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革命、苏联模式与中国改革
——纪念俄国十月革命100周年

2017-03-10 10:06余金成
理论探讨 2017年4期
关键词:十月革命计划经济生产力

余金成,刘 丹

(天津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天津 300387)

十月革命、苏联模式与中国改革
——纪念俄国十月革命100周年

余金成,刘 丹

(天津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天津 300387)

俄国十月革命主观设计虽有所误判,但客观开创了人类历史上“三个第一次”;苏联模式成功之处在于运用政治权力发展经济,失败则归因于没有正确对待政治权力;中国改革推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通过政府更好发挥作用继承了十月革命成果,通过全面从严治党避免了苏联模式弊端。

十月革命;苏联模式;中国改革

历史上影响深远的伟大事件,往往是诸多因素综合作用的产物,也是多重机制汇聚而成的结果。因此,后人在评价时容易各持一端,见仁见智。2017年是俄国十月革命胜利100周年。人们纠结的是: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因十月革命而建立,中国社会主义运动因十月革命而发展;另一方面,十月革命的暴力方式已失去再现条件,而十月革命诞生的苏联,也不复存在。如何客观完整地评价十月革命,显然构成了正确理解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重要方面,涉及如何认识中国改革的历史必然性问题。

笔者认为,十月革命一开始就具有实践主导性质,使其后续战略的伴生随行无不要求某种程度的思想解放;百年历史表明,它架设了一道从西方到东方的桥梁,证明马克思主义不仅需要归纳西方文化成果,还需要吸收中华文化精华。本文试以十月革命—苏联模式—中国改革为主线,对十月革命以来的实践发展予以逻辑梳理,揭示马克思主义现代化所呈现的上述特征。

一、十月革命的主观与客观

依据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发展规律的理论,只有先进国家才有资格进入社会主义。事实上,以列宁为代表的布尔什维克党仅仅在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之后,才逐步把社会主义革命问题提到自身日程上。就此而言,十月革命与其说长期谋划,不如说不期而至。为了使落后俄国能够对接社会主义,十月革命必须从逻辑上证明自身可行性,这使它不能不首先完成合理的主观设计。后者体现在所绘制的革命路线图上,即:“俄国先干—先进国家跟进—双方共建社会主义。”该路线图依据了马克思恩格斯相关思想。

1881年2月16日,俄国革命家查苏利奇给马克思去信,提出俄国村社土地公有制有没有必要转变为私有制之后再重建公有制,即所谓“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问题。马克思在20天中几易其稿,认为:“俄国是在全国范围内把‘农业公社’保存到今天的唯一的欧洲国家。它不像东印度那样,是外国征服者的猎获物。同时,它也不是脱离现代世界孤立生存的。”[1]824“和控制着世界市场的西方生产同时存在,就使俄国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把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用到公社中来。”[1]825马克思最后在正式复信中表示:“这种农村公社是俄国社会新生的支点;可是要使它能发挥这种作用,首先必须排除从各方面向它袭来的破坏性影响,然后保证它具备自然发展的正常条件。”[1]840

在1882年马克思恩格斯为《共产党宣言》俄文版做的序言中深化了上述思想,明确提出:“假如俄国革命将成为西方革命的信号而双方互相补充的话,那么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便能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2]在很大程度上,是马克思恩格斯为列宁的俄国十月革命路线图提供了佐证。

然而,从客观上看,十月革命虽如愿取得胜利,西方国家并没有能够跟进,当然也就谈不上形成俄国与先进国家共同建设社会主义局面。在很长一段时期,苏联一方面作为世界上唯一从事社会主义建设的国家;另一方面,又始终坚持推动世界革命的努力。1919年,共产国际建立,1920年前后,包括中国在内的一批东方国家在其帮助下建立了共产党组织。中国共产党经历28年浴血奋斗,于1949年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进入社会主义国家行列。

由此可见,对十月革命总的评价应该是:主观存在误判;客观创造历史。后者是指十月革命推动人类历史实现了三个第一次:

第一,第一次开始了社会主义建设实践。建立苏联——使社会主义演变成为社会制度。列宁在俄国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阶段,针对其弊端,就确立了“不必重复资本主义灾难”的原则,通过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开启了以实现理想社会为目标的实践道路。十月革命带来苏联建立,世界历史进程因此而改观,相关民族乃至整个人类获得了新的资源配置条件,一种全新政治意识形态转变为实践模式。显然,这比坐而论道复杂,它使思想家通过革命家转变为政治家。应该看到,与人类历史中大多数思想现象相比,马克思首先是一位革命家,致使其信仰者有望成为政治家。管理思想一旦变成了管理行动,一切都不一样了。

列宁当年对十月革命的把握,取决于对历史机遇判断。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往往会出现那样一种状态,各种资源要素恰恰处在一种微妙组合局面,一旦抓住这一状态,并施加关键一击,往往能够改变事件演变方向,并为整体历史发展提供十分有利的条件。当然,在今天看来,列宁抓住历史窗口期的前提,被证明建立在对客观趋势某种误判基础之上;然而,误判恰恰成为列宁“革命路线图”的逻辑环节,是他抓住历史窗口期的重要原因;正是这种偶然性组成了通向必然性的发展之路。

通常说来,社会主义科学性体现在逻辑论证和实践检验两个环节,单纯逻辑论证不能代替实践检验,但实践检验一定包含逻辑论证;当十月革命使社会主义从理论和运动形态转变为社会制度时,就具备了双重验证条件,社会主义不仅具备了理论规定性,还因掌控了国家权力而具备了实践规定性,成为真正影响或作用于历史进程的社会主体力量。

第二,第一次使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借助政治权力作用。列宁设想了以政权为基础发展经济模式——使社会主义生产力发展第一次嵌入了政府作用。当代历史证明,无论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都还不具备实现共产主义的生产力条件。这意味着,社会主义在作为理想社会形态之前,首先要成为一种优越发展方式。列宁的创新提供了在经济发展模式上的不同选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根本区别,恰恰是在政府作用方面。这并非偶然。

真正区别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要看趋势和最终结果。如果当代发达国家生产力并没有达到实现共产主义的标准的话,那么在其进一步发展同时,社会主义选择构成了人类趋向共产主义努力的一部分——它是对资本主义弊端反思的结果,马克思从解读人类社会发展规律角度,一开始就对资本主义利用利益差别激励劳动方式予以根本否定。当实现共产主义理想时间被拉长时,中国社会主义者不得不重新界定自己目前位置。“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概念既对接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原则,也能够包容相关改革举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对共同富裕目标的追求,客观上要求在资源配置领域形成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的双重机制,从而赋予在政权基础上发展经济模式以重要现实意义。

第三,第一次使中华民族解放运动与社会主义道路结合在一起。十月革命胜利后,为了推动世界革命,列宁建立了共产国际。后者帮助中国共产党建立——使中华民族解放运动获得了现代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并且第一次绑定了社会主义方向,也使中华文化得以融入社会主义实践。后者的历史意义鲜明地体现在中国改革的逻辑展开之中。

中国改革选择了市场经济。市场经济“自由竞争”以个体本位为价值尺度,但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目标却只能是以社会本位作为价值尺度,如何在同一经济环境中协调好两种思想行为原则,需要执政党在实践中探索,其中十分重要的是启动中华文化资源。中华传统文化崇尚德治,志士仁人多具家国情怀,从文化心理和社会风尚上认同社会本位价值观。苏联解体,东欧剧变,而中国却表现出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强大政治定力,既表明马克思主义作为人类文明成果集大成需要进一步吸纳中华文化,又表明中国共产党人有条件有义务承担这一使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的历史责任。

二、苏联模式的成功与失败

所谓苏联模式,从根本上说是以高度集权计划经济为特征的发展模式;对苏联模式的整体评价是:成也政权,败也政权。

所谓成也政权,是指高度集权计划经济在短短20年时间里,成功使苏联国力从1917年的欧洲第四成长到1937年的世界第二。

苏联模式成功具有两个客观原因:

一是当时计划本身具有恢复或重建秩序的性质,从无序到有序能够避免资源浪费,况且这种有序是在强大外力压迫下形成的,以至于能够使资源配置呈现最佳状态;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肯定都是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力。这一结论在苏联和中国的前几个五年计划中,都得到了证明。

