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明
(武汉大学 a.哲学学院;b.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2)
天赋假说:乔姆斯基的语言能力观
顾向明a,b
(武汉大学 a.哲学学院;b.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2)
语言能力是语言哲学的一个重要议题。本文首先介绍了乔姆斯基的语言能力天赋假说以及普特南针对天赋假说的反驳,然后对普特南的反驳进行了讨论并说明普特南对天赋假说的反驳是站不住脚的。
乔姆斯基; 语言能力;天赋假说
语言哲学的一个主要任务是描写并解释语言能力(linguistic competence)。语言能力是同语言相关的一种心理状态(mental state),这种状态使操母语的人能成功地使用自己的母语。从1957年乔姆斯基提出生成语法开始,作为语言能力理论的生成语法经历了第一语言模式时期(the First Linguistic Model),标准理论时期(Standard theory),扩充式标准理论时期(Extended Standard Theory),管辖和制约理论时期(Government and Binding Theory)直至最简理论时期(Minimalist Program)。但是不管理论模型怎样变化,也不论提出了多少新术语或新概念,乔姆斯基关于语言能力的哲学思想却基本没有改变。
语言的许多属性无法只以经验为基础来解释。“就语言来说,人们必须解释在一个人语料相当有限的情况下是如何发展了特别丰富的知识系统。把一个孩子置于一种语言的社区之中,他所接触的句子是有限的,经常是不完整的、支离破碎的等等。尽管如此,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可以成功的‘构建’语言的内在化语法,掌握非常复杂的知识,而这些知识是不可能来至于归纳或源于经验的抽象法。我们的结论是,内在化的知识一定是受某种生物特性的严格限制。 每当我们遇到类似的情况,如果知识是构建在有限的,不完整的语料之上,而在每个人身上表现为统一、同质时,那么,我们可以做出结论,认为一些初始的制约因素在决定构建于大脑之中的认知系统方面发挥重要作用。”[1]而“人类的语言机能完全可以被看作是一种‘语言器官’,就像科学家们谈论的视觉系统、免疫系统或者循环系统一样,是身体的一部分器官。我们继续假定语言机能同其他器官一样,其基本特征都是对遗传基因的反映。至于这种反映是如何实现的,目前这种研究的前景尚不明朗。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方法来研究那种有基因决定的语言机能的‘初始状态’。显然每一种语言都是两种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即:初始状态和获得经验的过程。我们可以把初始状态看作是一种‘语言获得机制’。它‘输入’经验,‘输出’语言,这种‘输出’表现在心智/大脑内部的变化。”[2]尽管乔姆斯基并未直接提出天赋假说[3],但是他把经验无法解释的东西归于语言知识/语言能力的天赋性,把天赋看成人的生物禀赋。同时乔姆斯基认为:虽然有一些关于天赋内容的具体假设,但那些可以看成有经验(数据)基础的普遍语法(UG)假设,也仅仅是关于语言官能(FL)或心智资源的具体假设[4,5〗。
通过对支持乔姆斯基语言能力天赋假说的证据进行反驳,普特南质疑了天赋假说。
首先,普特南[6]讨论了他对于语言能力天赋说的理解。就普特南看来,根据乔姆斯基的天赋假说,儿童学习本族语只能基于如下输入:一列包含合乎语法以及不合乎语法的话语,一列关系,能使儿童能够区分输入的话语是否合乎语法。这样,儿童只能在这一类语法中选择最高加权值的语法。基于这个方案,语法的普遍形式不是从经验中学会,而是天生的,与既定数据相匹配的语法的似真排序(plausibility ordering)也是天生的。那么语言学大量依赖的语法性直觉是什么样的直觉?普特南认为,乔姆斯基的唯一回答就是凭直觉知道一个语句符合语法就是凭直觉知道语句是由最高加权值的语法生成的。
接着,普特南[7]论证了语言共相(linguistic universals)同语言能力天赋假说的非相关性。假设使用语言的人类在两个以上的地方独立地进化,按照乔姆斯基的说法,就应该有两种以上起源不同的人类,而每一种人类中的正常儿童理应学不会另一种人类的语言。但是我们没有观察到相关的证据,而且乔姆斯基认为只有一种语法集内置于所有人类大脑中,所以我们的结论是:语言的使用是进化过程中仅发生过的一次“飞越”。这样,所有的语言都是同一个来源,而且“不相关”的语言的存在可以用时间的流逝以及无数的历史改变来解释。人们普遍认为人类本身就是进化过程中一次“飞越”的产物,人类数千年来聚集在一起并且数量非常少,后来才逐渐从亚洲扩散到其他大陆。因此,即使语言的使用是学会的或者是创造的而不是“内置的”,即使语言使用方面的普遍特点是“内置的”,那也可能是某群人首先发展了我们所了解的语言,然后通过征服和模仿传播给其他人,而字母书写的传播就是这样。因此,天赋假说不能说明语言共相的原因。
