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伟迪
(安徽大学 文学院,合肥 230039)
杜甫赋文评价的对比性研究
丁伟迪
(安徽大学 文学院,合肥 230039)
清代张溍《读书堂杜工部诗集读书注解》和仇兆鳌《杜诗详注》是杜甫赋文注本评论上体例完备的两种。分析可见,杜甫赋文在清代总体上仍然保持很高的评价。张溍在评价上没有过分照搬前人之辞,很多时候能够有所新词,但似乎也多有推崇心理,少作贬语,多有夸饰;仇兆鳌注重网罗他评,且多于考据,很多时候吸取了张溍的评价,但有时也勇作率真之语。
杜甫;赋文;张溍;仇兆鳌;文学评论
杜甫作为的有唐一代诗歌的集大成者,其诗名自不必谈。但是他的文章似乎存在着颇多争议。这种争议的主要发起者之一是宋代秦观,宋人严有翼于《艺苑雌黄》说:“秦少游尝言,人才各有分现,杜子美诗冠古今,而无韵者殆不可读。”[1]1052可见秦观的观点在宋代便已收到文人的关注。但即便如此,后世为杜诗作注者,亦多欲为杜甫赋文作注。这其中较早付诸实践的是南宋吕祖谦作的《杜工部三大礼赋注》,其后相继于明清之际出现了比较系统的杜甫赋文注本,比如钱谦益《杜诗详注》、朱鹤龄《杜工部诗集辑注》、张溍《读书堂杜工部诗集读书注解》、张远《杜诗会稡》、仇兆鳌《杜诗详注》。关于杜甫赋文的注解,目前已有不少专门的研究,本文不作赘述。然而附于一些注本后面的评语、按语,以及关于赋文评价的汇集比较,尚未形成比较系统的论述,这也是本文的意旨所在。
杜甫赋文的评价,是一个对杜甫赋文的整体概括。如果说“注”是从微观的角度去剖析文本,那么“评”则是从宏观的角度去把握文本。相形之下,研究杜甫赋文的评价或许更能有助于理解杜甫的赋文的文学性。在这个大前提下,首先是杜甫本人对于自身赋文的评价。《诗话总龟》记载:
老杜高自称许有乃祖之风,上书明皇云: “臣之述作沉郁顿挫,扬雄、枚皋可企及也。” 《壮游》诗则自比引(于)崔、魏、班、扬。又云:“气劘屈、贾垒,目短曹、刘墙。”《赠韦左丞》则曰:“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2]
可见杜甫对自己的诗文还是相当自信的,他形容自己的述作时比较的对象是扬雄、枚皋,而这二人皆是作赋高手,因此杜甫在此显然是将他的赋文和前人相比较,而且他认为自己的文章具有“沉郁顿挫”的风格,不过这个极其出名的此语后来似乎反倒成了他诗歌风格的代名词。不过这种极度自信的自评并未得到认可,《诗话总龟》随后又说道:“甫以诗雄于世,自比诸人,诚未为过。至‘窃比稷与契’则过(矣)。史称甫好论天下大事,高而不切,岂自比稷契而然耶?”[2]《诗话总龟》的作者阮阅本身是南北宋交际之时的文人,所以这种评价至少反映了一部分宋人对于杜甫赋文的看法,阮阅在肯定其诗名的同时并未同时肯定其文名,所谓“高而不切”些许能够窥测宋人对杜甫赋文的自评抱有一种谨慎的态度。
于是,争论也随之产生。随着杜甫诗名的日益发酵,杜甫赋文的名气其实也在水涨船高。以至于本身作为诗集的附庸,逐渐被后来的学者单独挖掘出来。鉴于本文所关注的乃是评价而非注解,通过比对明清之际比较完备的杜甫注本,在为杜甫赋文系统作评者中,张溍的《读书堂杜工部文集注解》应是较早的且较有针对性的注本之一。其后的仇兆鳌也曾耗费五年为杜甫赋文作注作评,附之于他的那部号称“详尽”的《杜诗详注》后面,而且更为系统地网罗了前人对于杜甫赋文的相关评价。这两个注本的评价相比较之下于诸杜注本中较有参考性。鉴于此,本文对于杜甫赋文评价的对比分析也将主要以上述两种注本为参照,或兼及其他杜甫注本之评述。
