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新保守主义：撒切尔时代的国家治理及其启示

刘 猛，张 谦

（贵州师范大学 历史与政治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英国新保守主义：撒切尔时代的国家治理及其启示

刘 猛，张 谦

（贵州师范大学 历史与政治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英国在20世纪70年代进入“滞涨”之后，一股新保守主义的思潮开始兴起，并在80年代主宰了英国政治的舞台。其中典型就是撒切尔时代对于英国的治理。撒切尔在对英国治理的过程中就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层面采取了保守主义改革。治理的过程虽取得一定的成效，但存在着弊端。文章以英国新保守主义的视角，在综合探讨撒切尔时代国家治理的各项实践的基础上，宏观把握撒切尔政府的保守主义改革，并从中得出对我国国家治理的启示。

英国新保守主义；撒切尔时代；国家治理；启示

英国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经济一片萧条，亟需国家治理体系的转型，为此政府接受了凯恩斯经济学为核心的新自由主义的指导，对国家实施干预政策，并给英国带来了战后的“黄金时代”。“黄金时代”的英国，新自由主义、社会民主主义等思潮占据着主流政治。然而好景不长，英国主流政治所采取的政策开始失灵。进入到20世纪70年代的英国，经济上增长速度缓慢，甚至一度低于欧共体的平均水平，被称为“欧洲病夫”；政治上行政机构膨胀，效率缓慢，政府因福利政策而遇到财政危机；思想上民众对政府失去信任，开始对现行的制度、政策提出了质疑。

20世纪60年代中期新保守主义就已初见端倪，看出了英国治理所存在的问题，并在70年代末崛起，80年代主宰了英国的政治舞台。典型代表是撒切尔时代（1979-1990）实行新保守主义对国家的治理。实际上，英国是保守主义的摇篮。早在18世纪，埃德蒙.伯克就在《法国大革命感言》中阐释了传统保守主义的观点：主张国王与议会之间的平衡、保护私有财产、维护宗教精神和国家权威等。到了19世纪的温和派保守主义则强调个人自由、法治、议会政体，突出功利和实用。英国新保守主义可以看作是将英国18、19世纪以来传统保守主义与传统自由主义的“新综合”。本文以英国新保守主义的视角，在综合探讨撒切尔时代国家治理的各项实践的基础上，试图宏观把握撒切尔政府的保守主义改革，并从中得出对我国国家治理体系的启示意义。

一、恢复自由经济传统

在新保守主义看来要“致力于维护财产制，使其不受不公正的对待”[1]99，因此财产制是每个人实现自由与幸福的基础。而在撒切尔时代之前，各届政府所推行的是“国有化”和“凯恩斯经济”，最终致使国家对市场经济过分干预，造成企业和市场萎缩，经济严重衰退。因此，撒切尔上台后，接受了哈耶克对凯恩斯主义的批判并倡导自由市场的理论 （供给学派），大规模的进行非国有化改革，从而恢复自由经济和财产权。

首先是推行私有化政策。撒切尔时代的私有化运动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尝试阶段（1979-1980）、大规模私有化阶段（1981-1983）、深入发展阶段（1984-1989）。领域由经济延伸到教育、卫生等公共事业领域。在这次私有化运动中，采取了出售国有企业资产、放松国家对企业的垄断、公有企业租给私人经营、私企向公有单位提供服务、引进私人政策、公办企业普及私企经验的形式实现去国有化和竞争自由化。从1979年到1989年8月为止，大约有50余家国有企业被出售，其资产额达250亿英镑。[2]72到80年代末，国有企业的40%已经被私有化，并产生了60余万名私有企业的职工[3]25，这有利于在自由竞争环境下进行生存和发展。同时英国拥有股票的人数由1979年的300万增加到80年代末的1100万，占全国人口的20%。[3]25可以看出，私有化运动在另一方面打击了国家当时的社会民主主义思潮。

