).

责任编辑:魏乐娇

The Study of Public Opinion From the Press During the Period of Wuxu Law Reform Movement

ZHANG Juan-juan

(Northwest University,Xi’an 710127,China)

With the chang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modern society,the function and influence of the public opinion from the press is more and more important. After the Sino-Japanese War of 1894-1895,the bourgeoisie reformers advocated law reform through their newspapers and periodicals,which made the first tide of newspaper industry. The reformers employed the press to advocate law reform to push forward the development of Wuxu Law Reform Movement,meanwhile,they also introduced the western democracy and science and led to an important ideological emancipation in Chinese modern history.

Wuxu Law Reform Movement;the public opinion from the press;ideological emancipation

2016-06-07

张娟娟(1992-),女,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1004—5856(2017)04—0120—06

K25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4.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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