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盛玉
(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专栏·经典释读
关于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思想的思考
汪盛玉
(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主持人语:
自由与和谐、公平与正义,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题中之义,亦是我们凝魂聚气构建现代化强大中国的内在要求。如何理解自由与人的解放,如何看待正义在实现中所出现的宽恕困境,如何借鉴中国先哲“不同道与共处相谋”思想来应对价值观多元化现象?这些都是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思想”不乏探寻人的本质力量、人的存在方式以及人的活动规律之深刻意义,展示了社会主义实践的无限生机;“宽恕的形上根源及其实践可能性”阐明宽恕是对人类无限美好前途的强大自信,宽恕问题只有遵循马克思重视革命实践的真精神才可以达到救赎;“道不同,何以相谋”站在历史主义与哲学诠释学相结合的视角,表明了荀子哲学的经世致用品格与历史批判性。
(陈九如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教授)
“自由人联合体”思想在马克思的一系列著作中都得到了展现,是马克思在对人的本质力量、人的存在方式以及人的活动规律全面考察的基础上提出来的。个体的人与集体的人相一致、个人的自愿联合与社会共同体的建设发展相融合、每个人的全面发展与全社会的高度发达相促进作为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思想革新现实的人学含蕴,指引着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者的奋斗实践。建构自由人联合体、实现共产主义是一个不断推进的过程。
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现实的人;人类解放;共产主义
1894年,朱·卡内帕请恩格斯为在日内瓦出版的周刊《新纪元》找一段题词,用简短的字句来表述未来的社会主义纪元的基本思想,以别于但丁所言的“一些人统治,另一些人受苦难”的旧纪元。恩格斯作了如此回复:“马克思是当代唯一能够和那位伟大的佛罗伦萨人相提并论的社会主义者。但是,除了《共产党宣言》中的下面这句话(《社会评论》杂志社出版的意大利版第35页),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了:‘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66页。显然,“自由人联合体”表明了马克思主义学说的理论指向。那么,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思想是如何确立起来的?其实质是什么?其与马克思共产主义社会理想是怎样的关系?笔者认为这些都是必需搞清楚的问题。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首次正式明确了“自由人联合体”的思想。实际上,自由人联合体作为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构想,其理论维度在马克思恩格斯的一系列著作中都得到了展现,是马克思对“自由”“人”“联合体”三者的整合。
第一,“自由”的理论维度。人在本质上应该是自由的,可以通过选择去实现人生的意义和价值而不会听凭命运安排或环境决定。探索符合人的本质和能力的自由,是马克思思想活动的重要方面,其有着一个生成、发展的过程。在博士论文中,马克思认为,伊壁鸠鲁用原子脱离直线作偏斜运动的论点纠正了德谟克利特的机械决定论,打破了命运的束缚,从而从自然的角度阐明了个人的意志自由、个性和独立性。但马克思不赞成伊壁鸠鲁把自由理解为脱离现实世界的自我意识的心灵宁静的看法,认为不能抽象地理解自由,必须把人同周围环境密切联系起来才能认识自由的真谛,即普罗米修斯式的对抗宗教对哲学和个人的压制,实现人从宗教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因此,真正的哲学是一种以自由为其最高原则和根本宗旨的哲学,它将始终不渝地以革命批判精神同现实世界作顽强、坚决的斗争,直至实现世界哲学化,实现自由。“世界的哲学化同时也就是哲学的世界化。”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6页。如果说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主要强调以自我意识为载体的精神自由的话,那么,在走上社会后的《莱茵报》时期的一系列政论文章中,马克思则将“自由”初步付诸实践,强调言论自由、出版自由以及与外部世界对话的哲学自由,即用“自由”去评论一切现实问题,尤其借助理性国家讨论政治自由问题:国家作为“合乎理性的公共存在”,是“相互教育的自由人的联合体”,“把个人的目的变成普遍的目的,把粗野的本能变成合乎道德的意向,把天然的独立性变成精神的自由;使个人以整体的生活为乐事,整体则以个人的信念为乐事”②同①,第217页。。当然,这里的“政治自由”,还只是属于理性的纯政治,与经济、文化不相干涉。当马克思遭遇了林木盗窃法的辩论以及为摩泽尔地区的农民生活而同官方论战以后,便推动自己从纯政治转向研究经济关系,得出“关于市民社会的科学,也就是政治经济学”的结论。他后来总结道:“我的研究得出这样一个结果:法的关系正像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从它们本身来理解,也不能从所谓人类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1页。从这里可以看到,马克思关于自由的思想的视角发生了转换——从自我意识领域转向了物质生活领域。由于这一视角的转换,马克思的自由观便开始奠定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