二是当时计划经济的对象具有满足生存需要性质,这使所计划的内容比较容易判断,就像恩格斯所说,在共产主义社会,无论生产还是消费,都很容易估计——他针对的就是人们在生存需要方面的相似性。这从客观上避免计划经济可能出现的重大失误。

一般而言,计划经济只能立足于对资源条件的静态判断,马克思恩格斯当年以生产资料为生产力起点设想的资源配置方式,符合此项要求;而计划经济针对生存需要目标,生产与消费也很容易达成一致。事情出在经济后续发展上,当人们转向如何满足发展需要或享受需要的时候,消费需要一致性就不复存在了。日益增长的个性化需要对经济发展提出越来越多难题;为了予以应对,计划体制不得不加大对相关信息管控力度,建立了更多的统计与监控机关——中国在改革之初乃至今日,都不得不面对严重的管理过剩局面,需要持续地通过改革来简政放权。事实证明,在一个庞大经济体中,要精准地把握所有生产与需求信息,既很难做到,也成本高昂。计划经济从避免商品过剩目标出发,却演进到自身的管理过剩,后者所导致资源浪费很难说就比前者少。

与此同时,市场经济却在周期性经济危机中逐步建立起比较完善的信息反馈渠道:首先,现代市场经济一般是订单生产,供需之间基本平衡;其次,形成越来越重要的期货市场,拓展了供需平衡的时空条件;最后,产生了越来越发达的股市、汇市,以及相关金融衍生品市场,使实体经济得到多角度、全方位反映。虽然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杜绝经济危机发生,但加上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普遍建立了社会保障体系,已使经济危机具有相对温和与可控性质。

上述事实表明,随着社会生产力发展,市场经济向好,而计划经济转差;这是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从传统计划经济转变为现代市场经济的根本原因。

所谓败也政权,是指:

1.苏联模式对政权配置资源合理性做了绝对化判断,没有察觉到计划经济初始成功依赖了如前所述的特定条件:一是面临百废待举,计划方式较为适应重建秩序的客观要求;二是针对生存需要,计划经济对象具有可计划性。

2.苏联模式对政权本身建设缺乏整体性认知设计,忽视了政治权力直接配置资源所带来的两大问题:一是合理性考量,资源配置计划性会随着生产活动复杂化而带来“管理过剩”,进而失去应有的效率,苏联人对此并不敏感;二是腐败性预防,权力直接配置资源会带来持续性的寻租机会,苏联在分配机制方面向社会精英倾斜,从客观上造成一个脱离民众的既得利益集团。

高度集权计划经济对官僚体系的依赖,在很大程度上体现在为社会精英提供特权方面,如特殊商品供应、特殊服务提供、特殊礼遇规格,使社会主义国家滋生出一个既得利益集团,他们脱离民众,是高高在上的群体。显然,这既与马克思主义通过无产阶级解放实现人类解放的初衷相悖,也与共产党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相悖,还与社会主义集体主义价值观相悖。一方面社会主义政治权力通过计划经济掌控了大量经济资源;另一方面,掌权者缺乏对权力的自警自省意识,率先自肥。这不能不使政治权力失去民心,也使社会主义价值观失去社会基础。苏联解体时,普通党员和一般民众成为冷眼旁观的看客,这是重要原因。

生产力水平提高导致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优劣地位互易,根源在于双方对生产力第一致动要素的把握不同:计划经济把生产资料作为生产力第一致动要素,人的理性面对物的要素越来越增加、越来越复杂的局面,始终处在被动地位;而市场经济把劳动能力作为生产力第一致动要素,人的理性在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不断完善应对举措,越来越处在主动地位。应该说,计划经济落败于市场经济,归根结底与此有关。

更为关键的是:人类始终以自身劳动来发展与自然界关系;与之比较,生产资料不过是劳动成果。劳动作为人类生命活动特性的外化,是“自由的有意识的”理性运用过程;换句话说,脑力构成劳动本质规定性,劳动发展就是脑力发展,体力劳动不过是人类尚未消除但终将消除的一种劳动方式。但是,由于脑力形成需要经历教育过程,而该过程中受教育者不仅不能参加生产活动,反而要消费更多物质产品,所以,脑力劳动者产生的数量与质量取决于人类整体生产力水平,迄今为止始终具有某种确定性;这意味着,脑力劳动对体力劳动的取代将经历漫长历史过程。目前,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标志着人类文明史的一次质变,即脑力劳动首度上升成为直接支配生产活动的要素。与此比较,仅仅是因为脑力劳动处在稀缺状态的历史时期,马克思恩格斯才把劳动成果即生产资料而不是劳动本身即劳动者作为生产力第一致动要素;在两人心目中,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取代将是很快就能实现的事情,这一预测使他们主张计划经济。

