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席
任何一幅好画,都必须首先具有民族特色,然后再见出时代特色,再次方是个人特色。西方好的绘画,一看便知是西方画。毕加索的画和西方文艺复兴的画差别真如天渊,但一看仍是西方画。中国画,凡是好画,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也好,倪云林的《渔庄秋霁图》也好,弘仁的《黄山天都峰图》也好,一看便知是中国画。凡是民族特色不强的画,都有问题,大多不是好画,或者是需要改进的画。
中国画的特色,尤其要讲究传统,因为中国是世界上最讲传统的国家,也是世界上唯一从古至今文化传统不断的国家。中国的绘画就更讲究传统,借鉴西方是可以的,创新更是正确的,但都必须在传统的基础上,否则便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绝无深度。
四川画家江友樵少爱画,盖出于天性。自言:“自念少小亦尝有志于中国绘画……三十岁前涉古以厚自孕育……”为继承传统,打好基础,他遍临古代名画,宋人范宽、郭熙、王诜、李成,南宋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梁楷、牧溪等等,元人赵孟頫、黄公望、王蒙、倪云林、唐棣、朱德润等等,明人沈石田、文征明、唐寅、陆治、董其昌、戴进、吴伟、张路、汪肇,清代“四王”、“四僧”、龚贤等,他无所不师。他不受声势浩大的“南北宗论”的左右,南宗也学,北宗也学。古法(传统)学到手后,他遍师造化,临万卷画,行万里路。他自言:“三十至五十遍游天下,广师造化,供作陶镕。”游天下不是欣赏风景,而是收造化寓于胸。因为他有传统的基础,某景用某法,某法合于某境,凡造化所有,古法所无者,他便借古法变化而适于造化,复借造化而创新法。其实,从他的画迹中可以看出,他在师造化之同时,仍然在临习古画,仍学传统。
他自言:“五十后独创一格”。有传统功底,有造化在胸,即“胸中有丘壑”,个人风格的形成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江友樵的山水画和部分花鸟画,首先是有民族特色,一看便知他有很深的传统功力,在继承民族艺术传统方面,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的书法也是具有传统的功力的,有北碑的基础,又有“二王”、颜真卿的神彩。“书者,如也……”他的书法如其人,看得出饱经沧桑而不屈的个性。
有书法的功底,用之于画,益见神彩。
可惜,天不假人。若假以时日,人书俱老,他的绘画必能破茧化蝶,达到更高的峰颖。
今天,我们学习江友樵,首先要学习他重视民族传统的精神。近几十年的中国画家,很少研究自己的傳统,而一味地借用西方画的形式,企图用西方画法和形式改造中国画。结果,似能新鲜一时,但传统的内涵既无,西方的形式也不地道。中国的传统画家不承认,西方的画家更不认可。有一个学西方的画而得到西方的认可吗?绝无。所以,要发展民族艺术,就要像江友樵那样,首先研究自己的民族传统。当然,可以借鉴外国的形式,那只是“拿来”为我所用,“洋为中用”。但发展民族艺术,必须具有民族特色,江友樵的艺术在这方面值得我们学习,他在学习传统方面为我们做出了表率。
2016年1月于中国人民大学