第二,“人”的理论维度。对自由的追寻与对人的关怀是同一的。马克思对“人”的审视是逐步转向唯物主义的。一开始,马克思汲取了黑格尔的理性思想,认为与理性国家、理性社会相一致的人是“理性的人”,提出“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人是人的最高本质”④同①,第11页。这样一些命题。经由费尔巴哈,马克思发现“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⑤同①,第161页。,从而从“感性的人”视角发现共产主义与自然主义、人道主义的内在关系:“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⑥同①,第185页。马克思对“人”的科学认识是以实践的观点为前提的,从而断定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⑦同①,第505页。。马克思最终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阐发了“现实的人”的思想。其一,“现实的人”是肉体的人。人首先是生命存在物,与众多动物一样有着感官系统、生理需求。不食人间烟火、不求需要利益的人不是现实的人。因此,黑格尔眼中的“理性的人”,是超验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人作为一种肉体存在,是人之存在的自然基础,也是人的其他属性得以存在的前提、得以发展的载体。其二,“现实的人”是生产劳动的人。唯心主义思想家不从人的实践活动去理解人,结果只能片面夸大人的主观能动性;而包括费尔巴哈在内的旧唯物主义只是直观地看到了人的感性存在,不把人视为感性活动的人,最终无法理解人的对象性活动的本质。“费尔巴哈对感性世界的‘理解’一方面仅仅局限于对这一世界的单纯的直观,另一方面仅仅局限于单纯的感觉”,因此,“费尔巴哈设定的是‘人’,而不是现实的历史的人”。⑧同①,第527-528页。在马克思看来,社会生活中的人,决不是鲁滨逊式的孤独的人,而是受到一定社会经济条件制约的人,人以主体姿态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是与社会生产实践密切联系在一起的。马克思既反对黑格尔“理性的人”,也反对费尔巴哈“感性的人”,因为这两者都是抽象的空洞观念。其三,“现实的人”是在一定社会关系中从事生产和其他活动的人。人是社会关系的主体。作为现实的人,不可能独立地存在,“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⑨同①,第525页。。人与人之间必然地会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系,“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⑩同①,第523-524页。。其四,“现实的人”是在变革自然和社会的实践中不断发展的人。与前面三点相联系,现实的人是现存世界的主体力量,现存世界的矛盾和冲突与人的利益和需求相生相灭,现存世界流变的根基最终总能在现实的人的利益关系中得到解释。人总是这样一种存在物,他并不满足于既有的生活和现实存在状况,总是力求创造新的生活,创造新的存在状况,使自己在规定性上不断求得充实和丰富。这就是说,变革自然和社会的实践是人特有的存在方式。一方面,人在实践活动中能动地作用于外界对象,使之按照人的目的发生变化,从而适合于人,服务于人,并因而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直观和确证;另一方面,人在改造外界对象的同时,也改造自身,不仅提高人的主体能力,而且促进整个人的生存状态的改变。因而,当现存世界的发展不能满足人的发展需求时,它就注定要被现实的人通过社会变革而实现破旧立新。可见,“现实的人”是在实践这一根本存在方式中不断确证自己本质的人,是通过自己的活动不断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人。因而,真正的合理的社会是一个消灭了人剥削人、人压迫人,实现了人人自由、人与人之间平等合作的社会。
第三,“联合体”的理论维度。马克思开始研究国民经济学的时候,将人们共同活动的组织称为“共同体”或“国家”,指出蒲鲁东“粗陋的共产主义,不过是私有财产的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种私有财产力图把自己设定为积极的共同体”,而真正的共产主义是“废除国家的”。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85页。随着对人们交往关系的考察,马克思区分了两种共同体:真正的共同体(真实的共同体)与冒充的共同体(虚幻的共同体):“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在过去的种种冒充的共同体中,如在国家等等中,个人自由只是对那些在统治阶级范围内发展的个人来说是存在的,他们之所以有个人自由,只是因为他们是这一阶级的个人。从前各个人联合而成的虚假的共同体,总是相对于各个人而独立的;由于这种共同体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因此对于被统治阶级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②同①,第571页。建构真正的共同体这一思想贯穿于整个马克思主义学说之中。这里仅举两例:其一,恩格斯在1875年《给奥·倍倍尔的信》中,明确提出将“国家”改成“共同体”的思想,“《共产党宣言》都已经直接指出,随着社会主义社会制度的建立,国家就会自行解体和消失。既然国家只是在斗争中、在革命中对敌人实行暴力镇压的一种暂时的设施,那么……当无产阶级还需要国家的时候,它需要国家不是为了自由,而是为了镇压自己的敌人,一到有可能谈自由的时候,国家本身就不再存在了。因此,我们建议把‘国家’一词全部改成‘共同体’(Gemeinwesen),这是一个很好的古德文词,相当于法文的‘公社’”③同①,第324-325页。;其二,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将“共同体”上升为以时间经济为表征的“真正的自由王国”,“自由王国只是在必要性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将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但是,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挥,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28-929页。一旦不受任何强制力量能够自觉运用外界规律使得自己的活动达到自由状态,人类共同体也就是“真正的自由王国”。
