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欧阳修对“桐城始祖”方苞的影响

2017-03-09 18:53杨锦鸿
合肥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7年1期
关键词:桐城派欧阳修古文

洪 山,杨锦鸿

(1.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2.滁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论欧阳修对“桐城始祖”方苞的影响

洪 山1,杨锦鸿2

(1.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2.滁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作为北宋时期一位伟大的文学家,欧阳修对中国文化贡献巨大,对后世影响至深。从古文创作的理论和散文作品的特点来看,他对清代桐城派尤其是其创始人方苞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关于“文”与“道”的关系、关于古文的艺术标准以及“清真雅正”的散文特点等方面使中国散文的优秀传统得以传承和发展。

欧阳修;桐城派;方苞;影响

欧阳修是我国11世纪的一位文化巨人,对中华传统文化建树良多。就其文学创作的成就而言,以散文最为突出。在散文创作方面,欧阳修提出了“道胜文至”“事信言文”“平易自然”“简而有法”等理论主张,同时切实地把这些理论实践在自己的创作中。其作品呈现出的明晓流畅、情感真挚、纡徐委备、余味无穷的特点,形成一种超越时空的不朽的艺术魅力,无论对当世,还是对后代的文人都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其中,对清朝由方苞开创的“桐城派”,影响颇深。

桐城派是清代文坛上最大的散文流派,其最主要的代表人物是被尊为“桐城三祖”的方苞、刘大櫆和姚鼐,他们为桐城派得以形成和发展提供了比较系统的古文理论,而且创作了一批足以显示桐城派古文特色的作品。作为桐城派的开创者,方苞提出了以“义法”为中心的散文理论,这是他文学理论的核心,也是桐城派理论的基因和起点,为桐城派的文论奠定了基础。作为桐城派的代表人物,方、刘、姚都积极致力于古文振兴,无论是在创作理论方面,还是在创作实践方面,都受到欧阳修较多的影响。钱基博先生说:“大抵方、姚之文,由欧阳修、归有光以学史公,摈绝班固,而欲以洁其辞,渊其味,其声、色、格、律,务以简淡、寂寞为归。”[1]刘德清先生认为,他们的散文“讲究雅洁、神韵、义法,风格偏重阴柔,与欧文风格一脉相承”[2]。熊礼汇先生认为:“桐城派实由欧阳修下延至归有光,而上溯至《史记》”[3],“桐城三祖的文尚韩、欧,终以尚欧为主”[4]。因此,正如石珂先生所说:“欧阳修对桐城派的影响甚大,是桐城派文统中非常重要的一环。”[5]

方苞是桐城派的奠基始祖,其后继者的文学主张都是在“义法”说的基础上不断丰富和发展的,他们的创作也都是以方氏为宗。因此,本文主要从古文创作理论和散文作品的特点两方面将欧、方进行比较,来探究欧阳修对方苞所产生的深刻影响。

1 欧、方古文创作理论比较

从唐代的韩愈,到宋代的欧阳修,再到明代的“唐宋派”,直到清代的“桐城派”,都积极致力于古文运动,都留下了许多古文创作的理论。由于现实环境等原因,韩、欧更多的是忙于创作,在理论上没有较系统的文论、专著,其古文理论主要是散见于一些书信、序、跋等文章中。相对而言,方苞的理论主张则系统一些。归纳起来看,欧、方的古文理论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问题上:什么是“古文”?“道”的涵义是什么?如何处理“文”和“道”的关系?古文写作的艺术标准是什么?

1.1 关于“文”与“道”的关系

“古文”一词,在两汉文献中就已经出现,但汉代所谓的古文,最早的含义是专指《帝德》《帝系》二书,并不是指文体。而以“古文”指文体,当始于韩愈。韩愈在《题欧阳生哀辞后》说:“愈之为古文,岂独取其句读不类与今者耶?思古人而不得见,学古道则欲通其辞;通其辞者,本志乎古者也。”韩愈所说的古文,兼顾了文体和内涵两个方面,与宋代到清代所说的“散文”的概念已基本相同。他认为,古文不仅文辞古,道也要古,也就是说要用内涵和精神来追求文以载道。他所倡导的“道”,指的是儒家经典,其核心就是儒家提倡的“仁义”。