其次,普特南指出乔姆斯基所说的语言学习的“轻松(ease)” 概念并不清楚。任何成人在接受300小时的直接法教学和300小时的阅读训练后就能轻松地读写一门外语,而且其词汇量比儿童要大的多。虽然成人的音调不完美,但是成人一生都是用一种相同的方式说话,而且要忘掉大量的习惯。这个能够用学习理论就能很好解释的东西并不能拿来用作天赋假说的例证。与成人不同的是,儿童到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接受直接法教学不止600小时。此外,成人会用各种方式对儿童进行有意识的重复的强化。事实上,与儿童共同生活几年的外国成人对语言的掌握比儿童要好。
另外,就儿童学会说母语的问题,普特南指出如果学会说话指的是不犯严重的语法错误(用描述语法而不是规范语法的标准衡量),那么年龄小的儿童显然做不到。但九、十岁的儿童可以做到,原因是他们善于弥补。更为严重的问题是“语法”不是指词汇的掌握,也不是指理解复杂结构的能力,而是指学会每个正常成人学习知识的能力。也就是说每个正常人学会正常人学会的知识,这么复杂的技能只能是天生的。然而,这个天赋假说本质上不能用来解释所有的复杂学习过程。普特南用一个谜题为例说明根本就没有程序能使得一台计算机提供一个那怕是近似的答案。因而对一般多用途学习策略(general multipurpose learning strategies)为何物还缺乏了解时,就断言这些策略不能用来解释不同的学习过程,断言答案或答案图示(answer schema)一定是“天赋的”是站不住脚的。
语言共相的问题。普特南认为,假设使用语言的人类由二个或更多地方进化而来,如果乔姆斯基是对的,那么就应该有两个或更多的人类类型,每一种人类中的正常儿童都不会学会另一种人类的语言,但是我们没有观察到这一点。普特南说有可能是某群人首先发展了我们所了解的语言,然后通过征服和模仿传播给其他人,因此语言共相根本无需借助天赋说就能得到解释。也就是说语言共相与天赋说其实并不相关。这个假设并不比天赋假说更好。按照乔姆斯基的标准,一种语法可以认为是一种语言理论,就应该具备描写上的充分性,并满足解释上具有充分性的条件。也就是说一种语言能力能正确的描写理想化的说本族语的人固有的能力,为自然语言提供一种可以进行充分描写的语法,同时可以解释说明本族语的人的语言直觉。乔姆斯基的语言能力天赋说,或者说普遍语法可以很好的描写并解释语言共相,而普特南的假说却不能两者兼顾。另外普特南的假设(有两种以上起源不同的人类)没有得到实证。为什么具有不同经历的孩子都能学会相似的语法?为什么成熟期过后人们就不再可能学会语言了?普特南的假说不能说明这些问题,在这一点上显然乔姆斯基的天赋假优于普特南的假说。
关于语言学习的“轻松(ease)”概念问题。首先普特南做了一个不恰当的对比:成人和儿童。儿童的认知能力同成人的认知能力不可能在一个水平上。此外,儿童的语言行为—即具体环境中对语言的实际使用才刚刚开始,而成人对于自己的母语已经能娴熟地使用,而这种对于母语的娴熟应用能力对外语学习的帮助到底有多大?在没用弄清楚之前,这个反驳还值得商榷。
儿童学会说母语的问题。普特南说年龄小的儿童做不到不犯语言错误,而九、十岁的儿童可以做到,其原因是大一些的儿童更善于弥补。其实乔姆斯基早就区分了语言能力和语言行为。语言能力是指说话人-听话人说具有的关于他的语言的知识,而后者指的是具体环境中对语言的实际使用[7]。普特南所说的是语言行为,而不是语言能力。年龄大的儿童可做到不犯语言错误恰好说明了他们的语言行为很成熟。何况是成人也会犯语法错误,我们都有这样的经历。这些都不能反驳天赋假说。
语法是天赋能力的问题。普特南认为这是比儿童学会说母语更严重的问题。语法不包括词汇的掌握,也不包括理解复杂结构的能力,即使是成人也会在这些方面有欠缺。因此,语法能力是学会每一个正常成人学习的能力。由此,这个论点就还原成为每一个正常成人学会的这个技能好复杂啊,所以这个技能只能是天生的。普特南认为,天赋说不能解决所有的复杂学习过程,数学定理,字谜的解决等等在任何理论里都不可能是单独天赋的。天赋的只能是启发法(heuristics),比如学习策略。可是什么是学习策略呢?不能因为在我们还没弄清楚“一般多用途学习策略”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就认为它是天赋的是站不住脚的。“普遍语法是先天的”是乔姆斯基的假说,而要弄清楚普遍语法/语言能力究竟是什么还需要借助生物学、心理学等学科的帮助。相关研究[8](杨彩梅 宁春岩 2002)表明,乔姆斯基的天赋假说有生物语言学的证明。在没有证据证伪这个假设之前,保留它是个更为明智的选择。 