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中源
“我——不——爱——你!”潇洒地扔下这四个字,我告别了父亲的责备和母亲的哭泣,走进了那江南的一蓑烟雨……
总以为在江南才能找回我的梦,总以為江南才是我真正的归宿。于是西子湖畔笑谈苏子,太湖之上扣舷而歌。只是六朝的一场冷雨将我从江南的梦中惊醒——一声叹息,梦落一池。
江南,我在徘徊。
天边的残阳血已流尽,我背着那支斑驳的长笛,忧伤地穿过那片暮色。两片红叶无声飘落,砸碎了我残破不堪的心。一叶扁舟,倏地滑进涟漪,滑进迷蒙中的别离。我挥一挥手,眼眶中的湖便溢满了一泓无依的水——涛声依旧,只是梦落何方?
琐碎的日子流水无痕,夹杂着落叶缤纷。
都市的夜晚,华灯初上,心中的思念却,酒阑灯燃。霓虹下的我蓦然回首,不知一切是否依旧?
天凉了,那是叶落归根的时节,该回家的游子却向着远方越走越远。我听见风信子的歌声,一路唱到莫愁湖的夜。昨日的烟云如同一只大雁,远过潇湘,尘封的岁月随水东去,不变的只是十二楼中的那轮寒月。
心寂寞,所以世界寂寞。花开遍地,我的眼里却从来没有过桨声灯影。
那一晚,我一个人飘荡在太湖边。廿四桥的明月,一个挂在天上,一个沉在水里。微醺的秋风如长笛般呜咽,三分柔婉,七分愁情。我听见范蠡的声音:“回去吧,这本不是你的归宿!”一夜的人生花开花落。
茫茫江南,我本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
寒山寺的钟声还在敲打着舟人的无眠,生我养我的甓社湖却依旧在那星移斗转的地方与我远隔万水千山。我回过头,隋堤柳岸的最后一抹残绿消失在天际,当年,母亲曾多么精心地把它挂在我的横笛边。然而,似水年华尚未冲刷去记忆中的昨日,那支斑驳的长笛却再也奏不响古邗沟的长歌。孱弱的笛膜在崩溃的那一刻覆盖了通向远方的路,凋谢的归途从此泥泞不堪。我不知道我轻若秋絮的足迹还能在江南的琴键上踏响几个音符,远离家乡的日子里,我的心头永远笼罩着一片挥之不去的云……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风又起,月华凝。四散的花瓣如同飘碎的流年,轻叩我的心扉。当春华与秋实都已成为历史,繁华过眼,锦绣成灰,留下的只是肝肠寸断、愁绪萦回。
江南画外,一颗愁心秋水尽。
江南画中,半点烛火虫儿飞。
我望了望那空空如洗的行囊,泪水和心痛洒落一地。晕黄的街灯在空阔的柏油路上投下几片斑驳的光影。远处,一只离群的大雁消逝在天际。
那个秋季的夜晚早已断成我心头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今夜,醉倒在古运河畔的我却发现江南竟是如此遥不可及。汽笛声中,我拨通那个早已谙熟的号码:“妈,我回来了。猜一猜我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