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保 立
(西南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所,重庆 北碚 400715)
域外人视野下的张家口
——对20世纪初游记和杂志的考察
张 保 立
(西南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所,重庆 北碚 400715)
20世纪20-30年代,张家口成为外来民众向往的“圣地”。他们在亲历和追忆张家口商业的繁盛,欣赏张家口大好河山美景的同时,亦对当时张家口的物价、饮食及居住等情况进行了较为客观的记录。通过对这一时期外来民众在游记和杂志中对张家口叙述的归结,并结合相关史料,描绘张家口当时的社会生活。
20世纪初;域外人;张家口;游记;杂志
网络出版时间:2017-03-31 09:24
张家口,又称“张垣”和“武城”。“明宣德四年(1429年)筑,周四里有奇,门二,嘉靖中改筑,周三里有奇,城外有池,明季为互市之所。”[1]1由此,开始了“张家口”的生命历程。以20世纪20-30年代文人和游客的游记,地方政府与相关机构的报刊和杂志为研究对象,着重探讨外来民众对于张家口的感知与认同,从域外视角审视张家口的成长与沧桑,对于把握张家口的历史、认清张家口的现状以及开启张家口的未来意义深远。
1937年,可人在《如此张家口》中写道:“张家口(即万全县)从前归河北省管辖,现为察哈尔省会,张家口为通库伦西伯利亚要道,外蒙古的皮毛,内地的茶布,输入输出,都要以此为交易中心点。当时商务的繁盛,人口的稠密,在民国十七年前还保有她的黄金时代,为塞上第一都会。此地完全是自我经营成的商埠,并不受任何条约的沾污,在她的本身上是一块清白完整的国土,可是现在也沦于厄运,不能保持她固有的清白之身了。”[2]170
(一)昔日便利的交通
上面的记录是一位署名为可人的游历者抚今追昔,对已经沦入日伪之手的“塞上第一都会”——张家口发出的无奈叹息。昔日张家口为汉族对匈奴、乌桓、鲜卑、突厥和蒙古的边防重地,与古北口和独石口并称塞外三关,又系汉蒙贸易的集散地。在张家口城门外,汉蒙商人捱背比肩,车马络绎于途,是名副其实的陆路商埠第一“旱码头”,至“民国十七年,外蒙倾向外人,市场贸易,便告绝迹”[3]26。卓宏谋在《调查东西路自辟七口商埠报告》中写道:“张家口为商货转运总汇之地。北通内外盟旗及库伦、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等处,西通伊犁、新疆、宁夏,扼西北咽喉……是以商贾辐辏,以该口为内外之中心点。自西伯利亚铁路成立后,内外商贾均趋津奉一线。而该口商务为之一变……本地粮食,多有转运出境者。”[4]17-18赵叔雍在《平绥沿线导游志略》中追述:“张家口向为北边重镇,盖自明清以来,不仅有军事商业上之关系,而于殖边驭藩,尤为数百年来视为枢纽之要地。其地在长城外边,逾边即为塞外。往日中国本部与外蒙库伦之交通,端以斯口为互市之大路,而由晋绥至北平者,亦多假道于此。故张口之商务,本亦极为繁庶……惟外蒙既经叛离,商业交通,亦未恢复,故互市贸易,则大受其影响。”[5]53又“明于宣德四年筑张家口堡,即今之下堡。万历四十一年,复筑来远堡,即今之上堡,开马市以与蒙古通贸易。清于光绪廿八年,中俄条约中自辟商埠,而平绥路告成后,车站旁复有新辟之市街,东隔清水河,有桥可通,为上下堡往来之孔道,连接外边长城”[5]54。在游历者的追述中,都将交通便利视为张家口形成塞外都会诸多要素之最基本条件。
(二)20世纪初商业的繁盛
如果把张家口商业的发展简单归结为历史、军事与交通3方原因促成,是远远不能探究张家口商业繁荣全貌的。需从亲历者对张家口景象、市区、街道乃至人口等方面的直接描述方可直接地展现20世纪初张家口商业发展的事实。
1.贸易规模
“张家口本交通蒙古军台恰克图陆路商埠之要途。商业旧称发达。每年出口货额物价颇巨。如宣化之出产葡萄榛子蘑菇马牛羊驴骡驼水晶紫宝石,及所制氈鞣皮物等,而口外有生羊牛驼毛运出之砖茶等,皆为出口入口货之大宗。”[6]11“商贾辐辏,不下天津,与内地贸易以皮,与俄人以茶。而本地所产多蘑菇皮革等物。唯黄麈漫漫,殊为难耐。”[7]56“蒙古之骆驼商队,皆集中于此。出入之货物,主要者为家畜和羊皮类等输出品及绵皮、纸、铁器和日用杂货等之输入品。尤以自南方制成之砖茶最为大宗,由此经蒙古,乘西伯利亚火车而至俄。”[8]158在亲历者眼中,张家口与蒙古和俄国的贸易主要以本地特产及砖茶、绵皮、纸、铁器及日用杂货等商品为输出品,家畜与羊皮之类的畜产品为输入品,足见交易范围之广,贸易数额之巨。这对繁荣市区的形成是有相当作用的。
2.市区景观