首先是关于杜甫赋集的评价,在杜甫的诸赋之中,学界关注较多的是其作于天宝年间的“三大礼赋”——《朝享太清宫赋》《朝享太庙赋》《有事于南郊赋》。张溍的《读书堂杜工部文集注解》记载:“按玄宗天宝十载正月八日壬辰,朝献太清宫。癸巳,朝享太庙。甲午,有事于南郊。公时在京师进三大礼赋。上奇之,命待制集贤院召试文章。”[1]1045可见这“三大礼赋”对于杜甫的仕途意义很大,也是杜甫用心应制之作。然而考据杜甫仕宦经历,杜甫此后仅得到“参列选序”资格,等候分配,并未得到实际官职。根据这一点,我们或许可以简单了解一点杜甫此阶段的部分创作背景。
张溍于《朝享太清宫赋》后引蔡绦《西清诗话》云的评述说道:“杜少陵文自古奥,如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忽翳日而翻万象,却浮云而留六六龙。万舞陵乱,又似乎春风壮而江海波。其语磊落惊人。或言无韵者殆不可读,是不大然。”[1]1052虽是引他人之语,然而可以看出张溍对于宋代秦观的说法也是不赞同的。作为杜甫的推崇者,张溍于杜甫赋文多为正面评价。相比之下,仇兆鳌的评论则偏于中规中矩,且多有重史实重考据的特点。他于《朝享太清宫赋》后评:“当时尊奉道祖,帝号崇祀,本不属经。此赋,前言戡乱致治,而不及神仙杳冥之事;后言厘正祀典,而不及符应报锡之文;末复推美于更始,见帝能上承祖德,则庆祥皆其自致也。讽喻隐然,盖赋体之有典则者。”[3]2121-2122对于此篇赋作,前人形容其文风古奥,认为其有汉体遗风。从辞藻上看,杜甫确实在字句上有刻意追摩汉赋的倾向,然而相比于汉大赋的气势,杜甫的这篇赋作却显得有些拘束。或许正是由于辞藻的逼真,反而淡化了赋篇的个性。仇兆鳌所云“赋体之典则者”,虽然是赞誉之语,却仍显得有些过于泛化了。
而在《朝享太庙赋》一篇中,张溍的评价言简意赅:“此赋骈丽繁富中有朴茂之致,胜宋人多矣。”[1]1057从内容上来说,此赋确实杜甫诸赋的才力之作,值得注意的是,张溍于前人“古奥”之外,另辟一“朴茂”之新词,客观地来讲,他的评价还是抓住了杜甫赋文的一些特色。仇兆鳌在此赋评价中也引了张溍的评语,作为补充,他从政治的角度说,当时李林甫专权,杜甫进此赋实际上是“兼及丞相”,然而却“不肯谬作谀词”[3]2236,以此来称颂杜甫“既箴于君,又讽其臣”[3]2236的文章品格,这种说法虽有政治解读的意味,但仇兆鳌能够以别具一格的视角,发现杜甫此赋的侧面意义,也称得上是独辟蹊径了。
至于“三大礼赋”的《有事于南郊赋》,张溍则又引用了《后村诗话》议论对秦观的观点进行辩驳。对于杜甫“诗冠古今,有韵者殆不可读”这种论断,认为“此论施之小家数可也”,继而又说:“余观杜集无韵者,惟夔府诗题数行颇艰涩,容有误字脱简。如三大礼赋,沈著痛快,非钩章棘句者所及。”[1]1065可见杜赋于此得到了不同以往的肯定。其后又引唐人韩语的议论说:“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则物者小大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此论最切。李杜是甚气魄,岂但工于有韵及古体乎。”[1]1065以今日的认识来看,这种文学观念在文学创作理论中是有一席之地的。然而相对于整个文学创作群体而言,文学创作者在客观上还是有其独特性的,即便是那些兼善众体的创作者,也很难在各种文体上都能做到出类拔萃的地步。张溍所引的这类评价,似乎不免有些爱屋及乌的嫌疑。反观仇兆鳌的评价,也出现类似的情况:“少陵廓清汉人之堆垛,开辟宋世之空灵,盖词意兼优,而虚实并运,是以超前轶后矣。”