再次是控制货币与改革税制。英国长期僵化的凯恩斯主义经济政策是20世纪70年代出现经济“滞涨”的主要原因，为此撒切尔时代放弃了凯恩斯的需求管理理论，转向货币政策。撒切尔政府认为简单的注入货币，并不能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只会带来更高的通货膨胀，所以，创造了适合国情的灵活货币政策（“渐进主义”），控制货币供应。撒切尔时代的货币政策分为两个阶段，分别是试验阶段（1979-1982）、紧中有松阶段（1983-1987）。这一货币政策使得英国通货膨胀在1979-1981年达到两位数后，逐渐回落，并在1983年以后连续6年保持较低水平，使得通货膨胀问题得以控制。[2]91在税制改革之前，英国的所得税率是西欧最高的，而在撒切尔看来高税率不利于个人财富主动积累，妨碍了经济的发展。为此，撒切尔时代积极削减税率，从而激发企业活力，刺激经济。撒切尔时代的第一个预算计划就将个人所得税基础税率从33%降到30%，并在1985-1986年和1986-1987年的财政预算中先后降到29%和27%。[2]44-45并且将个人所得税改为消费税，实行税和收入脱钩，按照付出多少来交税。改革税制充分调动了个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激发了中小企业活力，促进了英国经济的发展。

私有化、控制货币、改革税制契合英国新保守主义的政治哲学和经济理念，适应了当时国家治理的需要。撒切尔时代这三种政策恢复了自由经济的传统，抑制通货膨胀，从而调动了民众生产的积极性，推动了英国经济的增长。同时，政府增加了财政收入并减轻了相应的负担。最终，撒切尔时代（1979-1990）平均每年经济增长率为2%，成为了西欧经济的“火车头”。

二、维护权威与秩序

保守主义在开创以来，先后与雅各宾主义以及自由主义对立，而到了二战后，又与民主社会主义进行对立。在这种相互斗争变化中，保守主义得以继续向前发展。到了撒切尔时代，在国家治理层面继续继承了反对民主社会主义的传统，对抗激进，维护社会秩序。而在另一方面，撒切尔时代又在很大程度上发展了保守主义，加强了中央政府的权威。这种权威与秩序的维护，表现在撒切尔时代的反工会运动和中央政府权威的加强。

二战后，在共识政治的影响下，工会的权力一步步扩大。撒切尔上台之前，工会已经具有了在劳资冲突中普遍的法律豁免权。而在劳资谈判中，集体谈判制度为工会的地位提供了合法渠道。并且工会领袖可对政府政策的制定发挥重要影响。这就使得英国无论哪个政党上台，都需要获取工会的支持和合作。二战后，工会已成为利益集团且与工党更为亲密。1973年的矿工罢工，使得经济秩序混乱，政府当局不得不实行三天工作周，最终导致了希思政府的下台。工会的政治化已经很强烈，公众对工会只注重集团利益而忽视大众利益感到不满。作为保守党的撒切尔更是看到了这种民主社会主义的思潮已经严重影响了政府的权威和社会稳定，阻碍了其抑制通货膨胀的政策。为此，撒切尔首先依靠法律，通过不断的立法削弱工会。撒切尔政府相继出台6套“公会改革方案”，并出台了两个《就业法》和一个《工会法》。面对工会的反抗，特别是1984年煤矿工人的大罢工，撒切尔政府态度坚决，立场坚硬，并没有向工会妥协，因此最终取得了胜利。从此，英国工人运动及工会再无“反动”实力。

在撒切尔政府之前，就已经出现加强中央集权，强调政府权威的趋势。而到了撒切尔时代这一趋势更加明显，体现了保守主义那种重实践、轻理论的实用传统。撒切尔时代加强中央政府权威的具体做法：首先加强首相的决策权，减少内阁作用，确立首相自己的政策小组；第二是检查、监督中央各部门；第三是削弱地方政府和某些专门机构传统的自主权[2]125，如地方政府税收和工会。由于英国历来是首相负责的传统，因此撒切尔时代这种在一定程度上的首相垂直式控制，在另一方面来说是对中央政府权威的一种维护。

撒切尔政府的反工会运动，绝不仅是经济层面的斗争，其结果更多的是对政治方面的考虑。反工会运动，是对保守主义的坚守，有力的打击了假借工人阶级代表之名的工会势力，削弱了工党的群众基础。以此，来遏制在英国出现的民主社会主义的势力，从而维护资本主义的社会秩序。另外撒切尔时代对于中央政府权威的加强，是一种时代的必然。这种强调首相权力，使集体决策趋向小型化和多样化，是对保守主义的进一步发展。