上下堡都是重要的贸易场所,“街长十余里,东西四五里,分上下二堡,南为下堡,重要贸易所聚也”[9]107。“上堡之南门已废,北门曰大境门,两旁连于东西两太平山上之长城。”[7]56“市肆栉(此)[比],喧然一大商埠……至通桥上,眺望全埠形势,埠为南北纵列如蕉叶形,四面各环以山,惟东南缺如。汽车即停于此。清水河纵贯其间,乃沙河之上流,全部南北长十余里,东西广处亦四五里,有南北两堡。”[7]55南北两埠呈蕉叶状,大可发现市区商业发展之态势。“察哈尔商务,以张家口为中枢。旧日茶马巨商,皆萃于上堡,即来远堡,今名曰市圈。因俄商皆由东清铁路,此处贸易遂衰。今日惟下堡及武城街、边路街尚称繁盛。新辟商市则在桥东,怡安、福寿各街虽为察哈尔警区所辖,实属万全。惟大境门以外,若西沟、元宝山、朝阳村尚多皮毛药蘑之商家,能操蒙古语往来各旗。”[10]37“埠东南隅,繁华为全埠之冠,歌场妓馆,人烟阗杂,乃京张路通车后新辟者。”[7]56从这两段描述中可以看出,20世纪初的张家口市区在不断拓展,随之而来的则是商业区的不断延伸。从桥西大境门外的西沟、元宝山和朝阳村到上堡,从下堡到武城街和边路街,随着京张铁路的建设扩展到桥东,形成了怡安和福寿各街,且“繁华为全埠之冠”。当然,在张家口商贸繁荣的掩盖下,有游历者注意到张家口的精神食粮似有缺失,一些产品存在商业化水平偏低等问题:“大略的看去,蘑菇店,发货庄较多;鲜果店也不少,并且很像样;书店则凤毛麟角了。发货庄只有字号,没有商标;发的到底是甚么‘货’呢?”[11]37显然,市区的发展并没有达到相当的区域化和专业化的程度。
3.区域化发展
在相关记述中,区域专业化是张家口商业发展的一大情势。桥西“其市滋盛,沿及今日,且有上铺(堡)、下铺(堡)及口外之别矣。口外者,蒙古贸易商所居之地也。上铺、下铺,则内地贸易商所居。街之东,有河曰清水”[12]2。桥东火车站“附近有张绥铁路总工程局及工场、仓库等,西南有大同市场,东北有东安市场”[8]157。商业发展的同时,也带动了相关配套产业的发展,并服务于经济,“下堡,为商贾汇萃之区。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分行、邮政局、电报局、商务总会在……上堡,官署学校等在焉”[8]15。
4.人口聚集
20世纪20年代初期,张家口居民“以山西人为最多,次之者直隶、山东两省人,最少者河南省人。总计户口,除满洲人外,约二千五百六十三户,人则四万四千五百二十七人。又口外蒙人,每日来游来贸易者,不下二三百之多,亦足助成此地之繁盛也”[12]2。可见,张家口居民多为外来移住者,依次为山西人、河北人、山东人和河南人等,华北区域人口占主体,从侧面反映了外来人口对张家口商业的影响。而每日蒙古人来游来贸易者,不下二三百之多,更是一幅蒙汉贸易繁盛的写照。到了20年代中期,张家口居民人数不断攀升,“人口约六万五千(其中外国人四十余名)”[8]157,“人口约六万七千余(内有外国人一五九人)”[13]414。外国商人的涌入,使张家口商业明显地印上了国际化的痕迹。
张家口的繁盛不仅吸引蒙古人来此游历和贸易,她的美景也吸引着大批内地游客如梭而至。
“民国十四年五月九日,察哈尔举行教育实业展览会……来此与会,十日午后,公余有暇,闻赐儿山之胜,偕直隶安次王君哲明往游焉山。”[14]113实际上,外来民众借助张家口举行展览的机会成群结伴来此游玩是比较常见的。“张家口的名胜以赐儿山云泉寺为最……离别云泉寺,来到朝阳洞。朝阳洞的香火繁盛为一口之冠……进了佛殿,触目看见察哈尔省政府委员偕夫人给地藏王进献的那件装煌的法衣。”[15]20-21“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应平绥铁路局长沈昌先生之约,组织了一个‘平绥沿线旅行团’。团员有文国鼐女士(Miss Augusta Wagner)……顾颉刚先生……我们旅行的目的,大约是注意平绥沿线的风景,古迹,美建,风俗,宗教以及经济,物产种种的状况,做几篇简单的报告。”[16]145平绥沿线的风景、古迹、美建、风俗、宗教以及经济等内容,俨然纳入知识分子的视野。“国庆前日,极兴奋地加入燕清历史系所主办的张桓(垣)旅行团,心目中的塞上风光,是怎样使人快感……所以,我更怀着无限的愿望,要想在这短短的旅行中,得到一点‘西北门户’的实况和消息。这次旅行队里有两位著名的历史学者——顾颉刚先生和刘崇鋐先生,他们在沿途中都告诉我们名胜和古迹。同行还有五十几位男女的同学……玩到元宝山的时候,大家都高兴地爬上山顶,努力的精神,实在值得纪念。到了山上,玩了许久……下山参观了朝阳平和关岳。”[17]35-36知识分子和学生利用国庆假日,有组织有目的地饱览西北门户的景色,了解西北门户的实况,而著名历史学者加入张垣旅行团对于这次考察和调研更有显著意义。
20世纪20-30年代的张家口,有人忙碌交易,有人在意风景,有人关注着张家口民众的衣食住行。
(一)物价
“最令我不解的就是张家口的生活价值。小小的张家口百物都比北京贵,你道奇不奇!北京八个铜子可以雇的洋车,张家口硬要三十枚,吓得我们自后不敢问津,只好‘安步以当车’了。在一家酒馆吃两碗汤面……算账的时候,伙计说是一共是十五吊,一文不少!假如这些东西真有点滋味也还说得过去,那知道面粉中泥土成分太多,简直不能下咽,我们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了……银洋在北京兑换价格是十八吊,而在张家口竟高到二十四吊了。”[18]19外来民众从心理上感觉张家口比北京物价高,同等价值的货币不能够做同样的事情,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不相符。而另一个场景则是,“张家口的人虽是一个个囚首垢面,鹤衣百结,而殷实富家却还不少。只看他们上馆子的时候那副轻财重吃的神气!……‘张家口三宗宝,蘑菇,莜麦,大皮袄’……道三宗都是非常值钱的货品,所以这些人都很有钱,多吃一点算不了怎么一回事”[18]18。一方面,张家口人大多囚首垢面,鹤衣百结;另一方面,少数殷实富家却轻财重吃,与不敢问津的北京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说明20世纪初张家口人两级分化比较严重,大多民众只能挣扎在温饱线上。“西北各地,诸待开发,虽起居饮食,远逊内地之安适。”[19]10足见民众的生活质量与商业的繁盛极不对称,显然,商业的畸形发展造成了民众生活的贫富悬殊。