[3]2157以后世文学的接受程度来看,杜甫赋文非但没有到达睥睨汉人的地步,即便是在宋人的赋作中也被推崇到“超前轶后”的地步,不过这种评价侧面上倒也反映了杜甫的名气实在太大,以至于钟情于杜诗的学者似乎在面对和杜甫相关的其他作品时总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推崇心理。不过,仇兆鳌在此赋评中又云:“历代赋体,如班马之《两都》《子虚》,乃古赋也。若贾扬之《弔屈》《甘泉》,乃骚赋也。唐带骈耦之句,变为律赋。宋参议论成章,又变为赋文。”[3]2157这种对于赋体文章在各个时代的演变和特色分析,无疑是十分准确的。“沈德潜,字确士,号归愚,历经康、雍、乾三世,是乾隆时期执掌诗坛的盟主,在清代中期占有重要地位。”[4]59作为清代的诗文大家,沈德潜著述丰富,他所推崇的“格调说”独树一帜,不仅在诗歌创作上广为流传,同时对诗歌批评也产生很大影响。杜甫在“三大礼赋”上面能为张氏、仇氏所共同推崇,以“格调说”来解释也很适宜。“三大礼赋”虽行文有政治目的,但是在体制上已基本具备了传统汉大赋的“格调”,这也是历来注本对“三大礼赋”历来评价很高的重要原因。
除了“三大礼赋”以外,杜甫还作了一篇《封西岳赋》。张溍评其序“逼真汉人,宜公每以相如、枚乘自命”[1]1069,而评其赋时则称“亦典亦真,文情兼至。登封颂功中,藏讽谏正义尤难,子美真君子也”[1]1072。言辞之间,张溍于杜甫文章品格的推崇赞叹之情诗非常清楚的。相较之下,仇兆鳌的评价则显得较为客观理性了,他于此赋后评道:“迨明皇时,群臣纷纷导谀,少陵亦作赋以劝上,其亦司马长卿之余习矣。唐世力封禅之谬,唯柳宗元一人而已。”[3]2171而且,仇兆鳌所作赋评往往多详述其史实缘故,考据论述,确是其所擅长之处。
此外,杜甫尚有两篇咏物之赋,一为《雕赋》,一为《天狗赋》。杜甫的《雕赋》所作较早,按张溍所述:“天宝九载,公在京师,尝进雕赋,在进三大赋之先。”[1]1040张溍于此赋后评:“卒伤此鸟之不得见试,盖以自喻,寓意可感。始终借雕自喻。公后为拾遗,丰裁可以想见。”[1]1045这种托雕自喻的说法在仇兆鳌那里可以得到佐证,他评价此赋时也说:“公三上赋而朝廷不用,故复托雕鸟以寄意。其一种慷慨激昂之气,虽百折而不回。”[3]2182-2183仇兆鳌说杜甫“三上赋朝廷不用,故复托雕鸟以寄意”,似认为《雕赋》成于“三大礼赋”之后,而这与张溍所述先后顺序相悖,若按张溍所述为准,便是仇兆鳌的评价的瑕疵之处了。
至于另外一篇《天狗赋》,张溍云:“按玄宗天宝六载,诏天下有一艺者赴京。公应诏退下,留京师。是年十月,上幸华清宫,公因至兽坊,作天狗赋。”[1]1037也就是说,此赋成作之时较之《雕赋》应该更早。仇兆鳌于此赋后评:“昔者旅獒贡周,君臣动诰诫。唐之兽坊,远方诸畜,无不充牣其中,在当时竟视为故常矣。赋中不作庄语讽刺,盖别取一意以寄慨耳。”[3]2190以政治讽喻角度评价此赋,似乎有些过分阐发之嫌。张溍于此赋未有评价,然而仇兆鳌言称“盖别取一意以寄慨耳”,似指杜甫有讽刺君王喜好犬马之意。然根据此赋序中所述:“天宝中,上冬幸华清宫。甫因至兽坊,怪天狗院在诸兽院之上。胡人云其兽猛健,无与比者。甫壮而赋之,尚恨其与凡兽相近。”[1]1037鉴于杜甫于《雕赋》中的自喻性写法,仇兆鳌认为此赋有所“寄慨”是有可能的,但是序明言“甫壮而赋之”,这个“壮”字所体现出来似乎并非是体现出杜甫对天狗院不满的情绪,而且其文通篇描摹夸饰,最后亦云:“吾君傥忆耳尖之有长毛兮,宁久被斯人终日狎而已!”[1]1040可见和《雕赋》类似,杜甫很有可能于此赋也有自喻之意,只是郁愤不平的文人意气更浓烈一些,而非传统讽谏君王的意思,仇兆鳌于此赋的解读,似乎有些过分政治化的牵强了。