此外,要求“一般多用途学习策略”解释所有的复杂学习过程根本就超出了语言能力天赋假说的范围。语言能力天赋假说不是学习能力假说。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普特南的反驳是站不住脚的。乔姆斯基的语言能力天赋假说自问世以来备受批评,但是乔姆斯基的语言能力天赋假说却没有改变过。乔姆斯基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对人类普遍语法的追求。平克[9]认为,语言能力最根本的问题之一是其在自然世界中的位置,它是什么样的生物系统?这个问题包含者许多具体的问题,比如,语言能力的哪些部分来自于环境输入(environmental input)以及哪些部分来自于大脑的先天设计?随着心/脑成分研究取得的一些令人振奋的进展,应用脑成像以及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所取得的结果将为深入认识语言能力的性质提供重要的新信息。
[1]Chomsky, N. Language and Responsibility: Based on Conversations with Mitson Ronat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John Viertel) [M]. Pantheon Books, New York,1979.
[2]Chomsky, N. New Horizons in the Study of Language and Mind[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
2000.
[3]戴曼纯.生成语法研究中的天赋论、内在论和进化论观点[J].外语教学与研究, 2002,(4).
[4]Chomsky, N . Problems of Knowledge and Freedom [M]. Pantheon Books, New York, 1971: 9.
[5]Chomsky, N .Linguistics and adjacent fields: A Personal View [A] 1999a. In A.Lasher(ed).The Chomskyan Turn[C]. Basil Blackwell , Cambridge, Mass.
[6]Putnam, Hilary. “The ‘Innateness Hypothesis’ and Explanatory Models in Linguistics.” [J]. Synthese, 1967,17(1):12-22. www.jstor.org/stable/20114532.
[7][美]乔姆斯基. 句法理论的若干问题 [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8]杨彩梅,宁春岩. 人类语言的生物遗传属性[J]. 现代外语,2002,(1):103-110.
[9]Steven Pinker, Ray Jackendoff. The faculty of Language:what’s special about it? [J]. Cognition, 2005,(95):201-236.
责任编辑:陈君丹
Innate Hypothesis: Chomsky’s Theory of Linguistic Competence
GU Xiang-ming1,2
(1.School of Philosophy, 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Linguistic competence is a very important issue in philosophy of language. This article gives a brief introduction of Chomsky’s innate hypothesis of linguistic competence and Putnam’s refutation, analyzes Putnam’s refutation thoroughly and concludes that his refutation is implausible.
Chomsky; linguistic competence; innate hypothesis
2016-12-30
顾向明(1972-),男,湖北武汉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分析哲学。
H0-0
A
1674-344X(2017)3-001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