(二)饮食、居住
“张家口农村土地肥沃,产高粱,莜麦,豆子,黍子,及菜类,实收一年,可供四年之食,惟因兵匪战乱,已五年未收,农民较富者食莜麦,次者食小米……最次者食秕糠,及乞丐……冬日多向张垣粥厂就食。住石房瓦者少数,筒子房亦不多余,多为土甓房。”[20]292可见,农民的饮食和居住是有极大差别的,或因战乱所致,或是贫困使然。在张家口市区,“饮食方面,以小米为普通,莜麦面,黍米亦多,至于大米和面粉,仅富有人家,始有福享用……蔬菜以马铃薯,白菜,菠菜,萝卜,韭菜,大葱,豆腐等土产为通常食物,猪牛羊肉,非喜庆大节或富贵大户不能动用,至于鱼虾海味,乡间寒家,竟有终生不知其味的。居住方面,市内房屋大致可以分为土房,灰房,瓦房三类”[3]27。可见,在饮食方面,市民与农民相差无几,一般民众以小米、莜麦面和黍米为普通,大米、面粉和肉类则是富有人家的特权,而土房、灰房和瓦房3类房屋也是市民生存状况的真实折射。应该讲,张家口民众的生活状况是20世纪初中国民众生活状况的一个缩影。
游记和杂志对张家口的描述更加直观和明朗,而外来民众对张家口方方面面的描述,加上他们对于张家口的理解和感悟,便形成了对张家口的认知。张家口,西北的门户,在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下造就了特殊的商业,而这种繁荣的商业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由于种种原因,一度繁盛的局面销声匿迹于历史的长河中。20世纪20-30年代,张家口还处在繁盛期,吸引了众多外来民众,或因之商业繁荣,或因之美丽景观,或为调研考察,在他们的游记或发表的杂志中诠释了当时张家口的方方面面,部分还原了当时张家口的社会生活和人生百相。无疑,这些游记和杂志成为研究20世纪初张家口历史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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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薛志清)
Zhangjiakou in the Eyes of Strangers—An Analysis on the Travel Notes and Magazines of the Early 20th Century
ZHANG Bao-li
(Institute of Historical Geography,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Zhangjiakou in the 1920s to 1930s becomes a glamorous paradise for strangers.They keep an objective record of the prices,food and houses of Zhangjiakou while they are experiencing the prosperity of the city and appreciating the beautiful scenery.By combining the description of Zhangjiakou by strangers in their travel notes and magazines and other relevant historical records,the paper presents a real picture of the social life in Zhangjiakou at that time.
the early 20th century;stranger;Zhangjiakou;travel note;magazine
2016-09-09
张保立(1990-),男,河北保定人,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历史地理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区域历史地理。
K 26
A
2095-462X(2017)02-0027-04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70331.0924.02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