除上述赋作之外,杜甫尚有其他诸文体之作品传世。既有自作之文,也有应制之文。本文将根据张溍和仇兆鳌的评析情况,择其文学性较强的篇章论而述之。
杜甫有《画马赞》一篇,通篇四言文体,共十二对句,九十六字。赞文篇幅较小,张溍简略作注以外未作过多评价,仇兆鳌则引《王直方诗话》评:“余每诵数过,殆以为法。”[3]2192按说王直方乃宋人,且和江西诗派渊源很深,江西诗派文人于杜甫之推崇程度,由此可窥一斑。
杜甫有《唐兴县馆记》一篇,按张溍所云:“上年二年,公在成都作唐兴县客馆记。”[1]1073张溍于此文后评:“以质见资,似拙似滞,而有古致,总而欲堕流利尖巧一家。”[1]1076根据现存的正文来看,此文部分语句似有拙滞之感,张溍将其形容为为“古致”,这与前文所说“古奥”“朴茂”可谓是如出一辙。相比之下,仇兆鳌评此文说:“韩文多文从字顺,而作诗务为险奇;杜诗皆镕经铸史,而散文时有艰涩。岂专长者不能兼胜耶?皆当分别观之。”[3]2207言下之意,似乎稍微承认了一些前人对杜甫文章的贬低性评价。在这一点上,也体现了这两大注本在杜文评价上一些微妙的差异性。
杜赋还有《杂述》《秋述》两篇闲散之作。在《杂述》一文上,张溍评其“意致俱不犹人。进叔卿以谦退,规巢父以阔大,公真益友”[1]1077,大体还是从文章品格上对杜甫进行称赞;而在《秋述》一文后,张溍评其“古拙曲折,似西京以上文”[1]1079。按说,西京比较有名的称呼是指西汉国都长安,张溍此评应指杜甫赋文继承了汉代文章的风格。仇兆鳌于此二篇皆引张溍之评语,并未作过多阐发,应基本赞同张溍所评。
在政论文体上,杜甫有《东西两川说》一文,张溍评价为“洞中机宜之文”“ 驭边之妙策”,形容其文风则说:“文之纡古,似断似续,酷肖西京。”[1]1084这与前文《秋述》的评价基本一致。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此文可知,杜甫除文学性诗文以外,经世之事也有所述。然而仇兆鳌于此文没有认同张溍的说法,他于此文后评:“读鼌董诸策,气味醇厚,而言词剀切,此文无段落结构,而兼有拙涩之语,特一时率笔成篇耳,不及汉人远矣。”[3]2123杜甫策文今有《乾元元年华州试进士策问五首》,仇兆鳌所说应指此类,在此不作列举。但是仇兆鳌认为《东西两川说》是“一时率笔成篇”的观点倒是值得讨论。以政事而论,杜甫也并非庸浅之辈。至少仇兆鳌在杜甫《为华州郭使君进灭残寇形势图状》一文中就说道:“杜公借箸前筹,洞悉情势,此等文字,真可坐而言、起而行者,初非书生谈兵迂阔也。与韩昌黎论淮西事宜,俱推经国有用之文。”[3]2201可见,仇兆鳌对于杜甫的经世才能并非一概否定。然而他在《东西两川说》中的批评,应是多出于文学性的考虑了。根据现存文本来看,此文在行文结构上颇为凌乱,相比于张溍的评价,仇兆鳌于此篇的态度上更为率真一些。
杜甫还有一些为他人所写得祭文和墓志也有诸多评价。比较受到重视的是他为宰相房琯写的《祭故相国清河房文公》一文,张溍评:“时含时露,用意婉至,此少陵第一首文。盖人遇知己,其情既笃,其文自佳。”[1]1111按张溍所说,杜赋生平推慕房琯,也因为疏救房琯而得罪肃宗,仕途也大受影响,可以说是知己的关系。所以张溍称说:“此文亦生平最得意之文。”[1]1111仇兆鳌也持此说,他引《唐诗纪事》评语:“司空图曰:‘子美《祭房太尉文》、太白《佛寺碑赞》,宏拔清厉,乃其歌诗也。’”[3]2221可见仇兆鳌本人也很推崇此文。此文以外,杜甫的另一篇《祭远祖当阳君文》一文后,张溍评其为“朴而雅”[1]1106;而仇兆鳌则认为“此文似乎散行无韵,及细玩之,知篇中凡七转韵,盖古韵参错,乍看故未觉耳”[3]2117。对比之下,二人于此文的评价上也比较接近,只是仇兆鳌的说法似乎更为暧昧一些。