人们已经看到,市场经济通过利益差别方式激励劳动,越来越集中到对脑力劳动激励上。就此而言,市场经济契合了人类历史发展所呈现的劳动方式脑力化需要,顺应了客观规律要求。而计划经济在经历最初辉煌之后,之所以被市场经济替代,关键在于其合理性对特定历史条件的依赖;一旦这一条件发生改变,它就难以为继了。

然而,计划经济在发展生产力方面落后于市场经济,仅仅是苏联解体深层次原因,该原因成为苏联模式失败重要前提,却并没有构成其失败必然性;同样实行计划经济的中国,通过社会主义改革选择了市场经济,走上了迅速发展的道路,表明苏联模式失败另有直接原因,正是后者导致苏联解体。

如果说,苏联模式源于列宁“在工农政权和苏维埃制度的基础上赶上别国人民”的设想的话,那么,其解体直接原因就在于放弃了该设想的内在规定性,即政治权力特定的无产阶级专政性质。当戈尔巴乔夫宣布实行“民主的、人道的社会主义”时,实际上该价值观已被修正了:这里“民主的”否定了“专政的”内涵,“人道的”否定了“阶级的”内涵。用邓小平的话,革命就是为了解放穷人——社会主义事业是通过无产阶级解放来实现人类解放。这一价值尺度要求共产党人自觉站在无产阶级或者弱势群体立场上,但市场经济客观体现强者优先原则。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都认同“民主”和“人道”价值的合理性,但是,双方根本区别在于:前者不允许该价值否定“解放穷人”的目标,换句话说,在涉及“解放穷人”价值目标时,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不允许任何人借“民主”机制和“人道”标准来代替或冲击“解放穷人”原则,这里,仅仅是这里,“民主”内蕴着“专政”,“人道”内蕴着“阶级”。唯其如此,才能真正体现“工农政权和苏维埃制度”的政治性质。戈尔巴乔夫放弃了马列主义这一价值观,选择了民主社会主义这种不能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相区别的价值观,就等于失去了政治定力。

当然,还有一个十分关键原因:苏联在长期高度集权计划经济中,为了激励社会精英,对其实行了系列特权,客观上形成了一个既得利益集团;该集团更加欣赏资本主义强者优先的价值观原则,成为戈尔巴乔夫选择“民主的、人道的社会主义”的推手。计划经济落败于市场经济,使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占据上风,而既得利益集团又千方百计推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使之合法化。这种内外夹攻、上下其手,使苏联在改革中乱象频出,终致稳不住船舵,一朝倾覆。

在一定意义上,既得利益集团并不是权力腐败问题,其特权应该大体上是合法获得的。可以指责的是,这种特权现象对民众的脱离,当改革被搞砸的时候,首先受到冲击并且吃不住劲的肯定是普通民众,他们的对抗成为压垮苏联的最终力量。而苏联人淡化“阶级”“专政”意识,使他们在资本主义价值观冲击面前失去了抵御能力,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最根本原因是苏联共产党忽略了政治权力的价值规定性;而该规定性需要“阶级”意识和“专政”工具伴随,虽然它并不是社会主义政治权力的常态,却是其存在的底线。

三、中国改革的继承与发展

从总体上认识中国改革可以概括为:反思历史规律,创新发展模式。

所谓反思历史规律,是从计划经济落败于市场经济这一挫折开始的:第一步,是从事实层面认识市场方式较之计划方式更有利于生产力发展;第二步,是从逻辑层面认识到市场和计划区别于对生产力第一致动要素的判断不同。

