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树梁
殷切的期望
——致中国犯罪学口述史先行者的一封信
冯树梁
皮艺军、翟英范、张荆、张超诸同志:
自从你们于2014年7月8日开启“中国犯罪学口述史”系统工程以来,你们含辛茹苦,坚持不懈,颇有成效,我非常高兴!请允许我道一声:你们辛苦了!毫不夸张地说,你们进行的是一项功在千秋、利在当代的事业!
2014年7月8日你们对我进行访谈,屈指算来已经两年多了,期间,一边是你们忙,一边是我病魔缠身,我两年间竟然住了四次医院,但我对你们的牵挂之心,并未中断,时复思念你们的情况与进程。现把我平时想到的几件事写给你们,以表达我对“中国犯罪学口述史”的殷切期望之情。
2016年6月20日《光明日报》第五版刊登了一篇该报驻华盛顿记者韩显阳的文章,《在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史怎么做》。我急读顿悟,有感而发,情不自禁地在报纸边沿写下:请皮、翟同志一阅。
我的感悟之一,是文内把口述史和口述史学科加以区别。文内称:口述搜集历史资料,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古已有之。并举出西方的《荷马史诗》《马可·波罗游记》、斯诺的《西行漫记》和中国藏族的《格萨尔王传》、溥仪的《我的前半生》为例。“但是,真正把口述历史(Oral History)作为一个专门学科来研究,是从20世纪40年代的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开始的”。这就是说,口述史有一个从史到学科的转变问题。
我的感悟之二,文内称:1948年哥大历史学家阿兰·内文斯创建了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研究室。2011年6月1日,该研究室更名为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中心(CCOH),是世界领先的口述历史教学与实践中心之一。读了这一段,我在旁边注上:“可见我们现在起步也并不为晚,只是贵在坚持,贵在真实。”
我的感悟之三,当读了文章中的另一大段:“目前,美国口述历史研究的范围进一步扩展,几乎渗透到各个领域。在数十年的发展中,哥大口述历史研究始终处于领先地位,而且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令人称道的是,多年来哥大始终立足本土,进行地方历史、文化民俗大抢救。”这段使我感触最深,于是在旁边也注上了自己的感悟:“立足本土是方向。从抢救到常态,有可能达到口述史、文字史并茂的境界!”
我的确在想,以“中国犯罪学口述史”为突破口,抢救史料,最终有可能带动文字史的发展,使中国犯罪学的文字史也迈上一个新台阶!
这张报纸也成了一份史料,总有一天交到你们手中。
我国关于读史、知史、用史的理论资源十分丰富。按照习近平总书记2016年5月17日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提出的“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走下去,我们的口述史、文字史研究必将由量的积累升级为质的飞跃,即所谓“量变积累历史,质变升级历史”。(此语出自《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一书)
2016年9月,我们研究所召开了一个座谈会,我就“怎样挖掘历史”作了专题发言。其中一些经典论述需要我们认真学习,简单引述几段如下。
(一)回顾历史是为了总结历史经验、把握历史规律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今天,我们回顾历史,不是为了从成功中寻找慰藉,更不是为了躺在功劳簿上,为回避今天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找借口,而是为了总结历史经验、把握历史规律,增强开拓前进的勇气和力量。”(习近平2016年7月1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二)以史为鉴,从历史中汲取智慧
1.“毛泽东同志在青年求学时期就曾说过:读史,是智慧的事。就是说:你要增加智慧吗?史书是不可不读的。……读史可以明智、知古方能鉴今的道理都应该懂得,都应该结合自己的工作实际自觉地学习历史。”(习近平在中央党校2011年秋季学期开学典礼上发表题为《领导干部要读点历史》的讲话)