而在《唐故德仪赠淑妃皇甫氏神道碑》一文后,张溍评:“庄重周悉,虽有骈辞,无伤于体。汉志铭多用对句,正复相同。末记郑驸马以碑见托,有精彩。古人作一文,必著来历,则其不轻见诺可知矣。”[1]1127仇兆鳌评:“按作碑版文字,取叙述德行功绩,使可传于后世。此係宫妃墓碑,绝无素行可载,若寥寥记叙,又少矞皇气象。故不得不假六朝之藻丽,以寓追悼之哀词,此作者善于经构体裁也,其于皇甫母子事,含蓄不露,得《春秋》为尊者讳之法。”[3]2228这两大注本于此文的评述上也基本一致,而且在论说上可谓是相得益彰。
以上正是张溍《读书堂杜工部诗集读书注解》和仇兆鳌《杜诗详注》两家杜甫赋文注本的评价汇集及对比分析。相形之下,张溍和仇兆鳌两家的看法既有共识之处,也有差异之处。其中,从整体上看共识之处要大于差异之处。这在杜甫的《朝享太清宫赋》《朝享太庙赋》《有事于南郊赋》三大礼赋上面体现得尤为明显。而且,仇兆鳌有时直接引张溍之语以作评价。比如在杜甫《秋述》《杂述》两篇文章上面,仇兆鳌直接引张溍评价附之于注后,未作他评。笔者以为出现这种现象可能性的原因有三。其一,杜甫本身的知名度。作为有唐一代出现的现象级诗人,杜甫诗歌在被广泛接受以后很难再给予负面的评价,其赋文也往往如此。加之杜甫诗文地过分研究,后人也很难提出相异的看法。其二,张溍在杜甫赋文注评方面确有独创性地方面。虽然张溍基本对杜甫赋文持正面评价,但他也是能够较早系统为杜甫赋文作注作评的研究者之一,尤其是在评价上没有过分照搬前人之辞,独作新语,这是其值得肯定的地方。因此,仇兆鳌很多时候吸取了张溍的评价,并未做过多阐发。其三,仇兆鳌的《杜诗详注》号称“详尽”,其为赋文作注作评时也是如此。他很注重汇集前人或他人已有的看法,而且其工作重心可能在于作注而非作评,自称“自燕台注杜后尚余六赋,袖手不敢措笔者五年”[3]2234,所以,其赋评未与张溍出现过多抵牾之处。但是,仇兆鳌也并非完全“循规蹈矩”地进行评价,他往往能在参照他评的基础上提出更为客观地评价。例如,他在《封西岳赋》后没有过分附和于张溍的评语,而是如实地认为此文为一般的模仿应时之作,并无太大的独创之处,反而推崇柳宗元于反对封禅一事的思想认识。在《唐兴县馆记》一文,仇兆鳌也是敢于推却旧论,委婉地指出了杜甫行文上的不足之处,这也是仇兆鳌评价有时胜于张溍评价的地方。
综上所述,张溍和仇兆鳌这两家对杜甫赋文的评述各有其特色,在见解上也各有其所擅长之处。通过对这两家的评论进行总体比对分析之后则可以看出他们同中相异的地方。张溍于杜甫赋文的评价虽然比较系统,而且在很多时候能够有所新词,但是他似乎也有那种类似江西诗派一样的推崇心理,多有夸饰,少作贬语,显得有些过犹不及。反观仇兆鳌对于杜甫赋文的评价,虽然网罗他评,且多于考据,然而或能一时不落窠臼,勇作率真之语,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总体来看,关于杜甫的赋文评价远不如其诗歌的评价繁盛,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不仅是杜甫在诗歌获得的推崇远远大于他在赋文上获得的关注,还有一些历史性的原因。仇兆鳌在《唐故范阳太君卢氏墓志》这样说道:“杜文传世无几,旧刻既少疏笺,又多舛字,令读者不能终篇。兹参善本,以订刀笔之差讹;复採名注,以畅文义之隐奥。庶几心目郎然,不致蓄疑难辨也。”[3]2234可见杜甫赋文作注及研究之难度,但即便如此,对原始文本资料的挖掘仍然是很重要的手段。今人木斋先生说过:“一切要从原典出发,这不仅意味着总体研究的前提条件的改变,也意味着一切具体问题都要从原典出发。”[5]这种从原典出发的研究思路,也正是本文在进行对比性研究的过程中所采取的研究方式。然而要想全面的了解杜甫的文学思想,对他诗歌以外的挖掘当为必要之举。所以对杜甫赋文评价进行对比探究,或许能在了解杜甫文学接收的研究中带来一种新的视角。