三、倡导自立价值

保守主义认为，政府用权力制造的追求结果的平等是不现实的，这是一种强制的平等，忽视了人的天然的多样性，而这种多样性确是社会发展的活力，因此追求结果的平等是有害无益的，需要努力使每个人确立一种自立的文化与价值，才能改善自身的自由与权利。撒切尔曾经说到：“社会是由个人和家庭组成的。没有人民的支持，政府是不可能推动任何事的，但人民一定要先依靠自己的力量。自助而后助人是人人应尽的责任。[4]257”撒切尔时代积极倡导这种自立价值，鼓励大众树立自立而非依赖的价值观。无论是撒切尔在对宗教的阐述中还是在对待社会福利问题上，都体现了反对平等主义的自立价值观。

撒切尔出生在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家庭，那时维多利亚时代刚刚结束不久。维多利亚时代那种严格、勤劳、自力更生的品质影响了撒切尔后来对于国家的治理。而这种品质正是自立价值所拥有的。撒切尔曾经说过：“我出生在一个讲求实际、严肃认真、宗教气氛浓厚的家庭。”[5]5在对国家治理政策的合理性进行阐述时，撒切尔时不时会引用圣经中的语言，尤其是在倡导自立方面。1989年5月21日，撒切尔借用苏格兰宗教年会的讲台，引用旧约和新约的典籍，阐述“人人必须工作。运用才智创造财富”的道理。[2]37

撒切尔时代来临之前，英国已被人们认为是西方世界典型的“福利国家”之一。英国所推行的福利政策在战后起到了应有的功效。然而在另一方面，福利政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十分突出，尤其是在英国进入“滞涨时代”以后。战后英国盛行新自由主义，促使国家承担了社会福利的众多项目，这也使得享受福利的人群进一步扩大。又加上各阶层“争福利“、“加福利”的呼声高涨，各执政党为争取选民，不敢贸然缩减社会福利。因此，就给政府带来了沉重的财政负担。1951年英国的社会福利支出为20.74亿英镑，到了1982年达到了685.1亿英镑[2]95。全民福利的制度培育了“依附型”文化，从而使人们不再去努力工作，而是坐享社会福利。据报道，1984年几乎一半的养老金津贴和3/4的儿童津贴给了那些并不迫切需要的人。[2]97危急时刻，撒切尔政府对英国社会福利制度进行了不同层次的改革。在住房私有化方面，从法律上鼓励私人买房，并提供经济优惠，减少住房补贴；社会保障方面，实行“选择性”社会保险制度，对确实贫困和需要者进行保障；在国民保健、教育方面，削减医疗卫生、教育的支出，并引入竞争机制。经过一系列大胆而谨慎的改革，政府福利支出得到良好的控制，减少了财政赤字，从而在社会中培育了新的福利伦理观。

撒切尔在谈到自立价值时说：“政府援助的目的绝不是让人们维持低度的生活水准即可，而是协助他们恢复自我照顾的能力，进而重拾尊严。[4]257”撒切尔一方面通过宗教教义等方式积极的宣传个人的自立价值，另一方面通过务实的政策来改革福利制度，合理的控制国家财政支出，从而在社会中确立了一种责任自助的文化。

四、评价与启示

自1979年到1990年间，撒切尔上台执政了11年，这一时期被称为撒切尔时代。撒切尔在这一时期对于国家的治理，坚定的推行她的新保守主义立场，在经济上恢复自由经济传统，在政治上维护中央的权威和社会秩序，在文化上积极倡导个人的自立价值。由此，也取得一定的成效，带动了经济的发展和综合国力的提升。然而，撒切尔政府未能根除“英国病”。自1987年起，英国的通货膨胀重新加剧，到80年代末再次出现经济衰退，社会中的贫富差距也随之再次扩大。又加上迟迟居高不下的失业问题，撒切尔政府对于国家的治理举步维艰。最终以撒切尔首相的挥别，而使一时代得以落幕。撒切尔时代的国家治理虽不是十全十美，但有其韵味。因此，正确认识那一时期撒切尔坚守新保守主义对国家的治理及其产生的后果，对于建设我国的国家治理体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从实际出发，在市场和政府之间寻找一个平衡——“实用主义”[6]20