欧阳修在对“文”和“道”的看法上,较多地接受了韩愈的观点,但又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而略有差别。欧阳修正确地解决了“文”和“道”的关系,确立了“文道并重”“道先文后”的写作原则。欧阳修在《与张秀才第二书》中说:“君子之学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于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可见,欧阳修认为“道”的源头必须在圣人的经典之中,但同时他更看重实践,即“履而行之”,他是把儒家的“道”与现实生活中的“百事”即社会生活联系起来,反对“弃百事而不关于心”的做法。在“文”和“道”的关系上,欧阳修认为“道”是第一位的,是文章的核心:“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即是说有了充实的思想内容,自然而然就能得到完美的艺术形式。但是,他并不否定“文”的作用,也充分强调文的重要性。在《代人上王枢密求先集序书》中,他说:“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诗》、《书》、《易》、《春秋》,皆善载事而尤文者,故其传尤远。”[6]就是说,只有那些善载事而又特别有文采的,才能传之后世。在欧阳修看来,“文”是明道、传道之文;“道”是蕴藏于文、借文以表现之道。道倚文而永存,文因道而增辉。

在“文”与“道”的关系上,方苞接受了欧阳修的观点。与欧阳修一样,他坚持“文”“道”并重与相统一的理论,强调“文”与“道”不可分割,又不忽视二者之间的不同。方苞生活的清朝初期崇尚文教、重视儒道,康熙皇帝将儒学作为治国的依据,由尊孔到尊朱,大力提倡程朱理学。方苞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提出了“义法”说。

方苞自幼聪慧,20多岁入京师国子监,以文会友,名动公卿,被誉为“江南第一”。24岁时写了《读孟子文》,当时的学者杜苍略称赞其立论乃“前儒所未发,却妇人、小子所共识”[7]362;大学士李光地也非常欣赏,高度评价其文章是“韩欧复出,北宋后无此作也”[7]。从此,方苞就立下了“学行继程、朱之后,文章在韩、欧之间”[8]906的志愿,成为他一生所崇奉的准则和追求的目标。他“言行必以六经之道为是非,以程朱理学为准绳”,强调文章的内容必须载儒家和程朱之道,在前代散文理论的基础上,建立了以“义法”为中心的理论体系。

关于“义法”的涵义,方苞在《又书货殖传后》中做了专门的解说:“《春秋》之制义法,自太史公发之,而后之深于文者亦具焉。义即《易》之所谓‘言有物’也,法即《易》之所谓‘言有序’也。义以为经而法纬之;然后为成体之文。”这段话既概括说明了“义法”说的内容,也指出了“义法”说的理论渊源是出自于儒家经典。“义法”说与古文的关系十分密切,基本上是就古文的创作形式与内容的要求而言。方苞在《古文约选序例》中说:“学者以先秦盛汉辨理论事质而不芜者为古文”,“盖古文所从来远矣,《六经》、《语》、《孟》,其根源也。得其支流,而义法最精者,莫如《左传》、《史记》,然各自成书,具有首尾,不可以分剟。……惟两汉书疏及唐、宋八家之文,篇各一事,可择其尤。而所取必至约,然后义法之情可见。”由此看出,方苞所谓的古文,是以六经、《论语》《孟子》为根源,以《左传》《史记》为典范,以唐宋八家的优秀作品为单篇文章法式。他强调以义为经,以法为纬,义求有物,法求有序。方苞所说的“义”,就是指作品的主要思想内容。他所说的“法”,指的是文章的法则与结构,包括句法、章法、取材、布局等创作方法与技巧。“义”与“法”的关系,也就是“道”与“文”的关系。方苞认为,文章离开了法,就无从见义,离开了文,就无以载道。方苞的终极目的是谋“道”与“文”的融合,求“文”与“辞”的协调。在“文”与“道”、内容与形式、“义”与“法”诸方面,显然是对欧阳修古文理论的继承和发展。正如梁启超评论的:方苞“造立所谓古文义法,号曰‘桐城派 ’。又好述欧阳修‘因文见道’之言,以孔、孟、韩、欧、程、朱以来之道统自任……”[9]

1.2 关于古文的艺术标准

欧阳修在古文创作的艺术标准上,首先强调的是文章的简洁。他认为,文章既要主题深刻,又要用词不难,文意易解,这样就能达到深入浅出的效果。这就是他所主张的“平易”。但这种平易,不是粗疏的平易,而是经过艰辛创作、认真修改之后达到的一种“自然”的平易,使文章在表达方式上显得“自然”的流利、畅达,令读者获得一种从容娴雅的感觉。“平易”“自然”,是欧阳修写作古文时所遵循的重要原则,也是他评价古文创作的艺术标准。同时,欧阳修认为,古文创作还有一个基本的标准,就是真实,即“事信”。他在《春秋或问》中说:“春秋,谨一言而信万世者也。”就是说,文章既要简洁,又要信实,这样才有生命力。与此相联系,欧阳修认为,古文创作应该做到“简而有法”。所谓“简而有法”, 一是指文章在语言方面的文字简化、含蓄而练达;二是指文章在结构层次上以写“大节”为主;三是指文章要讲究修辞和文采,即他所强调的“事信言文”,既要善于记载事实,又要文辞优美,这样才能传之久远。可以说,真实、自然、简而有法,是欧阳修评价古文最基本的艺术标准,也是他创作古文时所遵循的基本原则。

