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增杰
(温州大学学报编辑部,浙江温州 325035)
陈傅良诗初探
陈增杰
(温州大学学报编辑部,浙江温州 325035)
南宋永嘉学派巨擘陈傅良,专致经制之学,兼擅时文,以馀力为诗,别出一格,“亦自胜人”(纪昀语)。叶适谓“不用诗家常律”,《宋诗钞》谓“得少陵一体”,皆称有见。他的诗长于论议纵横,吐辞属思往往出人意表,笔力苍健,深蕴理致,得到时贤和后人的很高评价,在宋诗的发展中占有一席之地。
宋诗;陈傅良;评论
陈傅良(1137 – 1203年),字君举,晚号止斋,瑞安帆游乡湗村(今瑞安市塘下镇)人。家世务农,苦志勉学,年未三十讲学温州城南茶院书院,从学者常数百人,远近著闻。与张栻、吕祖谦友善,朱熹“视为畏友”[1]15。34岁入读太学。乾道八年(1173年)登进士,历任太学录、福州通判、知桂阳军、浙西提点刑狱、权中书舍人,终集英殿修撰、宝谟阁待制。卒谥文节。《宋史》《两浙名贤录》有传。
《宋史·儒林传四·陈傅良》云:“傅良为学,自三代秦汉以下,靡不研究。一事一物,必稽于极而后已。而于太祖开创本原,尤为潜心。”[2]12886真德秀谓能“明旧章,达世变”[3]。归有光言其“于古人经制治法,讨论精博”[4]。傅良之学以通知世务,稽求事实为本旨,上继郑伯熊、薛季宣,下传叶适、蔡幼学诸人,为永嘉学派之巨擘,在永嘉学派从性理转化事功的演进过程中发挥了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宋赵蕃赞云:“东南固多贤,莫与永嘉匹。王郑已骑鲸,辈流公第一。”[5]现存《止斋文集》51卷,其中诗9卷,今有《陈傅良先生文集》行世。
傅良专心经学,其文章“密栗坚峭,自然高雅”[6],“自成一家,人争传诵”[2]12886,擅名当世。诗虽非本行,不如他的文章那样誉被遐近,然亦能别出一格,纪昀所谓“才高人以馀力为诗,亦自胜人”[7]984。他的诗长于论议纵横,吐言往往出人意表,笔力苍健,深蕴理致,得到时贤和后人的很高评价。叶适称云:“不用诗家常律,及其意深义精,自成宫徴,而工诗者反皆退舍。”[8]清孙衣言谓水心“论止斋诗可谓入微”[9]。宋韩淲《陈君举舍人集新刋三山因读其诗有感》誉云:“陈止斋诗不草草,约貌前头诸旧老。大章短句可思议,妙意馀情愁绝倒。”[10]宋吴之良《林下偶谈·陈止斋》:“止斋之文,初则工巧绮丽,后则平淡优游,委蛇宛转,无一毫少作之态。其诗意深义精,而语尤髙。后学但知其时文,罕有识此者。”[11]42方回“止斋虽专以文名,而诗亦健浪如此。”[7]上册495清吴之振等《宋詩鈔·止斋诗钞叙》曰:“研精经史,貫穿百氏,以斯文为己任,故其诗格亦苍劲,得少陵一体云。”[12]2015从历代诸名家的这些评论,足以窥见陈傅良诗歌创作上的不凡成就,在宋诗的发展中占有一席之地。
陈傅良的诗作,广为后世选本过录。元方回《瀛奎律髓》选录五七言律7首,明曹学佺《石仓历代诗选》录74首,清陈焯《宋元诗会》录45首,清吴之振等《宋诗钞》录91首,管庭芬等《宋诗钞补》续录58首,清乾隆《御选宋诗》录17首,清曾唯《东瓯诗存》录21首,选录都相当多,说明他的诗受到历代选家的重视。
傅良之诗,五古如《哭吕伯恭郎中舟行寄诸友》,可举一读:
吕祖谦(1137 – 1181年)字伯恭,号东莱,婺州(今金华)人。与朱熹、张栻合称“东南三贤”。祖谦与永嘉学者广有交往,于薛季宣、陈傅良、叶适尤推至。傅良与祖谦同龄,乾道六年(1170年)他们在都城杭州结识,交流“为学大指,互相发明”,恨相见之晚[14]690。祖谦卒于淳熙八年(1181年),傅良曾亲往吊祭,有《哭吕大著至明招寺简潘叔度》诗。本篇为吕卒之明年(1182年)舟行过金华时追怀之作。素朴的言句,十分真挚地表述了痛失良友的伤感,情深意笃,读来哀凄感人。本集同卷有《張冠卿以前诗“怀哉各努力,人物古来少”之句为十诗见寄,次韵奉酬》,可见此篇当时广为同侪传诵。
《送谢希孟归黄岩四首》“圭璧袭缫藉”“累觞以为欢”[13]15两篇,清初诗论家贺裳《载酒园诗话·宋》予举引,言其“不惟立意高,安章顿句亦是鸡群之鹤”[15]446。《送叶正则赴浙西宪幕》有句:“秋水能隔人,白蘋况连空。”[13]17宋吴子良极为称赏,谓“意尤远而语加活”,能“模想无穷之趣,如在目前。”[11]20
从陈傅良的整个创作而言,近体之成绩又超出古体。傅良是学问大家,其“诗本于学”,理蕴深厚,然而并不都沾“道学气”,他的一部分作品尤其是近体律绝,优游雅淡,发于“山川神秀”,论者谓能沾前贤之馀绪,得“王谢韵度”(王谢,指王羲之、谢灵运,曾先后出任永嘉郡守),康乐“流风”。宋楼鈅《宝谟阁待制赠通议大夫陈公神道碑》云:“公风度高远,动辄过人,诗律之精深,字画之遒媚,登览高致,吟讽低昻,亲之则使人意消,王谢韵度,尚可想也。”[16]915元牟巘《陈一斋诗序》云:“永嘉自谢康乐后,山川神秀,皆发于诗,流风浸远,近代作者乃推陈止斋氏。大扺诗本于学,无论魏晋。”[17]这些评论皆称有见。
今人金性尧编《宋诗三百首》,颇流行,选陈傅良诗1首《游赵园》:“主人避客竟何之,雨过停桡落日迟。赖有畦丁曾识客,来禽花送两三枝。”评云:“他是经学家,传永嘉之学,诗不是本行,有些诗露出理学气,这一首却还有味道。”[18]此评尚未尽妥帖,且不免一叶障目之嫌。所选《游赵园》绝句,还不是陈傅良顶出色的作品。其七绝佳什,如《海棠绝句》:
淡月看花似雾中,遽呼灯烛倚花丛。夜来月色明如昼,却向庭芜数落红[13]60。
初月朦胧,烧烛赏花;夜深月明,细数落红。笔触婉曲细腻,写出一片爱花恋花惜花的情结,可推为《止斋集》中最饶情韵之咏。《晚春二首》之一:“万枝寂寞待春风,风雨凄凄春已空。未晓啼莺相唤语,海棠飞尽一庭红。”[13]53淒淒,本集作“过多”,兹从《石仓历代诗选》巻一九三、《御选宋诗》卷七一改。咏写晚春景物,巧借“啼莺”衬托,读来别具情趣。
再看五绝《黄氏老山楼》:
世路倦追攀,抱书藏故山。与山成二老,相对两苍颜。
此篇本集不载,据自雍正《浙江通志》卷四四《古迹六·绍兴府上·黄氏山堂》:“《名胜志》:‘新昌县南百步许,宋黄庭所居。中有饱山阁、得心亭、老山楼。’陈傅良《黄氏老山楼》诗(本篇略)。”[19]990乾隆《绍兴府志》卷七一《古迹志一·黄氏山堂》载同。老山楼,在新昌县(今属浙江)。黄氏,当指黄度(1138 – 1213年),字文叔,新昌人。登隆兴元年(1163年)进士,除监察御史,在朝曾与傅良同僚。宋张淏《会稽续志》巻五《人物·黄度》:“度平生淡泊,一室萧然,无耳目之娱。独嗜书,至老不倦。”[20]宋楼钥《石時亨饱山阁》序:“況昔止斋陈君举洎薛象先诸公,往來必游焉,此阁名因以传,黄文叔則又里人也。”[21]75楼诗作于嘉定五年(1212年)。黄庭为黄度弟,曾任池州教授,年辈较傅良晚。此真名作也。廖廖二十字,笔墨简峭,命意绝高,耐人吟味,“与山成二老,相对两苍颜。”与山灵相对,俨若宾主,融洽无间,表现了遗世而独立的情怀,又有一种兀傲睥睨的意概。同太白《独坐敬亭山》之咏:“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22]可谓神理相通,得嗣响矣。