现实中没有绝对的市场经济，也没有绝对的计划经济[6]20，至于何种经济形式更好，要从整个时代背景出发。凯恩斯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在战后推动了欧美国家经济快速发展，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又使这些国家陷入“滞涨”。撒切尔夫人执政后，将“传统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相结合，希冀恢复自由经济传统，面对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又走上了另一个极端。针对国企低效、腐败和过度的社会福利，撒切尔政府执行国企私有化、降低社会福利、改革税制等政策，虽然取得一定效果，其结果却是失业率上升、贫富差距扩大、八十年代后期经济增长减缓。由此，针对一些人将供给侧改革与撒切尔时代所推行的自由经济政策（供给学派）混为一谈，习近平总书记认为不能把供给侧改革看成西方供给学派的翻版[7]。总结撒切尔时代推行新保守主义对于国家治理的经验教训，我们需要在市场和政府间找一个平衡：在注重实用的基础上，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并更好发挥政府作用[8]。

（二）保障公民权利与维护政府权威

保守主义自产生之初便反对过度激进，在其发展的过程中亦与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主义对立。哈耶克在其著作中曾经反对“建构论理性主义”，其扩展秩序中包含了自由、传统、财产、公正、组织等因素。十分推崇哈耶克的撒切尔夫人秉持了这一传统和思想，于是削弱工会、集中政府权力，虽然在政治上是为了削弱反对力量，其实质在于反对带有激进色彩的“乌托邦”，避免社会的集体不理性。之于我们，需要避免在社会中泛起的民粹主义，在社会多个层次上有效保障公民权利，推进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同时对于社会中不同的声音不要过分压制，而是将不同的政治经济诉求融入到政策当中，才能更有利于维护政府的权威。

（三）注重伦理道德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作用

面对当时的人们过度享受福利的社会现实，撒切尔夫人提出发扬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风尚和宗教精神，也就是个人责任、努力工作、勤俭节约、自制等自立品质，反对不劳而获和福利政策中的强制平等，但这也引起了社会上广泛的反对。一方面是自立价值并未真正塑造起来，另一方面是所实行的政策产生了严重的社会功利化和冷漠化。撒切尔政府虽然谨慎缓慢改革，但是仍旧收效不足。殷鉴不远，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风尚负面影响之一是造成社会的功利化以及人性的冷漠[9]195-196。撒切尔政府也并未避免，其政策的执行后果是贫富差距愈加凸显，进而导致社会地位的不平等。这些政策效果的不成功，也为撒切尔夫人下台和保守党之后的低迷埋下了伏笔。因此，在国家治理中，向前代汲取经验教训时，不能以管窥豹。我国社会亦正在进一步转型，既要看到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重要性，也要做到正确的社会价值观的塑造，特别是新时期国家治理中的公平、正义原则。

[1][英]休·塞西尔.保守主义[M].杜汝楫，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2]王振华.撒切尔主义——80年代英国内外政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3]黄正柏.英国撒切尔夫人执政时期的保守主义改革[J].高等函授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4）：23-26.

[4][英]玛格丽特·撒切尔著.撒切尔夫人回忆录—唐宁街岁月[M].本书编译组译.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1997.

[5][英]玛格丽特·撒切尔著.通往权力之路—撒切尔夫人自传[M].本书编译组译.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1998.

[6]戴险峰.重读撒切尔主义[J].中国经贸.2012，（8）：19-21.

[7]习近平：不能把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看成是西方供给学派的翻版[EB/OL].(2016-5-28)[2016-6-25］http：//www.chinanews.com/gn/2016/05-28/7886697.shtml.

[8]中国共产党十八届三中全会公报发布（全文）[EB/OL].（2013-11-14）[2016-6-25]http：//news.xinhuanet.com/house/tj/2013-11-14/c_118 121513.htm

[9]李增，龙瑞翠：英国“黄金时代”道德风尚之流变—英国维多利亚社会阶级与道德关系流变探论[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6）：190-196.

刘猛（1991-），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2015级政治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国际政治研究；张谦（1992-），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2015级政治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政治社会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