反思规律主要涉及对唯物史观相关内容再认识,唯物史观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规律的判断是正确的,但生产力本身结构内容则需要根据历史条件进行重新审视。这里强调的是所谓生产力第一致动要素的判断,当年,马克思依据那个时代的事实,认为生产资料决定着生产力水平,而生产资料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社会劳动形成的成果。所以,他认为只要实现生产资料公有制,就可以掌控生产力,实现大机器生产资料公有制,就可以取得实现理想社会所需要的先进生产力。在一定意义上,计划经济是以生产力中物质要素为前提设计的经济发展模式,其目标是追求对生产资料技术水平的充分发挥,使之避免生产无政府状态所造成的生产力浪费。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标志着生产资料是在现实发展中个人劳动形成的成果。合理的选择应该是努力营造一个劳动者“各尽所能”的局面,市场经济“自由竞争、优胜劣汰”显然能够做到这一点。这是中国改革最终选择市场经济的根本原因。

所谓创新发展模式,是从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这一历史趋势予以判断,即把经济发展规律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统一起来:首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必须坚持共同富裕目标;其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必须合理运用市场机制和政府机制;最后,社会主义政治权力必须科学设定自身边界并解决干净运行问题。

创新模式当然需要顺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上述要求,应包括两个逻辑判断:其一,市场经济优胜劣汰机制将自发导致两极分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获得共同富裕结果必须启动政府作用;其二,政府更好发挥作用的前提是“政治定力”和“权力自律”,前者包含在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即坚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能够实现共同富裕目标,后者体现在“全面依法治国”和“全面从严治党”两个基本环节。

定力不是风平浪静条件下的据守,而是大风大浪或险风恶浪环境中的坚持。政治定力具体表现为历史定力或理论定力方面。历史定力就是对历史事件认识的坚定性,例如,一旦否认十月革命历史地位,动摇的就是对前述“三个第一次”的认同,其中每个第一次都构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础;当然,能否形成历史定力又往往取决于理论定力。理论定力体现为对马克思主义规律理论的坚持,其方法论包括三个环节:一是承认人类历史存在客观规律;二是承认经济要素归根结底在历史发展中起决定性作用;三是承认弱势群体变强在经济发展中具有标志性作用。这一方法理论集中体现了从规律意义上认识并实现无产阶级即人类解放的马克思主义核心理念。以此观察十月革命,其理论与实践百年来虽遭到诸多事实冲击而存在若干过时之处,但其基本方向和价值目标仍熠熠生辉,仍然属于社会主义运动中划时代的伟大壮举。

按照上述思路,中国改革最为重大的成果是创新了社会主义生产方式,其中最具标志意义的是形成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后者衍生出在资源配置方面市场起决定性作用和政府更好发挥作用的要求:在资源配置方面,改变计划经济体制,代之以市场经济体制;在政治权力作用方面,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为了弥补市场失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则增加了共同富裕目标。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一定意义上是对苏联模式反思后的成果,其中,强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是针对其根本原因,即修正了生产力第一致动要素;而政府更好发挥作用则是针对其直接原因,后者逻辑上要求“全面依法治国”和“全面从严治党”。当然,这里还需要谈及毛泽东的选择。他不是选择市场经济来纠正计划经济在发展生产力方面的迟滞——由于历史条件局限,当时毛泽东并没有意识到计划经济逊色于市场经济,他关注的主要是苏联出现的特权集团,开出的药方是“斗私批修”。他认为,通过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的方式可以做到这一点。比较起来,毛泽东抓住了苏联模式存在的显性矛盾,其隐性矛盾则是计划经济在生产力发展方面落后于市场经济。邓小平时期,隐性矛盾已经显性化了,改革首先体现了对该主要矛盾的关注,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完全否定毛泽东通过整党来维护社会主义原则的做法。

从整体上说,中国改革沿袭了列宁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主张,即“在工农政权和苏维埃制度基础上赶上别国人民”,不同于苏联模式的是:

1.对权力配置资源的范围做出限制,不再是传统计划经济的包揽一切,而是让市场起决定性作用前提下,或者说让市场直接决定生产力,而让政府通过再分配环节影响生产关系,进而间接影响生产力。

2.对权力作用的性质做出确认,即维护社会主义所追求的共同富裕目标,由此强调了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尤其是其中对中国共产党领导地位和社会主义道路的坚持。

3.为了在市场经济环境中切实保障社会主义政治权力的上述性质,需要采取“全面依法治国”和“全面从严治党”予以保证,其关键就在于用社会主义共同富裕价值观制衡市场经济自发的两极分化趋势。