2.“今天世界上遇到的很多事情可以在历史上找到影子,而历史上发生的很多事情也可以作为今天的镜鉴。重视历史、研究历史、借鉴历史,可以给人类带来很多了解昨天、把握今天、开创明天的智慧。所以说,历史是人类最好的老师。”(习近平2015年8月23日致第22届国际历史科学大会的贺信)
3.“历史是一面镜子,从历史中,我们能够更好看清世界、参透生活、认识自己;历史也是一位智者,同历史对话,我们能够更好认识过去、把握当下、面向未来。‘观古今于须臾,托四海于一瞬。’没有历史感,文学家、艺术家就很难有丰富的灵感和深刻的思想。……必须有史识、史才、史德。”(习近平2016年11月30日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
4.“历史研究是一切社会科学的基础。”(习近平2015年8月23日致第22届国际历史科学大会的贺信)
(三)让历史说话,用史实发言
“加强史料搜集和整理……让历史说话,用史实发言。……要坚持用唯物史观来认识和记述历史,把历史结论建立在翔实准确的史料支撑和深入细致的研究分析的基础之上。”(习近平2015年7月30日在中央政治局进行的第25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对抗日战争的回顾和思考)
我的体会是,重温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读史、知史、用史的重要论述,会加深对正在进行的“中国犯罪学口述史”活动的理解和认识,更能体会到它的重要意义。我的体会集中起来主要是两点:
第一,口述史有可能带动文字史的发展,达到两者并茂的境界;
第二,从量的史料积累上升为质的变化,即所谓量变积累历史,质变升级历史,从整体上推进中国犯罪学学科建设的发展。
这就是我为什么高度评价和支持你们的口述史活动,并愿为之尽绵薄之力。以上是体会,以下两点是我对第一次访谈的一点补充。
上述由口述史向文字史的跨越也好,由量的积累向质的飞跃升华也好,这是访谈者和被访谈者的共同责任和担当,而且后者担子应更重一些,因为后者是提供史料之源。所以,我作为被访谈者给自己提出一个“自我梳理”的要求,以弥补口述史凭记忆、时间准备有限等局限性。
在这里,我把自己一生从事犯罪学研究的实践和心路历程概括为三个历史拐点(或曰节点、转折点)。
(一)第一个历史拐点是承担国家重点课题《中国现阶段犯罪问题研究》的起点和打基础阶段。2014年7月8日我们谈的基本上就是这个拐点上的情况。没有这个拐点,就没有我后来的犯罪学研究,没有这个拐点,就没有中国犯罪学史上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标志性事件,所以,这个课题也是中国犯罪学史上的一个拐点,就像中国青少年犯罪研究会的成立和它的南宁会议是中国犯罪学史上的拐点一样。
最近我重读了一遍张超同志费心整理的刊登在《河南警察学院学报》2015年第一期上的《高起点 不间断 重实践》一文,我认定,基本事实清楚,没有错讹之处,可以作为史料应用。有些更具体的细节和数据可以参照我所编著的《中国刑事犯罪发展十论》一书(法律出版社2010年版)。这本书实际上是课题总卷的缩略本和再总结,其内容同样是可靠的。在《中国刑事犯罪发展十论》一书中,我请当时课题的总负责人、公安部俞雷副部长题写书名和题词并向他作了简要汇报,且以他当年在第一次编委会、编辑部全体会议上的讲话作为代序,就是为了增加透明度和可信度。
这次访谈,皮艺军教授写的推介词,文采飞扬,慰勉有加,但其中有两句话与事实有出入,“先后担任公安部公共安全研究所所长和司法部预防犯罪研究所所长”,我想前者可能是我曾担任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学研究所所长之误,后者少了一个“副”字。我们是做学问的,不讲究官衔。所以,我去年(2016年)出版的拙著《中国犯罪学话语体系初探》一书作为附录一采用时,改为“长期从事公安司法工作”一语。说到附录,令人伤心:不知是出于校对、印刷哪个环节,文章次序颠倒,不可卒读,所以访谈正文应以《河南警察学院学报》刊载内容为准。
这次访谈一开始就有两个伏笔,“最近我在写《中国犯罪学话语体系初探》……再一个,今年(2014年)是我们研究所成立30年,也让我写文章……”,这两个伏笔的内容,这次我自我梳理为第二、第三两个拐点。
