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贾樟柯电影作品中流行音乐的作用

赵 天 雨

(维多利亚大学 社会科学院，不列颠哥伦比亚 维多利亚 V8T0C3)

试论贾樟柯电影作品中流行音乐的作用

赵 天 雨

(维多利亚大学 社会科学院，不列颠哥伦比亚 维多利亚 V8T0C3)

引入流行音乐是贾樟柯电影作品的重要特点。贾樟柯的电影大多是反映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贫民百姓的生活，流行音乐的普及性强化了电影的感染力，更真切反映了他们的生活状态和精神世界，充分表达了影片所展现的时代特征。由于流行音乐的随意性和通俗性，其在电影中的运用也存在局限性。

流行音乐；电影作品；贾樟柯

自从有声电影出现，音乐即融入电影，成为电影艺术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电影音乐为电影增加了艺术表现力，在主题立意的表达、叙事结构的连贯、人物形象的刻画和背景气氛的渲染上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贾樟柯作为新生代电影艺术家的领军人，创造性地把流行音乐大量引入其电影作品中，实现了电影在时空结构上的突破。观众随着流行音乐穿越时代，获得心灵的共鸣，成为贾樟柯电影的重要特点。

一、流行音乐透视出特殊年代中普通民众的文化视角

贾樟柯的电影大多反映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的生活状态，而流行音乐易被百姓接受。“在音像设备逐渐发达和普及的现代社会，流行歌曲作为流行文化的一种更加迅速地渗透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中。”[1]尤其在社会转型时期的中国，浮躁、不安、迷茫和追寻……各种情绪和心态困扰和纠缠着每个人。不分男女、职业和年龄，几乎每个人都会几句流行歌曲。街头巷尾随处可听到带有那个时代特殊风格和韵味的流行音乐，这好似一个时代的生活时尚。但透过表层，它是一个时代的情感寄托。欢聚离别、悲愤痛苦和忧伤失落……所有的情感都可以通过直白的歌词、简单的旋律和鲜明的节奏宣泄出来。所以说，贾樟柯通过运用流行音乐，让人们去感受和理解普通民众在电影所展现的那个时代的喜怒哀乐。

电影《小武》使用了《心雨》作为主题曲，这是一首传唱度极高的歌曲，它在片中一共出现了5次。第一次出现是小勇的朋友在小勇结婚前在电视里为他点播的；第二次是在歌厅里小武和梅梅第一次邂逅时梅梅为小武唱的；第三次是小武路过花圈店时听到别人对唱；第四次是小武自己在澡堂里练唱《心雨》；第五次是再到歌厅，小武勇敢地和梅梅对唱《心雨》。同一首歌，从不会唱到和心爱的人合唱，贯穿了影片整个爱情篇章，并且让人们越来越能听见爱的声音，虽然这声音微细可怜。歌曲里，恋人间的悲剧和惋惜预示了小武的爱情结局：一场下在心里的雨，浇灭了友情，淋湿了爱情，打碎了小武对生活的美好幻想。“那些飘雨的日子里，是否还会有人把你想起？”另一首在《小武》中出现频率较高的歌曲是《霸王别姬》。随着这首歌的旋律，人们看到切换的画面：小武穿过杂乱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昔日好友小勇的家门口，瞥见以前和小勇比身高时留下的印记……如今，靠着走私香烟发家的小勇已成为“知名企业家”，婚礼邀请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没有邀请代表其不光彩过去的小武。《霸王别姬》里唱到：“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唱出了小勇心中的伤痛。当小武忠于友情，最终决定冒险作案，给小勇凑上礼金，去称那几张纸币的重量时，歌中的那句“我心中，你最重……”不由让人感到一阵酸楚。影片结尾小武被抓之后，《霸王别姬》又一次唱起。《霸王别姬》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将这首豪情哀歌放在一首一尾，起到了贯穿情节和宣泄情感的作用。片中的另一首流行歌曲《爱江山更爱美人》用豪迈洒脱的格调反衬了小武的卑微。小武作为世人鄙夷的小偷也希望找回自己的尊严。随着《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高歌：“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小武仿佛获得了男人的尊严，也获得了“左手江山右手美人”的大丈夫豪情：“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小武的悲凉和无奈随歌曲哀唱，也在观众的心底久久回荡。

