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佬说光头

2017-03-08 00:37方土
特别健康 2017年12期
关键词:剃光头戴帽子平头

◎方土

我之所以剃光头,是因为秃顶,与扮酷无关。

秃顶,对谁都非同小可,但和自己对上号,那真是一种慌张失措而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何况彼时正值风华之年。

记得我在美院读书时还留过长发,走起路来甩一甩,颇有几分派头。毕业到了珠影厂,头发有些软塌,才开始剪短。有一次,洗头时无意间发现脸盆里飘着一层黑絮,用手一捞,竟是自己的头发,且接连几天都是如此。到底怎么回事?我对着镜子发怔,前额两侧直往上冲,明显秃角了。莫非是先天不足?可家族并没有秃顶先例呀。情急之下,神经兮兮地试过“生发灵”,可迟迟不见好转,却长出一脸青春痘,遂不忍再照镜子。

说来也怪,头顶发丝日复一日愈发稀薄,颌下胡须反倒猛长。看似洒脱,可一天不刮,就像刺猬。我索性蓄起了胡须,再理成短平头,这样洗头时便轻易觉察不到落发了。眼不见为净,心情慢慢平复。

看杂志上说,秃顶大多与雄性激素分泌旺盛有关,还有人称赞秃顶的人拥有聪明、长寿等“优势”。虽半信半疑,但多少还是有点安慰。听了那些“十个秃顶九个富”之类的话,心底有一种欢喜涌出,也许是穷怕了,内心深处一直怀揣发财梦。后来忽有一回美梦彻底破碎,那是随摄制组赴江西拍电影,在一个穷僻山沟中发现前来围观的多是秃顶汉子,一打听,才知道因当地水质较硬,世世代代秃头成为那里男人的标志。经过这一趟,我再也无法相信“秃顶多富人”的神话。

记不得在谁的怂恿下,我从短平头彻底刮成了光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剃光头的人并不多见,而光头加上小胡须的就更容易受关注。《羊城晚报·花地》的名家专栏特约我以漫画形式作一幅自画像,我几笔将自己勾成一个发呆而出神的光头佬,妙处在于省略了鼻子、嘴巴,让闪亮的光头和茂密的胡须更显突出,再署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经刊出,出乎意料地引来一片赞许。此漫画日后用于名片,成为我的logo(标志)。

然而,我这“光头”难免也会遇到尴尬的时候。36岁那年,任仲夷先生拄着拐杖做客“大方斋”,临走时突然问我:“您老高寿?”我愣了片刻才回答:“三十六。”看不出任老脸上有任何开玩笑的痕迹,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哦……一个六十三,一个五十八,你比我大!”这下我全蒙了,目光投向一旁的李仁臣先生(时任《人民日报》华南分社社长)。李先生看我求助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说:“任老见你剃光头、留胡须,一副小老头模样,拿你逗乐的。任老今年八十五岁高寿,反过来算成了五十八,你三十六岁反过来不就比任老大吗?”哎呀,我这才醒悟,原来是任老的冷幽默。

还试过几次到寺院时,竟有善男信女向我行礼,也有问路称我“法师”的。最不可思议的是,在开会的时候,竟有人询问我来自哪个寺院。

一晃,到了“觊觎”别人青春年少的年纪,我发现周围遭“灭顶之灾”的似乎是有增无减,有些甚至秃得更早,有的视“秃顶”为万劫不复而终日戴帽子,也有的终年戴着假发就像戴帽子一样。只是,让我感慨看着挺难受的是那些发型——可怜兮兮就剩一小撮头发,竟然从左搭到右,只满足自己照镜子的效果,却顾不上后脑勺“地中海”的尴尬。可不,风一吹头发就乱蓬蓬,弄得手忙脚乱的,那狼狈样儿实在难堪。

也许是惺惺相惜,我一见光头佬就有几分亲切感,觉得蛮顺眼。有一阵子,艺术圏盛行“光头一族”,无论什么场合,都能碰到几个不同面孔、不同年纪的光头,虽说大都不是自然掉光,而是刮光的,但着实让人有几分“罗汉像”的联想。当然,若要追探秃顶的缘由,我依然相信一半是先天因素,一半是人为造成——也不排除因化学成分超标的洗发水所致。

据说,医学高科技了,现在已有“植发”一说,即是通过移植自身毛囊的方式来治疗脱发的,不知是真是假,听了倒无丝毫生不逢时之感,历经多年光头,一切都顺适了。就算偶尔翻出旧照,见到头发浓密的自己,也不会触发过多的感念。

迈过五十岁门槛,比“秃顶”更为无奈的问题接踵而至:胡须迅速花白、眉间秀出白毫、骨质增生导致走姿异常、爬山膝关节疼痛等。岁月俨然是一把杀猪刀,尽管难免伤感,仍旧坦然面对。不是说“五十知天命”么,什么都想通,人也就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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