方苞在古文创作中自觉接受了欧阳修对于“简”的要求。他认为“夫文未有繁而能工者。如煎金锡,粗矿去,然后黑浊之气竭而光润生。”[8]181文章只有做到了“一字不可增减”,才算是“文之极则也”。方苞认为“义法最精者,莫如《左传》、《史记》”,而他在评论欧阳修《春秋论下》说,“欧公叙事仿《史记》”;在评价欧阳修《新五代史·司天考论》时认为:“非有见于六经仁义之旨不能作。……公与有力焉。”可见,他对欧阳修的“简而有法”是非常推崇的。方苞对古文创作“真性情”品格的要求也较欧阳修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再强调:“吾平生非久故相亲者,未尝假以文,惧吾言之不实也。”其代表作《狱中杂记》以亲身经历揭露了狱中官吏胡作非为、贪赃枉法的黑暗现实,其文字真实可信,堪当史料。

如前所述,方苞对古文的要求以“质而不芜者”为准则,因此,他把“清真雅正”作为古文创作的艺术标准。他在《钦定四书文》中阐述自己遴选录取的标准时说:“故凡所录取,皆以发明义理,清真古雅,言必有物为宗。”可见,他认为“清真古雅”与“发明义理”“言必有物”一样占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在《古文约选序例》中,他又说:“古文气体,所贵澄清无滓。澄清之极,自然而发其光精……”也就是说,古文就应当自然、澄清无滓。对方苞来说,文章最高的境界就是“雅洁”。雅洁是义法的极致。他认为圣人的文章语辞大都清真雅正,虽然内容包含了万物之情,但在记述时,却以其简练、要略为主,便于流传。这就是所谓雅洁之美。雅洁之美,既要选材精当,“明于体要,而所载之事不杂”,又要语言精练,“辞无芜累”,同时还要不说假话、大话,“不妄加毁誉于人”。这正是欧阳修所倡导的良好文风。可见,方苞的“雅洁”说,是对欧阳修“真实”“自然”“简而有法”的高度概括和发展,其古文创作的艺术标准与欧阳修是一脉相承的。

2 欧、方散文作品的特点比较

2.1 欧、方散文的思想内容

欧阳修写散文,总是站在时代的高度,高瞻远瞩,落笔不凡,其议论文多为重大题材,紧密结合当时的政治斗争,思想基础是儒家思想中积极入世、注重国计民生的积极因素,体现出他“切于事实”的文学主张。读他的议论文,总能感受得到其中有一种凛然不可触犯的浩然正气、不可辩驳的折服人心的逻辑力量。如庆历二年写的《为君难论》,是论做帝王之难的,其论点是:最难莫过于用人、听言。作者把理论和事实有机地结合起来,反复论证、说明,说理充畅,分析剀切,寓委婉之妙于刚劲之中。而他的记事文,包括山水游记等,往往是通过对平常风物的描写,在看似平凡中表达出不凡的思想情怀,显现出其对“道”的追求。如他在贬任滁州太守时所写的《丰乐亭记》,篇幅短小,却寓意深远。文中,欧阳修以优雅的文字描述了丰乐亭周围山高水清、清丽脱俗的自然风光。但文章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写景记亭的层面,内容涉及百年治乱,进而推及居安思危,表达了安业乐民的思想,读者从文中能强烈地感受到作者对国对民的无限忠诚,感受到他始终心系民生的大儒情怀。

与欧阳修一样,方苞强调散文作品应言之有物,他认为文原于道,因此,作品内容应理充气塞,载道明道,有严正的主题。他的散文作品内容大都以阐述世道人心为主。就像沈廷芳在《方望溪先生全集后序》中评述的那样:“方先生品高而行卓,其为文,非先王之法弗道,非昔圣人之旨弗宣,其义峻远,其法谨严肃穆而味淡以醇,湛于经而合乎道,洵足以继韩欧诸公矣。”[8]903如《通蔽》一文,论述君子在辨别事理时,应谦逊而客观,自省而公正,才可以与道大适,开通心术之蒙蔽。全文说理透彻,引人深思。不愧为“其义峻远,其法谨严肃穆”。