电影《三峡好人》中，韩三明的手机铃声是《好人一生平安》，“小马哥”的铃声是《上海滩》。三明是一个厚道的挖煤人，他用3 000元钱买来的媳妇带着女儿走了。因思念骨肉，他从山西一路艰辛地寻到奉节。当看到前妻幺妹生活凄苦，他从人性最深处的善良和宽容出发，决定回家冒着生命危险挣钱，拯救幺妹。“好人一生平安”，这是三明——一个朴素的社会底层百姓的道德信仰。“小马哥”是一个无文化无职业的小混混，他崇拜江湖义气，模仿《上海滩》中的江湖英雄，最后为50元钱帮人打架而惨死。“浪奔，浪涌，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成功，失败，浪里分不清有未有。”当《上海滩》的音乐最后响起，韩三明和工友们用木板把“小马哥”送进了奔流的江水。“小马哥”就这样随长江水向东漂去，漂到他向往的上海滩。江水翻涌，人生起伏。悲怆的命运，浓浓的乡愁，歌声和着潮声款款述说着“小马哥”们的情感。《潮湿的心》是一首爱情流行歌曲，彩虹大桥边的天台上，一对对男女伴着它起舞，沈红在一旁等待着弃她而去、两年不通音信的丈夫，潮湿的天气正是沈红悲伤内心的写照。此时，响起的是朱逢博的《满山红叶似彩霞》：“满山红叶哎似彩霞，彩霞年年映三峡……手捧红叶哎望阿哥，红叶映在妹心窝。”贾樟柯没有让沈红流泪，而是让歌声反映出她的深深感伤，所谓“欲哭无泪”。

电影《山河故人》中出现的两首流行歌曲是《珍重》和《Go West》。《珍重》是一首表达离别之情与怀念之情的歌曲，在影片中一共出现了4次。第一次是在沈涛父亲的店里，沈涛、张晋生和梁子3个年轻人正处于一种三角恋的纠结关系中，张晋生买了这首歌的CD送给沈涛；第二次是即将跟张晋生结婚的沈涛告别梁子，回家的路上响起这首歌；第三次是沈涛在慢悠悠的绿皮火车上用平板电脑把这首歌放给儿子道乐听；第四次是道乐在学汉语的课上，老师用黑胶唱片放了这首歌。前两次是沈涛要与梁子道别，第三次是沈涛要与儿子道乐分别，依依离别情，拳拳难舍意，恰似歌词中的第一句“突然地沉默了的空气”。第四次歌声响起是诉说道乐等海外游子对故乡的思念。道乐觉得这首歌似曾相识，虽然忘了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听过。实际上，《珍重》早已融入他的血液中。山河依旧，故人不再。正如电影海报中所说：“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另一首歌《Go West》，原创于20世纪70年代，是鼓励世界青年到西部去的一首歌。这首歌的旋律热情奔放，尤其在影片开头，在新旧更替的世纪之交，一个小县城的一群年轻人踩着欢快的节奏舞动着，贾樟柯以此反映跨世纪小镇青年的生活风貌，也是一种普通阶层渴望变革给自己带来美好新生活的热切情绪。这首歌的重点是“Go”。在时代的洪流“Go”的过程中，底层百姓自然是随波沉浮，有的勇敢逐浪，有的随波漂流，有的很快便被浪涛吞没……在影片结尾，贾樟柯设置了震撼的一幕：《go west》再次响起，年近半百的沈涛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跳起迪斯科。山河依旧人已非，但青春的旋律似乎唤回了她青春的活力，她也许还会再爱一场吧！

二、流行音乐成为穿越时代的媒介

从新中国建立到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大陆文化缺乏娱乐因素，主流媒体被“革命文艺”充斥。改革开放后，港台流行音乐流入这片保守的土地。到了20世纪90年代，大陆流行音乐兴起，而卡拉OK的出现则促进了大陆流行音乐的演变和发展，在思想内涵和曲式结构上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并进入繁荣时期。到了21世纪，电脑普及，网络歌曲走红，流行音乐更趋于本土化和平民化。但不论流行歌曲怎样发展，它永远反映某个时代的生活，表达某个时代鲜明的特征，每首流行歌曲都是对它所传唱的那个时代的记载。可以说，流行音乐是时代的产物，因为它“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和人们的文化生活，从内容、音调、演奏演唱方式和乐器等都有各个时代的印痕和差异”[2]。在贾樟柯的电影作品中，流行音乐成为穿越时代的媒介，引领人们回到一个个久违了的时代，去重品那个时代的新鲜感。在这些影片中，不需俗套的旁白，贾樟柯将人和社会与时代的关系浓缩成最精炼的语言，用音乐表达出来，进行了艺术的渲染。在对过去时代的重温中，人们产生了更深的感动和更大的共鸣。经典的流行音乐和纪实般的拍摄手法结合起来，让人们仿佛穿越时空，真切地触摸到小武、韩三明、“小马哥”、沈红、沈涛、张晋生和梁子等人跳动的脉搏，听到他们的呼吸。