陈傅良的五律多见力作,颇为后人称诵。《月夜书怀二首》之一:
送客门初掩,收书室更虚。新篁高过瓦,凉月下临除。妇病才扶杖,儿馋或馈鱼。今朝吾已过,莫问夜何如[13]54。
弘治《温州府志》卷二二《词翰四·诗》收录,题作《止斋月夜书怀》。雍正《浙江通志》卷五十《古迹十二·温州府下·止斋》:“《仙岩寺志》:‘陈傅良读书处。’陈傅良《止斋月夜书怀》诗(本篇略)。”[19]1871又《读书台》:“《仙岩寺志》:在仙岩上,宋陈止斋读书于此,凿盥手盂于崖畔,今尚存。”[19]1077今按:此诗为作者里居仙岩时作,但其时并未命书室曰止斋。傅良庆元二年罢职居里,始“榜所居室曰‘止齋’”[14]696(详后文)。所以,篇题或作《止斋月夜书怀》者,“止斋”二字殆后人妄加。明王叔果《仙岩寺记》:“永嘉之山,惟大罗山最钜,磅礴数十里。其西麓为仙岩,乃天下二十六福地,界永、瑞二邑境……宋儒陈止斋先生读书其中。朱晦翁亦尝来游,大书‘溪山第一’四字。”[23]通篇笔墨简隽,而饶意味。方回评:“尾句高不可言。”[7]556纪昀评:“高老,可逼后山(陈师道)。”[7]556
《止斋即事二首》更是名品,之二云:
教子时开卷,逢人强整襟。再贫看晚节,多病得初心。地僻茭莲好,山低竹树深。寄声同燕社①“寄声同燕社”一句,纪昀《瀛奎律髓刊误》卷二三校:“疑作‘寄身同社燕’。”钱钟书《宋诗纪事补正》卷五四依从纪说,谓:“第七句不可通,当据《瀛奎律髓》卷二十三纪晓岚批语改正为‘寄身同社燕’。”今按:燕社,即社燕,古人习用,并无不妥,不烦乙改。宋王之道《相山集》卷十八《贺新郎·送郑宗丞》词:“燕社鸿秋人不问,侭管吴笙越鼓。”宋周必大《文忠集》卷二八《静晖堂记》:“于是山川城郭,杂然在目,如新丰之复见,燕社之复至也。”皆其用例。此当指秋社之燕。(① 原处已加黑体标志,便于寻找),明月又秋砧[13]105。
止斋,在今温州市南20公里仙岩山麓。宁宗即位,傅良授任中书舍人,刚正敢言,为权奸所不容,被参劾免职归里。蔡幼学《陈公行状》:“庆元二年(1196)夏,言者复交章诋公,诏降三官,罢宫观。公屏居杜门,一意韬晦,榜所居室曰‘止斋’,日徜徉其间。宾至则相与讲论经史,亹亹不厌。故旧之在朝者,或因人问公起居,公皇恐逊谢而已。”[14]686诗作于此时。反映了他罢职闲居百感交集的“岑寂”心境,归田自娱,又忧谗畏讥,“隐忧”国事。作者《止斋曲廊初成》写道:“止斋十数间,卒以便衰老。……于中榜退思,谁其谅深抱。吾思亦已晚,吾退盍更早。怀哉彭泽令,仰止商山皓。”[13]43可以窥见他此际的心境。 颔联“再贫看晚节,多病得初心”,是传颂的名句。再,《瀛奎律髓》卷二三、《宋诗纪事》卷五四、《东瓯诗存》卷三均作“最”。钱钟书《宋诗纪事补正》云:“‘最’字明弘治本作‘再’,于义较长。”[24]今按:本集卷八及《宋诗钞》均作“再”,钱说是。“再、最”温州方言同音,或致讹。上句言处贫贱而不移,保持贞节;下句说历经病难(也可理解为挫折),始能返归素朴的本心。
此作后人赞不绝口,方回评:“君举以时文鸣。此二诗高古,缘才高也。”[7]984冯班评:“止斋诗不多见,观此二首,真作家也!”[7]984纪昀评:“三四沉着深至语。不袭古人,而直逼古人,非寻常议论为诗之比。”[7]984许印芳评:“唐人于良史诗云:‘僻居人事少,多病道心生。’止斋此诗下句,正是袭用于语,而意较切实。上句独造,意尤深警。于诗远不能及,此皆炼意胜古人处。”[7]984
陈傅良的七律多有出色篇章,可援以赏览,如《桂阳劝农》:
雨耨风耕病汝多,谁将一一手摩娑?幸因奉令来循垄,恨不分劳去荷蓑。凉德未知年熟不,微官其奈月何。殷勤父老曾无补,待放腰与醉歌[13]69。
淳熙十四年(1187年)知桂阳军(今湖南桂阳)时作。涼德,薄德。自谦之词。月樁,即月樁钱,宋廷为支应军饷而每月向州县加征的税目。他出身农家,曾谓“我亦窶人子,风雨蔽蓬户。”[13]12故于民间疾苦深能体会。诗中说:农家耕耨辛苦,却不曾得到关怀。自己奉命巡田,又未能荷蓑分劳。只恨德薄职微,无能减免捐税。愧对殷勤待我之父老,虔诚敬上一杯。写出了他对民瘼的体谅和同情,辞意恳挚。其实,傅良治郡有善政,减税赈灾,振兴当地农业生产,不严而化,惠及一方,是一位廉正爱民的官员,受到百姓称戴。蔡幼学《陈公行状》:“治桂阳,首为教条,戒其吏以徙善远罪,谕其民以孝弟婣睦。人感公德意,不嚴而化。蠲民宿负及县月输(即月樁钱)之未入者,凡廪藏受输以例取赢者,悉裁之。明条目,简文移,县得达情于郡,而吏无所容奸,郡计自裕。”[14]691宋楼鈅《陈公神道碑》云:“公在桂阳,蠲除宿負,罢弛斜科……进登极银三千两,属方救荒,力不能办,申请減额,损三之二,实恵遂及一方。”[16]915雍正《湖广通志》卷七六《风俗志·衡州府桂阳州》有类似的记述。
《和张端士初夏兼简潘养大》也写得很好:
绿阴四合水迷津,春去虽愁却可人。无数飞萤窥案帙,有时乳燕落梁尘。满塘荷荫将还旧,试火茶香又斩新。短夜得眠常不足,僧钟遮莫报昏晨[13]104。
此咏初夏景物可人,充满新鲜气息和生活情趣,清俊爽朗,韵调流畅。结语见萧散闲适之意。“无数、有时”联,偶对自然而有意致。六句“试火”,谓煮茶调试火候。清陆廷灿《续茶经》卷下之一《五茶之煑》:“人但知汤候,而不知火侯。火然則水干,是试火当先于试水也。”[25]这句说,又到了换用新茶的时候,调火烹饮,茗香远闻。按:茶香之“茶”,本集卷八及《宋诗钞》等均作“包”,不可索解,且与上句“荷荫”不能对应,疑为讹字。及见《石仓历代诗选》卷一九三选录作“茶”,乃恍然悟,遂据校正(新版《陈傅良先生文集》亦失校)。斩,《石仓历代诗选》作“已”、《宋诗钞》作“换”。按:作“已”为好。
陈傅良还有一首不用诗家常体别是一格的白话律作《寄陈同甫》,罕见举赏,特为拈出:
古来材大难为用,纳纳乾坤着几人?但把鸡豚燕同社,莫将鹅鸭恼比邻。世非文字
将安托,身与儿孙竟孰亲?一语解纷吾岂敢,祗应行道亦酸辛[13]84。
陈亮(1143 – 1194年)字同甫(亦作父),号龙川,婺州永康(今属浙江)人。豪迈有奇气,修治王霸之略,喜谈兵,图恢复。绍熙四年(1193年)举进士第一(状元),授建康军节度判官,未到任病卒。陈亮与永嘉学者郑伯熊、薛季宣、陈傅良、叶适等往还密切,淳熙三年(1176年)至淳熙八年(1181年)先后三次到访温州,交流学术思想。他的哲学观政治观亦与永嘉学派相合,能够相互发明和影响。其《南乡子·谢永嘉诸友相饯》词有云:“人物满东瓯,别我江心识俊游。北尽平芜南似画,中流,谁系龙骧万斛舟。”[26]
这首七律诗写于绍熙元年(1190年)陈亮第二次出狱之后,可以看作是一封带有规箴意义的书函。无论从内容或写作技巧讲,都甚有特点,值得作一介绍。
首二句说,高才难获世用,古今之所同叹;浩浩乾坤,为什么包容不下那些超常不群的人材?杜甫《野望》有“纳纳乾坤大”句,清杨伦注:“纳纳,包容貌。”[27]为陈亮的坎壈不遇鸣屈,深表不平。陈亮才气超迈,健论纵横,力主抗金,以恢复为己任,被推为当世豪杰之士。他以布衣之身,曾四次赴阙上书孝宗,直陈经略中原大业。慷慨激切,直言不讳,又藐视权贵,“在廷交怒,以为狂怪”[28]而合沮之,竟遭诋讪。