无论是议论文,还是记事文,欧阳修的散文都富于理趣,这是历来评论者所公认的。其议论文往往每篇都围绕一个主旨,条分缕析,把事实和理论有机地结合起来,内在的逻辑性很强,使读者不得不信服。而他所写的序、记之类,也都寓理于文,使读者在美的意境的欣赏中接受一种观点,受到某种熏陶。如前面提到的《丰乐亭记》,作者没有停留在对丰乐亭美丽景致的描写上,而是赋予这灵山秀水以深邃的政治意义,通过写百年治乱的史实反衬今日山高水清、民生不见外事、安于畎亩衣食之可贵,目的在于强调安定丰乐来之不易,希冀滁州人民倍加珍惜。

方苞的山水游记也比较重视理趣,尚实含情,除了对自然景物凝练简洁的描写外,更多的是抒发人与大自然的感情,进而阐发一些理性的思辨议论。在这方面,方苞很明显是受欧阳修山水游记的影响,多是通过山水寄寓情怀和抒发人生道理。如《游雁荡记》:文章明言“兹山不可记也”,记的是他“独得于兹山”的两点体会:一即“兹山独完其太古之容色以至于今,盖壁立千仞,不可攀援”,二即“兹山岩深壁削……盖到此则万感绝、百虑冥,而吾之本心乃与天地之精神一相接焉”。总的感悟是:“察于此二者,则修士守身、涉世之学,圣贤成己、成物之道,俱可得而见矣。”可见,方苞是以“理”对山水,认为山容、水色之美“不可记”,唯记其所悟之理,实际上就是即物(山水)以明理。

2.2 欧、方散文的艺术特色

欧阳修的散文,从总的方面来说,呈现出一种纡徐而又平易、委婉而又自然的艺术特色。首先,他的散文将形象性和抒情性完美结合,具有鲜明的个性,富有醇厚的诗意,笔端饱含着浓重、充沛、真挚的感情。如熙宁三年为父母写的墓表,即著名的《泷冈阡表》,全文以记事为主,对父母的往事娓娓而谈,平平常常的叙述之中,蕴含着深切的怀念之情、沉痛的悼念之意,读来更觉得深沉醇厚。由于感情的充分倾注,使得欧文产生一种抚追今昔、俯仰盛衰、沉吟哀乐的情韵意趣。同时,“炽热的感情始终受到理智的节制,因而保持一种徐缓和平的节律和恬淡俯仰的感情定势”[10],使欧文呈现出委婉含蓄、张弛有度的特征。其次,欧文的突出特点是纡徐圆转,款款道来,平易自然,浑然天成。如《送梅圣俞归河阳序》,文章逐层引深,从容不迫,却又有着令人信服的内在的逻辑力量。再次,欧文虽追求平易,但在艺术结构上并不是平铺直叙,而是波澜叠起的。欧阳修非常注重剪裁,能把纷杂的事件按照井然的次序进行叙述,让读者感到事景如见,使文章细致生动而不显得纷乱。同时,在结构安排上又谨于布置,前后相合,排列得当,使文章跌宕顿挫,一波三折,于平易自然中又体现出委婉曲折、变化自如却叙事备尽、说理详尽的特点。正如苏洵在《上欧阳内翰第一书》中所说:“执事(指欧阳修)之文,纡徐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

虽然方苞自己宣称“文章在韩、欧之间”,但从他的全部作品来看,他的散文大多缺乏韩愈散文那种滔滔不绝的气势,而多是一些平易晓畅、娓娓而谈的作品。因此,方苞的散文还是“以尚欧为主”,其作品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文章往往感情丰富、热烈,然而在抒发时却不诉诸高昂炽热之情,而是表现极其真挚深沉,寓意深远,感人至深。这一点,可以说方苞是得到了欧阳修抒情艺术的真谛。如《余石民哀辞》,文章着重写余石民的道德品格,从他对老师、父母的态度,以及被捕时倾城父老相送的感人场面,生动地突出了君子的精神风貌。由于清朝文网严密,为避免文字狱,方苞采用的文辞极为小心,通过余石民对戴名世的态度,寄托了他对戴名世的追怀之情。全文含蓄而深沉地表现了对死者余石民的同情,间接地表达了对《南山集》文字狱的不满情绪。