[1] [清]杨伦.杜诗镜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2] [宋]阮阅.诗话总龟后集[M].周本淳,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54.
[3] [清]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
[4] 叶雪竹.清人批评沈德潜辨析[J].琼州学院学报,2014(4):59-63.
[5] 木斋.原典——学术研究的基础原点和基本方法[J].琼州学院学报,2015(3):1-3.
(编校:王旭东)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 Comments of Du Fu’s Prose
DING Wei-d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Anhui University, Hefei230039, China)
Zhang Jin’s AnnotationofDuFu’sPoemsinReadingHalland Qiu Zhao-ao’sDetailedAnnotationofDuFu’sPoemsare well established among all the comments on Du’s prose. Analysis shows that Du Fu’s prose in the Qing Dynasty still maintain high evaluations. Zhang Jin didn’t copy other people’s words in his comments, and he often created new words. But it seems Zhang had esteem psychology for Du, because his commentshave few derogatory but many exaggerated words. Qiu Zhao-ao focused on collecting previous commentsand often used textual research. Though he also drewon Zhang Jin’s comments, sometimes he had the courage to make forthright comments.
Du Fu; prose; Zhang Jin;Qiu Zhao-ao;prose comments
格式:丁伟迪.杜甫赋文评价的对比性研究[J].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2017(4):28-32.
2017-04-15
丁伟迪(1992-),男,安徽宿州人,安徽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
I207.22
A
2096-3122(2017)04-0028-05
10.13307/j.issn.2096-3122.2017.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