十月革命所开辟的在政权基础上发展经济模式是人类文明史上的首创。一般说来,政治权力为经济发展提供了“价值原则”和“战略设计”两大要素;前者是为经济发展设置最终目标,后者是为该目标的实现制定战略蓝图;主动权在政治权力手中,至于该目标实现需要市场配置资源还是政府配置资源,并不构成绝对意义的要求,而是根据经济发展的客观需要。既然如此,政治权力本身就变得至关重要,而最重要的则在权力持何种价值观;或者更准确些说,在权力所主张价值观与所呈现价值观是否具有一致性。政治权力的社会主义性质,体现在对马克思主义通过无产阶级解放实现人类解放目标的遵从和坚守。后者并不来自道德愿望,而是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要求。

如果说,市场经济对劳动激励体现了客观规律要求的话,那么共同富裕目标只有在不违背市场原则的前提下,才具有合理性。社会主义政治权力要实现共同富裕,必须促劣变优—其唯有如此,才能对市场本身的优胜劣汰形成对冲;当优劣之间差距逐步缩小的时候,即便是市场竞争,也会呈现共同富裕局面。应该看到,促劣变优是优胜劣汰的逻辑产物;政府促劣变优不过是把市场经济促劣变优的自发性、分散性、随机性转变为自觉性、集中性、必然性,这也是政府作用可以内在地融入市场机制的根本原因。

权力净化之所以要递进到“全面从严治党”环节,是因为执政党属于社会的强势集团,其利益实现将自发地呈现与弱势群体的某种对立状态。苏联形成一个既得利益集团,一开始很可能是不自觉的,只要遵循按劳分配原则就可做到这一点。毛泽东发动的“文化大革命”,针对的就是按劳分配原则包含的这种利益差别。他担心积重难返,搞成苏联那样的既得利益集团。共产党人作为客观规律的自觉者,主动牺牲一定程度的个人利益,实现民族和人类的长远发展,是一种历史需要。共产党不要求人们都来入党,但凡入党者,都应该具有牺牲个人利益的觉悟。这种道德指向的不平衡状态,是人类解决自身发展问题无法回避的客观事实。

十月革命开启了落后民族率先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苏联模式的挫折证明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市场对资源配置起决定性作用,而同时要通过政府更好发挥作用实现共同富裕目标。如果说,市场作用体现了西方文化个体本位价值观的基本成果的话,那么,政府作用则需要体现中华文化社会本位价值观的优秀成果。马克思主义诞生于西方,经过俄国十月革命这一桥梁,来到中华大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应该是荟萃了中西文化的创新模式。

西方文化秉承个体本位价值观,认同利己主义的合理性,把个体之间平等竞争视为确定利益归属的基本原则,由此形成以法治文化为特征的治理体系。个体本位价值观认为,国家权力是个人权利让渡的产物,属于“不能没有的坏东西”,为此千方百计予以限制:对其存在方式确定了“三权分立”原则,不许任何政治权力具有绝对地位;对其运用范围不让权力进入市场,大大压缩了权力的施为空间。相比之下,中华文化坚持社会本位价值观,认同整体主义合理性,把个体之间互利共赢视为利益归属的基本原则,由此形成以德治文化为特征的治理体系。社会本位价值观认同国家权力存在的必要性,对于掌权者形成一系列道德规范,既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为官之道,又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国情怀,还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志士人生。这种使个人奋斗与社会利益联系在一起的价值体系,赋予执政党“全面从严治党”以坚实而又宏大的思想土壤和心理背景,与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无产阶级即人类解放目标高度契合。当人类社会主义运动发展到今天的时候,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成为现代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时候,人们看到的是:在马克思主义引领下,人类两大文化形态获得了一次空前融合机会;而这种融合一定能够提供一种创新发展模式,使人类超越资本主义眼界,走向理想社会的目标。

俄国十月革命是这次历史进程的伟大发端。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379.

〔责任编辑:刘建明〕

D503

:A

:1000-8594(2017)04-0018-06

2017-05-0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人类发展模式创新研究”(12BKS027)阶段性成果

余金成(1950—),男,河南信阳人,社会主义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从事社会主义基础理论研究;刘丹(1986—),女,安徽太和人,博士研究生,从事社会主义基础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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