由此可见,“自由人联合体”思想是马克思在对人的本质力量、人的存在方式以及人的活动规律全面考察的基础上提出来的。
人是一切社会活动和一切社会关系的承担者、表现者和实现者,因而,社会发展问题,在根本上是人的发展问题。“自由人联合体”思想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剥削和压迫的否定,就是希望未来社会中没有任何单向的依存关系,任何人的主体性和创造能力都能得到实现和发展。因而,“自由人联合体”思想有着革新现实的人学含蕴。
第一,个体的人与集体的人相一致。在马克思之前,资产阶级思想家在不同程度上宣称“人人平等”,主张从不同个体中抽象出某种共同性,并把它作为人之为人的规定,进而从中寻找权利发生的根据。比如,在洛克看来,私有财产是人人平等的重要体现。霍布斯认为趋利避害和自我保存是人的永恒不变的本性;斯宾诺莎认为作为人的本性的自保则表现为自私;孟德斯鸠认为人是极端自私而狡猾的动物;爱尔维修声称贪婪是主体人的本性。这些都是天赋人性的具体写照。在资产阶级人学视角下,人不过是一群具有某种规定的类,即一种抽象的永恒不变的人类共性。人的社会联系以及社会联系得以发生的基础都没有进入研究的视野,人以及人的社会也因此被原子化或单子化了,人权因而被当作这种原子化的个人的固有物。这就是说,资产阶级学者把个体的人与集体的人割裂开来,把人视为抽象的人,把社会视为抽象的社会。所以,资产阶级人权观无异于神话,它掩盖了人权的现实基础和现实来源。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按照它的解释,人的自然欲望和利己要求,主要以人对财产的占有为内容。同时,这种人对物的占有,又决不是人以社会整体的形式来实现这种对物的自由支配,而是以个体的、排他的形式来完成这种占有。因此,在这种以个体对物的占有为内容的人对物的关系中,社会整体仅仅是作为个体实现他对物的占有的一种手段意义而存在的。这也就意味着,个体之间对物的关系,是一种互相间争夺的关系,因而人与人之间也必然是一种互相对立的关系。”①韩冬雪:《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诸范畴初探》,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7年,第42页。也就是说,资产阶级思想家无非是借助抽象的人性论来推断资本主义剥削的合理性以及资本主义制度的永恒性。
在马克思这里,既认可人的个性,又认可人的共性。人作为自然存在物有生存的需要,人作为社会存在物又要求发展和享受的权利。每一个人都具有先天的自然性,又具有后天的社会性。“不仅先天的自然性是普遍的,就是后天的自然性也有其普遍的成分。”②在这个意义上,现实社会的集体的人与个体的人具有内在一致性。个体的人着重于人的个体性,人的个体的总和构成了人的集体,社会就是由众多相互作用的个体联系起来的有机整体;集体的人着重于人类的整体性,通过不同时代、不同阶级条件下的人的个体的存在和发展得到体现。在有史以来的阶级社会,人的个体性和整体性通过人的阶级性得到集中表现。马克思所追求的“自由人联合体”是要消灭阶级以达到现实社会所有人的根本解放。因此,马克思在论及人类解放时所言说的“每一个人”、“一切人”,实际上是从不同角度对集体的人的表述。
第二,个人的自愿联合与社会共同体的建设发展相融合。马克思从社会与个人内在统一的现实的人出发,把劳动作为形成真正人类共性等各种属性的基础,又把这种人类共性放到社会历史发展中去考察,并由此说明作为人之为人的共性又必然表现在每一个人的现实个性的展示之中。马克思指出:“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社会也是由人生产的。”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87页。这就是说,社会发展为人的发展提供了条件和保证。人的发展所必需的物质、精神条件都是由社会提供的。同时,人的发展为社会的发展提供了前提和基础。社会发展的条件和动力都直接来源于人的发展。因此,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互为条件、互为因果。这样,他将个人的利益与整个社会发展联系起来,立足于社会共同体的视角来考察个人利益的问题。他提出个人利益只有在社会共同体的利益中才能获得真实的展现,不仅肯定共同利益的价值指向性,而且也充分肯定个人利益的合理性,强调个人利益与社会共同利益之间的协调关系,揭示了个人与社会集体之间互促共进的真实关系。这正如西方学者莫里森所指出的:“在一些情况下正义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即赋予人平等自由和安全应当在最大程度上与共同利益相一致。马克思则是将社会正义放在共同利益和个人利益关系中进行考察的,以增进共同利益来促进个人的发展。”④李书阶:《马克思的正义观对构建和谐社会的意义分析》,《湖北社会科学》2007年第5期。
第三,每个人的全面发展与全社会的高度发达相促进。这一深刻蕴涵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作为“自由人”的“人”是现实的人,生成、发展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自由人”是“联合体”的元素,“联合体”是“自由人”的集合;其二,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联合体的发展提供前提和基础,联合体为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和平台,这样相互关联两个层面都以人从经济关系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为前提;其三,“自由人”是全面发展的人,是能够自主和自由地对待自己的生存条件、能够把个性的自由发展和丰富作为生活目标的人,人的全面发展是一个随着生产力发展而不断进步的过程,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实践过程。