(二)第二个个人历史拐点,是由承担国家重点课题向专攻预防犯罪研究的转折。这个拐点是怎么拐的,克服了哪些困难,结果如何,对我下一步的犯罪学研究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我称之为第二个拐点。这个拐点的标志性作品,就是我主编的《中国预防犯罪方略》(法律出版社1994年版)的诞生。这个拐点的时间是从1989年我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调到司法部预防犯罪与劳动改造研究所(后改名为预防犯罪研究所)任副所长到1994年《中国预防犯罪方略》的出版。我写的表述这段历史的文章的名字叫《百舸争流奋辑者先——为纪念司法部预防犯罪研究所成立30周年而作》,载高贞主编的文集《欣欣岁月——司法部预防犯罪研究所三十年》(法律出版社2015年版)。同时,作为附录二,收入2016年4月由法律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犯罪学话语体系初探》一书。
我在这个历史拐点上主要是解决几个矛与盾的关系问题:
首先是单位性质与研究任务性质上的矛盾。严格意义上的预防犯罪在公安,资料和人力资源优势在公安,而司法行政机关只是预防重新犯罪问题。所以,首先需要解决第一手资料和熟悉第一线情况的人力问题,我是从公安上过去的,由于搞公安课题而占有资料和熟悉许多一线同志,所以这个矛盾比较好解决。
其次是组织上“双肩挑”的矛盾。我调到该所工作,公安、司法两部商定一个条件即“双肩挑”,必须把公安课题搞完,不能人去楼空。这为解决上述矛盾提供了方便,但增加了工作压力:这边公安课题临近尾声,需要拿出最终成果,有大量组织协调、写稿、改稿、审稿、统稿任务;那边要开始“下蛋”,一切都从头开始组织筹划,制定提纲,组织人力;一边要加班加点干,一边还有人反映“身在曹营心在汉”。精神和工作压力都很重,所以,那一段身体也到了极限,连连生病。有人关切地质疑为什么,我坦言:累的!也就是超负荷拼搏的结果。但当时我只想完成两边的任务,从未考虑体力透支的问题。
其三,理论上如何表述打防关系的矛盾。当时正值犯罪增长处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最高峰(全年236万起),公安机关忙于严打,只打不防、重打轻防几成常态,打防关系处于徘徊状态,正如当时中央综治办主任陈冀平同志所说,在一段时间内甚至不能理直气壮地谈预防问题。这个问题在中央政法委、综治办许多领导同志的共同关怀下,得到了比较好的解决,现在看来,当时表述的观点是正确的,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
在这个拐点上,其结果是令人满意的:突出的是,在公安课题一边,我亲笔归纳出中国刑事犯罪发生与发展的四大规律,提出了犯罪原因是一个体系的观点等;在研究所一边,由于写作团队的共同努力,《中国预防犯罪方略》的出版也产生了较为广泛的影响。
(三)第三个个人历史拐点,就是从2012年6月到2016年4月,以三年半的时间,在80~84岁高龄,独力写作出版了专著《中国犯罪学话语体系初探》一书(法律出版社2016年4月版),在一个新的学科领域,总结了我从事犯罪学研究30年来的心路历程。特别应当提及的,本书得到了本研究所和一些专家学者的大力支持!使我感激之情不绝于怀!这是一个新的尝试,有待实践检验。为了清楚地说明写作本书的心路历程,我在本所刊物《犯罪与改造研究》2016年第11期上发表了《我们的研究充满阳光——写作〈中国犯罪学话语体系初探〉的心路历程》一文,算是我对自己最后一个历史拐点的具体交代,在此不再赘述。
总结出个人从事研究工作的历史拐点,是对研究历程的一次再梳理,以便使研究历程更清晰、来龙去脉更清楚、史实更确凿无误,为中国犯罪学口述史的形成提供更负责任的史料。
回想起来,我对自己的研究工作的心路历程有三种概括方法,分别有不同的角度。
第一种概括方法是第一次对我进行访谈时的那三句话:高起点、不间断、重实践。这是从治学精神上讲的。
第二种概括方法是在第一次访谈和纪念研究所30周年的文章《百舸争流,奋辑者先》中所讲的三句诗,“春城无处不飞花”“春风自绿江南岸”“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是对季羡林老先生人生三要素——天赋、机遇、勤奋的个人解读,即体会。
第三种概括方法是这次提出的三个历史拐点,是指对我一生在治学上有决定性意义的历史时段:第一阶段即第一个拐点,是打基础;第二个拐点是我治学中的“斯大林格勒战役”或“诺曼底登陆战役”,具有承前启后的转折意义;第三个拐点,是个人历史的终结点,也是“高起点不间断重实践”的结果。
我高兴而又伤心地看到贵刊《河南警察学院学报》2016年第2期——这里我顺便暴露一个经常寓于心的想法,即认为贵刊为刊登《中国犯罪学口述史》所做贡献应当予以特别褒奖、点赞——刊登《中国犯罪学家推介:周路先生》和《中国犯罪学实证研究的引领者——追忆周路先生访谈》。这是你们召集几位周路先生的生前好友访谈的,其中也包括我。对追忆访谈的方式我很赞同,是另一种间接的抢救史料的方式。
我和周路先生虽然接触不多,但称得上是知心朋友,说的都是心里话。我十分佩服周路先生的刚直执着的性格和对治学的远见卓识。在这里,我凭记忆略加补充:
我第一次知道周路先生的大名,是20世纪80年代我实施公安部承担的《中国现阶段犯罪问题研究》这个国家重点社科规划研究项目的时候。当时我领导一个课题数据处理小组,听说天津社科院的周路研究员那里有一种处理社科数据“软件包”,可能就是SPSS,就让这个小组的同志去联系。可惜后来的情况我不记得了。后来,我们研究所搞北京受害人调查,也把周路同志作为统计专家吸收进来。至于周路同志邀请我为《当代实证犯罪学新编——犯罪规律研究》写评论,这对我是一个破例,我一向给人写书评、序言等,都是先看书,然后发表个人见解,从来不让别人代笔。这次,周路同志说,书还没有出版,但时间上因参加评奖不能等待,那我们就提供个素材吧。出于友情,我同意了。我虽然作了些改动,但基本内容是原来的,后来又给了1000元稿酬,更加于心不安。我知道周路同志的友情之心,并非非我写评论不可,而是表明友情之深。以下主要讲两件事。
第一件事:在实证研究中所表现出来的刚直执着性格。周路同志经常说,他很感谢我对他实证研究的支持。记得1995年在河南南阳召开的中国犯罪学研究会(现在常称“中国犯罪学学会”)年会上,会长们开会决定由我作会议总结。总结内容未定,因为第二天上午还有两个小时的大会发言,而后才做总结。散会后,周路同志在后面叫:冯所长、冯所长!情绪急促促的。然后他对我说,如果不是您在会上讲了实证与思辨的关系,我今天准备在会上站起来当场和某个教授辩论,为什么“实证研究不能登大雅之堂”?……中午休息时,我找那位教授问是怎么和周路同志说的,让周路同志生气了。答曰,可能是误会了,原意不是如此,云云。后来,在广州开中国犯罪学研究会年会,这位教授已是学会负责人,会上他说,当前犯罪学研究缺乏实证研究……会下,我找周路同志说,听见了吧?看法转变了……周路同志笑了笑,接着同我谈他思虑已久并同我多次谈过的一件事……
第二件事:看来是周路同志非常急迫而又非常慎重对待的一件事,这次追忆中没有人谈到过,说明他是很慎重的,可能在我同意前,他没有或很少进行广泛交流。这件事简单说,就是他主张以公安部的《中国现阶段犯罪问题研究》为依托,建立犯罪学实证学派。因为他注意到,这个课题已经明确提出了中国犯罪学本土化,从本土调查中提炼自己的理论观点的问题。我记得,在深圳、广州、长春等会间他都找我聊天,谈这件事,我的基本态度是,我同意学派能促进学术发展的史实和见解,但涉及由我出面的问题,我觉得自己才疏学浅、资质不够,难以担当。期间,他还谈到关于重视犯罪规律研究的问题,这一点,我们俩是不谋而合的。我现在反复想来,周路同志的确对于中国犯罪学研究是倾注心力,富于远见卓识的。虽然我无力完成他的心愿,但今天来纪念他、怀念他,不能忘记他的这种精神。说他是“中国犯罪学实证研究的引领者”当之无愧!
这是一封广东省公安厅有名的笔杆子李竹生同志写给我的一封信,内容是由公安部承担的国家重点社科规划课题《中国现阶段犯罪问题研究》结束后的一些感慨和体会。李竹生同志是该课题研究报告广东省分卷的撰稿人,为广东课题分卷的完成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我非常器重李竹生同志的写作能力,而且深知,李竹生同志信中所写的内容是有一定代表性的,是发人深思的。所以,在此一字不差地发表出来,供读者听听当年课题参加者的心声——这样的心声是十分难得的一份有价值的史料。
链接:李竹生同志信件的原文
树梁老师:
谢谢您寄来《中国刑事犯罪发展十论》。您仍然没有忘记您率领过远离京城的“老兵”,使我深深感动!
我更要谢谢您以晚年极其宝贵的时间,把我们20年前的重要研究成果再加梳理、精炼、评介,便于我们的后人参考、借鉴、承传。您又为后人立一功德。
面对《十论》,我感慨良多!
从20世纪80年代参加中国现阶段犯罪研究至今,我虽一直留在公安理论研究岗位上,但是,人世沧桑,眼前已看不见像您那样的学术带头人,看不到对于公安理论事业的责任感与热忱。为学者热衷仕途,为官者热衷“实用”,自然也就看不见“现阶段犯罪”那样的研究和成果。
我记得您总是力主把我们这支力量延续下来。我留下来了,但是,形势总比人强。面对现实,我感到无能为力、无所作为,也愧对您们。
我深深地怀念做《中国现阶段犯罪问题研究》的那些日子,深深怀念您们!春节又到了,衷心祝您春节快乐!健康长寿!阖家幸福!
李竹生
二○一一年一月十六日(链接完)
以上如有不当之处,请指正!
(责任编辑:张 超)
2017-04-07
冯树梁(1932— ) ,男,山东临朐人,司法部预防犯罪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犯罪学学会高级学术顾问。
D917
A
1008-2433(2017)03-0031-05
中国犯罪学口述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