三四句,劝解他居乡里宜宽和相处,不必因琐小生衅。燕,同“宴”。明宋濂《跋东莱止斋书龙川尺牍后》云:“龙川(陈亮)以使气过锐,结怨群小,遂洊中奇祸。”[29]由于他刚正又率直任性,得罪官僚,吃了不少亏,七年间两度下狱。先是淳熙十一年(1184年),因酒后戏言“涉犯上”,被朝臣何澹罗织“不轨”罪名就逮刑部;继于绍熙元年(1190年),因家僮杀人为仇家诬告买通台官“下大理”治以重罪,幸得辛弃疾等援救方免不死。所以叶适在《陈同甫抱膝吟二首》中,规劝他息怒消脾。贺裳《载酒园诗话·宋》评云:“合两句并观,见俗情虑浅,恩怨本无大故,而毁誉由之。同甫屡经祸患,故以为戒。”[15]446五六句说,吾等托身学问著述,舍此焉归?多自珍重,即或自家儿孙也哪能比得上自我的珍摄。后一句即作者《寄陈同甫生日》“身将世谁亲”[13]23意。末二句说,不能为你分劳排难解纷,只是想到世道艰难,聊此微言献芹。贺裳感叹道:“读至此真欲泪下。尝叹如李伯禽者毋论,即‘骥子好男儿’,少陵讵得其力?此困穷之士,齿豁头童,旁搜远绍而不悔也。”[15]446
傅良大同甫六岁,他们自乾道六年(1170年)在都城临安(杭州)共读太学时缔交,薛季宣谓当时“二陈(指陈亮、陈傅良)之名籍甚京师”[30]。两人意气相投,交谊密笃,陈亮尝言“君举(陈傅良)吾兄,正则(叶适)吾弟”[1]25。在陈亮与朱熹进行关于“王霸义利”问题的辩论时,陈傅良支持了陈亮之说。但傅良深虑陈亮负才而意气从事(叶适言他“气豪而心未平”),出言失慎,屡因琐事而罹遭祸患,故以朋友悃赤之心,寄诗坦诚劝慰,婉语相诫。通篇写得恳切周挚,真情实意,溢见行间。所以贺裳说读之深被感动。作者《答陈同父·第三书》作于同时,也劝告说:“闾巷虮虱之徒,时欲置之罪罟”,故吾辈当“居乡如处女”,“不堕小人穽中”[13]462。可以参览。
杜甫有一首表现了高度熟练技巧的白话体七律《又呈吴郎》:“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沾巾。”[31]傅良此诗在格律上就是仿效杜体的写法,以书代简,以文为句,純用议论,又全说白话,避去故典(全诗只“纳纳乾坤”为有来历语,也可以不作典故看)。随意抒写,不丽不工,而自成韵调,技法上别是一格。《宋诗钞·止斋诗钞叙》谓陈诗“得少陵一体”[12]2015,此可举为一例。
此外,止斋五言佳句,如《村居二首》之二:“习成杯酌少,脱落语言工。危坐看流景,新萌又落红。”[13]100结言蓄有馀味。《和朱宰游丁园韵》:“日静竹光合,风暄花气浮。”[13]112工致绮丽,遥有六朝馀韵。七言佳句,如《庚子除夜有怀》:“已觉二毛嗔妇问,可堪一饭患儿多。”[13]52嗔,责怪。止斋有二子七女。如实叙写生活的辛酸。贺裳《载酒园诗话·宋》评“酸感之甚,殆不能再读”[15]446;吴乔《围炉诗话》卷五评“真境真语”[32]。《题仙岩梅雨潭》:“晋宋至今堪屈指,东南如此岂无人。”[13]56借抒怀抱和感慨。《重阳日寄瑞安留宰》:“酒无肴核依然好,家有溪山豈是贫。”[13]91后句的是经历语,可引作格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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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mary Exploration on Poems by Chen Fuliang
CHEN Zengjie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Journal of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China 325035)
The paper probes into Mr. Chen Fuliang, the master of Yongjia School during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who specializes in the strategy to govern the country and meanwhile experts at current essays as well as the novelty poems. Mr. Ji Xiaolan, a famous scholar in the Qing Dynasty once said the poems by Chen Fuliang are ever better than anyone else. Mr. Ye Shi, a well-known Celebrity from Wenzhou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also commented on “His poems surpassed the ordinary poets”. It is ever praised in Poems of Song Dynasty that his poems reached the realm of Du FU, a poetry master in ancient China. All in all, the poems written by Mr. Chen are good at comment on the state affairs, his wording and phrasing beyond all expectations with powerful strokes and profound connotations. His poetry obtained much higher appraisals from the scholars both at his times and even at present. Mr. Chen Fuliang as well as his poems occupies a significant place in the development of Song Dynasty poetry.
Poetry of Song Dynasty; Chen Fuliang; Book Review
I207.2
A
1674-3555(2017)03-0089-07
10.3875/j.issn.1674-3555.2017.03.013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编辑:刘慧青)
2016-10-26
陈增杰(1942- ),男,浙江温州人,编审,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学,文献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