过去的历史发展是同有限的社会生产相联系在一起的,在那里人获得自由的程度和需要满足的程度是有限的。只有当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发展到比较高的阶段,达到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现象彻底消失的时候,人才能真正得到全面发展。到那时,即是共产主义社会的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最终奋斗目标就是促进所有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称之为19世纪伟大经济运动所追求的“人道目标”,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3页。恩格斯也指出:“真正的自由和真正的平等,即共产主义”②同①,第476页。。这就是说,共产主义在本质上能够建构个人与社会的良性互动关系。
可以说,“共产主义”这一表述能够很好地体现理想的社会境界,“自由人联合体”则更能够体现这一理想社会的实现过程。因而,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思想与其共产主义社会理想在本质上是完全一致的。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指出,尽管各种反动的社会主义和保守的或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企图从社会内部来寻求解救资本主义的方案,但实际上无济于事,因为“他们不代表真实的要求,而代表真理的要求,不代表无产者的利益,而代表人的本质的利益,即一般人的利益,这种人不属于任何阶级,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界,而只存在于云雾弥漫的哲学幻想的太空。”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8页。他们拒绝一切政治行动,特别是一切革命行动,崇拜美伦美奂的“博爱”和抽象的“人性”。与之不同,无产阶级不讳言人性,但决不诉诸人性。因为资本主义在不断创造社会对立和社会病态的同时,也不断地造成了人的异化和人性的扭曲,而无产阶级在致力于社会全面进步的同时,还极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促进人性的不断完善,促进人类的彻底解放。以下三个方面昭示出,“自由人联合体”思想指引着无产阶级的伟大奋斗实践:
第一,“两个必然”的信念。自由人联合体的历史基础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运动。一方面,资产阶级所带来的生产力为自由人联合体奠定了物质基础;另一方面,资产阶级社会创造了自身的终结者——无产阶级,这是建构自由人联合体的历史主体。同时,资产阶级所开创的世界市场也为无产阶级建构自由人联合体提供了广阔的历史舞台。正因为如此,马克思恩格斯断言:“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④同③,第43页。有必要指出的是,对这一“两个必然”的理解必须结合对马克思1859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所提到的“两个决不会”(即“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92页。)的理解。“两个决不会”实际上指明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必然性归根结底是由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决定的。只有当生产力达到一定程度、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无法容纳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的时候,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才能够最终成为现实。因此,“两个决不会”思想是“两个必然”思想的题中应有之义。“两个必然”揭示的是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客观趋势,“两个决不会”则强调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长期性和艰巨性,二者是统一的。必须把二者联系起来思考问题,才能够全面地理解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思想的内在依据。因此,“自由人联合体”是马克思基于唯物史观分析人类发展史以及资本主义社会矛盾运动而对未来社会的展望。
第二,“两个决裂”的斗志。“两个决裂”是《共产党宣言》对自由人联合体建构途径的简明概括:“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⑥同①,第52页。其中,“第一个决裂”强调建构自由人联合体就是对私有制进行根本否定:不仅仅根本否定资本主义的私有制,而且根本否定全部的以往社会的私有制。“第二个决裂”意味着,建构自由人联合体就是对以私有观念为核心的意识形态进行根本否定,即对建立在私有制度基础上的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的根本否定。私有制作为一种社会存在必然产生和形成与之相适应的社会意识,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意识形态在私有制和阶级社会中必然具有阶级性。建构自由人联合体要从根本上否定和消灭私有制,逻辑上必然导出对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私有观念为核心的意识形态的根本否定和消灭。换言之,不根本否定和彻底批判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就不可能从根本上否定和消灭私有制。