《小武》反映的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生活状态和心态。影片中出现了大量20世纪90年代的流行歌曲：《心雨》《霸王别姬》《大花轿》《天空》和《爱江山更爱美人》……这些歌曲反映了在社会开始转型时期人们的复杂情绪：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社会动荡的不安、对前途的迷惘和价值观的异化[3]。

在《三峡好人》中，贾樟柯也使用了大量的流行歌曲来营造时代气氛。《好人一生平安》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家喻户晓的一部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这首歌曲及这部电视剧讴歌了美好的人性，其之所以达到家喻户晓的流行程度，是因为它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上海滩》的主题歌在当时也风靡海内外，成为那个时代的标志。朱逢博的《满山红叶似彩霞》则是20世纪80-90年代非常流行的爱情歌曲。对真善美的的认同和对爱情自由的向往成为那一代年轻人的主旋律。

《山河故人》讲述了3代人历经20余年的社会变迁，用两首经典的流行歌曲带领人们穿越了几个年代。《珍重》将人们带到了1999年、2014年和2025年。从爱情的抉择到母子的分离，再到游子的思乡，在不同的时代背景和意境下，这首歌唱出了不同的酸楚。《Go West》从鼓励有志青年前往西部的主旨到成为世界杯专用曲，其内涵随时代的变迁而变化，被贾樟柯延伸到了其影片中：千禧之年，小镇的一群年轻人踏着铿锵的舞步随曲起舞；茫茫大雪中，孑然一身的沈涛伴着音乐起舞。26年间，岁月如歌，往事如烟。历史的变迁和命运的起伏在音乐中尽情展现，使观众在心灵深处感受到一种震撼，也在对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的关心中引起对社会的思考和对历史的审视。

三、流行音乐引入电影作品的局限性

流行音乐在电影中的应用给影片营造了一种独特的艺术氛围，注入了新鲜的活力，这是贾樟柯电影作品的一个重要特点，但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流行音乐本身是一种有争议性的音乐，它既有歌词朴实、旋律流畅和风格多元化的独特魅力，又有制作简单、艺术性不高和文化深度不够的缺陷。尤其是来源于网络的流行歌曲，容易走向低俗化和商业化，甚至在道德观念、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上误导大众。社会的进步不只是经济上的，更离不开意识形态的进步。所以，不论是电影还是音乐，不论是传统文化还是流行文化，都不能违背道德。

贾樟柯在电影作品中借用和延伸了流行歌曲的内涵，但这些歌曲毕竟不是为影片量身定做，因此对情节展开和人物刻画不能达到尽善尽美的效果。如果在重用流行音乐的基础上，贾樟柯再将自己的原创主题歌曲加入影片，或许影片可以获得更鲜明的时代气息和更强烈的个性特质。

贾樟柯电影作品的突出特点是把流行音乐引入电影，使流行音乐成为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而使电影更加贴近底层社会，使观众更加理解那些在底层挣扎的小人物。流行音乐所营造的时代气氛提示观众：小人物的命运与社会和时代密切相关，他们的故事实则是展现给观众一个特殊的年代和一段特殊的历史，旨在引发观众对社会的思考和对历史的审视，这也是贾樟柯电影作品的价值和魅力所在。

[1] 陈琳.试论贾樟柯电影对流行歌曲的应用[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0，25(2)：39-41.

[2] 曲芸辉，陈伟.文化的一个侧影：浅析贾樟柯电影中的流行音乐[J].科技信息，2008(9)：463.

[3] 陈新宇.试论流行乐在电影中的作用：以贾樟柯电影为例[J].电影文学，2007(24)：38.

TheApplicationofPopMusicinJiaZhangke’sMovies

ZHAO Tian-yu

(College of Social Sciences,University of Victoria,Victoria,British Columbia V8T0C3,Canada)

The application of pop music is an important feature of Jia Zhangke’s movies.Most of Jia’s movies reveal the lives of ordinary people struggling at the bottom of society.The application of pop music in the movie helps enhance the appeal of the movie by distinctly demonstrating the living conditions and mentalities of these people and display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However,the application is limited by the casualness and popularity of pop music.

pop music;movie;Jia Zhangke

2017-07-12

赵天雨(1995-)，女，回族，河北唐山人，维多利亚大学社会科学院经济学专业在读本科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经济学。

J 61

A

2095-462X(2017)05-0101-03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70926.1544.022.html

网络出版时间：2017-09-26 15:44

(责任编辑治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