其次,方苞重视义法,讲究文章的结构,重视材料的取舍,擅用各种表达方式与表现技巧,叙事与议理兼合,抒情与说理并蓄。如《左忠毅公逸事》,文章一笔写数人,记述左光斗生前两件逸事:视学京畿,奖掖后进;身陷囹圄,训史报国。全文结构严谨,以左、史的关系为纽带,使人物形象与品质相互辉映。可见,在文章材料的取舍、结构层次的安排、表达方式的融合等方面,方苞继承了欧阳修所提倡的“简而有法”。但他与欧阳修又有不同:欧文重在抒情,强调“以写大节为主”,却不大注意人物形象的刻画和具体事物的描写;而方苞在叙事写人上极富匠心,他努力捕捉典型细节以突显其内在意蕴。如《左忠毅公逸事》中狱中相见一段,通过对左光斗、史可法两人形貌、动作、语言的描写,刻画出左光斗身陷囹圄仍心系国家的爱国情怀和不屈不挠的刚毅品格。同时也深刻揭示了人物内心的矛盾:左光斗为了国家利益,为了保护人才,让天下事有人支柱而压抑师生之谊。语言简练,生动感人,读后令人肃然起敬。这种刻画人物的艺术表现方法本质上仍源自《左传》《史记》等古文经典,可以说,在这方面方苞既取法于欧阳修,又超越了欧阳修。

再次,语言雅洁严谨,文字朴实无华,体现了方苞所倡导的“清真雅正”的特点。他的散文往往用字简省而能准确达意。如《孙征君传》,主要表现孙奇逢不阿权贵、嫉恶如仇的高风亮节和刚直品格。文章叙述孙奇逢营救杨涟、左光斗等人的义行,将其胆识、勇气和奋不顾身的行为熔铸于“倾身为之”四字之中,语言非常简洁凝练。写孙奇逢明亡不仕:“入国朝,以国子祭酒征,有司敦趣,卒固辞。移居新安,既而渡河,止苏门百泉。”淡淡几笔,就把一个拒仕新朝、义无反顾的志士写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综合而言,方苞的散文作品重视内容与形式的统一,结构完整,构思巧妙,下笔疏朴有力,用字精深雅洁,在表达时无斧凿之痕,不敷藻绘,不事华丽,无论是在立意上还是在情感抒发上,都达到了“清真雅正”的要求,是对唐宋八大家特别是欧阳修古文传统的继承和发展,也成为桐城派古文创作普遍遵循的准则。

3 结 语

作为北宋时期一位伟大的文学家,欧阳修领导的古文运动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方苞从青年时代就立下了追随欧阳修的宏大志向,义无反顾地接过了振兴古文的大旗,继承、丰富和发展了欧阳修的古文理论,“以‘义法’说饮誉文坛”[11],并以“清真雅正”作为散文的审美理想,追求平淡、和婉的文风,以大量的优秀作品开创了清朝散文创作的新天地,一扫明末以来空洞艰深的文风,成就了古文运动的另一高峰。同欧阳修一样,方苞在当世就被尊为一代文宗,他的古文被列为“清朝两百年来作者之冠”[12]。他开创的桐城派成为中国散文史上势力最大的流派,也是最有影响力的一个文派。这是方苞对中国散文发展所做出的贡献,而这一切,与欧阳修对他的深刻影响是密不可分的。

[1] 钱基博.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编)[M].长沙:岳麓书社,1986:154.

[2] 刘德清.欧阳修论稿[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290.

[3] 熊礼汇.明清散文流派论[M].武昌: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521.

[4] 熊礼汇.明清散文流派对韩欧艺术传统的接受和疏离[J].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4):483-490.

[5] 石珂.桐城末学的群体构成与唐宋古文接受[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6):55-61.

[6] 李逸安.欧阳修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1:984.

[7] 方苞.望溪先生全集·方望溪先生年谱[M].台北:商务印书馆,1979.

[8] 刘季高.方苞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9] 梁启超.饮冰室合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6:49.

[10] 王水照.欧阳修散文创作的发展道路[J].社会科学战线,1991(1):269-278.

[11] 许光.“韩欧”散文理论对“桐城三祖”影响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4:55.

[12] 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考(卷二)[M].合肥:黄山书社,1989:103.

[责任编辑:杨立平]

On the Influence of Ouyang Xiu on the “Tongcheng Creator” Fang Bao

HONG Shan1,YANG Jin-hong2

(1.Chuzhou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2. Chuzhou University, Chuzhou 239000, Anhui, China)

As a great writer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OuYang Xiu contributed a lot to Chinese culture, and influenced the later generations deeply. As far as the ancient prose creation theory and characteristics of prosaic works are concerned, he has deeply influenced Tongcheng School, especially its creator, Fang Bao, which gets the excellent traditions of Chinese prose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Ouyang Xiu; Tongcheng School; Fang Bao; influence

2016-11-08

2016-12-13

安徽高校省级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SK2013B357)资助。

洪 山(1965— ),男,安徽淮南人,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大学语文;杨锦鸿(1964— ),女,安徽天长人,滁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I206

A

2096-2371(2017)01-008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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