第三,“一步一步”的践行。无产阶级进行彻底的社会革命是建构自由人联合体的根本途径,也是长期奋斗的过程,无产阶级“将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页。因为共产主义的自由人联合体不是由人们的想象随便建立的,而是生产、生活和科学文化发展的必然结果。
对此,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第一步就是使自己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也就是通过革命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丧失了生产资料,而且被无政府的竞争所分散,因而相对于资产阶级来说处于劣势,无产阶级为了夺权,除了组织,没有别的武器。这个组织就是为绝大对数人谋利益的共产党。
在共产党的组织和领导下对资产阶级的夺权革命,无产阶级会受到资产阶级的暴力镇压和顽固反抗。为此,无产阶级必须采取暴力革命形式来夺取政权。这便是无产阶级斗争的客观规律。阶级斗争只是实现所有制变革的手段。无产阶级运动的最终目标是劳动阶级和全人类的自由和解放,阶级斗争与无产阶级专政就是在一定条件下达到这一目标的途径和方法。这显然意味着,无产阶级专政不是少数人的统治,而是多数人的统治;同时,无产阶级决不会取消以往的阶级革命所带来的积极成果(比如资产阶级革命所带来的政治民主),相反,无产阶级还要利用这些文明成果来推进社会主义革命。
在此基础上,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社会进行改造,为向共产主义过渡准备物质的、精神的条件:首先,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其次,剥夺资产阶级财产,消灭私有制;再次,促使城乡之间的对立逐步消灭;最后,把教育同物质生产结合起来。这就是无产阶级的社会公正实践机制,即取得无产阶级专政,进行社会制度变革,经过较长时期的社会主义建设,逐步实现具备人的全面发展条件的共产主义社会。
所以,只有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取而代之的是与社会化大生产相适应的生产资料公有制,建构自由人联合体,才能最终克服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为生产力的发展打开更广阔的通途,才能最终克服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的异化和人的异化,使劳动者彻底摆脱受压迫的地位,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
综上所述,马克思超越了以往思想家的抽象人性论基础,实现了从考察人的不公正生存现状到考察不公正社会制度的转变,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公正社会思想是关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以及人类彻底解放的宏伟诉求。
Reflections on Marx's thought of"the union of free people"
WANG Shengyu
The thought of"the union of free people"has been demonstrated in Marx's series of books, which is proposed by Max on the basis of a comprehensive inspection of the nature of human forces,the mode of human existence and the law of human activities.So the accordance of the individual and the collective,the integration of individual voluntary union and social community construction's development, the mutual promotion of each person's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and the whole society high development is the humanistic implication of Marx's thought of liberal union,which guides the struggle and practice of the proletariat and the vast majority of labor.Constructing the commonwealth of free people and realizing communism is a continuous promoted process.
Marx;the union of free people;real people;human liberation;communism
A81
A
1009-9530(2017)03-0001-06
2017-02-2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马克思人学语境中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范式研究”(15YJA710007);2015年全国高校优秀中青年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择优资助计划项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课实践教学模式研究”(15JDSZK0022)
汪盛玉(1970-),女,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研究员,教育部高校辅导员培训研修基地(安徽师范大学)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